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機靈

午後這場變天鬧得邱婉兒心神不定。雨勢其實不算大， 就是這雷電斷斷續續，滋啦啦轟隆隆……擾人不息。

木兒從小就怕這種天氣，雷電交加的時候不窩在她懷裏都睡不着的。想到此， 邱婉兒不能悠然自在了，雖說他是男孩子，總有長大獨立學會堅強的一天，可眼下不還小麽， 她擔心趙府的人哄不來。

好在還有個李嬸陪着， 可以稍稍安心， 只是也等不了一兩日，當天雨勢減緩， 婉兒便吩咐下去，打點行裝搬回大宅。

那頭趙雪娥收到消息，深感意外。今日無端多添一件心事， 她還未來得及理清思路， 禍根卻在這時突然回府。

正好， 有些事需得找他說一說。

因着天氣，姑爺回府只差人去向當家主母先行知會一聲，雲開雨停再去問候……是故邱婉兒打入了趙府，就直奔東院， 去自己兒子的廂房。

約莫是申時，天也不見好，木兒沒了睡意便自顧呆在房中玩兒他自己的， 大人只從旁看着，雪娥是早回了主屋……

木兒這頭偏房， 婉兒進門時，還叫屋裏的幾人驚了一下。

“姑爺？”

“爹爹！”

小人兒聞聲， 往門口一瞥，見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登時樂壞，撲上去就往至親身上攀。

邱婉兒見兒子如常的精神，心頭略定，吧唧一口：“兒子，想不想爹爹？”

“想！”木兒大大聲應了，也回以重重一吻。

屋裏李嬸和另一名丫鬟見狀，相視一笑，随後又回了幾句姑爺的問話，便很識趣地退出門口守着。

婉兒抱着兒子坐到床前，捏捏他的小鼻頭，開始交流：“木兒，這幾日在趙府過得如何？娘和姥姥待你好不好？”

“好！姥姥很疼木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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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娘親呢？”

“也疼，可是木兒不想要那麽多的娘！”

小家夥語态不似當初那般篤定，顯然對趙雪娥的排斥已無太過，卻依舊保有他心中的唯一。他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娘，不能是別個，只能是眼前這個。

邱婉兒喜不自勝，深覺自己這兒子沒白疼，倒也不得不再加以提醒：“木兒你要記住，眼下你呢，只有她一個娘，不管你喜歡她與否，咱們吃她的住她的，她還待你這麽好，你要尊重她，孝敬她，做個乖孩子……”

木兒聽得半明不明，往親娘懷裏窩了窩，悶悶“嗯”一聲，當做聽進去了。婉兒摟着他，繼續囑咐下一件事，

“兒子，這幾日我就陪你住在這屋，你可別讓你娘把我帶走，聽見沒？”

這一句得到了高昂的回應，木兒表示樂意極了。

于是，娘兒倆享受了久違的母子溫馨時光，在這院子的主人忍無可忍派人來請時才算終了。

是了，趙雪娥回屋歇了不多會兒，就聽底下人來傳，說是姑爺回府。她也沒了乏累之感，把亂糟糟的心情擺上來，就等着那人回來，好一解自己心頭困惑。誰知那個死人，回來就窩進他兒子的房裏，都不帶出來的！

着人去催！不能由着他磨叽！

如今單獨面對趙雪娥已是頗費心力，邱婉兒極有心眼兒的，抱着兒子一起去見。

新房依舊是新房的樣子，邱婉兒卻恍覺久違，多日後再踏足此地，心境有種微妙的變化。

“雪兒，我回來了。”

“怎麽回來得如此着急，是怕我沒照顧好木兒？”

話裏帶刺，趙雪娥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對這個人心裏只有自己兒子的種種表現，難以平靜。正待婉兒措辭接話，懷裏小人兒扭扭身子，讓大人放他下地。

雪娥注意到，即便是離開懷抱，木兒對他爹的黏糊勁兒分毫不減，倚在大人腳邊，不跑不動，好奇地打量這間他爹與她這個便宜娘的新房。

“雪兒怎會這樣想，木兒交給你，我不知多放心。”

“放心就不會急忙忙趕回來看着了，你對這孩子，比對你自己還上心。”

婉兒笑笑，心道這女人今日怎的滿身帶刺，硬着頭皮招架：“該上心的，孩子只有我這麽個爹不是。”

“你這個爹當得多麽周到，自己疼他不夠，連同他娘的那份也一塊兒疼了吧？”

此言聽得邱婉兒心頭一跳，暗暗觀察過說話人的臉色，稍稍放松，拉兒子出來擋一擋，

“雪兒說話怎麽怪怪的，我不是很明白。來木兒，別呆呆的，快叫娘。”

木兒在她腿邊窩着，擡眼在兩個大人間瞅個來回，對着趙雪娥動動嘴，磨蹭半晌愣是沒喊出那聲“娘”。雪娥的目光也交替落在父子兩人身上，最終開口打破這略微尴尬的氛圍，

“木兒才與我相識幾日，你別勉強他。”

趙雪娥可不是替誰解圍，話說完向小家夥招招手：“木兒過來，我有話問你。”

“……”

木兒小手揪着自己娘親的衣擺，怯怯望了望對面的大人，随後邁開小步子挪過去。婉兒還挺期待這二人有何互動的，還在木兒小腦袋上拍了拍示意他聽話，哪知趙雪娥所出之言險些教她大變臉色。

雪娥問：“木兒，你可知你的娘親姓名為何？”

窗外淅淅瀝瀝依舊落着小雨，雷聲早已平息，疾風也改為陣風，屋內悶熱驟顯，多是因為雪娥的問話。

莫說旁人，心機多如牛毛的邱婉兒遇上這種疑問，照樣被打個措手不及。當下，婉兒詫異的眼神對上雪娥好整以暇的眸光，心一沉，一時間不知怎生是好。

然而木兒在此關鍵時刻卻穩穩接住了難題。這孩子一般狀态下極是聰慧機靈，只見他回頭瞧一瞧面色嚴肅的自家娘親，想起多日前她在自己耳邊反複的強調，十分自信地答道，

“娘叫趙雪娥！”

“……”

邱婉兒長氣慢舒，暗自輕呼：小機靈鬼！

趙雪娥未想孩子會這般回答，臉色松緩了幾分，再去看孩子他爹，見到的竟是一副驕傲臉，不由紅了紅耳根，還欲繼續，被孩子爹阻了，

“雪兒，木兒還小，讓他接受你親近你，需要個過程，我們不必太過心急。”

這死人，人家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雪娥想了想，不再堅持對木兒的探問：“罷了。你的行李呢？”

“小六子打點了，晚些雨停了就能送回來，我見雷雨天怕吓着孩子，就先回來的。”

“嗯，送回來我讓琴兒幫你收拾收拾，衣櫃裏你的東西還是原樣，一點沒動。”

是意料之中的提議，邱婉兒早有防備，笑呵呵的：“雪兒的意思，是叫我搬回來這屋住？”

雪娥還道此人意會即可，他倒好，凡事總要說個大開，她就不得不把臉搓厚明确指示：“這房間本就是你我的新房，你住回來有何不可？”

新婚丈夫還未接話，邊上的小娃娃突然插一杠：“不要，爹爹要和木兒住的！”

“木兒別鬧。”邱婉兒心間暗爽，還要佯裝不悅，外人見了鐵定會被她騙去，當她為小家夥攪了好事而不爽。

可趙雪娥是何人物，好歹是殺伐果斷的趙總镖頭的嫡親千金，她那腦子靈活起來，不比哪個差，她那臉色端起來，氣場淩厲直逼邱婉兒。

“木兒，你總歸要長大的，不能老粘着你爹。”

木兒可不依：“不要不要！木兒的爹爹就要和木兒住，爹爹不能和別人住！”

再乖的孩子氣性鬧起來也是難纏，何況木兒性子本就倔強。邱婉兒就差把“幹得好”喊出聲來，怎奈木兒終究是個幼童，敵不過趙千金……

“別鬧了木兒，你爹已入贅我趙家，是我的夫婿，該與我同住一室。再說，你除了你爹，還有別人陪着……你爹不在你身邊這些日子，都是誰帶你睡的？”

“……”

趙雪娥眼色淡淡，态度是毫不相讓，俨然一副嚴母之姿，小小的木兒被說教一通，無法反駁。

邱婉兒見勢不妙，開口争取，

“這樣吧雪兒，頭幾日我就先陪着木兒，他今日恐怕被雷電驚着了，夜裏會睡不安穩，只有我哄着才行……過幾日待他适應下來，我再……”

雪娥不想再聽下去：“你就慣着他吧！他會一輩子都依賴你！”

“雪兒多慮了，木兒是個堅強的孩子，只是年紀尚幼，總需要有親人陪着，往後你有了孩子就會明白……對了，娘那邊我還未去請安，外頭雨也快停了，這就過去一趟，你再歇會兒吧。”

邱婉兒頭大，只覺不能再與趙雪娥争辯，随便扯了個借口，抱起兒子退出去，迅速逃離現場……

再不跑就沒招了，這個女人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可怕！

……

屋裏趙雪娥也是頭疼，望着那人離開的方向出神，不自覺握拳，指尖掐入掌心，刺痛感卻不比心頭一陣一陣的酸澀……她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新婚夫婿依舊推三阻四，千方百計與自己保持距離。

好個賈天海，你竟對我如此薄情！

還是說，你果然還對前任妻子仍心存希冀，要為她守身如玉，期盼她有朝一日回來與你們父子二人團聚……

若真是那樣，你拿我趙雪娥當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