3 實力碾壓
踏入波斯食肆的新到貴客,正是袁醍醐和高文珺一行人。
此間食肆前來惠顧的多是西市之中往來的商賈,坐席之間相圍的半丈高屏風,組成适宜的掩護,所以才能讓顯貴子弟特意找來,尋求放松一樂。
食肆中央的樂師們正好奏響來自西域的歡快曲子。
袁醍醐和高文珺被包席裏的幾名女社社員迎上席位。
————
透過相隔的數道屏風,崔湃所坐的上位角度恰巧能看見不遠處屏風空隙中的景象。
推杯換盞之間,這不經意的一瞧,讓崔湃頓住了湊到唇邊的銀杯。
纏枝紋胡袍的主人轉身坐下,展露出精致五官,唇紅齒白,淺淺笑着,微翹的眉尾彰顯傲嬌。
這是一張從未受過欺負的小臉。
倒是完美符合鬧市縱馬的嬌蠻個性,除了漂亮一點,也不見新奇,長安貴女大抵如此。
坐在崔湃左側的盧祁發現兄弟的異樣,順着縫隙瞄了過去,啧啧兩聲。
“必然是貴女圈聚會無疑,如今長安的女郎男裝也穿得,美酒也喝得,庶民的小食肆也讓她們尋來,個個堪比老饕。”
崔湃收回目光,飲下杯中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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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将兩斤饆饠(畢羅)分盤送上女社包席的各個食案。
饆饠表面看來平平無奇,袁醍醐拿起一塊咬了一小口,高文珺一直在留意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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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中頗有幾分獻寶的意味。
饆饠的美味确有獨到之處。
起羊肉一斤,層布于巨大胡餅,隔中放以椒、豉,再潤以酥,而後放置于爐中烤制,等到羊肉半熟就可以食用,肉汁格外鮮美。
“不錯,面脆肉香,比東都的胡餅好吃許多。”
袁醍醐表示認可饆饠的口感,坦然相告。
好像親耳從她口中聽見長安的東西比洛陽的好,在坐的貴女皆滿意又客套的笑了。
波斯樂師手中的手鼓歡快響起,鼓皮用鹿皮制成,以變化萬千的指掌動作來擊鼓,每一個節拍銜接流暢,足見深厚功底。
作為基本素養,世家子弟皆自幼學習音律,貴女們時不時點評幾句,紛紛感嘆何處可以求得波斯樂譜。
“這樂譜又不難找。”
貴女的目光齊刷刷轉向位于上席的新晉女郎,汝南袁氏女早已名聲在外。
袁醍醐手上打着拍子,一派雲淡風輕。
在有心看熱鬧的看客眼中,袁氏女此舉無疑是太想出風頭,其中一位平織錦袍的貴女淡笑搖頭。
“波斯國離我大唐萬萬裏之遙,途中多轶失。”
她溫柔的擡起頭,寬慰道:“樂師在途中颠沛流離,如此樂譜才更顯得珍貴,只怕女郎有所不知。”
語調輕柔地直接拂了袁醍醐的顏面。
不是想顯擺嗎?
看客們已經偷偷彎起嘴角。
袁醍醐轉頭直視發言的貴女,笑得明媚動人。
高文珺想開口打個圓場,見到袁醍醐本來打着拍子的手停了下來。
“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波斯樂曲,當然也不必找什麽波斯樂譜。”
什麽意思?!
女社的成員皆以為自己會錯了意思,波斯樂師演奏的不是波斯樂曲?
平織錦袍的貴女并不相信,立刻反駁,“明明是以空弦和三個指位奏出的四音為基礎,這些波斯樂師演奏的不是波斯古樂,又是什麽樂曲?”
聲音尖銳,已失掉方才的溫柔。
“西域的龜茲古樂。”
袁醍醐臉上的笑容是明晃晃的諷刺。
這麽明顯,你們沒聽出來嗎?
為了争贏一口氣,貴女們立刻吩咐小厮将其中一名年長的樂師叫來求證。
樂師不敢欺瞞,回答道:“貴女所言極是,吾等演奏的正是龜茲古樂。”
波斯樂師親口證實,這就讓貴女們很尴尬了,适才,她們竟無一人聽出其中蹊跷。
袁醍醐本就沒打算給她們留什麽顏面。
“龜茲雖滅數百年有餘,龜茲樂舞卻經久不衰,适才演奏的可是《善善摩兒》和《婆伽兒》?”
“正是。”
“龜茲古樂有七聲,你們多用其中娑陀力(宮聲)和般贍調(羽聲),這兩個聲部皆原自佛國天竺的北宗,可對?”
波斯樂師連連點頭稱是,一聽便知道遇上了行家。
袁醍醐對衆女笑道:“龜茲古樂的樂譜,我正巧有呢。”
一番言論顯得女社之人既沒見識,又沒文化,還要死撐。
女社的貴女們紛紛望向平織錦袍的貴女,你不是精通音律嗎?
那貴女臉上亦感無光。
貴女們再望向袁醍醐時,目光中已有些微不同,高文珺倒有幾分得意,袁氏女現下可是自己的好友。
————
崔湃挑起眉頭,瞟一眼屏風縫隙中明媚的笑顏,此刻兩丈外的交流毫無遺漏都落入他的耳中。
言語之間刀光劍影,精彩萬分,貴女圈中互相傾軋也不是一日兩日的舊習。
一場龜茲古樂的大論,盧祁眼前一亮,“啧,竟不知長安城中還有這號人物,厲害厲害。”
崔湃失笑,一番争鬥下來,纏枝紋胡袍的少女占盡上風,寥寥數語便已實力碾壓,奠定了自己在女社之中的位次。
“幼稚。”
崔湃舉起銀杯,“但是有趣。”
朱氏的少郎眼見盧祁與崔湃相談甚歡,就想加入,崔九郎可是平時并不容易見到的人物,他信心滿滿地端起酒杯朝盧祁靠過去敬酒。
崔湃沒動,盧祁趕緊給崔湃介紹了一下此乃朱公的幼子。
既然盧祁都擺出了朱公,崔湃不想拂了他的臉面,端起銀杯一口飲下。
朱修丕見崔湃飲了酒,立刻熱絡地開口:“九哥,我也是弘文館的學生。”
弘文館隸屬門下省,是除了國子監之外的中央官學,不過生員皆為勳貴子弟,多為鍍金,并不精于學業。
崔湃幼年也就讀于此,打遍弘文館無敵手,讓大學士們很是頭疼,沒想到崔湃少年出仕千牛衛,一路高升,回過頭來,竟然成了弘文館之光。
對于朱修丕而言,搭上崔湃這條線,等他回了弘文館,豈不得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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