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說不出來的心情

1.

客廳裏,沙發上斜斜倒着個人,睡姿驚人。而在他的身邊,是坐立不安的安歌。

不久,陸玖端着盆子從顧澤的房間裏走出來。

安歌立馬站起來望向他:“怎麽樣?”

陸玖嘆了口氣:“還沒醒,不過身上已經回溫,沒有那麽冰了。”他欲言又止,本想問她發生了什麽卻沒問出口來,“你如果不放心,可以進去看看他。”

“嗯!”安歌點點頭。

陸玖就這麽看着她走進去,嘆一口氣。他轉身,去廚房裏洗了盆子裏的毛巾,再走出來時,一眼就看見了倒在沙發上睡覺的陶爾琢。

“這樣睡着,不落枕才怪。”陸玖輕聲喃喃,原本凝重的面色在這一刻變得柔和。

他朝着睡姿扭曲的陶爾琢走過去,本來想把陶爾琢拍醒的,可手最終卻停在了陶爾琢的肩膀處。他無奈地嘆了一聲,把陶爾琢的頭扶正,接着又把陶爾琢的手腳放平。

睡得好好的,無緣無故被這樣擺弄,大概是不大舒服,陶爾琢于是動了動,臉也順着往邊上蹭了蹭……

手心被蹭得有些癢,觸感溫溫軟軟,像是被貓咪的小肉墊撓了兩下,讓人忍不住想把它握住。陸玖低頭,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邊上的小腦袋。

頓了幾秒鐘,最後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樣睡着真的舒服嗎?”

在陶爾琢的臉上輕輕掐了一把,陸玖收回手來給他蓋上被子,接着坐在了他的身側。

陸玖瞟一眼顧澤的房門,又收回目光再次望向陶爾琢。

其實陶爾琢的身份有些神秘,甚至比顧澤更加神秘。顧澤會明明白白告訴你他有不能說的東西,所有行為也不會讓你擔心。而陶爾琢,他把所有關于自己的信息都藏得很好。不論用什麽方法,都查不到與他有關的半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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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玖的目光逐漸變得幽深,整個人似乎陷入了沉思。

有時候,陸玖覺得陶爾琢很單純,有時候,又會覺得他難以看透。其實,這樣的人很可怕,或者說,讓人看不穿的人,都可怕。因為沒有哪個普通人會在日常生活裏都刻意掩飾自己。

因為生長環境的緣故,陸玖自小就知道如何看人。

他直覺陶爾琢不簡單,也知道自己的直覺一向準得可怕。然而,這是第一次,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直覺是不是有所失誤,也是第一次,無法準确地去定位一個人。

畢竟,不論什麽時候看過去,陶爾琢都是幹淨的、明澈的,像只小動物,總是一副無害不設防的樣子,天然又不讓人讨厭。也就是這種和浮華的娛樂圈格格不入的氣質,才會讓李導一眼就相中他,讓他飾演那個角色。

最初的時候,陸玖也是因為這樣才注意到他的。

睡夢中,陶爾琢咂咂嘴,翻了個身,上衣被蹭得掀開,露出一截小腹,看起來細細軟軟、白白嫩嫩,如小孩一樣。

陸玖的思緒就此終止。

他極其自然地将陶爾琢被卷上去的衣服扯了扯,蓋住肚子,接着又拿起被踹到角落裏的沙發毯給陶爾琢掖得嚴實,之後才起身往顧澤的卧室走去。

2.

顧澤還在睡着,而在他床邊的,正是眼睛紅紅的安歌。

“你不是又哭了吧?”倚在門上,陸玖單手揉着太陽穴,“從昨天到現在,你不睡覺就算了,也犯不着一直哭啊,畢竟他也沒什麽大事。”他瞟了眼顧澤,“看起來,不過就是睡着了而已。”

說是這麽說,但陸玖當然知道顧澤不只是睡着了這麽簡單。

他早知道顧澤有秘密,但既然顧澤和安歌都沒有把事情告訴他,那他也不打算多問什麽。而且,即便要問,現在也不是什麽好的時機。

在照顧顧澤的時候,陸玖也有些驚訝。畢竟一個正常人,哪怕自我愈合能力再強,身上的傷口和痕跡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消失不是?

可顧澤身上的所有傷痕,無論是被火灼傷的痕跡,還是青紫一片的打痕。在陸玖給他熱敷的時候,它們就這麽在陸玖眼前一點點愈合淡化,最終消失。

這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奇怪到讓當時的陸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不論如何,現在的顧澤看起來狀态不差,并且已經在慢慢恢複,這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再怎麽樣,也要等他醒來才能進行确認。

安歌抹了抹眼睛,手背上一片濕潤。

她抿了嘴唇:“你來了啊。”

“嗯。”陸玖站直了一些,“你還是去睡一下吧,等他醒了我叫你。”

“不用了,我不困。”安歌眉頭皺得死緊,“你說,他不會有事吧?”伸手去碰了一下顧澤的額頭和頸部,“溫度都已經恢複正常了,為什麽還不醒呢?”

“當一個人在疲累的時候,會覺得頭暈犯困,無法思考,繼而陷入深度睡眠,就像你上次疲勞過度昏迷那樣。身體怕你太累,于是暫時停止運作,這是人體內部自我修複的過程。”陸玖挑眉,“也許他也是這樣,睡醒了就好了。”

“可是……”

安歌仰頭,欲言又止。

可是,顧澤也會是這樣嗎?顧澤和這裏的人都不一樣啊!

安歌想了很多也分析了很多,她也嘗試着用理智來分析和安慰自己,卻仍然沒有辦法不在乎、不擔心。

在安歌思緒混亂的時候,陸玖卻忽然間感覺到肌肉一陣酸痛,他擡手捏了捏肩膀,卻像是扯住了哪根筋,僵得發疼。到底也是好久沒睡,又在這樣的情況下處理了這麽多事情,在思緒放空的間隙裏,陣陣疲憊襲來,他低了低眼睛,打了一個呵欠。

“既然你睡不着,那我先去休息了,等你挺不住了來叫我,我們換班。”

安歌點點頭,滿臉的失魂落魄。

陸玖沒有再多說什麽,徑自走進了隔壁房間,剛剛沾上枕頭,困意便襲過來了。可就在入睡的前一刻,他想起什麽似的,掙紮着又站起身來,走向客廳,最後,停在沙發邊……

說來也巧,就在這一會兒之後,安歌看見顧澤的手指動了動。她眼睫一顫,心底一緊,甚至有那麽一瞬屏住了呼吸。

安歌就這麽看着顧澤,她此時不敢說話,只是望着他,等待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顧澤的眼皮動了動。

“你醒了?”

這個聲音有些急切,正好響在顧澤睜開眼的那一秒鐘。雖然問的是他醒了沒有,但話外的意思,卻像在說「我等了你很久了」。

顧澤用手撐着身子坐起來,嗓子低啞,第一句話甚至沒能發出準确的聲音就幹卡住了。

安歌見狀急急地端來桌邊的水給他。

顧澤看她一眼,接過水杯一口喝掉。

喝完之後,他輕輕閉着眼睛,靠着坐了一會兒,像是在緩神。

過了沒多久,他睜開眼睛。

在看見安歌眼裏水光的時候,他一愣,接着便斜斜揚起嘴唇,挑起眼角,斂住所有的不适感,做出一副不懷好意的表情。

“你眼睛怎麽是紅的?哭過還是沒休息好?”想了想,他故作驚訝,“怎麽,你該不會是以為我死了吧?見我醒不來都急哭了?”

原本的不安被這兩句話輕易打散,安歌一把奪過水杯,怒目瞪他,心底像是被什麽撓了兩下。虧她擔心這麽久,沒想到他一醒來就怼她。

看來他是真的清醒了,呵呵。

不動聲色地将安歌的情緒轉變收入眼底,顧澤的眸中帶上點點笑意。

其實在醒來的第一秒,看見身邊有人等,這種感覺很好,只是有點微妙,而當時的氣氛也有些讓人覺得不适應。顧澤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甚至也不善于接受。

所以,在面對這樣的情境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打破它。

可安歌并不知道,于是呵呵笑兩聲。

“對啊,以為你死了,哭喪呢。”

“這麽毒?”“你管我!”

說是這麽說,可事實上,安歌看見他醒來,聽到他的聲音,她不禁鼻子泛酸,心底也湧起一些陌生的感情。就是那些東西,弄得她有點亂,可擡起眼睛,對面的人卻只是笑,半點別的反應都沒有。

這樣的顧澤,讓她覺得……有些可惡。

沒有緣由的,就是可惡。

3.

兩個人各自懷着小心思沉默了一會兒。

“對了。”安歌忽然想到什麽東西,瞬間就把剛才的郁悶抛到了九霄雲外,“你昏迷的時候,身子變得很冰,是那種冰塊一樣的感覺,絲絲往外冒寒氣。這是怎麽回事?”

很冰?顧澤反應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笑了笑。

顧澤稍微組織了一下措辭,用最簡單的說法向她解釋。

“沒什麽,能量的暫停使用,身體保護系統的自動運轉。在暫凍狀态下,身體的各種消耗都會降低,算是自我修複的過程吧。”

“還真是這樣啊。”安歌喃喃念着。原來,陸玖還真沒說錯。

接着,她急急地問他:“對啦!還有,當時在我房間裏,你遇到了什麽?”

沒聽清安歌的問題,此時,顧澤的注意力全被她左手腕上纏着的那圈厚厚的繃帶吸引了過去。

“你的手怎麽了?”

“呃?”她下意識活動了一下手腕,接着就是一陣刺痛襲來,她倒吸了口冷氣。然而,在接觸到顧澤視線的時候,又佯裝無事,“就是不小心扭到了一下,沒什麽要緊的。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在那裏看見了什麽?”

——你在那裏看到了什麽?

顧澤的腦仁裏混沌一片,他在這句話之後用力回想,記憶裏卻只有團團黑影和一些殘缺的片段,怎麽都拼不完整。

他總覺得自己忘掉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在他的潛意識裏,那些東西似乎很是危險,是不可忘的。

他一下一下地捶着頭,每一次都比前一次的力度更重。

這樣的顧澤,看得安歌有些心驚。于是,她連忙握住他的手:“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

背脊處陣陣發冷,大腦像是被針紮過。在這樣的狀況下,顧澤沒有辦法調動自己的能力強行沖開自己的表層意識來搜尋更為深層的記憶。原本有些心急,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被握住,十分溫暖。

然後,他擡眼就看見她擔心的樣子。

顧澤原本定在回憶裏的思緒一下子又跑了回來,忽然發現。當他不去想那些事情的時候,腦內的疼痛感便立刻減輕,這樣的情況讓他隐隐有些不安,也更想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深呼吸,他暫時壓住自己的心緒,然後撫上她手腕處的繃帶,眼底帶着幾分疲憊。

“你當時進來幹什麽?”顧澤問她。

面對再次發問的顧澤,安歌一下沒回神。

“我、我怕你有事啊……”

“我是不是有叫你不要進來?你知不知道當時很危險?”

“可是、可是……”安歌讷讷着,“可是你當初找我合作,不就是想讓我幫你忙的嗎?你不是說了,我的磁場可以化解他們的能力嗎?”

顧澤一時語塞,找不到話來回。

見狀,安歌于是理直氣壯地數落起他來:“對啊,我不就是來幫忙的嗎?現在你這樣一個人沖到前面,還護着我……我幹嗎要你護?我又不會有事!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嗎?!”

顧澤見她說着說着像是真的生起氣來了,歪歪頭:“你在擔心我?”

“鬼才擔心你!”安歌說完偏過頭,欲蓋彌彰地笑了幾聲,“我是看你、看你……”

看你什麽的,後面的話,卻怎麽也講不出來。

而顧澤在這時候,也沉默下來。

安歌說得沒錯,在最開始的時候,他的确是為了這個才找她合作的,他其實也知道,那些黑影不可能傷害到她。也正因如此,那次在郊外他身受重傷,他才能夠那樣自然地求助于她,什麽也不考慮地讓她過來。

可現在是怎麽了?為什麽卻沒有想到呢?為什麽好像一下子忘記了她的能力,下意識地就想保護她?

想不出這些問題的答案,顧澤索性沒有再想,只是輕輕拽過她的手臂舉起。

“你還沒告訴我,這是怎麽弄的。”

“這個?”安歌想到當時的情景,摳一摳臉,有些尴尬。想了會兒,她眼珠轉了幾輪,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當時那個情況,你是不知道!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我把你扶進門的那一刻,屋外忽然就飄來了一堵鐵牆……”

“飄來……鐵牆?”

“別打岔!”安歌比畫着,“那堵飄來的鐵牆,它本來是往你身上砸的,帶着的那是雷霆萬鈞之勢啊!但就在電光石火之間,你猜怎麽着!我特英勇地把你護在背後,然後伸手一擋……于是「咚」的一聲!”

安歌說得興起,邊說邊看向顧澤,剛好撞進一雙含笑的眼睛裏。

“「咚」的一聲之後。”顧澤順手把她的頭發鈎到耳後,“怎麽了?”

有酥酥麻麻的溫熱感,自被他手指觸及的耳尖處生出,一點點蔓延到了臉頰和脖頸。安歌撓了撓耳朵,微微低下了頭,之前編故事那股氣勢不知道去了哪裏。

“就……那堵牆就被我打碎了呗,然後我手也就這樣了。”

顧澤饒有興趣地點了點頭,滿臉真誠:“你真棒。”

“過獎,過獎。”安歌抱拳,卻不料手腕處被扯了一下,于是,她疼得又抽了抽眉頭。

顧澤見狀,輕嗤一聲,笑着搖搖頭。

“那邊的櫃子,下面第三層有一個白色的小醫藥箱,拿過來,我給你換個藥吧。手腕扭了需要冰敷和按摩,要把藥按進去,不是光包着就可以了的。”

睫毛被室內的臺燈染成淡金色,眼睛裏也落了細碎的光點,顧澤的眼睛是稍淺的棕色。但凡有光投入,哪怕只是淺淺幾分,就會變成一汪潭水,似乎能夠流動起來。

和毒舌、無聊、愛耍人的顧澤相處了許久,再看見這樣的他,安歌幾乎反應不過來,好像銀幕上那個溫柔的男神又回來了似的。也正因如此,她迷迷糊糊就去拿了東西。迷迷糊糊就這麽走了回來,迷迷糊糊就乖順地坐在一邊讓他幫忙上藥,而最後……

最後,她也是迷迷糊糊,就這麽睡着了。

顧澤第一次看見,有人在上藥的時候睡着。畢竟要把藥膏按摩進去,還是需要一些力度,其實也是有些疼的。他低嘆一聲,也不知道她在他昏睡的時間裏,休息得是有多不好。

“嗯,這麽看起來,你好像真的很累。”他喃喃出聲,伸手碰了碰她眼底的那片青色。

片刻之後,他起身将她抱起,小心地輕放在床上,然後為她整理好被子。

安歌哼唧幾聲,習慣性往邊上滾了一下,而顧澤眼疾手快地穩住她的肩膀,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已經受傷的手腕受到二次傷害。

他剛想松口氣,卻忽然發現,他們這個姿勢,似乎有些暧昧。

床頭燈不比照明燈,偏柔和,不很亮。此時,它就這麽帶着微昏的朦胧光色靜靜灑在她的臉上,也灑在屋內的每一個角落裏,像是給四周都蓋上了一層薄紗,柔和了所有的一切。

睡着的女孩微微嘟着嘴唇,時不時發出幾聲辨不清內容的呢喃。看上去,有些可愛。

顧澤微怔,他演過很多角色,對着許多人「心動」過,也曾深情款款,也曾霸道強勢,也曾溫柔親和,也曾細心體貼。每一次,他都是入戲了的,卻沒有一次有過這樣的感覺。

不是演出來的放空,而是真的什麽也想不到,只是這麽順着自己最自然的狀态,不自知地與她靠近,這不是他自己的動作。

他想,這樣的靠近,大概是因為重力吧?既然是重力,那就不是人能控制的……

于是,他一點點往下傾去,眼前的人也一點點與他更加接近。

這時,睡着的安歌稍稍轉頭,輕哼幾聲,溫熱的氣息擦過他的嘴唇,有些癢,癢得讓人一下清醒了過來。

他飛快地直起身子,像是猛然間被驚醒似的。

剛才怎麽了?

他再次深深看她一眼,眼底有幾分掙紮、幾分疑惑,情緒來回閃現,變得飛快。

沒有人知道他在那短短的時間裏想了些什麽,或許就連他自己也講不清楚。

清醒之後,顧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與安歌拉開距離,然後快步向着門口走去,像是要把什麽丢在身後,像是……在逃避些什麽。

4.

輾轉反側了一整個晚上都沒睡好,天亮時,窩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的顧澤才沉沉睡去,但不久又被凍醒過來。

顧澤剛剛打了個哆嗦,睜開眼睛就看見抱着手臂坐在一邊的陸玖。

一愣之後,顧澤狀若無事:“你在這兒啊。”

陸玖微微颔首:“嗯。”

說起來,前一天晚上走到客房裏打算睡覺。在發現陸玖也在的時候,顧澤其實是吓了一跳的。但轉瞬一想,作為他的經紀人,陸玖在這兒的話,也是理所應當。畢竟那天的新聞鬧得那樣大,即便這幾天他沒有關注這件事情,但事況如何,猜也猜得出來。

顧澤的心有些亂,滿滿當當都在念着之前對着安歌的心情,所以他只是粗略做着猜測。想,也許陸玖是以為安歌走了,才會想過來和他商量這件事,之後發現他的狀況,幫了安歌一把,這才在這兒休息的吧。

這麽想順了之後,顧澤就沒多在意別的。反正床那麽大,睡兩個大男人也是可以的。

然而,正在他準備躺下的時候,卻忽然發現床的那邊還縮着一個陶爾琢……

雖然說陶爾琢算是他師弟,還比較熟……

哎,等等,陶爾琢?顧澤一愣,随即挑眉,暫時忘記了剛才面對安歌的時候那份說不上來的心情。眼前的兩個人睡得很熟,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些什麽東西,露出一個謎之微笑。

只是畢竟剛剛恢複一些體力,身體還是疲勞的,不久困意襲來,他又揉了揉額角。

“好吧,該睡覺的時候還是得睡覺。”不然的話,站在這裏笑感覺怪怪的。

他輕嘆一聲,若有深意地望了床上的兩人一眼。

作為這套房子的主人,顧澤就這麽走去了客廳,睡在了沙發上,非常有奉獻精神。

可是,躺下去的時候,他驀然間又想到安歌,手指不自覺擦過自己的唇瓣摩挲起來。

說起來,這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奇奇怪怪,弄得他有些心亂。作為一個看待事情從來都算通透的人。這一次,他并沒有想得明白這樣的感覺是因為什麽。也許,正因為一直以來的清醒,所以在迷茫的時候才會越發辨不清。

說起來,每個人都是這樣吧?不論那是什麽東西,一旦牽扯到了感情,就算看待別人的時候什麽都清晰,可一輪到自己,就什麽都看不清了。

空曠的客廳裏回蕩着一聲淺淺嘆息。

也不知道是糾結了多久,顧澤終于閉上眼睛。

還是該早點睡啊。他琢磨着,說不定就是因為他不小心在睡眠時間內醒來,才會有這麽多的想不通。這麽想着,他努力地醞釀着睡意,稍微眯了一會兒。

玻璃杯被放在玻璃茶幾上,發出一聲脆響。

陸玖對上顧澤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只是略略揚了揚嘴角。

“不解釋一下嗎?說送她回家,卻弄成這個樣子。”陸玖交疊着十指搭在腿上,“還有,你上次說的那個意外,我忽然有興趣了。”

一晚上沒睡好的結果就是會有些頭昏腦漲,顧澤伸個懶腰,像是沒聽見。

陸玖見狀,非常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終于不再裝聾子,顧澤瞥一眼窗外:“這不還沒天亮嘛,沒睡醒也沒吃東西的,起這麽早說這些事,不合适。”

陸玖「哦」了一聲:“那你覺得什麽時候說比較合适?”

“我覺得吧,每天都有每天的事情,什麽時候說都不太合适。”顧澤掀開沙發毯坐了起來,揉一揉酸麻的肩膀,一臉無賴,“畢竟不是什麽好事,說危險也還真是挺危險的,啧啧……你看,要我說了,把你牽扯進來就不好了不是,你說呢?”

陸玖原本一下一下點着手背的動作停了下來:“所以你是不打算和我解釋了?”

“是這樣。”顧澤毫不掩飾地點頭,“你沒有知道這些事情的必要……”

“顧澤。”

男人忽而沉了聲音,眼底向來的随意閑散盡數被凝肅代替,身上也散發出淡淡的威壓,和平時的陸玖完全是兩個人。

陸玖只是喚了一聲他的名字,顧澤卻恍惚間覺得陸玖好像說了很多東西。

顧澤沒有回應,只是站起身來,倒一杯水遞給陸玖。在背對着陸玖的時候,調整出一個輕松的表情。

“喏,大早上這麽嚴肅幹嗎,喝個水。”

陸玖沒有接,只是這麽看着他。

見狀,顧澤也沒有勉強,收回手自己喝了一口,然後朝着茶幾的方向努了努嘴。

“差點沒看見,你那兒有水啊。”

陸玖站起身來:“裝傻?”

顧澤笑笑望着他,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點着杯口。

“你不是一直知道嘛,我有秘密這件事情。既然講了是秘密,自然就是不能說。”顧澤轉頭,側開目光,“陸玖是顧澤的經紀人,但你不只是我的經紀人。每個人都有秘密,其實都差不多不是。”

“差不多?”陸玖突兀地笑了一聲,“我還真想和你差不多,不管傷得多重自己一晚上就恢複了,我都懷疑自己是放了快進在看紀錄片。”他在自己的手臂上比畫出顧澤傷口的形狀,“這麽大的血印子,當時看着真是吓人。可現在,我要不說,誰知道你這裏掉過一塊皮,而且還就是前一天?”

顧澤又喝了口水:“既然你會這麽問我,就說明你還是信我不是?不然你早該被吓跑了吧。”他模樣閑散,說出的話卻認真,“我說你知道太多沒好處,這點沒騙你。再說了,這些事情,你知不知道沒差別的。”

“這種暫時超出人類認知範圍的東西……”顧澤做出一個微妙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委屈,“我還年輕,不想被送去解剖。”

兩人相對,卻沒有人再開口說些什麽。

良久,陸玖低下頭幹笑了聲。

“好。”他調整了一個舒适的坐姿在沙發上,舉起玻璃杯對着顧澤做出個敬酒的姿勢,“不說可以,但你的資源是我好不容易争取來的,只要不影響工作,我可以當沒看見過。”

顧澤揚唇,把杯裏的水一口飲盡。

陸玖見狀,也一口飲盡。

白開水,玻璃杯,一些沒什麽實質意義的話。

“對了,陶爾琢……”顧澤欲言又止。

“你放心,他不知道。”

顧澤微微颔首:“那就好。”

兩人就這樣在無形中達成了一個什麽交易似的,彼此之間沒有一個人再提過這件事情。

就像,真的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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