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東市貴人

日永星火,以正仲夏。

身着青紫染胡服的袁醍醐,領着管事和一衆仆從前往東市采購五月節用品。

東市離盛業坊等高門豪族聚居的裏坊很近,東西自然也精貴些。

管事輕車熟路的在熟悉的草藥商鋪裏選好菖蒲、艾葉,這些山間草藥在仆從眼中不值幾個錢。

袁光逸一路跟随袁醍醐而來,也沒看見他到底要買什麽。

拿起一束菖蒲,袁光逸看了一眼袁醍醐,“菖蒲乃是五瑞之首,葉片似劍,插在門口作蒲劍,可以斬千邪。”

袁醍醐沒有搭理他,袁光逸淡定放下菖蒲,又拿起一旁的艾葉。

“虎者百獸之長也,能噬食鬼魅,以艾編剪成虎,佩戴于發際身畔,可以保安寧。”

“……”

袁醍醐心裏想着事情,覺得袁光逸格外聒噪,沒話找話說。

“你有完沒完?”

“完了。”

袁光逸向她指指打包好的五月節草藥,“采購順利,下一個地方去哪裏?”

問到重點,袁醍醐示意袁光逸走近,附耳過來。

“跟你商量一下,你領着他們先回府,我約了高氏的貴女在東市小聚,以後你求我什麽,我也願意出把力。”

剛剛就是在想怎麽甩掉袁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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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光逸挑眉,“我可以出面把他們打發回去,不過,你要帶着我去湊湊你們想看的熱鬧。”

袁光逸近期俨然成了父親的傳話筒,他的話在管事面前很起作用。

袁醍醐看了一眼天色,想着早點脫身,便與他愉快地達成交易。

袁光逸向管事吩咐了幾句,留下兩個随從,袁家的人便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

五月良辰,長安城內有個風俗,诏移兩市祈求風調雨順,在祈禱儀式後,東西兩市的商賈另開慶祝項目助興,其中鬥樂最受世人喜愛。

這就是袁醍醐和高文珺要湊的熱鬧,

東市十字街上人頭攢動,她倆在約定的地方碰了頭。

高文珺沒想到袁醍醐還帶了個小尾巴,她低聲猜疑,“這是袁仆射在你身邊布置的暗樁?”

袁醍醐失笑,“不是袁仆射,是袁大娘子。”

謝梵境。

高文珺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尋常的秘密,不是盛傳袁大娘子看不上這個庶出的兒子嗎,什麽時候成了一個戰壕裏的?

平頭百姓擁擠在十字街上看着熱鬧,願意破費的早已訂下沿街的二層閣樓。

高文珺包的是一間倒角閣樓的雅座,正好能看到十字街東西兩邊的場景,觀戰的絕佳視野。

代表東西市出戰的樂師都是百裏挑一的高手。

此時,十字街東樓已然端坐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一副不好惹的氣場。

高文珺看了幾屆,情況熟悉,“他叫康昆侖,連續三屆鬥樂的冠軍,號稱琵琶第一手,西樓無人能敵。”

高手的傳奇成功撩撥起了袁醍醐的興致。

康昆侖抱着一把鑲螺钿琵琶,登東樓彈的是一曲《綠腰》,大唐聞名的軟舞曲。

輕攏慢撚抹複挑,樂聲響起,節奏由緩入急,好似能從樂聲中看到柔美舞姿,以及舞者轉身回眸的風姿神韻。

“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慢态不能窮,繁姿曲向終。”

袁醍醐贊嘆,實在是妙。

一曲畢,康昆侖起身謝禮,十字街中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東市的商賈志得意滿,覺得西樓大勢已去,已無戰力,今日毫無懸念。

袁光逸聽見袁醍醐的點評才意識到自己這個阿姊精通音律,似乎并不像他以為的那樣一無是處。

“西樓危險咯。”

高文珺剝着幹果吃。

袁醍醐将幹果放進裝有乳酪的琉璃碗,用銀勺子攪着。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西域樂師高手實多,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十字街街西亦建一樓,在康昆侖轟動的表演後,西樓上出現一位樂師,着兜帽大氅,猶抱琵琶半遮面,步态從容,款步而出。

袁醍醐眼前一亮,“好戲來了。”

高文珺不信,“康昆侖彈的是大曲《綠腰》,西樓還能将其他曲子彈出花來?”

看客們也在猜得是什麽樣的曲子才能壓過精妙的綠腰。

西樓報出他方亦彈《綠腰》,十字街哄然而動。

同彈一曲便是故意硬碰硬了,誰輸了臉面上都不好看。

袁醍醐朝西樓望去,仔細打量,可是兜帽下看不清面容,只見琵琶上撥弦的十指纖細白皙,很是養眼。

康昆侖瞄着對面,冷哼一聲,不自量力。

西樓琵琶出聲的前幾個音,十字街裏遍布嘈雜聲,看客開始閑聊,覺得西樓不值一聽,待鋪墊幾個音,驟然下撥聲如雷,其妙絕入神,

十字街禁聲,全場都在聚精會神的聆聽西樓的綠腰。

時而輕盈曼妙,時而恢弘磅礴,唯愁捉不住,飛去逐驚鴻,

聽到心動處,袁醍醐下意識拿起銀著敲擊案上琉璃碗,

敲擊的第一聲,西樓被兜帽遮住臉面的樂師便朝袁醍醐所在的雅座望過來。

琉璃碗盛物不同,呈現出高高低低的音色,靈動的敲擊與輕盈的撥弦交相呼應,好似低回蓮破浪,又如淩亂雪萦風。

蒹葭蒼蒼,南國佳人挽袖起舞,水天一色,遠地遼闊。

曲畢人靜默,南國佳人仿佛從十字街的看客眼前,翩然而去。

高文珺不識音律卻也被眼前衆人沉醉的場面震懾,袁光逸率先回神,自覺鼓掌。

一聲、兩聲,終致十字街的掌聲排山倒海。

東樓康昆侖服輸,只問:“西樓來人是哪裏的高手?”

西樓的人并未回答,退回樓中。

袁醍醐還在意猶未盡的跟高文珺和袁光逸讨論剛才綠腰的精妙,有人來了雅座,作禮上禀西樓有請。

西樓的高手要見她,便是将她視作知音了,當然得去。

三人從側門領進西樓中,身着大氅的樂師立在廳中央,身量比遠看着高大許多。

袁醍醐做叉手禮,“有幸能與閣下共曲,還請閣下指點一二。”

樂師轉過身,用修長的手指撩開兜帽,露出光潔的頭顱和俊秀的臉,男子微笑着注視他們。

袁醍醐呀了一聲捂住嘴,高文珺和袁光逸也驚跳了一下。

眼前的男子正是朱雀門樓下一塵不染的藤原大德,日本遣唐使的精神領袖怎麽會轉眼成了西樓鬥樂的樂師?

藤原大德用大唐洛下音對袁醍醐說道:“本僧卻有一事相求。”

溫柔悅耳。

————

一行人自西樓出來,高文珺掩不住興奮,袁醍醐再次囑咐她今日之事切不可外傳,她又看向袁光逸,這個弟弟倒是個聰明人。

正準備出東市坊門,騎行的一行人便被人攔住。

有高文珺在,是不用袁醍醐出頭的,果然高文珺正要揚鞭斥責,卻被人一把抓住手臂。

袁醍醐側身望過去,許久不見的盧祁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高文珺的身邊。

兩人點頭示意,算是打個招呼。

高文珺用力收回手,一臉不善,“你要如何?盧司直。”

盧祁一聽她叫自己盧司直,知道她又開始別扭,之前都已經稱他盧三郎了,盧祁嘆了一口氣。

“何必這麽見外,都是街坊鄰居,不過想護送你們回家罷了。”

雖然幾家都住城東裏坊,坊和坊之間也很遠的,袁醍醐讪笑:“同城都是長安的鄰居。”

盧祁:“……”

袁醍醐一拍盧祁,“好啊,那就一路回去。”

盧祁伸手攔在袁醍醐身前,“我送文珺和袁二郎回家,有貴人想見你。”

袁醍醐啧啧稱奇,她怎麽從來沒覺得自己人緣這麽好,這麽多貴人要見她。

盧祁喚來領路的仆從,看着她笑道:“去吧,值得一見。”

袁光逸本來想跟去,盧祁攬着他肩膀寬慰道:“袁二郎,你不信盧三哥嗎?一會兒保證将你阿姊毫發無損的送回家。”

好歹是一個大理寺司直,怕是也不敢為非作歹吧。

袁光逸不再較真,卻也留了一個袁家随從守在東市坊門處的必經之路。

送了袁光逸回盛業坊,策馬走在坊牆間的盧祁盯着前方的高文珺,始終保持一個身位的距離讓盧祁心裏不是很舒服,他趕上去,“你見到我不開心嗎?”

高文珺側臉,冷冷牽動嘴角,好似盧祁的問題十分荒謬。

開心你妹!

“我又不是你的妹妹,你想要開心,何不去找你的柳妹妹。”

在長安貴圈盡人皆知,因是世交,柳善姜常喚盧祁“三哥哥”,他倆從小兄妹相稱。

盧祁望着高文珺跑遠的背影,回味她的話中有話,似是想明白了什麽,堅定道:“你的确不是我的妹妹。”

————

袁醍醐跟着盧祁的人下馬,走進一條偏僻支巷。

對這種場景,袁醍醐有很深的陰影,緊張地握了拳,再進了幾步并未發現巷中有人,她正要回頭問盧祁的人怎麽回事?

瞬間被人捂住了口鼻,強勁的力量将她拖入巷壁小門中。

盧祁居然騙她?!難道他跟槃多婆叉是一夥的!

小門內光線很暗,袁醍醐被悶住口鼻,嗚嗚叫不出聲,只能拼命拳打腳踢,伸手去抓身後人的臉,只聽身後的人嘶了一聲。

好像被她抓中了!

袁醍醐剛想再接再厲又去抓,已被人從身後勒住了手臂和腰。

她意識到自己身後是個健碩有力的男人!

慌了神,怎麽辦?

男人的身體緊緊貼在袁醍醐的背脊,忽然低頭吻上了她的頸項,袁醍醐怒不可恕,全身顫抖,恨不得此刻将他剝皮抽筋!

瞧她反抗無效,男人得寸進尺,從頸項一路輕啄到耳墜,沉聲呢喃:“真想把你綁在我的蹀躞上,一刻都不分開。”

!!!

袁醍醐一口咬上捂嘴的手指,終于可以發出聲音,“你這個不要臉的登徒子!我咬死你!”

登徒子發出低低的悶笑,是崔湃的笑聲。

稍得放松的袁醍醐,一個後手肘擊中崔湃的小腹。

崔湃捂着小腹疼彎了腰,袁醍醐回身看見吓了一跳,怪自己出手沒輕重,立刻上前去拉他想查看一下情況,伸手揉在崔湃的小腹上,

“你,很不舒服嗎?”

看着小腹上的小手,玩鬧中的崔湃頓住動作,展臂将她圈進懷中,摟的很緊。

“嗯,你讓我很不舒服,該怎麽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東市鬥樂典故引用自《太平禦覽》《樂府雜錄》。

PS:康昆侖輸給了一個段姓高僧,B站上有《綠腰》的琵琶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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