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

夏嬰在心裏做着無聊的賭博,她想,在謝言和出來之前,路過的人是雙數,那他們就一定能在一起。如果是單數,在一起的機會就稍少一些。

1.

當謝言和在公司遇見夏嬰的時候,他愣了愣,有些驚訝。但也沒多做表示,只看一眼就走回辦公室。

“你在看什麽?”

小簡抱着一套手繪板走過來,順着夏嬰的目光,只看見那邊緊閉着的辦公室的門。

“啊,沒什麽。”夏嬰回過神來,接過這臺配給自己的手繪板,對小簡笑笑,“謝謝。”

“不客氣!”小簡笑出一對小梨渦。

她長得小,臉圓圓的,戴一副圓形眼鏡。因為剛畢業不到一年的緣故,身上還帶着幾分學生氣,和夏嬰站在一起,兩個人更像同學。

律和的宣傳部成立不久,除了組長,這裏面基本都是新人,年紀也都還小,算是公司裏最有朝氣的隊伍。原先在網上就是小簡負責對接夏嬰,兩個人比較熟悉,于是工位也坐在了一起。

幫夏嬰領完東西,小簡就拖着椅子湊近了她:“你是不是看見謝總了?怎麽樣怎麽樣,沒騙你吧,是不是特別帥?”

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夏嬰心虛,還是沒忍住又比了個「噓」的手勢。

“哎呀,沒關系的,你看這周圍也沒人。”小簡擠了擠眼睛,“今天作為前輩我就要教你一項上班必備技能。”

夏嬰邊在電腦上安裝板子,邊好奇追問:“什麽?”

小簡嚴肅道:“摸魚。”

夏嬰頓時愣了。

“怎麽這個表情?我和你說,社會和學校是不一樣的,學校裏認真學習是應該的。但工作截然不同,你看啊,勞動是從老板那裏換取勞動費,只有摸魚才能賺老板的錢……哎喲!”

Advertisement

小簡正說着,忽然被人敲了一下頭,低呼一聲,龇牙咧嘴地轉身看是誰,在看見身後來人的那一刻立即調整好表情。

小簡乖巧低頭:“胡助理。”

一向嚴肅的胡翰此時微微低着頭,眼底流露出一點笑意:“又在教人什麽呢?”

“沒什麽。”小簡幹笑,“我和夏嬰開玩笑呢。”

“哦?”

“那個,新同事嘛,總需要一些話題才能盡快熟悉起來不是?”

夏嬰在一旁看着煎熬的小簡和似笑非笑的胡翰,心裏輕輕「咦」了一聲。說起來這好像是上班摸魚被抓現行的場景,可她偷摸着這邊瞄一眼那邊瞄一眼,總感覺這裏邊帶着點兒什麽不尋常的東西。

逗夠了小簡,胡翰收回目光,望向夏嬰時,便又恢複成平日裏不茍言笑的模樣,說:“謝總想和你聊聊。”

前一秒還在腦補着意念吃瓜,後一秒夏嬰就蒙住了。她小學生似的起身點頭:“好的。”

胡翰輕一颔首,就把她帶到了總經理辦公室門口。

叩門進去後,夏嬰輕輕低着頭:“謝總。”

從自己的位置走到謝言和辦公室,這短短一小段路的時間,夏嬰腦子轉得飛快。她亂七八糟想了一堆東西,全是不靠譜的,最後總算是排練出自己進來該怎麽和他打招呼。

“坐吧。”謝言和輕笑,“又見面了,很巧,你就是我們公司合作的那個畫手?”

夏嬰的資料他也是前一天才看見,但她簡歷裏的照片大概是很久以前的,那會兒她還留着厚重的齊劉海,臉上的嬰兒肥也還沒有褪去,和現在不大像,是以謝言和一時沒認出來。要不是今天在公司看見她,問了一句胡翰,謝言和還真以為她們是同名。

“對啊,真巧,誰說不是呢。”夏嬰努力掩飾着自己的緊張,說話卻仍然有些混亂。

沒想到自己關注了那麽久的小畫手居然是她,還真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奇妙感覺,謝言和對着手裏的資料輕輕挑眉,接着又望向她。

謝言和剛想說些什麽,便撞上夏嬰擡眼偷看的目光。女孩的眼裏帶着星點,帶着來由不明的炙熱情緒,她毫不掩飾地将自己的心意放在眼裏,卻又在被發現時匆忙回避。

這個插曲來得突然,突然得叫謝言和都愣了一下。

“咳!”

大概是觸底反彈,這是專屬于夏嬰的特殊能力,每當她感覺現在的氣氛已經不能再繼續下去、窘迫到了極致時,她都能一秒回魂快速變臉,當前一刻的事情沒有發生,演得和真的一樣。

“謝總剛剛想說什麽來着?”

謝言和的反應很快,微微一笑便揭過不提:“你現在還是學生,資料裏也寫着從前沒有工作經驗,來到這兒難免需要磨合,而漫畫這一塊兒我們最近才剛剛開發出來,在這方面經驗不算特別豐富,多少會有欠缺。在你之外,我們還有幾個畫手過陣子會來,先前你可能習慣獨自創作。但接下來的日子,希望你能習慣團隊的模式。在此之外,如果之後你有什麽需要,可以去找你們組長或者胡翰。總而言之,一起進步吧。”

這還是夏嬰第一次聽謝言和說這麽多話。

她點點頭:“好的,我記住了,謝謝謝總。”

這個回應沒什麽問題,要是說話時聲音不顫臉不紅就更好了。

好在謝言和沒說什麽,只笑笑就讓她離開。

等回到座位上,夏嬰才發現自己出了一手心的汗。

夏嬰望着被汗濕的手心發呆,小簡抻着脖子湊過來:“哇,不是吧,這麽緊張?”

夏嬰欲言又止。

她現在滿肚子的話,但公司不比學校,職場小菜鳥雖然啥也不懂,但也清楚這裏不是可以随便說話的地方。

于是,夏嬰在衣服上擦擦,回避似的:“那個,畢竟老板那麽帥嘛。”

小簡語尾上揚,長長地「哦」了一聲,本來還想插科打诨說些什麽,卻不料身後傳來一聲輕咳。她聞聲一抖,立馬拖着椅子回到自己的電腦前邊正襟危坐。

夏嬰小幅度回頭,正看見不遠處抱着文件的胡翰。

她轉回身來,偷偷松了口氣。

其實從接到面試消息到面試過了正式實習,這些天裏她一直都有一種不真實感。

這種感覺很難表述,硬要形容的話,那就像是小時候喜歡的一顆星星,它忽然降落在你面前,你歡喜地想要去觸碰一下,這個時候卻有人告訴你。雖然它離你近了,但星星還是星星,你不能去碰,不止如此,還要與它保持距離。

夏嬰的腦海裏不受控制地回演着剛才辦公室裏的對話,她沮喪地發現,那天陸笙對她說的好像是真的。

從前沒與他重逢時,她可以到處和人說自己的暗戀對象,後來遇見了,她也可以開開心心說自己終于等到了。不管是酒吧蹲點、一起吃烤肉,還是要到微信號,她只要願意,和誰都能說。加上謝言和的微信後,要不是不敢,她随時都想表白。

可現在她怎麽說?顯得很別有用心似的。

怎麽忽然多了這麽多顧忌呢?

夏嬰越琢磨越覺得自己被關進一個牢籠,關鍵這還怪不了別人,這還是她自己開開心心走進來的。她心裏堵得難受,抓着筆在板子上瞎塗。這種又近又遠說不清的關系真叫人頭疼。

2.

都說一方面不順另一方面就會順遂,這好像并不是一句安慰人的空話,随着新來的畫手加入,夏嬰的創作也慢慢步入正軌。大家興趣類似年齡相仿也好說話,夏嬰松了口氣,感覺之前從別處看來的可怕職場問題都白擔心了。

說起來夏嬰加入律和的确是一時沖動,她太想靠近謝言和。但通過面試之後,她也還是為這份工作做了好些準備。一面是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另外,她到底是頂着合作畫手的名頭進來的,總不能處處失常叫人失望。

态度認真,效率又高,性格還可愛,夏嬰在組裏很招人待見。只有一點令人苦惱,她好像真的藏不住自己對謝言和的喜歡。

“又被我抓到了吧!”茶水間裏,小簡輕手輕腳走過來拍了一下夏嬰。

夏嬰一驚,杯子裏的水都晃出來灑在手背上,好在是涼的,沒出什麽事兒。

“對不起對不起!”小簡原本只是想惡作劇吓吓夏嬰,沒想到夏嬰反應這麽大,她連忙掏出紙巾給夏嬰擦手,“不好意思,下次不這麽吓你了!”

夏嬰皺皺鼻子,故意發難:“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

“哎呀,你就原諒我呗。”小簡順着夏嬰的目光,果然看見停在某個地方和人交談的謝言和,她嘻嘻道,“這不是因為也就這時候逗你最好玩嘛。”

夏嬰氣得跳起來打小簡,卻也不忘記壓低聲音:“好玩、好玩,好玩你個頭!”

“錯了錯了,真的錯了!”小簡抱着頭也不還手。

夏嬰哼一聲,一口喝幹杯子裏的水。

小簡突然想到什麽:“哎,你昨天不是還找我借衛生巾嗎?你最近不是生理期?現在天氣這麽冷,能喝涼水嗎?”

夏嬰也沒個記性,這會兒喝完才想起來。

“應該沒事兒吧?”她摸摸肚子,“反正現在沒什麽。”

“你啊,除了謝總和畫畫,還知道些什麽?”

“我……”

夏嬰想要反駁,但無力反駁。小簡占了上風嘻嘻哈哈又笑她一陣,笑完就忘,根本沒把這當一回事。女孩子都喜歡看帥哥,這很正常,更何況謝言和有才有貌有公司,完美的做夢素材,誰沒幻想過什麽帥氣霸總愛上我之類的羞恥番?不只是夏嬰,她們平日裏也會偷摸着看自家老板,甚至偶爾上下班遇見謝言和,還能看見寫字樓裏別家公司的女孩偷瞄他。

因此,大家平日裏私下常拿這個調侃,卻沒多少人當真。

大家面對謝總的美色坦坦蕩蕩,唯獨夏嬰心裏發虛,總害怕被人發現。一來二去,大家都曉得夏嬰臉皮薄,反而最愛拿謝言和逗她。

“行了行了,別我我我的,年輕人就是不注意。”小簡板着一張娃娃臉裝老成,拿過夏嬰手裏的杯子,重新接了杯溫水,“這幾天還是喝這個吧,這個時候還是注意些的好,別到時候涼着了,疼到直不起腰……嘶,想想就難受。”

“烏鴉嘴!”夏嬰笑着罵小簡,随後接過杯子,“謝謝啦。”

小簡拿肩膀輕輕撞她:“客氣!”

也不知是不是該說小簡的嘴開過光,但事情真被她說準了。到了下午,夏嬰的小腹隐隐痛了起來,針紮一樣,刺得她坐都坐不住。

小簡擔憂地問:“還好嗎?”

夏嬰嘴唇蒼白,說話也沒力氣。她搖搖頭:“疼。”

“叫你別喝涼水!”小簡皺眉,“反正今天的工作量也完成得差不多了,這邊也沒什麽別的事兒,收尾我們幾個弄弄,你要實在撐不住的話,去午休椅上躺躺?”

躺躺?可現在是工作時間啊。

夏嬰猶豫着:“不好吧?”

小簡小聲道:“沒什麽不好的,又不在大廳,辦公室沒人看見。”

原先他們的辦公區域在大廳,但自打部門成立,人員到齊,謝言和便給他們劃分了一個辦公室,大家搬進來後自由許多。尤其是小簡,再也不用擔心身後不時閃現的胡翰,終于能将心安安穩穩放下來。

“對啊小夏,你休息會兒吧。”不遠處的女孩從電腦後探出頭,一臉機靈,“把午休床往後邊搬搬,躺好以後用被子蓋着點兒,這樣就算有人進來也看不見。要有人找你,我們就說你去衛生間了,等會兒轉告。”

小簡對女孩比了個大拇指:“頗有幾分摸魚天賦,不愧是我的人。”

女孩嘻嘻一笑也比回去:“必需的!”

夏嬰被她們兩個逗得笑出了聲,但也就是這一笑,小腹一抽,一下子更疼了。

小簡見狀也不再多說,扶着夏嬰就往後邊去,一邊挪着那張小小的午休床,一邊小心翼翼往門口瞟,生怕有人忽然進來看見。

原以為小簡真是愛摸魚,但入職一段時間之後,夏嬰便發現,小簡也就是喜歡「口嗨」,每回嘴上說着摸魚萬歲。但最怕被抓到的人也是她,膽子沒比耗子肥多少,經常還沒做賊就開始心虛,不止自己害怕,還傳染得身邊人也緊張兮兮,可以說是絕佳氣氛營造者。

夏嬰躺下之後,那邊的女孩想起什麽似的,又過來給她塞了一個玻璃瓶,瓶子裏灌了熱水,握在手裏很舒服。

“把這個放在肚子上暖暖吧。”

夏嬰對女孩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女孩蹲在那兒摸摸她的頭:“哎呀,這小眼神……我能親你一口嗎?”

不等夏嬰說話,小簡就先替她開了口:“行啊,但你得先打印一張謝總的照片貼臉上。”

“失策,我下回準備好了再來。”女孩會心一笑。

辦公室裏空調溫度開得有些高,夏嬰躺在那兒,蓋着被子,握着水瓶,感覺好了不少,躺着躺着便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再睜眼,是被小簡推醒的,周遭已經暗了下來。

夏嬰揉揉眼睛:“怎麽不開燈?”

“周圍檢修,這片區域臨時停電,我們今天可以提前下班啦!”小簡快樂地收拾東西,“大家夥生怕待會兒又來電,跑得都差不多了,我剛剛接到嫂子電話叫我幫忙接一下我侄子,今天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辦公室裏冷,你可千萬別再睡過去!”

夏嬰迷糊地聽着:“嗯,好。”

她看上去已經清醒,然而實際上腦子裏一片混沌,所有的回應都只是下意識順着答兩句。

小簡不清楚夏嬰的覺這麽難醒,見她搭了話,便放心地說聲再見就離開了。

萬萬沒想到,辦公室裏的夏嬰在小簡走後倒頭又睡了過去。

閉眼陷入黑暗,夏嬰做了個夢。

外邊冰天雪地,身後有不知是什麽物種的黑影在追,她夢見自己沒命地跑,一路上半個人都沒遇到,她又怕又冷又累,最後竟然跑到一處懸崖邊上,剎車不及直接跌落下去——

“啊!”

夏嬰幾乎是從午休床上彈起來的。

她手腳冰涼,周遭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閃爍着昏暗的霓虹燈和公司裏幽綠色的「逃生出口」燈牌有一點光。

小腹一陣疼痛,夏嬰還沒來得及從噩夢中回神,就被現實又吓了一跳。

或許是睡得太久,她的腦子有些迷糊,沒了其他想法,做事只剩下本能。從前看過的電影電視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恐怖畫面争先恐後擠進她的腦子,她驚慌地站起,忍着疼快步走向門口,辦公室裏的燈卻打不開。

如果她現在稍稍清醒一些,應該會想到這是下午的臨時停電,弄得外邊跳了閘,但她現在只覺得怕。

夏嬰的心跳得飛快,卻又不敢發出什麽動靜,生怕自己的想象因為不經意間制造出的動靜就變成現實。

她深吸一口氣,飛快拿了包,也沒收拾,也不管有沒有什麽東西沒帶,擰開門就往外走。然而沒想到,外邊站着一個人。

夏嬰徑直撞上對方的胸口,同時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她的驚呼聲喊亮了公司門外走廊上的聲控燈,借着微光,她看見微皺着眉的謝言和。

剛才那一聲實在太有穿透力,謝言和揉揉耳朵,隐忍似的長出一口氣:“都這個點兒了,你怎麽還在這兒?”

他原本按照慣例回家吃個晚飯就準備走,沒想到今天家裏來了幾個親戚,那位姑媽一不會看人臉色二不會說話,謝言和的父母對她也有些不尴不尬并不親厚,只礙于不好直接趕人走才留着吃了頓飯。偏她看不出來似的,每句話都往謝言和的痛點上戳。

姑媽一會兒提到逝去的爺爺,一會兒說謝言和曾經有多不懂事多虧現在長好了。謝母幾乎被她弄得慌了神,一個勁兒打岔。謝言和看在眼裏,沒多在意,那些七七八八的東西,他統統左耳進右耳出。直到那位姑媽長舌婦一般問他有沒有找對象,問他現在和家裏關系怎麽樣,每句話都是逾越,超過了邊界,他才終于放下碗筷,随便找了一個要回公司拿文件的借口離開。

本來直接回家就好,偏那位姑媽說自己兒子要去車站,和他的公司順路,叫他帶一程。謝言和無奈送了人,剛好到公司樓下,想着騙人果然不行,幹脆真上來拿份文件,那件案子有些棘手,多看看也好。

不承想一上來就聽見辦公室裏有動靜,他往這邊一走,還被炸了耳朵。怪他出門前沒看皇歷,保不住上面早就提示過他今日諸事不宜。

“我……”

恐懼褪去,再面對謝言和,夏嬰便只剩下了結結巴巴的窘迫。

“我今天不太舒服,在這兒睡着了,沒注意時間。”

謝言和無奈:“那你喊什麽?”

“我醒來發現周邊這麽黑,有點兒害怕。”

好吧,說起來也合情合理。

謝言和看一眼手機:“現在這個點,應該也沒車了,我送你回去。”

夏嬰松了一口氣,小聲道:“謝謝。”

關了辦公室門,她便跟在謝言和身邊。

身邊的人好像藏着一個隐形開關,每回看見他,她心裏的那些個小雀躍小欣喜就會不受控制地自己蹦跶出來。

電梯中,夏嬰有一下沒一下地偷瞄。她做得小心翼翼,謝言和并未察覺。然而幾層樓後,他卻忽然感覺到什麽似的,轉頭看她。

夏嬰強裝鎮定:“謝總怎麽了?”

他原本是想問她有沒有聞見血腥味。但就這麽一轉頭,他餘光掃見身後的鏡影。

“你……”

電梯內前後壁都光滑,鏡子一樣,清晰地映出兩人的身影。謝言和将目光移開,輕咳一聲:“你的褲子弄髒了。”

像是被一個重磅炸彈投中,夏嬰的臉唰地紅到發燙。她趕忙往後捂,沒想到觸到一手溫熱的濕潤。她的例假不太規律,有時來的量多,有時特別少,看來這次不巧,碰上了「血崩」。

夏嬰苦着臉低頭,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然而一件外套遞到她面前。

謝言和半側着背對她:“遮一遮?”

他傍晚回了趟家,別人回家都是形容随便,他卻十分注意。每次回去,哪怕只是吃個飯也會先換掉那一身商務裝,配出合适的穿搭,用冰冷的穿法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冰冷。

因此,過來時謝言和也沒像往常來公司那樣穿西服。他只随便披了件長風衣,戴了副框架眼鏡。夏嬰之前只顧着緊張,倒沒注意別的。直到謝言和脫下外套,露出裏邊的黑色高領毛衣,她才發現今天他穿得這麽休閑。

怪好看的。這是去哪兒了呢?

謝言和等了會兒,還不見人拿衣服,于是晃了晃衣服:“嗯?”

“啊,謝謝謝總。”

夏嬰連忙接過外套,直接将它披在肩上,一手拉着領口,一手小心地保持着下擺不碰到自己的褲子,免得弄髒了。

很快,兩人出了電梯。

地下車庫很冷,連夏嬰都被激出個噴嚏來,謝言和卻面不改色,只在找到車回頭時頓了頓。身後的女孩子比他矮上一個半頭還有多,他穿到膝上的風衣,披在她身上卻幾乎垂到腳踝,寬大的外套将她整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加上她走路步子小,寒風裏晃晃,看上去活像一只企鵝。

見他停下腳步,「小企鵝」擡頭,有些疑惑似的:“謝總?”

謝言和看着夏嬰,不自覺笑了笑,積了一晚上的郁氣竟在這一刻散去一些。他按了下車鑰匙開鎖,為她打開副駕駛車門:“上來吧。”

分明先前在電梯裏還不耐煩,短短一段路,他的心情居然莫名其妙好了起來?夏嬰忍不住在心裏一頓亂誇,一定是因為他人好,又很厲害,會自我調節情緒……再往回倒倒,先前想必是因為被自己吓到才會臉色那麽臭,不過就算被吓到。在看見她情況尴尬的時候,他也還是給了外套讓她遮着,這麽為人着想,實在是個好人。

謝言和不知道夏嬰在想什麽,他只看見這個女孩子悶悶傻樂着從包裏掏出紙巾,往副駕駛的座位上一張張地墊紙。

“你在做什麽?”

“啊?”夏嬰眨眨眼,“我怕弄髒了車座兒。”

謝言和又是一笑:“已經墊得夠多了,上來吧。”

為什麽要一直笑呢?是不是知道自己笑得好看,逮着個人就開始施展魅力?夏嬰應一聲,提着後衣擺,捂着心口,小心坐在了他身側。

謝言和的身上總帶着微微草木香,清淡悠遠,很好聞,也很适合他。夏嬰輕輕嗅着,他們離得太近,她不敢偷瞄得太明顯,便轉向另外一側,透過車窗倒影看他。

“夏嬰,你現在的樣子簡直像個癡漢!”她在心裏這麽念了一句自己,念完又忍不住為自己辯駁,“可這是謝言和啊,又不是其他人!”

用這麽個理由說服了自己,再透過倒影看人,夏嬰便理直氣壯起來。

她美滋滋腦補了無數小場景,全是他們幸福美滿的畫面,有的狗血,有的溫馨,有的灑完狗血下一秒就換到了溫馨場景。

夏嬰幾乎被自己的腦洞逗得笑出了聲。中途,謝言和沒忍住,側頭看了她一眼。

困擾過他無數次的想法再一次浮現出來——現在的年輕人都在想什麽呢?這個問題一閃而過,謝言和輕笑着搖搖頭。算了,這些東西,問了他也不懂。

他的青春單薄脆弱,極其短暫,也不好過。無憂無慮的日子也是有的,但算着也就一小段時間,還沒來得及感受就已經結束,尤其當年別扭。即便和爺爺和解也還保留着過去寡言的習慣,連謝謝和對不起都沒來得及說。

那些年少的日子如同一張落入火堆的草紙,火舌一舔便燃盡了。後來離開小鎮,他認認真真扮演着優秀的孩子,做了那個家裏十幾年的客人,直到現在。

因為沒有類似經歷,自然也不能理解他們看似奇奇怪怪,卻又實在鮮活有趣的想法。偶爾還挺好奇羨慕,只可惜,他注定無法體會。

車內兩個人各懷心思,行駛了一段路,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夏嬰終于想起什麽似的:“對了,謝總,能不能在前邊那個超市放我下去?”夏嬰的臉和耳朵都紅紅的,也不曉得是興奮還是車內暖氣開得太足,“我要買點兒東西。”

謝言和頓了頓:“你這樣……去買東西?”

夏嬰幹咳一聲:“就,必需品。”

謝言和也不是什麽小學生,該懂的他當然都懂。略做沉默之後,他問一句:“我幫你買?”

夏嬰簡直驚悚,一臉「你知道我要買什麽嗎」的表情。

謝言和倒是面色如常:“沒關系,我以前……”

在很久很久以前,楚辛欣也不太叫人省心,每個月只有那麽兩天不瞎蹦跶。但也就是那兩天,她總要将他使喚來使喚去,好像自己不舒服就要弄得別人也不舒服才平衡。謝言和嘴上不情願,背地裏卻也查了一些東西,知道她那個時候難受,便也任由驅使。

将車子停在超市門前的停車位,謝言和解着安全帶:“你這個時候不方便亂動,在這兒等我就好。”

夏嬰被他果決的語氣弄得一愣一愣,說:“那謝謝謝總了。”

“你今晚上對我說了很多句謝謝。”

夏嬰撓撓臉,不好意思起來:“因為謝總真的幫了我很多忙。”

他好像沒有對故人表達過謝意,導致有些感謝過了期,變成來不及。

“沒什麽。”

謝言和垂下眼睫,語氣平淡無波,夏嬰卻敏銳地感覺到他好像在難過,只是來不及感受更多,謝言和便下了車往超市走去。

外邊的天氣是真冷,夏嬰望着謝言和的背影,都能看見他呼吸時帶出的白色霧氣。他好像很會照顧女孩子,是從前照顧女朋友時學到的嗎?

夏嬰想着,沒忍住酸了一下。

“好羨慕啊。”她輕聲念叨着,“羨慕死了。”

謝霖川是個話痨,想到什麽說什麽,她大概聽他說過謝言和現在是單身,別的就沒有了。她也不好打探謝言和的過去,但不論如何,謝言和總不可能沒談過戀愛。

也不知道他分手的時候難不難過……夏嬰亂七八糟地想着,雖然不知道那個女孩子是誰,但她真的好羨慕。如果是她該多好啊!

夏嬰忍不住想,如果她能和他在一起。哪怕不能走到最後,哪怕只能在一起一天,她都一定很開心。

可剛剛想完,她又記起來律和之前自己和陸笙說過的話。那會兒,她說自己只是想離他近一點。

夏嬰低下頭,在自己的腦殼上敲了一下。說是那麽說,但面對喜歡的人時真的很難克制住貪心。可即便知道不好,她也還是忍不住想再靠近他一點。哪怕走完這步沒下步,也還是想再靠近他一點點。

她為這一點點的靠近而欣喜,也為這一點點的靠近而忐忑。

人家都說少女情懷總是詩,但為什麽到了她這兒,那些詩就全換成了糾結和擰巴呢?

或許是生理期叫人心煩,情緒容易混亂,夏嬰搖搖頭不願再多想。

透過車窗,她望着超市門口,可換了好幾個角度都無法看到裏面,無奈之下只得不動了。

夏嬰在心裏同自己打着無聊的賭,她想,在謝言和出來之前,路過的人是雙數,那他們就一定能在一起。如果是單數,他們在一起的機會就稍少一些。

如同天上星辰裏最暗淡、最不起眼的一顆,夏嬰輕聲喃喃:“一個,兩個,三個……”

她就這麽安安靜靜坐在夜裏,眼巴巴數着來往路人,等她的月亮回來。

3.

臨近過年,家家戶戶都安排上了各種裝飾物。上班的路上看見一樹彩燈,夏嬰幾乎是蹦跶着去往公司。

那晚謝言和送她回學校之後,她開心了好幾天。她本來就惦記了他這麽多年,這回被他好好對待,自然也心動得更加厲害。她忍不住想再靠近他一點,又止不住想,自己和他其實是有機會的對嗎?

夏嬰給自己找理由,喜歡的人對自己好。不管是誰都會這麽期待,她才不是胡思亂想。

年會酒店門口,小簡戳戳夏嬰的手臂:“哎,你等會兒要不要坐那裏?”

小簡的聲音壓得很低,周圍人聲嘈雜,夏嬰差點兒沒聽清:“什麽?”

“那兒啊!”小簡一指,完了又往旁邊指指,提醒道,“謝總外套搭在那個椅子上,應該會坐那裏,你正好坐他旁邊,難得的機會不是?”

夏嬰愣了愣:“可這個不是按照部門坐的嗎?”

“這是年會又不是開會,哪有那麽正式。雖然我也才來不到一年,但聽說大家都不按部門坐,說是有利于大家相互熟悉,你瞧,這不都是想坐哪兒坐哪兒的嗎?”

說話間,那邊已經坐過去了幾個人。

夏嬰見狀也不再多說,而是抱着「不要錯過任何一個接近謝言和機會」的想法,拉了拉小簡的袖子,神色雀躍:“那你和我一起?”

“成啊,我也想就着謝總的美色下飯來着。”小簡一挑眉,伸出手和夏嬰小小擊了個掌,“達成共識!”

夏嬰忍不住偷笑,像是占了個什麽不能明說的便宜。

旁邊的謝言和沒有注意那麽多,拉開椅子随意地坐下,連身邊坐着的是誰都沒留心。這些天接連發生了很多事情,每一件都讓他頭疼,煩悶和苦惱避無可避,壓在心上的石頭一日沉過一日,他的心情實在不大好。

周圍有人歡笑,有人開心聊着最近的八卦,也有人吐槽對接項目時遇見的奇葩事情。謝言和是老板,難得安靜,大家有的沒的都會捧他兩句,他總不能不應。

強壓下煩心事,謝言和裝作若無其事地和大家說話玩笑,看上去和平日裏別無二致。他總能将自己的情緒掩蓋得很好,只要他不願意,就沒人能看得出他在想些什麽,謝言和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周圍無人多想,唯獨夏嬰時不時偷瞄他兩眼。

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可她就是覺得謝言和與平時不一樣,像是将全部心思放在主人身上的小動物,她總能在第一時間敏銳地察覺到謝言和情緒上的變化。

小松鼠一樣,夏嬰用意念圍繞着謝言和上蹿下跳,他怎麽了?她想,怎麽他都不吃東西的?是吃不下?可他中午的盒飯好像也沒怎麽吃,人不吃飯怎麽行呢,情緒不好的時候就該吃東西,畢竟餓着會讓人更加不快樂……

夏嬰不動聲色,悄悄換了公筷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另一邊謝言和卻心不在焉地發着呆,他滿腦子都是同一件事。

最近降溫,天也越來越冷,雨下到一半就凍成了雪,可總有一些凍得不結實,落到地上還是水狀,空氣濕冷,吹來的風也刺骨。

爺爺就是在這麽一個臨近新年的雨雪天離開的。

爺爺走的前幾天還在念着謝言和的父母,說是新年要到了,話裏話外,都透露出要在年前送他回去的意思。其實爺爺不說他也知道,先前來的電話他聽見了,爺爺的身體不大好,半年來幾乎是住在醫院裏,大人們因此重新商量着他的去留,他們都背着他,好像他的意見一點兒都不重要,和小時候一樣,想丢哪兒丢哪兒。

而他們商量的結果,就是在年前将他們接回去,說是正好一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