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捉弄

趙府後院說大不大， 閑閑逛下一圈來也不費多時，可是對于存了雜念的人，一刻都難熬。

邱婉兒心不在焉， 表面上與佳人漫步庭院顯得潇灑自在，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時的她，一大半的神思都放到今夜同房的應對之法上。

心思也敏感的趙雪娥自然感知， 瞥瞥身旁人， 好心情略收了收， 說：“海哥哥，夜了， 我們不逛了吧。”

“嗯，那就回去，洗洗早些睡了。”

這都甚麽話！雪娥看着她：“你很累？”

婉兒眨眨眼， 點頭：“是有點， 畢竟傷還未痊愈。”心內：不累也得累。

“那正好， 回房我運功幫你通一通筋脈，完事你再泡個熱水澡，會好得快些……你若能忍受，每日泡上一桶藥澡效果更好。”

“……”

突如其來的提議， 邱婉兒險些不知如何應答，眼光一閃，戲就上來：“泡澡可行， 運功療傷還是免了，我舍不得你動真氣。”

雪娥臉紅， 再一次跌入對方星眸中的柔波瀚海，幸在保持了理智：“不礙事的海哥哥， 依你當前的傷勢，我想費不了我多大力氣。”

海哥哥狠下心作惡，玩味的笑拉開，明顯的暧昧口吻回問：“雪兒為何如此着急我的傷勢？好得快好得慢，總會好的。”

心想這下對方事無法招架了，哪知她邱婉兒也有失算的時候。趙雪娥不耐眼前這死人總是開腔調戲她，好像自己是個能被幾句甜言蜜語或者惡俗撩撥而左右情感的無知少女。

于是她也狠一把心，大膽回撩：“自然是希望夫君你早日康複的，畢竟眼下你我身負重任，趙家一日未有繼承人，我們一日不得自在逍遙。”

“……”

邱婉兒瞠目，完全接不下去，心底幽幽一句啐：算你狠！

也只是寥寥幾句，兩人這一回合似乎分了高下，趙雪娥如願領着自己夫君回了院，進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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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沐浴的熱水早已備下，人一回來下達吩咐，婢女們十分麻利，進進出出送水不需多時，幾乎是在她們姑爺展開糾結的當兒忙活結束。

趙雪娥算是找着些門道，自認初步掌握了對付她家可惡夫君的方法，有時候甚至能壓制對方……這感受，不可謂不妙。就如現下，自踏入房門她便有心留意，全程觀察那人的臉色，尤其她吩咐伺候沐浴更衣，在對方跟前褪去外衫，她明顯瞧出那張俊臉不很細微的色變。

心底一聲冷哼：果然需要以惡制惡麽，海哥哥？

屋裏突然燥熱起來，定是因為添那桶熱水的緣故，邱婉兒心想。

“雪兒，你沐浴，我呆着也無聊，想去偏房也泡一泡身子，今日趕回來出了好些汗，怪不舒服的。”

雪娥望着這人故作鎮定的模樣，好笑之餘再把心一橫：“也好，你且去吧，洗好了回房來等着我。”

“……”

逃命一般退出的主屋，邱婉兒後背一身汗。她是打死也想不通，這個任她撩撥每每湊效的小姑娘，怎就一下變得如此……難以形容。

有多少種可能？一是她受了刺激性情突變，二是她此前僞裝而此時暴露真面目，三是她已發現了甚麽，在戲耍于人……

左思右想，邱婉兒得不出結論，只怪自己從一開始就輕敵，竟認為那是個不谙俗世的單純少女，天真好騙。早該知道，一個人前名聲如此響亮的挑剔之人，怎會是個易哄易騙的。

“姑爺，可要奴婢去吩咐備水，伺候您沐浴更衣？”

失神的姑爺被吓了一跳，擡眼才發覺自己居然杵在房門口思緒滿天飛，連忙挪步子，走兩步又回過頭，

“吩咐備水，不必伺候。”

身後的小丫鬟應聲跑開，與姑爺錯身之際，像是在憋笑。然而她們的姑爺正兀自傷神，不曾注意到有何異常。

直到偏房的浴桶滿了大半，邱婉兒清了場，長嘆一口氣。好好的與兒子團聚的機會，就此泡湯，趙家這兩個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傷愈也疲憊，心神不寧的她無意識降低了警惕，打開衣櫃，從整整齊齊的一疊衣物中取了裏外一整套，關門落鎖，去了浴室。

溫度适中的熱水，冬日裏夏日裏都極富質感，婉兒暫時撇下心事舒舒服服泡了好一陣，疲乏感消除過半，起身出浴，裹上巾子好一頓擦拭，抄起衣服，卻在穿上身的一刻停住所有動作。

……

同一時刻，此院主人，正房那位主子，也恰恰沐浴完畢，更衣的間隙問了問侍候的婢女，

“琴兒，姑爺那頭如何，可有動靜？”

琴兒笑得得意：“還沒有。不過小姐放心，奴婢辦事牢靠得很。”

聽她一說，趙雪娥忍不住想象起那個人身着破洞衣衫，褴褛不堪一臉抓狂的樣子，雖未得見，光是想想就好笑。

哼哼哼哼……心情好好唷！

相較趙大千金的好心情，她家夫君就真的是頭大。偏房裏，邱婉兒一手揪着裹身毛巾，一手猛扒衣櫃，片刻後，氣急敗壞的她終于放棄掙紮，因為她留在這屋裏所有的衣物，全數被人損壞。

墨綠色的罩衫胸前穿了個洞，淺灰色的薄外衫沒了衣帶，黑色的劍袖袍少了半只袖子，其餘的中衣中褲乃至亵衣亵褲，要麽褲腿只長只短，要麽尺寸過小，要麽索性被縫死了襟口，還有的背上繡上奇醜的圖案，她最喜愛最常穿的那身月白長袍，更是不翼而飛……

這這這……這是誰幹的？！

一通氣撒不出來，閉眼穿上破爛中衣褲的邱婉兒攤上床，心很累的她驀然發現，還有更心累的。因為她睡了多日的床褥，已被人換過，這床上的是……加厚棉絨的料子吧？

一骨碌彈起來：“好熱！”

“欲哭無淚”可以準确形容邱婉兒當下的心境。她也明白那個道理的：女人不好惹。她自己就不是個好惹的女人，哪曉得這趙家千金也是個狠人，自己除了騙她撩她，也沒做甚麽傷天害理之事，而對方也口口聲聲說了原諒不是？

那還來費勁折騰她，究竟為何？

婉兒悶頭想了想，毫無頭緒。此番境況着實窘迫，以往這時候她都已經撸着袖子洗好纏胸布了，說起來，纏胸布……

慌忙沖進浴室，打開牆角邊的木櫃，拉開第二層後方的隔板，取出暗格底下的包袱，快速打開，弱光下白燦燦的裹胸布和月事帶呈于眼前……

呼——幸好藏得夠深。

小心地取了其中一條，三下五除二纏上，再把今日用的那條拿水洗過，擰幹搭上屏風，草草整理過自己，回到卧房躺進涼榻，氣呼呼睡起來。

才睡不着，一來心間不痛快，二來閉眼不多時就有人來敲門。

篤——篤——篤……

“姑爺？姑爺沐浴更衣可是有些久了，小姐還在房裏等您。”

婉兒翻個身，聽不見。

篤——篤——篤……

“姑爺，小姐說了，要您洗好了即刻回房，若是還未洗好，奴婢……奴婢進來伺候……”

婉兒再翻個身：有完沒完！

篤——篤——篤……

“姑爺，小姐說，您再不出來就踹門了！”

琴兒的話音裏帶了濃濃的笑意，這丫頭也是不嫌事大的，只是對自己的主子忠心耿耿，冷不丁冒個鬼點子進個讒言，把她家姑爺害得夠慘。

邱婉兒如何不知門口那丫頭是幫兇，極大可能就是惡行實施者，她氣呀！這些小丫頭片子，把她一個老江湖給整了，咽不下這口氣！

然後就真聽見琴兒招呼人來，一副打算破門而入的架勢。邱婉兒不能淡定了，霍然起身去開了門，把人擋在外頭，臉色很是不悅。

她自己也知，自己板起臉來氣勢唬人，盡管這會兒她穿得滑稽，還是把門口幾個丫鬟鎮得弱了聲，

“姑爺，小姐有請。”

姑爺很生氣，瞪了她們一忽兒，丢下一句“誰都不準進我房間”，連外衣都不穿，帶上門氣勢洶洶往主屋而去。

這情況，琴兒不禁害了怕，是不是自己的主意太損，玩兒得太過，傷了姑爺的顏面和自尊……要是姑爺和小姐鬧起來，兩人關系再度惡化，那她可就大罪過了！

不行不行，趕緊跟上去拉着點，不能叫這夫妻倆吵起來。

然而事難預料，不過眨眼功夫，琴兒着急忙慌追上去，卻在房門口頓足，再踏不進去半步。因為她清清楚楚聽見，自家小姐極其罕見的大笑聲，而後是姑爺沙啞的嗔怒聲，再就是小姐笑中帶媚的柔柔的哄勸聲：

“嗯？哈哈哈哈……你這身……哈哈哈……”

“你還笑！我究竟又做錯了甚麽，為何戲弄于我！”

“夫妻間的小捉弄，趣味而已，海哥哥何苦當真……”

“你看看我這樣子！我所有的衣服都遭了殃，換你你樂意？”

“甚麽樂意不樂意的，好啦不氣了，我給你倒杯水。”

“不喝！你賠我衣服！”

“好呀，去我衣櫃翻翻，看有沒有你喜歡的……”

“趙雪娥，你欺人太甚！”

“哈哈哈哈……你太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