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馥華堂 以智慧明,滅諸暗癡

八月初,逢觀音成道日,大暑末梢,州市連日高溫。

陵陽山舊寺修葺,鐘彌的媽媽帶着她去捐香油錢。天不亮,鐘彌就被章女士從空調被裏拖起來,洗漱出門,八九點在佛殿前見了住持。

行合十禮的空檔,鐘彌溜去後廂水池旁洗去一臉汗熱。

石槽裏淌出沁涼的水,靜心寧神,立竿見影,叫人長舒一口氣,比什麽佛家箴言都管用。

周遭不少人,皆打扮樸素。

可鐘彌知道,祈檀寺這周不對外開放售票,開法會,做布施,恭敬三寶,只邀香客來談經論道。

今天這頓素齋不便宜,尋常香客哪能受到住持親自點化。

望望當頭炎日,這熱得吓人的高溫,非富即貴的善人們不辭辛苦來殿前捐錢磕頭,很難說不是極致心誠了。

不心誠的鐘彌還在山下就被媽媽說了,章女士下車叮囑她:“今天是觀音成道日,誠心些,不許謗佛。”

清早霧氣未散,山間吹來的風還有絲絲涼意。

鐘彌穿一身艾綠色的及膝棉麻裙,一雙如玉細腿,踩着好走山路的白色帆布鞋,立時面向山上的金身大佛,聽話地閉眼合手。

風拂裙角,她安靜虔心的模樣,似一株得天地滋養化為人型的仙草精靈。

“我佛慈悲,保佑您今日大賺!”

章女士一時氣到發笑:“胡言亂語,誰保佑?你倒是比菩薩還像菩薩了!”

鐘彌見縫插針挽起章女士胳膊,一歪頭,賣笑撒嬌道:“我要是菩薩,我就第一個保佑我美麗的媽媽!”

午飯過後,氣溫升至巅峰,滿山蒼綠被日頭照得泛暈眼白光,高溫蒸騰,這時候遣客下山絕對有中暑後患。

于是師傅在偏殿又講了一場經。

鐘彌歪坐在蒲團上打盹,檀香幽幽,隐隐聽到師傅無情無欲的聲線講着禪語。

“世皆無常,會必有離,勿懷憂惱,世相如是。”

“當需如何?”

“以智慧明,滅諸暗癡。”

一覺睡飽,鐘彌迷迷糊糊睜眼,法會已到尾聲。整齊低沉的誦經聲戛然而止,她扭扭不大舒服的膝蓋随衆人站起來,人雲亦雲合上雙手,感謝師傅今日講說佛法。

黃昏時下山,章女士問她臨了去殿裏敬香,求了什麽。

飛速行駛的車窗外,是火球一樣的赤紅落日。

鐘彌用濕紙巾按着光潔額頭,給自己降溫:“我求佛祖顯靈,趕緊讓州市下一場雨吧,又熱又悶的。”

鐘彌在京市讀舞校,六月底結束大三課程,本應該忙起實習事宜,卻一聲不響收拾東西回了州市。

自己的女兒自己了解,寧折不彎的性子,章女士猜她在京市可能遇到了麻煩,只是這個女兒一貫有主見慣了,也不好問得太貿然。

話到嘴邊,換了又換,想想這一天的行程已經夠折騰了,章女士替女兒挽一縷鬓角碎發別到耳後。

鐘彌外貌像她,性子卻不知道随了誰。

她迎着夕陽,一張歲月不敗的面孔,端莊溫柔,透着一股子慈悲佛性,最後只挑了個輕松的話題講。

“你之前參加的那個選美大賽,不是說要來戲館借景拍雜志嗎?同老戴說了沒有?”

老戴是戲班管事,也拉胡琴,快七十歲了,戲館裏進進出出的人,大大小小都管他叫一聲老戴。

“說了,後天來。”

鐘彌在手機上看天氣預報,數着哪一天方便佛祖顯靈,“老戴說那天不唱戲了,把那些家夥事兒都借給雜志社那邊用。”

雨就下在鐘彌拍雜志的這天。

因這場突如其來的滂沱大雨,不僅鐘彌被耽擱了拍攝進度,化好妝,換了衣服,等着場工取補光燈來拍最後一組圖,下高速的十字路口也因雨天路滑,發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車禍。

暫無人員傷亡,交警冒雨疏通路況,濘濕的柏油路面,車尾紅燈連成長河。

一輛京牌的黑色A6被阻行在其中。

車內,正津津有味聊着一樁陳年八卦。

蔣骓本來坐的是後面那輛雙色的賓利慕尚,在服務區認出沈弗峥的車牌,要是只有沈弗峥在車上,他過來打聲招呼也就走了。

不料,敲下車窗,副駕坐着盛澎,那厮裝模作樣一推墨鏡,上下打量他:“呦,蔣少爺,這荒郊野嶺的,夠巧啊,您這是去哪兒?”

蔣骓趴副駕的窗上,掃完車後座,沒瞧見人:“我四哥呢?”

盛澎擡下巴,拿眼往前一睇。

“抽煙呢。”

那會兒天剛陰,起了風,服務區的樟樹受盡風沙,養得青黃不接,獨一根高樹幹陡立着,抽煙的男人穿白襯衫,似悶燥陰天裏唯一一抹清冷亮色,就潇潇站在樹下,一手接電話,一手彈煙灰。

“聽說州市那項目批下來了,你們這是去州市?”

蔣骓的媽是沈弗峥的小姑姑,到底沾了半個沈字,盛澎沒避諱跟他談公事:“倒也不是專門為這個,動工還早,關鍵這事現在有點操蛋,”盛澎往沈弗峥那使眼色,“搞得四哥最近不高興,懂吧?”

蔣骓再看過去,細瞧瞧,是有點不高興的意思。

沈家近來的确不安生。

盛澎反應過來問他:“你也是去州市吧?”

蔣骓說:“替我媽去給章老先生送點禮。”

這一趟公事倒是次要,主要是沈弗峥想去拜訪章載年,盛澎只曉得這位章老先生幾十年前是個能寫會畫的紅頂商人,盛名才氣一樣不缺,後來在京幾乎銷聲匿跡。

“你們家跟姓章的也有淵源?”

看着沈弗峥走近,蔣骓喊了聲四哥,忽的彎起嘴角,笑容蔫壞:“那淵源可大了,我跟你們坐一個車吧,好好跟你講講!”

之後有蔣骓揚家醜,車內氣氛熱鬧許多。

盛澎從後視鏡瞥一眼後座,小小一塊方鏡,除了繪聲繪色的蔣骓,還映着另一張稍顯霁色的面容。

盛澎松了一小口氣,專心紮進八卦裏,細聽頭尾。

說蔣骓的親爹跟章老先生的女兒曾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又情投意合,兩家甚至有過口頭婚約,只是二十多年前一場變故,章載年退了下來,章家舉家離京,搬至州市,這樁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我爸這麽多年,對這位章阿姨,可以說是念念不忘,七八年前,這位章阿姨喪夫,我媽差點以為我爸要跟她離婚,可惜啊,人家思念亡夫,又誠心禮佛,壓根沒打算再嫁。”

“沒道理啊,”盛澎接話說,“跟你爸青梅竹馬,少說今年也四十多了,就算年輕的時候再漂亮,現在也沒看頭了,你爸之前可是搞文化的啊,什麽美人沒見過,有什麽可念念不忘的。”

蔣骓也頭一遭過來,沒見過章清姝本人,就一張褪了色的老照片,還是他從他爹那兒偷拍的。

從盛澎那兒收回手機,蔣骓猜着:“現在科技發達,或許是保養得好吧,反正我媽特緊張,明明是送給章老先生的禮,非要我把東西給章阿姨轉交,擱這兒點人呢。”

來了興趣,盛澎想一睹芳容,從副駕扭身望向沈弗峥:“四哥,咱們也一塊吧?聽說那兒還是個老戲館,沒準挺有意思。”

車子順導航開到粵劇館,匾額題着“馥華堂”,雨已經停了,天光半晴半晦,門口停了兩輛運器材的面包車,兩個場工打扮的男人搭手運着東西。

門口挂的黑漆木牌上寫着明天的戲目,一場《斬經堂》,一場《虹霓關》,國仇家恨,兒女情長都演足了。

一進門,目光便不自禁被吸引,挑高的梁枋天花繪着清式彩畫,将空間縱向拉伸,一些傳統建築的細部裝飾,共正中央空寂的戲臺呼應,有古今交錯之感。

管事打扮的老頭迎上來說:“不好意思,我們戲館今天不營業。”

蔣骓手上提着禮,道明來意。

老戴沒敢收東西,見三人打扮體面,客客氣氣将他們引到二樓的茶座:“您三位慢坐,我叫人上壺茶水,章老板可能這會兒在忙,我這就去通知一聲。”

茶水很快被穿粗布馬褂的服務生端上來,配着一碟帶殼花生,茶壺龍嘴倒出一線清茶,香霧汩汩。

盛澎正趴在欄杆上,望底下那些黑漆漆的拍攝器材,人頭攢動也不知道在忙什麽。

忽的,戲臺下,燈光大亮。

那一剎而起的儀式感,仿佛是什麽寶玉現世,石破天驚。

鼓風機四面八方吹着,花瓣紛飛,烘托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改良的旦妝依舊秾酽,緞子般的黑長發半束半落,風一吹,長鬓發英氣飛舞,能瞧清臉,兩抹上挑的桃紅眼線無需任何表情,自生冶豔。

看着眼熟。

盛澎瞧出點什麽,猛拽起旁邊的蔣骓,怪叫道:“你過來看!你确定這是阿姨保養好?這他媽是成了精吧?”

沈弗峥手裏捏着白瓷茶杯,坐兩人對面,那是一個更便于觀察的視角,自上俯下,一覽無遺。

攝影師調角度,叫鐘彌仰頭往上看,臉上再多點情緒。

綠袖粉衫的背景裏,花影重重。

她就那麽眺來一眼。

像是機械地完成指令,并沒有實際看什麽東西,濃墨重彩一雙眼,虛而空靈,攝影師非常滿意,一直喊着很好很好,又叫她試着閉眼保持。

大概十數秒。

她在沈弗峥眼裏,仰面阖眸,靜止不動,似一幅隔着四方玻璃垂置的美人丹青,精美絕倫,又不可碰觸。

盛澎和蔣骓正在争四十多歲能保養成什麽樣,一旁倒茶的服務生路過聽了發笑,解釋說:“沒有四十多歲,這是我們老板的女兒,今兒拍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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