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怪裏怪氣
崔家九郎和謝氏五郎的不睦,真要算起來,可能要從名字算起。
一個名“湃”,取水波相擊之意,另一個名“潺”,喻義水流和緩。
同樣是水,追求的意境則完全相反。
一個尚武,一個崇文。
自幼年起始便是長安高門子弟不同陣營的兩面旗幟,等兩人及冠後出仕,這邊崔湃才由聖人欽點成了南衙十六衛裏最年輕的金吾衛中郎将,官運一片大好,那邊謝潺就進了禦史臺。
禦史臺,監督國家法令,彈劾百官,禦吏品轶并不算高,選拔卻很嚴格,一旦身居其位,遷轉迅速,易登相位,一般官員遠遠不能相比,羨煞旁人。
妹妹?
陳郡謝氏到了謝潺這一輩,都是男丁,哪有什麽妹妹。
衆人的目光落在袁醍醐身上,若是真要論起親源,是還可以算一位。
謝梵境的女兒,汝南袁氏的嫡女。
高家貴女身旁這位婷婷而立的女郎,怕不就是前段時間從東都洛陽返回長安的大長公主外孫女?
光環加身,本就明豔的少女更顯耀眼,與衆不同。
盧祁想起她的強硬做派,難怪!
崔湃目光深深,多了一絲道不明的探究。
在衆人眼中加了光環的袁醍醐自小就習慣了成為目光焦點,沒有任何不适應。
她走到謝潺身邊,甜甜一聲,“五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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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潺點頭,将她打量一遍,未見損傷,方才轉首對崔湃說道:“聽聞女社今日遭遇登徒子,所幸得遇中郎将解圍,誠謝九郎。”
謝潺明顯已經知道了事情經過,這是有意忽略貴女鬥毆,轉移重點,将崔湃捧高,言下之意,中郎将的這份人情他認領。
高明,盧祁領教了。
眼下謝潺要帶走自己的妹妹,身為金吾衛中郎将的崔湃也不好再挑刺什麽參與鬥毆。
謝潺微笑道了告辭,崔湃開口:“五郎,且慢。”
謝潺和袁醍醐站着,沒有轉身,笑容還挂在他臉上,絲毫未減。
崔湃拍手,阿水捧着黑狐毛大氅呈到謝潺身前。
長毛大氅之上一片泥點點,讓人惋惜暴殄天物。
袁醍醐和高文珺互看一眼,心中涼涼,不好的預感。
謝潺不知緣由,半側過臉來。
崔湃語調平常慢道:“于鬧市之中,無故縱馬,按唐律應當如何,禦史中丞又道如何?”
你妹妹在西市內街跑馬,這一筆又該怎麽算?按唐律應當鞭笞二十。
謝潺一看袁醍醐和高文珺面有難色,便知道是真的。
呵呵,這個崔湃是在清算月前關于京兆府的彈奏,雖無關大礙,也掃了京兆尹的顏面,京兆尹乃是崔湃父親的門生。
謝潺徹底轉過身,直視崔湃,笑意昂然。
左仆射之女,你又能如何?
兩人目光在空中閃電交接,在場看熱鬧的弘文館之衆大氣不敢出。
這算是把柄落在了崔九郎手裏。
袁醍醐哪裏曉得其中種種,只知自己犯了事情讓哥哥為難。
她取過阿水手中的黑狐毛大氅認真審視,想了想,轉身走到崔湃身前,光明磊落說道:“中郎将,我賠你一件,如何?”
就算是他的心愛之物,不過是一件皮毛大氅罷了,又不是買不到。
“……”
盧祁望向崔湃。
崔湃看着袁醍醐揚起的俏麗面容,鬼使神差地居然點了頭。
“一言為定。”
衆人????
說好的政治暗鬥呢?
————
謝潺和袁醍醐、高文珺三人騎着駿馬,帶着随從自西市出來沿着橫街往城東的裏坊而行,城東各坊中豪闊大宅聚集,門閥世家多居于此,三家都建在相鄰的裏坊。
西沉的斜陽金輝将謝潺修長的身影暈染。
高文珺在謝潺面前流露出少女嬌羞的神色,落在袁醍醐眼裏一切正常,她五哥哥打小便像畫出來的谪仙,俊逸非凡。
袁醍醐出門帶走的三個力役都是謝氏所訓,幼年時但凡她随母親回長安,外出必有哥哥的眼線相随,自小闖禍,哥哥都會現身相護。
所以,今日袁醍醐也覺得不會例外,果然,她的五哥哥依舊是她的守護神。
跟高文珺道了別,謝潺将袁醍醐送回袁宅。
長安城東,盛業坊內一座占地廣闊的宅邸,柱、枋着以紅色,襯以白壁,遠遠就能看見鬥拱碩大,出檐深遠,舒展而不張揚,正是袁宅。
朱紅的宅門前正巧遇上騎馬返家的袁光逸。
袁光逸,袁醍醐同父異母的庶出弟弟,他母親生他而死,普一降生,也歸到了謝梵境名下,因是袁訓唯一的兒子,亦是視若嫡子。
袁光逸只比袁醍醐小得半歲,小時候偶然得知自己多了個弟弟,袁醍醐還為此大哭幾場,自己不在獨寵于父親膝下,好幾年都不能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後來,幸好一個養在洛陽,一個養在長安,少了矛盾,同樣也少了親近。
袁光逸長得斯文秀氣,很是崇拜謝潺,越見大了越顯得跟謝潺幾分神似,舉手投足間如出一轍。
袁醍醐每每看到袁光逸在人前模仿謝潺的模樣,都要在心裏譏諷再好也是個贗品。
大家都道袁二郎恭謙知禮,只有袁醍醐明了,同樣一個人私底下從來不叫她阿姊。
梁子自小就結下了。
本來輕松就能入學弘文館的袁光逸,硬是憑借自己實力考入國子監,讓袁訓在同僚之間臉面有光,深得歡心。
如今正是袁光逸春風得意的時候。
果然,自他從牛車上下來,便開始在謝潺面前大聊自己在國子監裏幾輪旬考的排名。
袁醍醐忍不住翻個白眼,提醒謝潺要宵禁了,可得速速返家才好。
謝潺怎麽會看不出她的心思,笑着摸摸她的腦袋,跟姐弟二人告別。
揮手送走了謝潺,這姐弟二人互相瞧着對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入了袁家大門便分開從左右兩邊的廊道離去。
————
霏霏春雨好似千萬條銀絲,從飛檐之上斜織而下,滋潤萬物,綿細無聲。
雨,已經接連下了數日有餘。
袁醍醐俯身在床榻上,很喪氣。
波斯食肆的鬥毆被崔湃一力壓了下來,貴女之間也無人再提,生怕因此而讓自己參與女社活動受到制約,一時之間,人人都很有默契。
之後,偶有小聚。
茶餘間居然有人開始小小的議論當日中郎将的英勇。
袁醍醐也能理解,畢竟誰叫中郎将長了一幅好皮囊,想起自己不僅潑了他一臉酒,還濺了他一身的泥,不禁失笑。
怎麽還蠻有成就感。
哦,她差點把賠他一件皮毛大氅的事情搞忘了。
正逢貴女們熱烈讨論到要為即将到來的上巳節做盛大的準備,一想到遠足樂水,袁醍醐也想好好采購一番,勢必豔壓群芳。
如此,選個黃道吉日,就順道将皮毛大氅一起買了。
有了新目标,便覺神清氣爽,煥發新生。
————
唐長安城擴建于隋朝大興城舊址之上。
修建之初,宇文恺根據地形、地勢相繼開鑿龍首渠、清明渠、永安渠。
改唐後,又開鑿了具有運輸功能的漕渠,主幹渠道從長安城東西兩面分別把八條河流引入城中,每條幹渠又分若幹支脈,分別通往宮城、皇城、禁苑、裏坊、曲巷等各個部位,最終形成東南西北縱橫想通的布局。
渠水迂回曲折,于長安城內彙成多處池潭,不經意間給上都增添了幾分妩媚之色。
西市潭就專為漕運而開鑿。
初春融雪,注入山區河流,漕渠進入豐水季,行船無數,此時,西市潭中泊滿船只,彙聚南北雜貨。
阿水牽着馬,侯在西市潭邊的鐵器店外。
崔湃只身入內,來取之前定下的一把環首直刀。
店家吳貴一見大買主登門,立刻迎身上前,吩咐小厮捧上直刀,崔湃握住刀鞘,拔出直刀,鋒利的刀刃反射午後強光,映在崔湃冷峻的眉眼間。
“安西四鎮的動向,封在刀鞘之中。”
“送信之人可安全?”
“藏身粟特駝隊之中,無礙。”
“貴客覺得此刀如何?”
吳貴谄媚的笑開。
崔湃從懷中摸出文錢打賞,“寶刀難尋,甚好!”
店門外,吳貴将環首直刀交給阿水,躬身相送崔湃離去,同往日毫無差別。
西市潭邊的店鋪迎來送往,從來不乏達官顯貴。
阿水牽着馬,包着直刀,跟着崔湃沿着漕渠緩緩而行,阿水覺得前方行走的自家郎君似乎漫無目的,這是要走到何時啊?
那日,金吾衛衙署內,毆打果毅巡迣的四名胡人抽出身上的銅質魚符。
魚符上刻官員姓名、任職衙門及品級,用以證明身份。
其實,看了他們動手的招式,崔湃便已經猜到了這幾個胡人的身份。
碎葉城的人已經抵達長安。
崔湃擡眉,微眯雙眸。
漕渠邊的楊柳枝條已見嫩綠,輕風一拂,柔軟好似女子。
女子,崔湃腳下頓住。
遠處楊柳樹下,領着随從幾人闊步進入店鋪的胡服女子,可巧,正是多日不見的袁氏貴女。
崔湃行至店鋪前,擡首一看,專營皮貨的西域鋪子,突然明白了什麽。
阿水立于崔湃側後方,不得其解,
郎君方才是在笑嗎?怪裏怪氣的。
作者有話要說: 讓他們談戀愛的同時,忍不住伸出搞事情的小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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