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貴女翹楚
賞景野炊的筵席于曲江池畔,綿延數裏有餘。
有的在絕佳位置早早圈地鋪了厚實地毯,再圍上帷幕,占據一線湖景。
有的直接取了塞外番邦的氈布帳篷,在棚頂高高支起的闊綽空間裏遮陽避日。
內圈湖景,多為世家大族私設的筵席,也有像女社一般以各類理由相約的社團聚會,而曲江池平坦又廣大的外圍沿岸,更多的則是百業庶民的盛大游宴。
平日裏吃喝拉撒幾乎不用出裏坊的長安百姓怎會錯過一年一度的熱鬧,也想遠遠地沾沾新科進士的喜氣。
那些說起來同居長安,平日裏卻根本無法接觸的入流人家,今日集中現身,可是讓長安民衆大飽眼福,親眼目睹一場活色生香的貴奢日常。
兩隊皂色麻袍、幞頭系紅巾點綴的府兵,簇擁着內圈數人前來,于喧鬧、擁擠的庶民陣列中開道。
因人潮聚集,車輿無法再深入,只能徒步走到曲江池岸邊,所幸,只有最後一小段路程。
庶民被府兵客氣的請開讓路,沒有一絲氣惱,倒對府兵簇擁的數個高大男子另眼相看。
這幾個男子雖然身着便服,可行走之間顯露的雍容姿态,讓衆人明白這是屬于高位者才有的從容不迫。
高位者并沒有話本中的嚣張跋扈。
圍觀群衆中不乏妙齡女子,此刻卻統統羞紅了臉,她們都在張望人圈中那名最年輕的郎君。
微微逆光的角度,勾勒出他如玉刻出的精致面容。
“阿兄可知此人是誰?”
少女扯着裙子問着身旁的阿兄,她家阿兄在衙署內做武侯,識得些權貴。
她家阿兄回過頭來,原來正是通儀坊那日值守的矮個武侯,武侯墊腳望過去,哦了一聲,“清河崔家的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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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知道了郎君的信息,喜笑顏開。
看着妹妹期盼的目光,武侯無奈,轉念一想,認真說道:“崔九郎這般年紀,卻已是四品大員,阿妹可知道緣由?”
少女困惑,武侯繼續,“因為崔九郎乃是聖人欽點的左金吾衛中郎将,前途不可限量,像崔九郎這樣站在雲巅的男子,怕是月宮的姮娥也敢娶得。”
月宮的姮娥嗎?
少女明白了阿兄的意思,自己只是個長安城內平凡無奇的女子,終究只能将崔九郎當作夜空中的星辰來仰望,連喜愛也不配提及。
男子挺拔如松的背影消失在人海。
也許,這已是她和他今生最近的距離。
————
袁醍醐與高文珺一衆人沉浸在小贏一局的舒暢中,并未察覺單籠金乳酥和婆羅門輕高面引發的一波漣漪。
漣漪在曲江池畔的入流筵席中,一圈圈蕩漾開去。
眼尖的各家管事瞧見兩家的仆役于女社筵席之間來回奔波,手提食盒,立刻明白了關鍵。
膽子大臉皮厚的,還有那些仗着平日裏幾分臉熟的,皆上前向兩家仆役打探內幕。
單籠金乳酥和婆羅門輕高面的故事就這樣流散開去。
世家筵席間的主賓們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各抒己見。
————
崔湃陪着南北衙諸衛武将步入湖邊筵席之際,正是漣漪蕩到波峰的時刻。
席間有兵部、刑部、大理寺的同僚,衆人起身向走在最前面的上位者問插手禮。
品階最高的主位是右龍武軍将軍(從三品)蘇恩泰。
想來今日朝中三品以上大員皆被進士團邀請登上樓船,出席船宴,借以拉近與上峰之間的親近。
可不知為何蘇恩泰這位北衙禁軍的将軍卻出現在此處?
衆人想問又不敢問,只能将目光投向今日的張席者,大理寺司直(從六品)盧祁。
盧祁愛張羅,在貴圈也是出了名。
誰叫他出身範陽盧氏,人脈甚廣,各類人等各懷目地專門結識于他。
蘇恩泰為官多年,怎會看不懂衆人臉上欲遮還羞的好奇,他為人爽利,幹脆自己解了密:“新科進士皆為三省六部分去,與我南北衙諸衛并無多大幹系,某就不去場面上應付湊熱鬧啦。”
又不是跟着我幹的人,沒球鳥用。
衆人明了他言下之意,表面上笑贊:“蘇将軍說得甚是。”
背地裏都在吐槽蘇恩泰行伍出身,文墨不精,看問題太狹隘,未來同朝為官,應該看得長遠一些嘛。
盧祁飲下一口茶湯,壓下笑意。
登科及第的進士中有一個人倒是還能讓蘇恩泰上心問一問。
“渤海郡王世子去的哪個官司?”
下首的盧祁回話:“據說是任的中書省右補闕(從七品),起草诏令。”
蘇恩泰曲起一腿,執起一觥(gōng)酒,将手肘放于膝蓋,回味道:“中書省,哼哼,謝家的動作真是快啊。”
陳郡謝氏的謝仁正是現任中書省中書令(正二品)——掌佐天子執大政,總判省事。
謝仁即是謝家五郎謝潺的父親大人。
渤海郡,雄霸東北方,一方勢力,各路人馬皆想争取,謝氏已經拔得頭籌。
盧祁眼角餘光掃向崔湃,崔湃一副無所謂,好似他們讨論的不是渤海郡王之子,而是一個不起眼的普通進士。
青年才俊讓蘇恩泰回憶起往事。
“右補闕從七品,九郎在這個年紀已經是千牛衛校尉(正六品),執千牛刀宿衛禦前,若不是聖人親命入衛,九郎必是弘文館生徒中登科及第的第一人。”
千牛衛,南衙十六衛其一,掌執禦刀于大內宿衛,皆為勳貴子弟,少年入衛者不用參加科舉便可出仕。
勳貴子弟多被世人看做以門蔭入仕,所以,國子監出身的官吏始終覺得自己才有過硬的實力。
衆人都在等崔湃談幾句肺腑感言,崔湃卻沒有接話,他只笑了笑,端起酒觥領頭敬了蘇恩泰。
這些陳年往事都過去了,他又沒有遺憾。
————
正開懷暢飲着,盧家的侍從來禀,跪在中央,“禀三郎,奴打聽出是素心女社的貴女在鬥食。”
鬥食,世家之間的消遣玩樂,以珍馐美食待客,彰顯品位,炫耀勢力。
“素心女社。”盧祁看了一眼對面而坐的崔湃。
是柳善姜!
柳善姜自小在長安,因河東柳氏和範陽盧氏乃世交,盧祁于往日裏對柳善姜多有幾分照拂,柳善姜跟他走得近了,也結識了不少盧祁身邊的青年才俊。
柳善姜模樣生得柔美,嬌弱似水,易得才俊傾心,可是盧祁知道柳善姜從小只待崔湃不同于常人。
柳善姜要鬥食,必然得是那一樣了。
盧祁道:“九郎,你說她鬥的什麽?”
崔湃眼都沒擡,“單籠金乳酥。”
明知故問,柳家私廚的拿手點心,他倆都吃過。
此酥一出殺遍無敵手,沒有懸念。
盧祁信心十足看向來禀的侍從,問道:“與素心女社鬥食的對家是誰?”
侍從答道:“是巧工女社。”
巧工女社,波斯食肆鬥毆的那群貴女,也是一群不消停的女郎。
女社的社魁是太常寺卿(從三品)家的高文珺,也不知道守禮的高公如何養出個外放的女兒。
崔湃提壺的手頓了頓,似乎提起了興致。
“誰贏了?”
誰贏了?為什麽要問誰贏了?
盧祁不明白,崔湃居然覺得還有懸念。
侍從回答:“巧工女社贏了。”
盧祁起身,“怎麽回事?”他不相信。
“贏的點心是什麽?”
“婆羅門輕高面。”
什麽鬼名字,在坐衆人均未聽說。
婆羅門輕高面,有點意思,崔湃讓侍從一一道來。
“婆羅門輕高面乃袁家私廚密制,袁氏貴女自洛陽帶來,據說制法來自天竺高僧,從未有人食過。只聽得巧工女社傳出,食得此味,如墜甜美夢鄉。今日的世家筵席都在四處求取這道美味呢。”
曲江大宴,世家皆知,袁醍醐贏了柳善姜,這豈不是壓了柳善姜的番位。
一張俏麗白皙的小臉,映在崔湃腦海中。
她的确辦得到。
衆賓客聽聞後,頓時覺得席面上花朵狀的蒸餅“七返膏”食之無味。
鬥贏了柳家單籠金乳酥的美味,也引來盧祁觊觎,這婆羅門輕高面被誇到這般地步,他也有心想品嘗品嘗,正待盧祁思索尋個什麽理由遣人去讨時,崔湃招來阿水,簡單交代幾句。
未多久,阿水手中多提了一盒食盒現身。
盧祁好奇崔湃能有什麽法子打動袁醍醐分享美食,“你的法子能行?”
“不知道。”
崔湃與盧祁對視,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阿水領命,提着食盒前往巧工女社的筵席,盧祁不放心又遣侍從去打探袁醍醐的喜好,以及女社那邊的情況。
————
于曲江池中央游弋的數艘樓船一陣喧鬧,接連爆出喝彩之聲,原來是進士團開始鬥花。
引來池岸邊筵席之衆,頻頻眺望。
崔湃亦遠望湖面,注意力卻在其它地方。
盧家的侍從和阿水前後腳相續歸來。
只見阿水提着食盒,臉面上是掩不住的得意,盧祁知道崔湃的法子管用了。
阿水于衆人圍觀中打開食盒,裏面果然是一籠松軟似柳絮的雪白團子,盧祁大喜,速速命人将婆羅門輕高面盛盤分裝,上于賓客食案前。
阿水上前幾步來到自家郎君身邊,遞上一小箋,“這是袁氏貴女命我私下交于郎君。”
私下?
崔湃接手打開,箋上一排娟秀小楷。
阿水和崔湃的舉動落在盧祁眼中,心裏癢癢又不好問,他想起站在一邊等着回話的自家侍從。
“女社那邊的貴女們可說了什麽?”
侍從上前跪在場地中央,俯首複命,“奴探得,貴女們适才在議論中郎将。”
“哦,說了什麽?速速道來。”
盧祁體內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燒。
侍從清了清嗓子,模仿貴女的語調。
“皆道崔家九郎執衛禦前,乃是最年輕的南衙十六衛中郎将,能拿下上國柱家的崔九郎,才算貴女翹楚。”
重點是誰要當貴女翹楚。
于聚集的目光中,侍從繼續學舌,“袁氏貴女說:我偏就選他了。”
筵席間一片嘩然,左仆射家的女兒竟然如此兇悍。
蘇恩泰忍不住拍腿大笑,“這袁氏女頗有幾分膽量。”
他饒有興趣的看向一派沉穩的崔湃,“人家放言要拿下你,你該如何是好?”
就問你慌不慌張?害不害怕?
崔湃飲下一觥酒,不慌也不忙,淡然說道:“熟識而已。”
崔湃的話,哽住了盧祁。
熟識?我怎麽不知道你們認識很久了,不過是波斯食肆匆匆一面而已。
這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故事咯。
作者有話要說: 進入打榜時間,感謝看官兒收藏,唯有多多碼字以酬謝厚愛。
*長安城內各勢力,巅峰掰腕;域外諸藩上手段,明線暗樁*
文案中的這句話,确定了故事劇情的內核。
前期章節有意在梳理人物線,所以在言情線進展的同時,劇情伏筆會比較多。
夜裏單機碼字還是有點無聊,如果大家願意聊聊意見,于我就是強效雞血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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