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梵境東歸
飲子鋪兇殺案之後,崔湃私下返回過通儀坊。
調查得知通儀坊北臨宮城,又在西市東近,藩國馬市相關行業以及牙儈大多居住在通儀坊中,吐火羅的蹀馬隊就在其中。
所以才有吐火羅的蹀馬師成為老何飲子鋪的熟客。
蹀馬師到底知道了什麽秘密引來殺生之禍?
兇手必然會在通儀坊中留下痕跡,要秘密徹查必須依靠一個熟悉坊中內情,又掌握查案技能的人。
最關鍵的是要獲得崔湃的信任,此人必須背景簡單,目的單純。
崔湃想起兇殺案現場出現的一張熟悉面孔,正是袁光逸和朱修丕打架落水那日維持治安的矮個武侯。
崔湃調出武侯的檔案。
桑秦,長安人,父母早逝,兄妹相依為命,因為不讨好上峰被邊緣化,當值許多年來未能提拔,卻一直在破坊中案件。
這個人能用。
當崔湃去了通儀坊低矮的房舍裏找他時,桑秦不敢相信能有機會直接聽命于中郎将,不啻成為心腹。
天降大任讓桑秦激動的手抖,他以為自己會碌碌無為終老,空有一腔熱血。
崔湃見到桑秦,也見到了他的妹妹桑吉,只是一眼,他就認出她是馔坊的女侍。
兄妹情深,桑吉小小的身體跪伏在地上說自願成為中郎将的暗樁,助哥哥一臂之力。
稚嫩、柔弱,越不可能的人才越不容易被懷疑,絕佳的暗樁。
崔湃的目光從桑吉單薄的脊梁移開,望向簡陋窗外陰霾的天空。
Advertisement
他同意了。
至少跟他做事,他們兄妹兩人的日子會越來越好,比混着強。
崔湃從思緒中回神,起身吩咐阿水卸甲更衣。
盧祁眼看他準備離開,“又去袁府?”
崔湃沒有吭聲,徑自手握水盞喝水,喝了一盞又覺得不夠,提起水壺直接灌下。
盧祁好笑道:“袁家連盞水都不給你嗎?”
也不知是被水噎着,還是被盧祁的話噎着,崔湃咳嗽。
難道見到崔九郎有窘态,他立刻追擊,“你這般苦情的做派,到底是做給袁仆射看的,還是袁醍醐看的?”
盧祁接收到崔湃一個知道太多只怕會被滅口的眼神警告。
阿水已經替他家郎君更換好了便服,盧祁将蹀躞順手遞給崔湃,好心道:“戲不要做過了,禦史中丞可是看着你呢。”
只要醍醐與他兩人心意相通,謝潺能奈他何?還不是只有幹看着。
崔湃笑笑,在腰間戴好蹀躞,便袍立刻撐出寬肩窄腰的好身材,忽而正色對盧祁說道:“再陪她兩日,就要捉鬼了。”
盧祁行插手禮,“喏!”
謝潺不準仆從送水給到訪的崔湃,完成構不成威脅,因為袁醍醐在廳堂中備下各類果子。
袁訓特意清空的前院廳堂,反倒成了他倆在袁宅中明目張膽約會的地方,袁光逸感嘆真是活久見,他阿耶暧昧不明的态度,連帶袁家上下仆從都不敢輕易揣測。
崔湃吃了袁醍醐小手剝的荔枝,也很舍不得現下的溫存。
“日本高僧的講經安排在了五月節裏,要有段時間不能見面了。”
袁醍醐點頭,“藤原大德頗得聖人歡心,百姓推崇。”
本就人氣很高,引人注目,擁趸甚多,又安排在了節慶活動甚多的五月節,雙重安防壓力下,金吾衛是有得一頓好忙了。
她表示理解。
算是小別,崔湃要袁醍醐乖乖呆在家中,明面上這麽說好聽,其實他倆都知道她被禁足哪裏也去不了。
他很安心。
————
往世家大族府邸送燒碳的老翁忙碌了一早上,拍幹淨外袍的落灰,終得閑暇坐在馄饨攤前。
光顧小攤的多是街坊鄰裏的老夥計,攤主憑借一手包馄饨的手藝養活一家數十載。
大家嚷着讓老翁聊聊門閥豪族的隐秘,老翁賣弄道:“謝梵境回到長安咯。”
久居洛陽,出身陳郡謝氏的袁家大娘子,也就是袁醍醐的母親,謝梵境領着浩浩蕩蕩的親随從東邊的官道入了長安。
貴圈中議論紛紛。
時值仲夏,謝梵境只道是回來長安過五月節,阖家團圓。
可是袁家老老少少心裏都清楚,這位袁家的大娘子必然是為了自己女兒鬧出的動靜歸來的。
謝梵境跟袁訓多年夫妻,相敬如賓,在袁宅裏有自己居住的院子。
袁醍醐看見自己的靠山來了,連夜趕往母親的院落賴在房中不肯離去,母女倆躺在被窩裏說着貼己話。
半年來,袁醍醐回到長安幹出的光輝事跡時不時透過傳回洛陽,謝梵境覺得女兒習慣了長安便好,直到不久前收到來信,才知道女兒被袁訓禁足,原因竟然是為了清河崔氏的兒郎。
謝梵境常年念佛的平常心也穩不住了,匆匆趕回來。
清河崔氏和陳郡謝氏頗有糾葛,說來話長。
謝梵境還沒來得及将其中緣由道給女兒聽,袁醍醐已經急不可耐的将崔湃一頓猛誇。
謝梵境怔住了,沒想到小小的女兒終于到了有意中人的年紀,燭光下,她看着女兒稚嫩的臉上流露的甜蜜。
少女情懷,曾幾何時她也有過。
“母親,你可還記得多年前上元節裏将女兒送回你身邊的少年?”
袁醍醐的大眼睛閃亮,“崔家九郎就是當時的瀾之哥哥!”
原來如此,情誼在少男少女時便已種下。
謝梵境心底幾分觸動,門閥世家的子弟在婚姻中能兩情相悅着屈指可數。
她拍拍女兒的背,“為娘必然給你把把關,好好看看崔家小子。”
袁醍醐大喜,崔九郎只要得到娘親的認可,她阿耶也挑不出刺了。
貴圈話題人物回到長安,謝梵境面對一場又一場筵席小聚,多年的人情世故總要維護,袁氏夫婦在人前一副互相關懷的模樣,只有袁訓深深知道謝梵境在人後跟他保持的距離。
十六年了,女兒都及笄了,她始終沒有放下,始終沒有原諒他。
縱然如此,只要還能在宅院中看見她的身影,他心裏都是安穩的。
————
袁光逸并沒有很多機會接觸袁家的大娘子,自他出生,她已經帶着女兒遠居洛陽。
袁光逸沒去過洛陽,等他長大幾歲,終于在年節裏見到這對母女,才真切的體會到她們真的不喜歡自己。
袁醍醐走散,袁光逸大病一場,提心吊膽着父親會不會因為她們的不喜歡而趕走他。
多少個生病的夜裏,父親抱住迷糊的他,難過。
“光逸沒有錯,都是阿耶的錯……”
他有父親的愛,小小的袁光逸想着他可以留在袁家了,日子一長,她們終會喜歡自己吧。
再長大一點,他終于知道謝梵境不是不喜歡他,而是不喜歡他的娘親,因為他的娘親在謝梵境懷袁醍醐的時候,有了他。
娘親因他受厭惡,也因他難産而去,他是個不該存在的錯誤。
————
謝梵境回到長安,袁醍醐的禁足自然是解除了。
是日,風和日麗,她一身新制的石榴裙蹦蹦跳跳前往水榭去找她的母親。
五月節轉眼就到,她要跟母親商量節日游玩的行程。
抄近路走到苑中假山後,她便看見不遠處的水榭中,袁光逸跪在地上叩拜母親,周圍沒有仆從。
袁醍醐貼在假山石上,豎着耳朵聽得仔細。
謝梵境詢問的大抵是些袁光逸的日常事務,重點落在了國子監的求學上,謝梵境素有世家才女的雅號,袁光逸不敢輕忽,每一個問題都答得頭頭是道,語調從容。
聽得謝梵境贊賞點頭,“二郎是袁家的好兒郎,他日必得聖人重用,光耀門楣。”
袁光逸眼底閃了閃,他努力平複心中的驚濤駭浪,大娘子贊他是袁家的好兒郎,說他未來可期。
謝梵境口中的認可,他第一次聽見,他的努力付出,她其實都看在眼裏。
此刻的心情,袁光逸不知該做出怎樣的表情。
他只能注視着身前高貴、娴雅的貴婦,透着百年門閥雍容的氣度,時間在她身上仿佛走的很慢,她依舊是個大美人,是他幼年時見到的模樣。
謝梵境的聲音格外溫柔,“你比你阿姊懂事,這個常常闖禍的阿姊,光逸可要替我好好看顧着。”
袁光逸俯身,眼淚從眼角滴落,低啞道:“喏。”
謝梵境望着袁光逸清隽的面容,那雙眼睛實在像他的母親,你的兒子很優秀,你若能見到就好了。
“你的母親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袁醍醐聽蒙了,雖然她從不曾問過母親,她們住在洛陽明面上是照顧外祖父母,可是家裏的人都知道是因為母親生氣父親讨了小娘,有了庶出的兒子。
如此,她也對袁光逸有了心結,現在母親的态度怎麽變了?她要探究探究。
————
征得母親同意,袁醍醐列好五月節采購清單,便要帶着管事去東市好好逛一逛,還沒走出門就與下學歸家的袁光逸正面相逢,像往日一般擦肩而過。
袁光逸頓住腳步,立刻回身追了出去,嚷着也要去東市。
廳堂中,謝潺正和袁仆射讨論兵部番上名錄,府兵定期輪流到京師擔任宿衛的重大事務。
兩人都看見了不遠處回廊中的一幕,別扭姐弟好像不一樣了。
謝潺向姑父道喜,“還是姑母辦法多,手段高。”
袁訓的目光落回到番上目錄上,只是嘴角上揚,“是五郎向洛陽去的書信吧。”
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聰明人對弈很簡單,謝潺插手行禮道:“侄兒願做姑父手中的棋子。”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番上——《新唐書》卷50《兵志》記載:初,府兵之置,居無事時耕于野,其番上者,宿衛京師而已。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