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新婚
新婚之夜,東院新房。
丫鬟已圍着新娘更衣卸妝,伺候梳洗。沉重的喜袍解下,輕簡的衣裙換上,累了一整日的新娘借機能稍稍歇口氣。宴席已結束,新郎送完客人馬上會回房。
想到此處,趙雪娥又再平靜不下來。從今夜起,自己這閨房要住進另一人,自己今後的人生将與另一人相依相伴。
“小姐,姑爺回來了。”
小丫鬟端了熱水進屋,帶些小激動向主子禀報。屋內主子連忙收拾了心情,揮退閑雜人等,只留大丫鬟琴兒伺候。
一衆婢女迅速退去,新姑爺已到了門外,颔首回應迎面向她行禮的幾人,在擡腳踏入房門時,略微調整了臉色。
新房布置自然是吉慶滿滿,有趙雪娥親自把關又失不了雅致,裏外屋空間劃分得宜,畫屏桌案,窗角珠簾,樣樣顯出主人的用心。
“回來啦,累了一天了,先進屋洗把臉換身衣裳,桌上備了些小菜,稍後我陪你再吃點。”新娘子迎出來,瞧見門口那人傻登登站着不動,覺得好笑。
門口邱婉兒擡眸看過來,揚起笑,悠悠贊道:“雪兒的閨房布置煞是好看。”
“傻話,這裏是你我的新房,快進來吧。”
“好。”婉兒應着,一腳踏進門,身子猛地晃了一晃,徑直向趙雪娥傾過去。
“當心!”
雪娥眼疾手快,抓了胳膊扶住,急急關心道:“可是方才又喝酒了?”
“是啊——不,只又喝了幾杯,無妨,雪兒不必挂心。”
看這人樣子就是沒少喝,雪娥也不點破,扶着人進屋坐下,命琴兒端來解酒湯:“我知那些人不肯放過你,醒酒湯早就備下了,這會兒已不燙,快喝了吧。”
溫熱的湯水散發淡淡的香氣,與房中的馨香氣息相融,也與遞湯人恬靜溫柔的氣息相融。邱婉兒愣了半晌,才伸手去接,可那手呀,一個勁兒抖,湯水也險些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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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雪娥微微一嘆,将湯碗接回去,一言不發喂了起來。
于是,新婚之夜,洞房之內,招待了半日賓客的新郎呆呆愣愣坐着,一口一口喝着新娘喂來的解酒湯水,仿佛白日間那個英挺意氣的翩翩公子本就是個呆愣傻氣的可愛之人。
趙雪娥伺候她的新婚夫婿用完一碗湯水,實是忍不住開口打趣:“你酒後總是跟換了個人似的,上回是個輕浮浪蕩人,這回是個呆傻木讷人,哪一個才是你呀……”
聽聞此言,這個時而輕浮浪蕩時而呆傻木讷的人歪了頭,湊近眼前打趣她的新娘子,笑問:“你說哪一個是我?”
陡然湊上來的無瑕玉面,跟着撲上來的醇醇酒氣,少年音不似少年音,似幻似魔,令趙雪娥有些無措,也羞也不自然,往後躲了躲,吩咐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琴兒,去絞了熱帕子來,再倒杯濃茶。”
“是。”
琴兒何曾見過這等場面,八卦又羞澀的她想留下偷瞄,也感激自家小姐将她支走,心內直嘆直嘆,這男人是不是都有好幾副面孔的!
“雪兒你也坐下,別忙活那些。今日人多事雜,都未好好看看你紅妝披彩的模樣,你那一身喜裙,很美。”
雪娥被拉着坐下,抿唇矜持:“你又說這些話……”來撩我。
屋內紅燭搖曳,趙雪娥迎着燭光,卸去脂粉恢複淡素的面容,挂着絲絲羞意,如同含苞未放的花蕾,在靜谧的夜裏別有一番清麗韻味。
邱婉兒看着看着,心中對這不惹塵埃不知世事險惡的少女生出羨意,嘴上是一句接一句的撩人話語,沒把她自己膩掉牙。
“不,我錯了,不該說你那一身喜裙很美,應是你本人就很美!”
趙雪娥鬧了紅臉:“海哥哥,你別說了。”
“能與雪兒你成婚,是我三生有幸。只是我這人,有許多許多……或許令你不滿的地方。今後,還請雪兒多多體諒,多多包涵。”
“你我已為夫妻,自當相敬相親,兩相寬待。”
趙雪娥的确是個涉世未深的純情少女,不論性子多麽沉穩淡然,她很難不對已成為自己丈夫的俊秀公子的放浪情話給反應,她不規律的心跳提醒着她,再不加以阻攔,這人不知還會借着酒醉之名說出些甚麽來。
幸好,琴兒出現及時,誇張地搭救了她。
“小姐,姑爺,熱帕子來了,奴婢為姑爺淨臉。”
“不必,我自己來。”
這丫頭怎麽看怎麽有股居心不良的感覺,邱婉兒才不讓她伺候,自己接過巾帕,擦拭臉手。
趙雪娥看那人自己收拾自己,明明斯斯文文帶點小優雅,然而那雙手顫顫巍巍定不住,一看便知是酒後勁兒又上來,問道:“可要再用些吃食?若不吃,就歇了罷。”
“不用了,吃不下。”
婉兒搖搖頭,示意琴兒奉上漱口茶來,被雪娥打斷,
“慢着,娘和喜娘千叮萬囑,今夜你我要共飲合卺酒,我知你今日喝了太多,但這一杯,絕不能少。”話畢,将桌上兩小杯酒端起來,送一杯到對方手中,幫着扶穩了,傾身,交臂,飲淨。
“好酒!”
擱下酒杯,新郎一副喝大的樣子,贊了一聲。新娘無語,端起濃茶遞上去,這人又不是喝大的樣子了,斯文優雅的姿态漱了口。
醉酒也能保持幹淨利落的做派,該是日常教養規矩極嚴格的罷。
趙雪娥心想。
“房裏已無需伺候,琴兒你收拾收拾就下去吧。”
琴兒應是,快速收尾退出房去,留這對新婚夫婦,共度良宵。
夜裏更靜了,剩下兩人在外屋相對而坐又過半刻,雙雙起身,一個心如擂鼓,一個腳下虛浮,相攜入了裏屋。
喜紅一片的新床前,紅燭燃火映出面對面的兩人,一個為另一個寬衣,解去喜袍,接着要去扯中衣的衣帶,冷不防被抓了手,仰頭看去,是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随後,這雙眸子的主人,盯着她晃晃身子,擡起不安分的手,扯開她衣帶,褪去她的外衣。然後這雙手還要進行下一步時驀然停住,将她拉入懷中,一同坐到床沿上去。
趙雪娥心跳猛得不像話,此前有專人向她灌輸洞房精彩,講解過新婚夜與丈夫結交頸之好的大致,那時她羞得尚且還能聽一半丢一半,現下到了這一刻,她是甚麽也想不了,甚麽也思考不來了。
腦中空白一片,閉上眼,等待對方下一步行動,可這人摟着她僵坐了良久,毫無所動。此事雪娥雖有預見,但決計不會主動,她唯有等。
左等右等,那人只是湊近她耳邊,輕聲道歉:“對不起,雪兒,我……累得慌……我……”
趙雪娥不知名揪起的心一瞬間松開,下一刻又落在了不安處,體諒也體貼,她回道:“我明白。先歇下吧,你的手腳都在打顫,定是醉得難受,別勉強。”
“好。”
邱婉兒心底暗暗舒了口氣,撒手離開溫軟的身體,二話不說倒上床躺進裏側,閉上眼沒了動靜。
床外側,趙雪娥目光在這颀長瘦削的身體上游移片刻,落了床帳,也拉開被子躺上去,貼着枕頭面向床頂出了會兒神,才阖眼睡去。
輕紗薄帳,燭火光線依稀透了些進來,只見床上外側人安靜沉睡,裏側人輕輕慢慢翻個身,唇邊勾了又放,分明在憋笑……
傻姑娘,我手腳發顫,遠不及你身體顫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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