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無銀

自那日下雪,這一場雪下的不大不小,卻十分綿長,最後惹得大雪封山的結果。

好在這雪積得快融的也快,只是造成被困在山裏幾日不得出,物資雖勉強夠用,還是給村莊裏的人帶來了許多的不便和損失。

等這日山路終于通了,村裏人莫不喜出望外,寡人與明軒還有莫芹的日子也已經在彈盡糧絕的邊緣危險試探,都是勒緊了褲腰帶過的日子。

是以山路一通,就要去山下城中集市補給物資。

莫芹通知了寡人與明軒,明軒帶着寡人拾掇一番,兩人這是也要去陵陽城中一趟。

“明軒,你說我這副打扮行麽?會不會有人認出身份?”寡人抻抻袖子,摸摸衣服,晃蕩晃蕩裙擺,有些狐疑。

“放心。”他一伸手不知從哪兒摸出來頂帷帽,“給,戴上它。”

“诶?你哪兒來的?方才怎麽不見你手上拿着,這是藏哪兒了?”寡人十分驚奇稀罕,這會兒便就一撲撲到明軒身上邊說着話,邊動手動腳的在他身上搜刮起來,嘴上咧着笑,“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他也笑起來,跟着去抓寡人的手,“好了,別鬧,是從後面的櫃子裏拿出來的,你沒有注意。”等抓着了握在手裏,就變成了十指相扣,握的緊緊。

寡人砸吧砸吧小嘴,道一句“原來如此。”這時整個人已經都撲在了明軒懷裏。

沒有了往昔女扮男裝時用的各種道具,這時,男女身量上的差距就顯現出來了,寡人在女子中生得已然算是高大的,但此時在明軒面前,還是完完全全的陷在了他的懷抱裏,顯得整個身子比平時嬌小玲珑的多。

寡人陷在他懷裏,下巴抵着他的胸膛,腦袋瓜子仰頭往上看去,這一看,沒想到對方也正巧下頭,恰好是鼻尖兒對了個鼻尖兒,眉目唇齒之間近在咫尺。

明軒眸色微動,嘴角漾出清清淺淺的笑,寡人……寡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鬼迷了心竅或者是腦子抽了筋吧,一腦袋就磕了過去,額頭碰下巴,一聲悶響,真是疼極了。

心裏,莫名卻爽快,瞧着人也呆呆傻傻的笑。

被握住的雙手卻是被攥的更緊了,絲毫沒有要松手的意頭,也沒有要摸摸揉揉那被撞了的下巴的意思,只受到一低頭,猝不及防,他在幼庭額間輕輕的一吻。

幼庭随着這一吻,臉上也不呆呆傻傻的人笑了,那笑,徹底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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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竟然有一種臉在燒,心在跳,想要個抱抱,這樣奇怪的感覺。

幼庭盯着他瞧,瞧啊瞧,瞧了許久又許久。

他也沒什麽反應,不過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幼庭臉上。

“明相公,明家娘子,你們可好了,村裏的車隊就要出發了,動作可得快些。”

直到莫芹過來催了,明軒扣着她的手才松了開,兩人才猛的醒悟,也作勢分開,這讓幼庭頗有種偷情被發現,捉奸在場的感覺,這感覺,真**的刺激,再來一次也是絲毫不介意的呢。

這次去城裏是跟着村裏的車隊一塊兒去的,寡人與明軒又互相看了看對方,稍作整理,就忙趕着出去,和莫大娘一起,與村裏的人彙合,坐在牛車上,跟着駕牛車的人晃晃悠悠的走在山路上,向陵陽城出發。

牛車半道上停歇了一會兒,在山腳那一片兒的平地,老話有這麽一句,說的是——“上山容易下山難”,這不,剛從半山腰爬下來,又是積雪消融後不久的這個時間段,太陽曬得山道半幹不幹,架牛車的人戰戰兢兢,牛車也不似往日平穩,颠簸動蕩,坐在車上的人當然也不好受,下個山好不容易。

這會兒終于到了山下,自然先要稍作休整,且是都要先休息一下,踹口氣,平複一下一路起伏的心緒,還有對這幾日大雪造成的損失,也要跟着一起平複一下。

生活好難,人活着不容易,日子,苦啊。

這山野的景致,倒是一如既往地好,山腰與山腳是不一樣的風景,卻都有自己的味道,晏山倒是一個難得的好地方。

寡人拉住明軒的手,眼珠子骨碌碌骨碌碌轉一圈兒,不動聲色暗自觀察了一下四周的人兒,沒有太多的眼光放在他們身上,便與莫大娘說了一聲,“哎喲,大娘,我憋得慌,這得要去方便方便,很快回來,不會耽誤大家的行程。”

莫大娘自是同意,囑咐了一句“注意安全,荒郊野外多留心,方便完了,就快些回來。”領着明軒這就走人。

兩人走遠,離開所有人的視線,漸漸就來到一個算得上偏僻又算不上偏僻的地方,顯眼又不顯眼的地方,說偏僻,不顯眼,是因為這裏确實離鄉道有一定的距離,說不偏僻不顯眼則是因為,這距離,也并不是很遠的,且是在一棵最高大最粗壯的老銀杏樹樹後,這課銀杏樹可是十裏八鄉唯二的一棵,第一的高大粗,另一棵銀杏樹嘛就在三丈遠處,遠沒有這一棵瞧着粗長。

都說老樹成精,鄉裏,雖則不多,但偶爾會有迷信這方面的人來這棵老銀杏樹下祈福許願。

寡人蹲在樹後面,帷帽已經取了下來,眼睛咪兒咪的笑,嘿嘿嘿嘿的,頗有一種賊眉鼠眼的風骨,就算是賊眉鼠眼的風骨,也依舊是這麽的好看,寡人回頭看了一眼明軒,哎呀,眉梢眼角抑制不住的笑意,手上動作不停,高興的也不自稱“我”,換回慣常用的自稱,“嘿嘿嘿嘿……寡人早就想這麽做了,就是苦于一直沒有機會……”

“要是在宮中,被人發現可就太丢分兒,有損寡人萬人迷的形象……”寡人轉回頭繼續手上的活兒,嘴裏叨叨說個不停。

寡人在幹什麽呢?寡人在雙手挖土,埋東西,埋一個大大的大木盒兒,裏面裝着東西。

等埋東西的坑挖好了,又一捧捧泥填回去,體驗積雪融化後泥土的芬芳,還有和小蟲子的親密接觸。

小蟲子,可愛啊真可愛,看到一只就捏死。

阿彌陀佛,寡人這是在造殺孽啊。

要不得,要不得,不可以學的哦。

等木盒子徹底填埋好了,寡人在上面插了塊木板,像木質小立碑那樣的,木板上還寫着字——“此地無銀九百九”。

因為早有此意,所以東西,寡人都是早早就準備好了的呢。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典故,在大周是早就流傳過的,寡人倒要看看哪個小可愛,會上寡人的勾勾兒。

嗯~想想,就會覺得開心呢。

“走吧。”這事兒做好了,寡人随手搓了搓手,掉了一地的泥屑兒,揮揮灑灑從空中掉落的泥屑兒就像是一場泥雨,更像是掉頭皮屑兒似的,只是泥屑兒更大些,顏色更深些。

只搓了搓而後這就一把從明軒手裏扯過帷帽戴上,小泥手在帷帽下的白紗上留下了個黑黃的小髒手印兒,就在寡人眼前的那一塊兒地方,寡人戴上帷帽後自然也就看見了。

伸手想去氮一撣土,這一撣可就更髒了,真是個好記性,忘了手上還有泥,這麽多半濕的泥屑兒,搓起來可以搓成好長的一段泥條兒了,寡人一時出神想着。

只有明軒,這真是個細致又溫柔的貼心人兒,他已經從衣兜裏拿出自己常用的手帕子,拿起寡人的手細細擦了起來,一絲不茍的一點一點,把所有的泥屑子髒東西慢慢都擦掉。

有手帕擦不幹淨的手紋縫兒裏,他就拿着寡人的手一絲不茍的搓搓兒,果不其然,搓出一條條小小的泥條兒,真棒,愛卿這是在幫寡人做清潔啊,清潔的真棒!

等寡人骨肉均勻,細白纖長,十指削蔥美如玉的小手被清理幹淨了,明軒的手帕子也髒了,但寡人看明軒輕輕抖了抖手帕子,抖下一些泥屑兒後,又工工整整的把手帕子疊好,疊成一個小方塊兒,塞回了衣服兜兒裏。

寡人疑惑,動了動眼,抖了抖形狀特別好看的眉毛,還有濃密纖長的睫毛,“嗯?”了一聲。

但聽明軒解釋道,“手帕回去洗一洗還能再用,臣素來生活樸素。”

洗洗再用?這手帕子擦得可髒,沒想到慣是愛幹淨的丞相,竟是如此節儉的。

好啊,這是個好習慣,勤儉節約,嗯!寡人會努力向丞相看齊的。

手帕子收好,明軒先是擡手替寡人撣了撣帷帽白紗上的泥印子,泥印子被撣了撣消下去不少,只是痕跡依然有的,後又再次拿起寡人的手,雙手捂着,捂着捂着雙手之間暖意傳遞。

“嗯?”寡人又詫異的嗯了一聲。

“臣,幫陛下暖暖手。”

“嗯。”寡人點點頭,挺好,愛卿,很有自覺啊。

冬日天冷,又是雪後,又是山裏,氣候低冷得很,泥土自然也是結過冰的,雖說這會兒太陽已經曬了好一會兒,沒有凍住了,但是手挖起來依舊是又冷又費勁,寡人雖然挖的很開心,不過這手也确實是挖着挖着不止髒,還被凍得又紅又冰。

有明愛卿在身邊,真好啊。

到了陵陽城裏,村民們就各自散去,各自去置辦自己想要的東西,約好在城門關閉之前在城門處聚集。

“莫大娘……”寡人喊了一聲,話還沒得說完。

“哎!”莫大娘着緊又親熱的應了,那小眼神瘋狂暗示,“去吧,去吧,這還是庭娘子醒來後第一次來城裏,我們陵陽城可是個好地方,吃喝玩樂一樣兒不少兒,要大娘說,恁就是比起京都來,也是絲毫不差地,明相公,侬可要吼吼地帶着庭娘子逛一逛兒,看中了什麽,就買。”

“別個事情,麽得操心,侬們小兩口把銀子交給了我,放的個百八十個心,吃穿用度,絕不會虧待了侬夫妻……”

“放心,不用特地幫我的忙,明家娘子,侬太客氣噠。”

寡人只是喊了一聲,說了三個字,莫大娘跟着話語兒跟連珠似的,一串兒一串兒的從嘴皮子裏蹦出來,熱情的很厲害了,寡人雖心中感到欣喜——看,大娘這樣為他們着想;但,又覺着有些愧疚和尴尬——其實,寡人原來還未說出口的那後半句話,只是想告訴莫大娘,她和明軒這便是要自己去逛了,用度物資的采購全權交給大娘。

咱可放心着呢!

真是一個美妙的誤會呢,畢竟寡人養尊處優這麽多年,向來認為自己魅力無窮,屎見了都會變香,變成一坨坨的黃金粑粑,人見了可更是飄飄欲仙要登往極樂的那種兒,這話換俗點兒說,就是會被寡人給美死,給迷死,唉,都怪寡人太過美貌哦。

這世界上會有誰不為寡人心動,會有誰舍得讓寡人去幫忙呢,無外乎男女,都拜倒在寡人的大褲衩子下。

太受歡迎,太有魅力,愛寡人的人太多,這也是一種煩惱。

就因此,寡人有意無意間多了多少,成千上萬,童男童女,少男少女,中男中女,老男老女,多少都為寡人傾倒,寡人這英俊的風姿,迷人的氣質,寡人——可是大周上下百姓的崇拜對象,萬衆矚目,可真是太過閃耀。

也因此,寡人無心招惹了多少,傷了多少,童男童女,少男少女,中男中女,老男老女的心兒肝兒,無意中背負多少情債,自然也有人因此,因愛生恨,不在沉默中爆發,那就在沉默中變态。

既然得不到,那就搶來關小黑屋,毀了吧,殺了吧,這樣就永遠不會屬于別人了,達到了某種意義上的永恒,也算是用另一種方式擁有。

所以太受歡迎,這既是上天對寡人的一種恩賜,但也是一種煩惱。

寡人,會屬于別人嗎,寡人的心,寡人的身,永遠屬于自己。寡人可從來不認為,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對誰動心,會愛上誰。寡人最重江山,其次是淵兒那孩子,畢竟他是寡人拼了命掙出來的孩子,也是寡人唯一的孩子,更是大周皇儲,是這片江山未來的主人。

他是大周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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