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很久以後的後來
1.
早晨,天氣還有些陰郁,到了中午,雲層被全部拂開,居然出了大太陽。站在陶藝室裏,安歌盯着腳邊的行李發呆,在等樓上的顧澤做什麽「清理」。
雖然不大懂他說的那些話,但聽他的意思,似乎那個人把黑影化成了無形的東西埋在這裏,而他便是要把那些東西給揪出來驅散掉。
安歌覺得有些奇怪。如果說那個人真的把黑影埋伏在了這裏,那他是想做什麽呢?難道她這兒有什麽他想要的東西不成?
想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樓上不知怎的沒了動靜,安歌覺得奇怪,于是對着樓上喊了一嗓子:“顧澤?”
然而沒有人回應。
逐漸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安歌又喊了幾聲,可是依然沒有任何回應。心底一緊,安歌拔腿就往樓上跑,卻也就在這時,那邊忽然傳來顧澤的聲音。
“別上來!”
他的聲音像是被壓在了嗓子裏,連說句話都費力。
聞言,安歌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腳步上去,只是到了門前,卻發現門打不開。
“顧澤,你在裏面嗎?發生什麽事了?”
門內又是一陣響動,安歌在外面幹着急,想撞門又撞不開,那裏像是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将門板堵住了,隔絕出兩個世界。可就算是這樣,她站在這裏,也能夠感覺到裏面能量的波動。
等等……能量?!
按照顧澤的說法,她的磁場不是可以化解掉這些能量嗎?可現在她就站在這裏,裏面卻一點影響也沒有,這是怎麽回事?
顧澤牙齒咬得死緊,狠狠盯着眼前的人。在他的瞳仁裏,映着的是一張安歌的臉。
“我再問一次。你不是她,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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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看出來的,我不是她?”
Monster不答反問,相對于顧澤的吃力,她卻是一臉輕松,只是看起來有些困惑,像是真的在想這個問題。
顧澤剛想開口,卻不料對方的能力驟然加強,他彎腰旋身掙脫桎梏,卻不想,下一刻,對方便擡了手聚出一道光刃朝他劈來,白茫灼眼!
顧澤左手比出個障擋住那道光刃,卻被擊得連連後退。
見顧澤無礙地站定下來,Monster牽牽嘴角,似笑非笑:“你很強。”
而顧澤不答,咽下喉頭處湧上的一股腥甜,他抹一把嘴,望着Monster,滿臉防備。
Monster手指微動,數道煙霧自她指尖躍出,慢慢凝成疊疊黑影,幾乎要灌滿整個房間。
在眼前的清明被黑影遮蓋之前的最後一刻,顧澤看見的,是Monster帶着濃厚戾氣的眉目,冷徹刺骨,讓人不禁心頭一顫。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在她的眼底看到星星點點的光亮,讓人晃神,他的意志力在這一刻被分散開來。她幽深的眼瞳像是一個漩渦,能夠把人的心智卷入,繼而吞噬得幹幹淨淨,一點不剩……
2.
将時間倒回一刻鐘之前。
那時候,顧澤還在清查着屋內的情況。
雖說他已經決定讓安歌搬去他那裏,但他還是需要把這裏徹底清查幹淨。哪怕推斷不出來那個人做這件事情的原因。但至少,能夠初步從這裏确認那個人的能力值的大概範圍。
而在他清查的時候,安歌走了進來,帶着一貫的笑意:“你還沒好嗎?”
顧澤回頭,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只是下意識地帶上了防備。
“快了。”他稍稍走近她幾步,“不是叫你在下面等我?”
“我有些無聊,就想上來找你。”她說着,歪了歪頭,将目光投向別處,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每個人在某些特定的時候都會有些不自覺的小動作,也許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比如安歌,她經常因為嘴比腦子走得快而說出一些話。在話出口之後,又會不好意思,每每這個時候,她就會別開臉錯開視線,也會把手背在身後揪着指頭。
如果單從這些地方來看,Monster半點都沒有差漏,顧澤也無法确定這份不對勁,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其他什麽。
但有一點……他覺得自己可以試一試。
他眼神一凜,聚力于指尖射向她。如果對方是真的安歌,那麽,她不會發生任何意外,因為她可以化解他的能力。
但是,對方擡手擋住了他的攻擊,并且瞬間來了一個反擊。
房門被一陣氣流帶上,在屋內形成一個封閉的環境,和外面隔絕開來。
顧澤和她拉開距離,語氣裏滿是戒備:“你不是安歌,你是誰?”
在很久以後的後來,安歌和顧澤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會有些疑惑。
真正熟悉的人,真的可以不必靠外貌來辨認,單只一眼,就可以知道那是不是他嗎?
如果有那麽一個人,他站在你的面前,和你最親密的人長得一模一樣,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模一樣,外貌、聲音、身高,甚至細微的小動作都是一樣的,那麽,你怎麽可能一眼辨別出呢?
在聽見這個疑問之後,顧澤笑望了她一眼,想了許久,最終卻只是表情微妙地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在那個時候,我就是覺得她不是你。有時候,男人的直覺也蠻靈的不是?”
真是個不走心的回答,安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你不信啊?這是真的。”
“好好好,我信……”安歌邊敷衍着點頭,邊找準時機狠狠撞上顧澤的額頭,眼裏帶了幾分狡黠,“信你個鬼!”
兩塊骨頭隔着薄薄一層皮撞在一起,碰出一聲脆響,撞完之後,安歌捂着頭哭哭唧唧地捶着顧澤:“你頭怎麽這麽硬啊?”
顧澤嘆着氣笑出聲來:“好好好,我錯了……”
空氣裏彌漫着綠葉的味道,陽光灑在身上的感覺很是暖融,而在這樣一片光色下,女孩站起身來,彎着腰對他做出一個鬼臉,說了一句「這還差不多」。
彼時塵埃落定,女孩的裙擺随風掃過花壇,腳步輕快地跟在他的身後,一切都是正好。
那是,很久以後的後來。
3.
看到顧澤的精神力慢慢淡化、逐漸陷入迷蒙,Monster的眼瞳顏色越發深了,她噙着一抹冷笑,慢慢逼近,仿佛他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顧澤,顧澤你還聽得到嗎?”
顧澤眼睫一顫,猛地從Monster的控制中掙脫出來,然後聚起全部的力量朝Monster發出攻勢。
Monster轉身險險地避過,封閉的環境因為Monster這一瞬間力量的減弱而破除,下一秒,門就被從外面踢開。
“顧澤!”
随着一聲驚呼,屋內原本凝滞的氣氛頃刻間被瓦解。同時,Monster的身體散成碎片——那是無數塊小瓣的黑影,它們像是一小團一小團聚集的霧氣,在安歌的一個揮動之下,化成飛灰散了個幹淨……
等等,也不算是散幹淨了。
這個時候,有一絲極細、極碎的黑霧,它混在顧澤的發絲裏,化成針似的形狀,直直刺進他的太陽穴,然後又穿了出來,帶起幾點血跡和一絲微弱的白色煙氣。
慌亂之下,安歌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東西,只直直奔向臉色蒼白的顧澤。
“你沒事吧?”
顧澤輕輕搖頭,強忍住身體的不适和腦內的眩暈感,拉着她的手就走。
他的手臂上還有像是被火灼燒過的痕跡,帶着塊塊紅腫。
安歌皺眉,但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轉而扶上他的手臂,就這樣攙着他。
顧澤不由得一愣,畢竟這不是他第一次受傷,對他而言不是大事,沒想到會有人因此在意。
嗯,被人照顧的感覺還真不錯。
也許顧澤自己都沒有發現,這是他第一次依賴一個人,并且這麽心甘情願。
畢竟,對于某些人而言,死撐容易,放松才難。
4.
當他們提着行李再次回到顧澤住的小區的時候,顧澤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模樣。安歌記得他之前對她說過,會發生這種情況,是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撐他的改變了。
安歌提着行李在前面走着,一回頭就看見像是要暈倒的顧澤。
“你怎麽了?”安歌一急,“沒事吧?”
顧澤咽下幾聲咳嗽,望她一眼卻沒有說話,只是無法聚焦似的眯了眯眼。
他身子輕晃,扶着額頭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等再次睜開眼,安歌很明顯地在他眼睛裏看見了通紅的一片。
她剛想問他怎麽樣,他卻忽然扯住她的手腕快步走。
終于到家了。
兩個人開門進屋關門的動作一氣呵成。
被拽着小跑了一陣的安歌站在玄關處喘着氣,随手把行李放在鞋櫃上。
“你、你走就走,跑什麽啊……難道剛才……”安歌氣還沒喘勻,話也沒問完,眼前的人影忽然一晃,眼看着就要倒下去……
“顧澤!”
安歌一驚,下意識地就上前想扶住顧澤,卻沒有想到手上不穩、腳下一踉。反而順着顧澤倒下去,撲在了他身上……
在摔下去的那一瞬,安歌難得反應敏捷一次,她用雙手撐在他身體兩側,就擔心在這時候壓着他,怕他傷得更重。卻沒想到,她的左手手腕處傳來一聲脆響。
“咔!”
安歌悶哼一聲,往右一側,擡起手就看見左手腕紅腫了。
不過,安歌立刻把這件事抛在了腦後,轉身過去推躺在地上的那個人。
“顧澤,你怎麽樣了?你還好嗎?”
倒在地上的顧澤身體冰冷,不管怎麽推、怎麽叫,也還是沒有半點反應,這個樣子,實在讓人擔心。
安歌在這一刻有些無助,很多東西在眼前閃過,卻沒有一個有用的。如果是普通的傷病,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撥120,可顧澤這個樣子,她實在沒把握送醫院。
畢竟不是普通的傷,如果被問起來,該怎麽說?他到底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萬一檢查出什麽,又該怎麽解釋?
她瞥一眼自己完全使不上力的左手,又望了一下倒在地上的顧澤,心底越發急切。
安歌自小就習慣了獨立和堅強,因為明白自己沒有依靠和退路。所以遇到什麽變故也能先冷靜下來,再慢慢解決。然而,這次不一樣,太不一樣。
這是第一次,她無助得鼻子發酸,想哭出聲來。
“你到底怎麽了?你哪怕、哪怕哼一聲啊……”她聲音裏都帶上了哭腔。
安歌不死心地又推了顧澤一把,卻不料,觸手寒意刺骨。
顧澤整個人都像塊冰一樣,絲絲往外冒着冷氣。
這下子,安歌更加慌亂。
這、這是怎麽回事?
突然,顧澤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安歌愣了愣,僵硬着身子,從他口袋裏拿出手機。
在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她放空的眼睛陡然有了光亮。
她快速地接起電話,在對方還沒說話的時候,立馬開口,像是抓住了希望——
“喂,是陸玖嗎?我是安歌!你現在能不能來顧澤家一趟?這、這裏……這裏出了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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