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小喜鵲楚年 像一個比風還輕的擁抱

連哄帶說地勸,他無動于衷,不會吃豆腐,他開始松動。

楚年怎麽說也是當紅過的人,還是第一次被嫌棄成這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但這回他學乖了,沒再逞一時之快欺負人,維持着可憐隐忍的表象,上手去扶江自流。

扶,那就免不得要肢體接觸。

所以楚年先是去拉江自流的衣角。不用說,自然是沒有拉動的。于是又改去扶他的胳膊。

快要貼上胳膊之前,手掌懸停在半空,楚年擡眼去看江自流,突然冒出一句:“夫君,我這是要攙你起來,應該不算吃豆腐吧?”

“......”江自流被他問得險些一聲咳嗽。

這就又不行啦?

見江自流歪頭,長睫羽翼似的撲騰,半張臉上又鍍了一層薄紅,楚年克制住唇角上揚的沖動,無辜地重複了一遍:“夫君,我現在要攙你了,可以不?”

說是不欺負,但又沒有完全不欺負。

可惜好景不長,楚年還沒得意夠呢,江自流忽地将手貼了過來,指尖虛虛地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楚年內心得逞的笑戛然而止。

他将視線緩緩下移,來到兩人虛纏在一起的指尖,腦海裏打出了一個問號。

下一刻,修長的手指攀附而來,握住了他的兩截指節。

冰涼的觸感貼了上來。

楚年稍微有些懵了:咦?怎麽是這個走向?是不是有哪裏不太對?

再去看江自流的臉,發現他抿緊兩瓣幹燥的唇,眼神裏的異色,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楚年:“......”

這一刻,楚年覺得自己就像是劇本裏走出來的逼良從娼的大壞蛋。

——

過程曲折,結果光明。抛棄個人“恩怨”後,經過一番努力,楚年終于成功地把江自流扶到了外面。

從小破床到門口,短短的幾步路,背負着江自流大半的重量,簡直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楚年弱小的身軀差點沒被壓垮。得虧他提前搬來了小木椅,出來後,立刻把江自流扔到椅子上坐下,才解放了自己。

揉捏着酸麻的肩胛,楚年愈發意識到身體素質的重要性。好在原身只才十六歲,只要從現在開始補,還是有機會變強壯的。

想到自己以前的身高體型,沒有一百分也有九十九,楚年心說怎麽着也要把現在這具身體弄到及格線吧......

他這麽想着,肚子倒是很配合地叫嚣着餓了。

餓了也不怕,有柿餅,有野果,怎麽着都能填飽的。

楚年又從搬來一只小木凳,放在江自流坐着的小木椅旁邊,然後進屋,拿出柿餅和野果,打算分着一起吃。

作為第一份拿錢購買的食物,楚年還是很看重柿餅的,他在小木凳上坐好,把布包放到膝蓋上,一層一層剝開,很有儀式感地揭開了藏在裏面的神秘柿餅面紗。

跟現代的柿餅區別不大,每一個都圓溜溜的,橢扁扁的,表面蒙着一層白色的霜,在陽光的照耀下,像粗粝的磨砂。

“夫君,吃點東西吧。”

楚年随機挑選了一塊幸運柿餅,撕開一半,遞給旁邊的江自流。他正好想借這個機會,終結掉兩人之間微妙的尴尬。

江自流是阖着眼睛的。

他靠在椅背上,面朝陽光,皮膚很白,薄如蟬翼,眼睑下有兩扇青黑,是長睫投下來的陰影。

他的表情似乎平靜,又似乎帶一點憂郁,聽到楚年的聲音後,聞聲側首,試圖睜開眼睛,卻在剛睜開後又下意識地閉上了。

楚年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可能是眼睛不舒服。

也是,許久未見天光的人,突然被太陽這麽照着,難免會有些不适應。

想來也是心疼,不提治病和吃飽,對現在的江自流來說,就連見一面太陽都是奢侈。

楚年同情心泛起,更後悔剛才在屋子裏欺負江自流的事了。他都這麽可憐了!怎麽還忍心欺負他!!

把膝蓋上的東西随意攏到一起,楚年站起身,帶着小木凳,改坐到江自流的對面。

“夫君,現在再睜開眼睛看看呢?”

聽見聲,江自流試探性地掀開了眼皮。

初始還是不适應,但有楚年坐在對面,替他擋住了一半的正照光線,多試了幾次後,江自流終于可以正常睜開眼睛了。

楚年表情淡淡,一雙眼睛圓而闊,瞳色不深,像瑩潤的琥珀,清澄明亮,沒有雜念,鏡面一樣,淺淺倒映出江自流的身影。

有風動,發絲拂到臉上,楚年伸手去撈,纖瘦的影子晃動,覆在江自流身上,像一個比風還輕的擁抱。

江自流眸色加深,悄然斂下了眉眼。

見江自流似乎好受了很多,楚年唇角向上一彎,身體微微前傾,把那半塊柿餅遞到他嘴邊:“好啦,我們吃東西吧。”

江自流擡手欲拿。

卻被楚年叫住:“你別動手了,柿餅外面一層都是果糖,要是你拿到手裏沾上了,等下我還得幫你洗手。”

江自流手一頓,長睫扇了一下,慢慢把手放下去了。

看到江自流繃緊了下颚,楚年說:“你本來就在咳嗽,入秋後的井水這麽涼,十指連心,凍着你怎麽辦?廚房門鎖着,我沒辦法搞到熱水幫你洗手,就先将就着讓我喂你吧。”

這麽一說,江自流表情果然自然了點。楚年不再多說,上手喂他。

柿餅外面那一層白霜是天然的風幹果糖,入口即化,裏面的柿肉柔韌勁道,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很是可口。

但楚年不敢讓江自流多吃,他摸過江自流的手,冰冰涼涼的,柿餅這玩意是涼性的,吃多了怕不好,所以解釋了一下,便改掰果子給江自流吃。楚年自己也沒吃太多,填飽肚子後,把剩下的收起來,拿回了房間。

在外面待了會兒後,江自流逐漸适應了陽光,楚年便又坐回他旁邊,兩個人一個椅子一個凳子,一高一矮,并肩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偶爾有鳥雀從頭頂飛過,并不啼叫,安靜地拍着翅膀,趕着去哪似的急匆匆飛遠。

原身從未離開過大羅村,後娘也沒給過他什麽好臉色,村子裏連個能交心說話的朋友都沒有,更別提見過外面的世界,因而楚年連這裏屬于地理上的哪一塊版圖都不知道,只能從植被和動物大概推斷,應該是偏向南方的位置。

偏向南方好,古代的冬天沒有暖氣,取暖全靠一身浩然正氣,能占點地理優勢再好不過。

趁着秋收,楚年打算辛苦一點,好好珍惜山上那些大自然的饋贈,加大力度,多搞一些是一些,可勁兒地搞錢!

時間流逝,日向西移,溫暖的太陽光一點一點從院子裏撤了走,楚年估摸着江家人再過會兒也就該回來了,便站起身,準備扶江自流回去。

江自流靜默地坐在木椅上,視線落在遠處,隐隐有些出神。

看什麽呢,看得這麽投入?

楚年不動聲色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那邊有棵高高的樹,樹上栖着一只鳥,羽毛棕黑,鳥喙鮮紅,歪頭歪腦的,時而擡頭撲撲翅膀,時而低頭梳理羽毛,很是有些活潑可愛。

原來是鳥兒啊。

鳥兒真好啊,它想停就停,想飛就飛,去留随心,最是自由。

江自流就像是被剪去了翅膀的鳥,正該展翅高飛的年歲,卻被病魔困在了方寸囹圄。

楚年感慨地收回目光,輕聲喚他:“夫君,太陽回家了,我們也回家吧。”

江自流回過神,看向楚年,沖他點了點頭。

楚年伸手去扶江自流。

他這次做好了準備,雖然還是吃力,但勉強能扶得住,沒出什麽意外。

待把江自流扶回床上躺好後,楚年想了想,開口說:“對了夫君,柿餅是我從王婆那裏買來的,我今天抓蛇賣了六十文錢呢,明天我還去抓,多抓一點,這麽抓個幾天,很快就能幫你請郎中看病啦。”

江自流卧在床上,眸光奕奕。不知道是不是曬過太陽的緣故,楚年覺得他的氣色要比之前好了點。

彎起眼睛,楚年對他一笑,說:“等你的身體好點,就可以天天出去曬太陽啦,到時候,就像剛才樹上的那只喜鵲一樣,想去哪就去哪。”

聞言,江自流微愣,随後唇角弧度向上,露出了一抹清淺的笑容。

笑了。

竟然!笑了!

楚年震撼。

這麽多天了,天天早安晚安的,楚年就沒見江自流笑過,今兒個曬了一次太陽,江自流居然笑了。

不錯,博得了美人一笑,進步很大!

楚年甚悅,心想就算皮了那麽兩下,扣掉了好感度,現在肯定也全部長回來了。

這下放心了,晚上百分百能踏實睡床了。

楚年笑:“我去把外面曬的被子也收回來。”他心裏高興,說話尾音都是上揚的,轉身出去,步伐很是輕快。

待楚年走了,江自流才低低咳嗽一聲,默在心裏說:哪兒來的喜鵲,那分明是鹧鸪。

但楚年說是喜鵲就喜鵲吧。

樹上的是鹧鸪,屋裏的是喜鵲,兩不耽誤。

作者有話要說:

江自流:小喜鵲楚年~

謝謝嗚呼嗎咪吼的澆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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