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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少年都曾篤信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夏嬰不承認這一切只是巧合,她相信宿命論,也總覺得,謝言和就是那個注定的人。

1.畫室裏。

夏嬰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正畫着人設初稿。忽然,她感覺到手機一振,瞬間雙眼一亮,放筆拿手機解鎖看消息,動作一氣呵成。

“您的話費餘額已不足18元,請及時充值……”

夏嬰嘴角一撇,慢悠悠地又把手機放了回去。

今天是周六,原本是沒有課程安排的。只不過大四的學生一邊忙實習一邊忙畢業論文,另一邊還被高山一樣的畢業創作重重壓了一肩。高壓之下,大家幾乎被磨平了棱角,也甭管是星期幾,一有空他們就泡在畫室,握筆比幹飯還勤。

本來事兒就夠多,夏嬰最近還在網上瘋狂接稿,為此她已經有段日子睡眠不足了。和她同寝的好友陸笙知道一些緣由,抓着她的肩膀搖來晃去叫她惜命一點兒,別被美色沖昏頭腦。可夏嬰一邊「好好好」地應着,一邊繼續接單子賺錢,然後拿着賺來的錢每周五晚上掐着點兒溜去酒吧找人。

說是找人吧,她也就是偷偷躲在角落裏看那個人的背影,又倔又慫,誰也拿她沒轍兒。

夏嬰吸了吸鼻子,本想站起來轉轉提提神,沒料站起來眼睛一眯,她就這麽當着全班打了個聲勢巨大的呵欠。

很快,大家都被她的呵欠傳染,整個畫室呵欠連天。

“不帶這樣的夏小嬰,本來就夠困了,你還特意站起來打呵欠給我們看?”

“我又不是故意的。”夏嬰繼續吸鼻子,終于吸不住了,她走到陸笙身邊拍拍她的肩膀,甕聲甕氣,“有紙嗎?”

陸笙遞過去一包:“怎麽啞成這樣,別是感冒了吧?”

一個男生跳出來:“喲,感冒了?咱們昨晚上不是還在西路那邊的酒吧碰見嗎,當時我記得你還好好的?”

不提還好,一提夏嬰就火大。

她抓起桌上的塑料盒就往那邊扔:“閉嘴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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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因為看見他而将目光移開了一小會兒,也不至于确定不了謝言和有沒有看見自己的好友申請,更不至于懊惱到現在。

那個男生靈活地躲開,佯裝害怕地拍了拍胸口,說話陰陽怪氣:“至于這麽暴力嗎?哥,您還記得自己是個女孩兒嗎?”

聽見這話,夏嬰氣得随手又抄起個紙團:“我是什麽樣,女孩兒就是什麽樣,用得着你說?”

“又是去酒吧又是砸人的,惹不起惹不起。”

“去酒吧怎麽了?你能去我不行?再說,既然覺得惹不起,你就少說話!”她氣勢洶洶地叉着腰,戰鬥技能全開,“真以為別人多願意你張嘴呢?”

陸笙手上動作沒停,嘴卻沒歇着,她毫不遲疑地站在夏嬰這邊:“真有意思,一個爺們兒教人怎麽做女孩兒。”

“就是!”夏嬰「啧」了一聲。大學四年,她對班上這幾個男生真是沒有半分好感。

然而這個時候,陸笙忽然反應過來。

“酒吧?”陸笙停筆,冷冷地瞥着夏嬰,“不是說出去采風嗎?你昨天又去酒吧了?”

就像被針戳破的氣球一樣,夏嬰心虛,沒了先前的氣勢,她幹笑着坐下,聲音也漸漸變小:“這不是,采完風,那個,順路。”

而另一邊,男生們聽到酒吧,耳朵就尖了,小聲議論:“西路街邊的酒吧?是不是你以前說過的那個,就那個挺有名的,誰來着……對了,楚辛欣!是不是說楚辛欣就是在那兒被星探挖掘出道的?”

“可不是,就那家!”先前跳出來的男生說,“氛圍是挺好的,沒有那些個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消費真不便宜,一個晚上把我一周的生活費都掏空了。”

迎着陸笙的瞪視,夏嬰一邊裝柔弱,一邊讨好地笑:“阿笙,我頭有點兒疼,還渴,你能幫我去小學妹她們班上接個熱水嗎?”

夏嬰班裏飲水機旁邊的電源前陣子壞了,一直沒來修,教室裏沒有熱水,大家想喝溫水全靠蹭。隔壁專業也對此打趣,說這可能是他們班節省水費的陰謀。

“怎麽就沒渴死你?”陸笙嘴上罵了一句,手裏卻放下了數位板,“杯子呢?”

夏嬰急忙遞過去,末了還乖巧招手:“等你哦。”

陸笙的白眼幾乎翻到了天上,拿了杯子就走。夏嬰也終于松一口氣,好歹這回沒罵她。

倒也不是害怕,只不過因為知道阿笙是擔心她、為她好。所以她不怎麽好意思反駁,可阿笙實在是話痨,她一不反駁,就要被念很久。可要說不再去那個酒吧……那一邊可是謝言和啊!她惦念了這麽久才再次遇見的人,怎麽能不去呢?

夏嬰嘆氣。又不想改,又不想被念,她好難哦,想着想着,又開始暈乎起來。

最近天冷,教室裏開了空調,熱風本就容易吹得人頭昏,更何況是原本就不舒服的夏嬰。

剛才罵人已經用完了她最後的精力,她将手揣進袖子裏,眼皮越來越重,順勢就趴在了桌子上。

理智上說着在教室睡覺容易感冒,不能睡着,只趴一會兒就起。可襲來的睡意在夏嬰碰到桌子的那一刻便将她拽入夢鄉,半點兒不遲緩。

夢裏先是漆黑一片,接着出現一個畫面。

那還是夏嬰五六歲的時候,當時爸爸媽媽帶着她出門旅行。小孩子熬不住長途奔波,難受得很。于是爸爸媽媽将她放在酒店休息,自己下樓去買水和吃食。酒店的門無法從外邊反鎖,夏嬰的父母也想着幾分鐘就上來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不料他們前腳一出門,後腳小夏嬰便迷迷糊糊地醒來了。

在陌生的環境裏獨自醒來,小夏嬰又慌又怕,她忙叫了幾聲。但屋子裏空空蕩蕩,無人回應,她瞬間就急哭了。暈暈乎乎抹着眼淚,小夏嬰就這麽下了樓。她想去找父母,但那時的她實在太過年幼,稍微跑遠一點就忘記了回去的路。

烈日當空,大中午的,柏油馬路上行人不多,小夏嬰哭得喘不上氣。這時,她看見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小哥哥,她一吸鼻子,下意識就想過去求助。

與此同時,陌生哥哥低頭望她,薄唇緊抿,面沉如水,一雙原本漂亮的眉眼此刻全是郁氣。小夏嬰年紀不大,什麽都還不太懂,可是對于情緒的捕捉卻異常敏銳。在那一瞥之後,她明顯被吓着了,男生卻眉頭一皺停下腳步。

大概是這個年紀的孩子依賴心重,夏嬰跑了這麽久,難得看見個人,下意識就想去尋求幫助。夏嬰小心翼翼往那邊走,心裏又害怕又期待,半點兒心思都沒顧得上分出來看看左右的車輛。

偏也就是這個時候,街角一輛汽車急駛過來——

“小心!”

男生轉頭就看見這一幕,迅速飛撲過來。

夏嬰一驚,剛剛看清楚車輛就被人撲倒。汽車尾氣掃了他們一臉,陌生的男生被擦傷了小腿,而她被護在他的懷裏,險險躲過。

睡夢中,夏嬰眉頭一抽,明明是小時候的事情,許多東西都模糊不清,偏偏這一刻她又記起曾經的無助慌亂,單是想想就叫人害怕。

那會兒太小,再提起來,夏嬰只模糊記得被陌生哥哥護在懷裏,看見汽車飛馳離去時的瑟縮,和自己被陌生哥哥手足無措哄了許久之後,看見找來的父母時,霎時崩潰的眼淚。

因為有了這個先例,後來的夏嬰再出門時,父母都恨不得把她拴在褲腰帶上。即便是她長大成年,每回出門父母也會細細囑咐,讓她注意安全。而每一回囑咐時,媽媽都要念叨兩句:“當年要不是那個叫謝言和的男孩子,真指不定你要發生什麽事情……”

謝言和。

很長一段時間,他在夏嬰的記憶中都是那個看起來兇巴巴,會皺着眉頭仿佛做試卷一樣,又頭疼又努力哄一個小孩子的少年。只是年代久遠,比起真人,謝言和對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個符號。

五六歲時遇到的哥哥,誰能記得住他的模樣?直到四年前,高三藝考,傍晚的雨中巷口,她發着高燒踩空摔倒,狼狽地從水坑中爬起來。

當時她滿身泥濘,寒風中燒得又熱又冷,藝考的壓力很大,那一跤幾乎成了最後一根壓倒她的稻草,她委屈得要命,趴在地上正要哭出聲,頭頂上方卻多了一把傘。

“你還好嗎?”

原本昏黃的路燈此刻如同舞臺上的追光落了男人一身,他站在光裏,細雨如同星點,浮動在他身邊,而他仿若未覺,只撐傘望她。

她擡起眼,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後來,自己是怎麽從水坑裏爬起來,他又是怎麽送摔傷的自己去的門診,夏嬰已經不記得了。她唯一記得的,是男人送完她準備離開,她着急道謝,男人只随意點頭。

“不用。”

夏嬰見他要走,脫口而出:“那個,您叫什麽名字?”

男人一頓,說:“謝言和。”

在聽見這三個字的瞬間,夏嬰的心髒停了一下。

偏巧是在愛幻想的十七八歲,謝言和再一次以守護者的姿态出現在夏嬰的生命中,黑夜裏他成為她的月亮。自此,她記住一抹溫柔月光,對他有了向往。

每個少年都曾篤信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夏嬰不承認這一切只是巧合,她相信宿命論,也總覺得,謝言和就是那個注定的人。

随着寒冬換了炎夏,夢境裏一波三折,模糊的影像變得清晰。最後,她夢裏的人變成了在酒吧中喝一杯酒便離開,誰也不搭理,不茍言笑的模樣。

2.“阿嚏!”

夏嬰打個哆嗦,猛地坐起來。

人雖然醒了,意識卻還模糊着,在夢境與現實交織的間隙中,她聽見陸笙一聲「不是吧」,接着就被一只手點在額頭上往後一推。

“叫你那麽久你不醒,不叫你倒是自己坐起來了?”陸笙拍拍自己心口,另一只手指着桌上水杯,“快喝吧,別等會兒放涼了又叫我給你跑一次。”

夏嬰迷迷糊糊地端起杯子,猛地就是一口。

“嘶——”

陸笙慣來喜歡喝燙水,她的「溫水」和別人的「溫水」概念全然不同。夏嬰被燙得一驚,但并沒有吐出來。反而因為慣性直接咽了下去,從喉嚨燙到胃裏。

陸笙這才反應過來:“哎,你沒事兒吧?”

夏嬰擺擺手,又趴回桌子上。

她摸出手機看一眼,才發現夢裏光怪陸離。但現實裏自己也不過就睡了十分鐘不到。她轉頭看了一眼,班裏男生們的話題早從酒吧跑到了動漫——

其中一人擺出奇怪的動作喊着:“替身是沒有強弱之分的,只有最強的白金之星和最弱的紫色隐者!”

另一個人便誇張地打配合說:“老東西最可愛了!”

不知道謝言和這麽大的時候,是不是也看動漫,大概不會吧,他看上去不是會喜歡這些東西的人。

夏嬰吐吐舌頭,剛才被水燙到的地方起了個小小的泡,稍稍碰到就覺得疼。

五六歲時,她第一次見他,他便已經是沉悶陰郁的模樣了。而十八歲的高三,她第二次遇見他,當時他的臉色更是難看得吓人——不過這個倒有原因,畢竟當時是她冒失,連累他一起摔在一地泥濘的雨裏。

最近一次,便是昨晚。

細說起來,他們的再遇還得追溯到前幾個月的班級聚會,當時大家希望有點兒氣氛,思來想去便去了那家酒吧,微醺中夏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她正要細看,就聽見不遠處有人叫停了他:“謝言和,這兒!”

夏嬰聽見那個人這麽喊,心跳一快,趕忙回頭,在人群中捕捉到一張熟悉的臉。但這一面太過短暫,加上她當時喝了點兒酒,不能确定自己有沒有看錯聽錯。于是回學校之後,她翻來覆去惦念許久,最終決定去酒吧蹲一蹲碰碰運氣。也不知該說她是幸運還是該誇她锲而不舍,一個星期後,還真給她蹲到了謝言和。

昏暗的環境中燈光閃爍,有一束橘黃色的光從頭頂灑下,落在謝言和的發上、睫毛上,煙霧中他耀眼得無與倫比,氣質卻疏離冷淡,拒人于千裏之外。這一幕和夏嬰記憶中那個傍晚的街燈小道重合,叫她不由得木在當場。

問過酒保,夏嬰知道了每周五的晚上九點左右,謝言和都會去那兒喝一杯酒,不多不少,喝完就走。也是因為這樣,夏嬰開始了被陸笙吐槽的「追星之旅」。

倒也沒什麽別的想法,就想看看他,畢竟是念了這麽多年的人。

直到昨晚,謝言和不曉得怎麽了,喝多了一點兒,将上前幫忙的夏嬰誤認為服務生,還讓她幫忙叫代駕。在等代駕的時間裏,夏嬰大着膽子,問他要了微信。

可惜在她發送申請的那一刻遇見了班上同學,對方揶揄的目光掃視得她不太舒服,于是她狠狠瞪了回去。也因為這一走神,她沒注意謝言和有沒有收到好友申請。

那會兒沒多想,回宿舍後,夏嬰躲在被子裏笑了許久,又興奮,又期待,折騰到了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會兒。

夏嬰又擤了一把鼻子,該不會真感冒了吧?

擤完鼻子,她下意識地拿出手機,點開微信。

熟悉的界面上空白一片,唯一的小紅點是她關注的烤肉店發了宣傳,而她從昨晚等到現在的「我們已經是好友了,開始聊天吧」也沒有顯示出來。

是沒收到還是不想通過呢?一想到後者,夏嬰的鼻頭就開始泛紅,心情也低落下來。

早知道不應該讓他加她的,如果能回到昨個兒晚上,再來一回。就算是拽都要拽住謝言和,讓他掃自己的微信。她一定光速通過,穩穩住進他的好友列表裏。

正難過着,陸笙忽然湊過來摸夏嬰的額頭。夏嬰一愣,連忙後退,凳子腿兒在地上劃出刺耳的響聲。

整個畫室的人整齊劃一地捂上耳朵。

陸笙甚至還被這噪音弄得打了個哆嗦:“你做什麽?”

“我……你猛地湊這麽近,誰能不被吓着呀?”夏嬰的嗓子微微嘶啞。

“我聽你又是吸鼻子又是咳嗽的,尋思着你是不是發燒了,來探探啊。”陸笙理直氣壯。她扯了自己的手繪板保存畫作,又把夏嬰的也保存關閉。

“好家夥,還真挺燙,別畫了,就你現在這腦子能畫出個什麽?去醫務室看看吧……等等,對了,今天是周六,醫務室不一定有人,去市醫院!”說完,陸笙一把将夏嬰扯起來,半點兒不拖泥帶水。

不得不說,陸笙雖然說話婆媽愛念叨,但行動力一流。市醫院離她們學校不遠,坐公交車就四五站的距離。可出了美術樓,陸笙見到瑟瑟哆嗦的夏嬰,毫不猶豫便抛棄了公交車,打了個車。還沒等夏嬰回過神,她們已經站在了取號區。

“我去排隊,你在這兒坐着。”陸笙伸手,“身份證給我一下。”

大概是在教室裏睡了一覺,本就不舒服的夏嬰頭更暈了,她乖乖把身份證和打開了付款碼的手機一起遞了過去,完了揣着手就開始發呆。

很奇怪,明明都已經放空了腦子,按理說不應該再産生這樣的幻覺,但恍惚間,她好像看見了謝言和……

等等!

夏嬰眼睛一亮,真的是他!

只見醫院門口停了輛車,從車上下來個穿着灰藍衛衣的男生,男生半倚在車邊和駕駛座上的人說話,車裏的人長相熟悉,是她夢過許多次的模樣。

腦子不清楚的時候,人最容易沖動,來不及想些什麽,夏嬰趕忙跑過去。然而比她更快是謝言和的動作,她還沒跑到門口,謝言和便将車開走了,她只來得及隔着半開的車窗與他對視一眼,聲兒都沒出,那輛車已經拐出大門不見了。

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夏嬰微微皺眉,心裏有點兒空落落的。雖然只跑了一小段路,但由于發着燒,這會兒突然停下,她的眼前黑了幾秒,腿也一陣發軟。眼見着身子一歪,不料旁邊有個人攙住了她。

“學姐?”

謝霖川一身灰藍色衛衣,配着泛白的牛仔褲,頭上反扣一頂灰黑鴨舌帽,天然卷的頭發從帽子兩邊鑽出來,自來熟地笑出一對小虎牙:“學姐好巧,你也病了啊?”

打完招呼才發現自己說的話有些瑕疵,微頓一下,謝霖川尴尬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夏嬰這才發現,從車上下來的是大二同專業的學弟。美術系因為專業需求不同,不管大幾,只要是同一個專業的都在一層樓。因此,他們雖然沒講過幾句話,但上課下課總能碰見幾面,哪怕不認識也大多能混個臉熟。

夏嬰此時腦子裏全是另一個人,并沒有在意他說的話。

她退後幾步,先為他扶住自己道謝,接着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剛剛送你來的人是?”

“那是我哥!”謝霖川輕輕揚了一下下巴,帶了一點刻意的矜持,“我親哥,特別優秀,長得也好看。學姐你不知道,從小到大這麽多年,我都沒見過比我哥更厲害的人!”

夏嬰眨眨眼:“你哥?”

“對啊。”謝霖川點頭,點完又開始疑惑,“學姐你這個表情……”像是在努力壓抑住自動上揚的嘴角,說是開心吧,又總覺得哪裏有點兒奇怪。

“沒什麽。你來看什麽的?沒什麽大礙吧?”夏嬰笑着問道。

謝霖川看着先前還态度疏離的學姐一瞬間變得親切起來,且聲音熱切,有點兒摸不着頭腦。

不過謝霖川心大,很快被轉移了注意力,他指了指自己的左手:“嗨,沒事兒。”

“我來拆這玩意兒。前幾個星期不是有籃球賽嘛,我比賽的時候摔着了,手撐在地上,「咔」一下斷了。”他說話間在腿上一拍,約莫是拍重了,他痛得龇牙,又強忍住,“嘶……咳咳,當時還真疼,沒想到這麽一段時間就給恢複好了,人體真是神奇。”

夏嬰配合地附和兩聲說:“居然是這樣。”然後叮囑他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說小心別再磕着碰着。

謝霖川是個哪怕你在罵他,只要你講話的時候在微笑,他都會覺得你态度友善的傻愣子。因此,即便夏嬰已經敷衍得這麽明顯了,他也完全沒看出來,還覺得學姐人真好,把自己給感動了一頓。

“那個,不如我們加個微信吧?”夏嬰佯裝無意準備摸手機,然而口袋裏空空蕩蕩,這時她才想起自己的手機在陸笙那兒。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她很快就調整回來,“我朋友在幫我排隊領號,不如你搜一下我號碼,我等會兒通過。”

謝霖川爽快道:“沒問題。”說完就搜了號碼,發送了申請。

“夏嬰!”

夏嬰剛回頭就看見陸笙從大廳裏跑出來。陸笙跑過來,在夏嬰頭上敲了一下:“不是叫你在那兒坐着等我嗎?”

陸笙拿捏着力氣,夏嬰沒被敲疼,再加上感覺到自己的期待有了峰回路轉的跡象,心情頗為不錯,于是咧着嘴賣乖:“對不起嘛。”

外邊冷風陣陣,夏嬰穿得不多,此刻鼻頭和臉頰都被凍得有點兒發紅,一雙玉石般清透的眼睛黑白分明。即便微微彎起也能看見濃密羽睫下藏着的光。

在她合掌做出類似「求饒」的服軟動作時,謝霖川猝不及防被可愛到了。他莫名紅了耳朵尖:“那學姐,我也先去拆石膏了。”

“嗯,早日恢複!”夏嬰朝他擺擺手。

謝霖川離開之後,夏嬰飛快地接過陸笙遞來的手機,通過了那個好友申請。既然直球沒成功,迂回一些也可以。

陸笙望着謝霖川離開的背影想了會兒:“那不是小學妹的同學嗎?”

“是嗎?我沒注意過,只知道他比我們小兩屆。”夏嬰正要打備注,打字的手卻尴尬地停住了,“那個,小學妹她同學叫什麽來着?”

“我哪兒知道?”陸笙說,“見過幾面而已,又不認識。”

夏嬰想了想,最後在備注上打了「弟弟」兩個字。這個時候,她滿腦子都是「又有轉機了」,完全沒想過這個備注會給她帶來什麽。

陸笙看到後吹了聲口哨,語氣暧昧:“弟弟?”

夏嬰笑得開心:“想不到吧,他是謝言和的弟弟!”

陸笙帶笑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怎麽又是謝言和?

夏嬰敏感地察覺到自己可能又會被念叨,連忙一揣手機強行轉移話題:“是不是要輪到我了?我們是不是該進去了?”說着,她強行把陸笙拖進醫院。

陸笙看出她的意圖,嘆了一口氣,也沒有繼續念叨。夏嬰正慶幸着逃過一次,卻沒想到五分鐘以後她就開始落淚。人生總是大起大落,或者叫樂極生悲。就在進了問診室的下一秒,夏嬰忽然發現手機不見了,也不知道是掉了還是被人摸走了,總歸她沒能找到它。

拎着藥回寝室之後,夏嬰癱在床上,借陸笙的手機給家裏打完電話之後想,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有得必有失吧。

3.

由于有畢業創作的要求,大多數同學的實習地點都在本市,夏嬰也不例外。她找了一個學長的動漫工作室,地方不大,實習工資也就夠吃個飯,好在大家相識,相處起來不費勁兒,做的也是喜歡的事情,還算愉快。

而在此之外,像是天上掉餡餅一樣,夏嬰接到了一個名為「律和」的公司宣傳策劃的邀請。

對方是從律所做起來的,在業內口碑不錯,唯一的不足就在于它成立的年份不久,比不過那些老牌公司。于是,他們想找網絡自媒體,把一些經過當事人同意的頭禿好笑的案子,做成比較好傳播的東西,比如條漫。

而夏嬰是十足的網瘾少女,從剛學畫畫的時候就開始在網上分享畫室日常,前期主要是記錄趣事,後期畫功紮實了便開始接稿,偶爾也做一些繪畫直播。到了現在,她也成了繪圈稍有名氣的「太太」。

對方給的酬勞豐厚,題材也有趣,加上以後還能享受一些法律咨詢上的便利,能夠接到這個策劃,夏嬰感覺非常開心。只不過事情太多,堆在一起,這下子她再也沒有辦法抽時間去酒吧,想來就沒有多少再見謝言和的機會了。

夏嬰嘆了口氣,明知想也沒用,卻又忍不住在心裏想。如果當時與謝言和加上微信就好了,這樣也不用時時惦記。

她習慣于用畫筆記錄自己的心情,要麽是摸魚一張Q版小像,要麽是做做手賬,今天也不例外。

夏嬰摸出速寫本,随手抄了一支勾線筆,寥寥幾筆就勾勒出兩個小人。小人背靠背,一個擡手眯眼比出「沖呀」的手勢,一個對手指皺眉,一雙豆豆眼可憐兮兮流下眼淚。

然後,她拍了兩張上傳微博,随後編輯文案:“我吃兩碗不夠:今天也是分裂的一天啊。”

室外水霧彌漫,謝言和從電腦屏幕前擡起頭,将襯衣袖口解開,把袖子挽到手肘處,按了按酸痛緊繃的脖頸。

最近有個項目比較棘手,他為了整理案件資料已經坐了一整天,這會兒站起來,才發現雨已經下得如此大了。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謝言和:“進來。”

“謝總。”抱着文件夾的胡翰微微低頭走進來。

胡翰是謝言和的助理,寡言少笑,性子沉穩,穿着打扮永遠比謝言和這個老板還要一絲不茍。

“這是最新修改的推廣方案。”

謝言和颔首,拿過文件夾,仔細看過一遍。

“不錯。”謝言和将文件夾遞回去,“就這樣吧。”

胡翰點頭,卻并未離開。

謝言和看出他有話想說,問:“還有什麽事兒?”

“謝總,宣傳組讨論過了,這個畫手繪制插畫居多。雖然她有一定的名氣和曝光度,但像這樣的條漫找她可能不大穩妥。我們給出的條件很好,完全可以找專業的漫畫家來進行合作。更何況有名氣的漫畫家本來就自帶流量,我們要推出這個策劃,在宣傳方面也會更加方便一些。”

謝言和頓了頓,并沒有一口否決。他再次接過文件夾,翻開之後目光卻有些游離。

順着那滿眼的文字,謝言和的記憶回到四年前。

那時,謝言和研三畢業,剛剛創立「律和」,去司法部開證的時候。對方聽見他登記四人時,表情怪異地看了他一眼。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四個人的律所,即便是在小型律所裏也算很少了。

律師的好壞單純用勝率的高低來評判不大準确。事實上,往往一起案件提審之前,大家拿到資料的時候,就能明白這場官司有幾分勝算。當然這不是絕對,也不是說所有的事情都早早定好,否則他們的工作也沒有意義。

那時碰巧有那麽一樁案子,因為涉及的地方較為敏感,當事人好不容易造出來的輿論風波也被壓了下去。許多知道內情的大律師都不願意接這個案子。唯獨謝言和憑着一股熱血和初生牛犢的勁兒出來硬碰硬。

正因如此,那段時間他過得很難,甚至連好友楚辛欣都勸他退一步,擔心他被黑暗吞噬。那是謝言和第一次那麽無能為力,在搜集資料的過程中,他心力交瘁,為了平複心情他刷了刷社交軟件,手指無意義地下劃許久,最終停在一處。

“我吃兩碗不夠:我在黑夜裏追光,追了許久都趕不上。”

配圖是一張很簡單的條漫,謝言和在一片深黑色背景裏看見小女孩的背影,她大概是在往前跑,可身前的微弱白點仍是越來越小。看見那張畫,謝言和心裏有個點被微妙地戳到一下。

像是找到了一處可以寄托的地方,在那之後,謝言和默默關注了這個賬號。

謝言和并不迷信,不會覺得是因為關注到它自己才成功了,這種說法過于玄學。但或許是移情,這個賬號于他變得特殊了起來。因為自那天晚上以後,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先是輿情爆發成了網絡熱點,給相關的另一方造成了一定壓力,再是通過一些途徑找到了更加直接的證據,而這份證據直接扭轉了他們的頹勢。

在案件結束當天,謝言和再次點進這個賬號。

“我吃兩碗不夠:雖然只有一點點的光,但我抓到它啦!現在是淩晨兩點三十五分,我很開心,也決定放走它,我知道再過三個小時天就會亮,而這三個小時裏,就由你去亮給更多的人看吧。”

配圖裏,小女孩終于追到了螢火蟲,她在小螢火蟲旁邊寫了小小幾個字:地上的星星。

他笑了笑,同時松下提了許久的氣。

那是「律和」這家小律所第一次進入行業內的視線裏,獲得關注。

或許就是那會兒形成的習慣,後來每每在壓力大的時候,謝言和就會點進那個微博。他總能從博主的随筆裏得到治愈,也會在看見一些日常的小記錄時會心一笑,他能感覺到這個博主真的很愛繪畫。

也許吧,熱愛是一種力量,即便只是作為一個觀看者,不去參與,也能夠被感染到。

“我不太懂漫畫,如果你們讨論過後覺得不合适,可以同時找幾個畫手,對比一段時間看哪邊的效果更好,到時候再決定長期合作對象。”謝言和更偏心自己喜歡的博主,但讨論組說得也有道理,他總不能因為自己的偏好直接駁回。

“好的。”說完,胡翰便退了出去。

謝言和望了眼關上的門,嘆了一口氣。

習慣使然,謝言和摸出手機,本想點開微博,卻被謝霖川轟炸一樣的消息給吸引了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一條消息就兩三個字,一句話分三四回發,導致每一次謝言和點開,都能看見屬于謝霖川那未讀的十幾二十條消息。不了解的人還以為出了什麽要緊的大事。但真點進去就會發現,他要表達的東西明明一兩句話就能說清。

比如這回,謝霖川不過就是對同系的一個女生有了好感,而他感覺那個女生對他似乎也一樣,他用了大概五六行的感嘆號來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

謝言和望着那幾行感嘆號有些好笑。

很快,也不知想到什麽,他收回笑容,只冷冷地回了兩個字。

謝言和:“加油。”

他退出與謝霖川聊天的對話框,卻無意點到了「新的朋友」那裏。

謝言和的交友圈子不大,這些年來問他要聯系方式的女性也不少,非工作場合,他大多會禮貌拒絕。唯獨那天微醺,對上那雙眼睛時遞出了手機。他對那個女生已經沒什麽記憶了,只記得她給人的感覺像極了溪邊的小鹿。

誰能拒絕一只小鹿呢?

那晚在代駕到來,他坐上車後,「小鹿」仍在外邊看着他朝他揮手,一雙眼自始至終彎着,好像天生如此。

她對他喊:“路上注意安全!”

她身上有着這個年紀的女孩特有的活力。他看着她,發現她更特別一些。在活力之外,她的笑裏還帶着些更動人,也更吸引人的東西。

即便他也是從這個年紀走過來的,可這些東西從沒有在他身上出現過。

他忍不住隔着車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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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