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惹人疼 誰見了他心裏不覺得歡喜?

王婆的籃子是竹篾編的,怕柿餅蒙塵,外面蓋了布。這布很長,藍綠色的,從中間鋪進籃子裏面,然後放柿餅,放好柿餅後,兩邊的布再蓋住柿餅,就這樣還長,剩餘的布便纏纏繞繞搭在籃子上面,保護的那叫一個嚴嚴實實。

王婆說:“我們去鎮上去的晚啦,柿餅都有沒賣完。”

有風吹拂,拖在籃子邊上的布輕輕飄揚,楚年看着籃子,若有所思。

王婆突然就有點尴尬,感覺楚年是想吃她的柿餅。

雖說柿子是山上摘的,但做柿餅也是花了些功夫和小本錢的,年哥兒可憐歸可憐,交情畢竟不深,柿餅沒賣完,可以明天趕早再去趟鎮上給賣掉,分給他多少有點不舍得。

楚年出聲問:“阿婆,你這柿餅怎麽賣的?”

王婆沒吱聲,劉婆幫她答道:“五文錢三個,倒是不貴,就是去的晚了,沒集沒市,人少不好賣,放在上午,早一下子就能賣完了。”

楚年又問:“還剩多少沒賣掉呀?”

劉婆看向王婆:“還剩多少?是不是六七個?”

王婆嗯了一聲,心裏嘀咕,楚年問這個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想買?

正想着呢,就聽楚年說:

“阿婆,我想買你的柿餅。”

王婆聽了一愣,奇怪地看他。

眼神還挺直白的,就像是在說,你有錢呢?

楚年淺笑,說:“我剛賣了兩條蛇,聽到你們說柿餅,有點饞了,就想嘗嘗鮮。”

王婆頓時詫異了,真抓着蛇賣了?

蛇哎,那可是蛇哎,多可怕的東西,這哥兒真就不怕?

楚年已經開始掏錢,文錢在兜裏撞得叮當的響。

楚年花錢買的話,王婆還是非常樂意的,一個村裏的,她甚至願意給楚年便宜些,反正只是嘗個鮮,三文錢賣他兩個好了。

誰想楚年說:“阿婆,你把剩下的全賣給我吧。”

王婆又是一愣,掀開布給楚年看籃子裏面,說:“剩七個咧,全買了,是要帶回去跟婆家一塊分嗎?”

楚年眉眼中跑過一絲厭惡,心想誰會分給他們,扔掉都不給他們。臉上卻仍是笑,說:“就這麽七個了,我要是買的少了,阿婆明天再跑一趟鎮上賣也不劃算,幹脆全賣給我,省得來回辛苦,怪累的。”

他這話說得貼心至極,兩個阿婆對視一眼,看楚年的眼神裏多了好些好感。尤其是王婆,都快不好意思了,心疼這個孩子小小年紀,就這麽會為別人考慮了。

楚年數了十五文錢遞給王婆。

王婆笑着接過錢一點,說:“你這個傻孩子,不會數數啊,怎麽給我十五?就是全買了也用不到十五文錢哪。”

楚年也笑了笑,說:“不是,阿婆,你看我身上也沒帶個什麽東西,手也髒,買了柿餅不好拿,所以想順便買了這塊布,好包着柿餅帶回去。”

劉婆噗一下笑了,說:“這實誠孩子,買什麽布,直接把籃子拎回去不就行了嘛,住的都近,回頭再還回來就是了。”

這樣當然可以,但楚年一開始就是打了這布的主意。

他想上山抓兔子,一時半會兒地又搞不到密網,剛好看到這個布能當替代品,怎麽會錯過。

直接道明來意問阿婆買布的話,指不定她們以為他想用布捉兔子是癡人說夢呢,一番解釋起來麻煩不說,賣不賣也不好說。

還不如就這樣,最方便達到目的。

楚年知道這兩個阿婆都不喜歡江母,故而眉眼一斂,低着聲音說:“我夫君生着病,我在婆家也...不受待見,拎個籃子回去多顯眼......”

楚年說到這就停了,但兩個阿婆登時就明白了:小哥兒顧忌着婆家人呢!

思及此,兩人對楚年的同情愈發重了。這可憐的小哥兒,嫁到江家這麽多天了,連套換的衣服都沒有,過得是什麽日子啊。真是造孽,這麽懂事乖巧的小哥兒怎麽就嫁到了江家受罪呢。

“拿去!”刷刷刷地,王婆手腳麻利地把柿餅包進布裏,塞進楚年懷裏。

“謝謝阿婆。”楚年向王婆道謝,還是那副表情,只是唇角勾出來一抹淺淺的笑,盈盈的雙眼潤亮,像是下一刻就會感激地流出淚來。

看得更讓人心疼了。

王婆心都軟了,點了六文錢還到楚年手上,摸着他細瘦的肩膀,說:“都是一個村的,這麽客氣幹啥,就是鎮上不認識的人買,我也要抹了零頭咧,更別說是你了。還有這個布,你包着柿餅帶回去,下次還我就行了,用不着花錢買的。”

王婆是個善良且好說話的人,楚年沒再推诿,接過還回來的錢,感激道:“那我就不跟阿婆客氣了,現在日子過得難,等以後有機會了,我再感激阿婆。”

王婆笑着摸他的頭:“真是個惹人疼的好孩子。”

三人告了別後,劉婆看看楚年的背影,小聲唏噓:“多懂事的一個孩子,就是命不好,嫁到了江家。”

“可不是麽,你說要是一般人,嫁了認命也就算了,他不,他非要跟江家吵,說要掙錢給江家三子治病。”

“哎,江家三子也是好福氣,娶到這麽個好哥兒。”

“有什麽用呢,這個福氣他怕是享不了的。”

“真就...沒救啦?沖喜一點用也沒有的啊?”

“你當沖喜真能有用啊?該死不還是要死。”

“可惜了......”

“誰說不是呢,是可惜了,我看江家的誰都不順眼,偏偏除了三子,那孩子不一樣,真是頂好的一個孩子,人好,長得更是頂頂好,根本不像是江家那兩個奸貨生出來的。”

“确實,他沒病之前,常常能在村裏見着他,确是個讨人喜歡的孩子,誰見了他心裏不覺得歡喜?”

“你曉得不,他還識得字咧。”

這一說,把劉婆說迷糊了,問:“江家也沒送他讀書去吧,他怎滴認識字呢?”

王婆一拍她肩膀,目中都是豔羨:“要麽怎麽說是別人家的孩子呢,那時候江家還有牛,要他去放牛,他把牛系在田埂上吃草,自個兒跑去私塾邊上,爬草垛上往裏面看,偷偷地跟着學咧。”

“是個機靈孩子,真正是可惜了......”

“江家三子要是身體好好的,将來在村子裏支個小私塾,教教小家夥們認字,跟年哥兒兩個人,日子得過得多美。”

“哎......”

兩個阿婆都是有兒孫的,越說越覺得可惜和不忍,換了個話題,很快又唠起旁人家的家長裏短了。

另一邊的楚年走在回去的路上,心裏面挺高興。

他花九文錢買到了七個柿餅,還搞到了想要的布,加工加工就能帶到山上逮兔子了。

就是這個布吧...王婆不知道他別有目的,沒肯收他的錢賣給他,所以按理說是要還的。

還是沒法還了,但楚年也不會白占別人便宜,打算等下次再碰到王婆,編個借口說布沒了,給她賠償。

回到江家時還早,江家二老還在地裏沒回來。

下過了一場秋雨,一場秋雨一場寒,江家地多,二老急着趕緊把地裏的收成都割下來,所以把大兒媳和江四都喊下了地幫忙。

這對楚年來說當然是極好,眼不見心不煩,他樂得是個自在。

這會兒,天氣變得比上午好些了,天上的陰雲打着旋地慢慢飄遠,白淨的雲層裏太陽探出了頭,灑下的光照不毒也不辣,溫柔的很,照拂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很是舒服。

但這份舒服在楚年推開小破屋的門後就消散了。

楚年皺起了眉,那句每次回來必說的“夫君我回來啦”也卡在了嗓子裏。

實在是...

門內門外的差別太大了!

門外,陽光明媚,微風輕拂。

門內,陰冷幽暗,咳聲陣陣。

許是一場雨的緣故,小破屋的寒酸程度直接翻了個倍,楚年推開門,酸黴的味道幾乎是撲面而來。

也是,小破屋的方向本來就不朝陽,為了躲避江家人,還天天關着門,确實挺不好的。

念着江家人都不在,楚年把一直兢兢業業頂門的桌子挪開,将門拉到最大打開,給屋子裏通風換氣。

完了後,楚年快步去到床邊看江自流。

果然,江自流的臉色很差。

可能是咳嗽過的緣故,此時江自流側卧在床,胸膛輕微起伏,烏發在肩背上傾瀉鋪開,顯得一張臉毫無血色,紙一樣脆弱,恐碰一下就會在指尖碎開。

楚年過來了,江自流掀開眼皮,長睫擡起,向楚年看去。

他的眸子烏暗,眼神也平靜,卻并不灰敗,反而漆着一點光似的,拽人進去。

楚年觸及到江自流這樣的目光,無端一顫。

狠狠地在心裏把江家二老又罵了一遍,楚年扶着江自流坐起身,輕輕拍他的背給他順氣。

感覺江自流好受了點後,楚年提議:“夫君,我扶你出去曬曬太陽吧。”

也不知道江自流多久沒有下過床、多久沒有呼吸過外面的空氣了,難得有機會,楚年想帶他出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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