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這天上閃爍着繁星萬千,也帶着萬千的缱绻愛戀。
1.
高三畢業的暑假在自學大一的課程,大學裏的所有假期都在學習和準備考試,大多數的約會是泡在圖書館……這話說出來,沒幾個人會相信他們是在談戀愛,甚至連林清頌讀高中的小表妹都感慨,說她這個戀愛談得夠累的。
林清頌卻不以為然。哪裏累了?明明很甜。
做夢是很輕松,可那哪裏比得上夢想實現的快樂?更何況是和自己對象在一起,這簡直是雙倍的開心。
在同學們實習就業的時候,他們終于可以開開心心享受一個悠閑的暑假。
“你說,我們怎麽總是在錯過流星呢?”
那天由于大巴車出了意外,林清頌和餘宙并沒有按照計劃去到目的地。他們原路返回,在外邊吃了頓大盤雞就回了學校。
而那只衛生紙折成的晴天娃娃,在挂了兩個月後,也終于脆弱地犧牲了。
林清頌翻着好友動态,正看見一張配圖,那是對方拍下的流星。照片很糊,星光很淡,可那是她們親眼看見的呀,不像她,只能從圖片和視頻裏捉到流星的影子。
“誰說總在錯過?我見過全宇宙最美的一顆。”
餘宙臉不紅心不跳,表情淡然地說出這句話,仿佛只是在簡單陳述一個事實。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平靜,林清頌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她花了會兒工夫才弄明白他在說什麽。
“少來!”她輕輕捶他。
“我又沒說是你。”“那……”
“但你既然有這麽個反應,想必你也是認同的。”餘宙打斷了她,一把将人抱進懷裏,“對不對,我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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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林清頌會覺得自己有兩個人格,一個在戀愛裏抛棄了腦子,只懂得軟乎乎嗑着這口甜,另一個冷漠旁觀,面對他的親昵言行,自己都覺得膩味。
而這一刻,窩在他的懷裏,主人格開心嗑糖,嗑到膨脹。
“你說是就是吧。”
至此,林清頌徹底忘記了朋友圈裏看見的流星。她原以為餘宙哄完她就過去了,不料這周,他騎着自行車載了她一個小時,帶她去了一個地方。
站在北京天文館的門口,林清頌只覺得蒙:“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麽?”
餘宙找到地方,将自行車停好,接着牽起她的手。
“就像你讓我見到了流星,我也想帶你來看看宇宙。”
今天不是周末,來的人并不多,他們牽着手走上臺階,走進展館,周圍更多的是帶孩子來參觀的家長。
孩子們好像很喜歡這種地方,一進來便顯得異常興奮,看見不遠處的模型,原先被牽着的小朋友激動之下掙開爸爸的手就跑出去。那孩子人小個子矮,跑得卻很快,差點兒撞到了林清頌。
還是餘宙眼疾手快,将林清頌拉了一把,拉進自己懷裏。
林清頌皺皺眉:“這個小朋友也跑得太快了。”
“是啊,不太乖。”餘宙握住她的手,“不像我們家小朋友。”
對于他這種不分時間地點,無差別放大招進行攻擊的行為,林清頌翻個白眼,以此表示自己的心情。她今天紮了個高馬尾,轉身時馬尾在腦後一甩,餘宙覺得好玩,随手扯了一下。
這個動作像極了試圖吸引喜歡的女孩子注意力的小學生。
林清頌回頭打他的手。
“幼不幼稚?”
餘宙聳肩:“誰叫你不理我了。”他的眼眸澄澈,表情委屈,整個人無辜得要命。
“這是誰家的小朋友呀?”
餘宙軟了聲音:“你說呢?”
林清頌回頭牽住他:“來,牽緊姨姨的手,不要走丢了哦。”
“好的呀。”
餘宙那麽大一只,就這樣乖乖巧巧跟在她的身後,任她拖着,似乎真的變成了小朋友,可愛得不像話。
這一刻,林清頌忽然就理解了追星女孩裏的媽媽粉。
孩子真可愛啊。
參觀完天象廳,掐着時間,他們到了宇宙劇場。
在進來之前,林清頌從沒想過宇宙劇場的效果這麽震撼。
銀河懸在頭頂,仿佛觸手可及,微光從混沌中生了出來。一點點凝聚,一點點成型,最後形成浩瀚星雲。
看着看着,林清頌忍不住對着天空伸手。
她虛虛隔着電子光線觸碰她心中的宇宙。就在這時,身邊的人在她手背上點了一下。
林清頌轉身,捕捉到他唇邊的一個笑,而下一秒,那只手便扣住她的,與她十指相交,緊緊牽在了一起。
林清頌與他相視而笑。
她伸手是為了觸碰宇宙,她成功了。
館內的星光不是真的,可她的眼裏卻當真養了一片星子。
餘宙握緊了她,又與她靠近一些,他們并肩站在星雲之下,迎着塵埃,迎着星辰,迎着被濃縮起來的時空變化,時間在這一瞬被無限拉長,淺淺光色下邊,似乎連天地也一同見證了什麽。
餘宙偷偷瞄她一眼,心裏全是滿足。
我和你說,這天上閃爍着繁星萬千,也帶着萬千的缱绻愛戀。我不擅表達,能說出來的只有這些,而那些我說不出口的,你擡頭就能看見。
2.
穆淮的實習并不順利,甚至可以說是焦頭爛額。
他找的公司,加班是常态,管理層的事兒也很多。尤其是他的組長,這兒也挑,那兒也挑。哪怕是一份表格也常叫他重打數次。穆淮剛出校門,多有顧慮,可以說每天都是壓着脾氣在做事。他租的房子離公司很遠,天不亮就要轉車過來,晚上到家常常都淩晨了。
日益增加的疲憊幾乎将他拖垮,重壓之下,他的性格也敏感起來。
這一天,秦北栀給他打電話,分明是下班之後的加班時間,分明他也只匆匆幾句便挂斷了。但這一幕落在上司眼裏,便成了他偷閑的證據。
争吵是在一瞬間爆發的,看似突然,真要想想卻已經醞釀很久了。
外邊天氣陰沉,像是有大雨将至,穆淮沒有帶傘,也懶得多管。興許淋一場雨還是好的,至少能讓他有個可發洩的地方。
走出公司,穆淮看了一眼手機,十七號,他剛好實習三個月。
失業在轉正的前一天,真夠行的。
那天晚上,穆淮回家,也不知呆愣着坐了多久,直到他接到了她的視頻電話。
屏幕的另一邊出現的是一張同樣染了疲色的臉。
兩個人都累,她的疲憊卻并不灰暗。反而帶着點努力過後、完成目标的滿足感。
秦北栀撐着下巴:“你回家了?”
穆淮的燈開得很暗,也沒有起身去将大燈打開的打算。他清楚自己的臉色有多差,男孩子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是要強的,哪怕再落魄也願意去裝去撐。
“嗯,你呢?”
“我還在休息室呢。”秦北栀趴在桌上,“剛剛拍完今天的戲份,劇組晚上有一個聚餐,需要過去一下。”
穆淮強打精神:“可我看你很累,不能直接回去休息嗎?”
秦北栀搖搖頭:“哪能啊……”
正說着,不遠處有人叫她的名字,秦北栀回頭應了幾聲,說着「就來」,起身便拿起身後椅子上搭着的外套。
那件外套穆淮看着眼熟,像是她和他說過的那一件。
他渾身一僵:“買了?”
那頭的秦北栀收拾着東西:“什麽?”
“你胳膊上搭着的衣服。”
秦北栀趕時間,側着臉對着攝像頭,也沒注意穆淮的臉色。
她随口應道:“嗯,前段時間拿了片酬,想着一天天的這麽累,總該給自己點兒小獎勵,就去買下來了。”說完,她沖他眨眼睛,“好不好看?”
穆淮笑得勉強:“好看。”
秦北栀很開心似的:“我也覺得好看。”
穆淮剛想說什麽,那邊的聲音又催了。
秦北栀一邊應聲,一邊和他說再見,接着電話便被挂斷。
一時間,空氣都安靜下來,灰白的光映在穆淮的臉上,那眉眼之間又冷又倦。他發着呆,目光游離,許久之後才落到床邊放着的袋子上。
那件外套是秦北栀和他一起去看的,奢侈品牌,價錢不低,穆淮存了幾個月的錢,好不容易昨天将它買了下來,想要給她一個驚喜。他存了那麽久的錢才買得起的東西,原來只是她一部戲後給自己的小獎勵。
走到床邊,穆淮拿起袋子,恰巧外邊有車經過,車燈打進來,晃過他的臉。
光色一閃而過,照見他一片慘白,那白太過顯眼,以至于襯得他的眼睛通紅。
這不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他們的不對等,卻是最嚴重的一次。
和穆淮不一樣,秦北栀清楚自己要什麽,她有本事也肯努力,一路朝着自己的目标前進着,走得順風順水,意氣風發,漂亮又精彩。
他呢?
他好像哪一點都不如她,他什麽也給不了她。
夜色很深,猛獸一般,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随着黑暗一同襲來,那種迷茫和自卑幾乎要将他連皮帶肉吞噬幹淨。
靜谧的空間裏,有水滴碎在地面的聲音。
在那之後,穆淮的手上一松,紙袋也落在地上。
他松了松手,又捏緊了拳頭,可握住的只有空氣。
穆淮打開手機,上邊還是他們爬完長城那天,在餘宙那兒拍的照片。照片上,他們的笑意真切,感情也真切,可時間确實過去得太久了,久到他連當時的心情都要忘記。
對于男生而言,愛是占有欲也是責任感。他那麽喜歡她,想和她在一起一輩子,可他做什麽什麽不成,一頓晚餐一百塊錢都覺得貴,他實在給不了她什麽。
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終究是不在了。
3.
最近幾次林清頌給秦北栀打電話,都能明顯地感覺到秦北栀的情緒不對,她也試着問過。但很奇怪,她怎麽問,秦北栀都不說。
疑惑之下,她打給了穆淮。
出人意料的是,穆淮的號碼忽然就變成了空號,像是被注銷了。他們之間出了什麽事?
林清頌很擔心,那份擔心像火,一點點在燒她,燒得她抓心撓肝。若是給她一個鍋,再往裏加點兒水,她怕是當場就能表演一個鐵鍋炖自己。
“還在着急呢?”餘宙輕輕敲了下她的頭。
林清頌擡頭就咬上去:“能不急嗎,北栀從沒有這樣過。”
她咬得不重,餘宙卻故意裝出一副很疼的樣子。
“嘶,謀害親夫?”“親你個頭!”
林清頌瞬間暴躁,她擡起手就要往他頭上敲,卻在中途被他握住了小拳頭。
“別這麽折騰自己。”餘宙聲音溫柔,“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不管多好多糟,當事人不願意,你以為你能知道嗎?”
“說是這麽說,可北栀不一樣。”林清頌聲音悶悶,“我就是很擔心,很擔心她。”
餘宙搖着頭嘆一口氣。
小傻子。
說出來是多管閑事,可如果不管這些,林清頌也就不是林清頌了。
餘宙知道她的性格,秦北栀也知道。若是再這麽下去,她估計要急瘋了。于是當天晚上,秦北栀發信息問她有沒有時間來給她探個班。
林清頌話不多說,立馬訂了第二天清晨的機票飛過去。給餘宙發信息的時候,他已經睡了,等他第二天看見,林清頌已經在去見秦北栀的路上。
餘宙半是生氣半是擔心,她會擔心秦北栀,就不知道他也會擔心她嗎?
真是不像話。
秦北栀所在的劇組正在一個很偏的山區取景,等林清頌下了飛機坐上車,七轉八轉,再被她聯系好的人接到那兒,已經是下午很晚的時候了。
那會兒天色漸暗,秦北栀也剛剛收工。
說起來,當林清頌看見秦北栀,她并不覺得秦北栀的狀态有多糟糕。直到她們回到她的屋子裏,秦北栀将妝面和在外人面前的僞裝一并卸下,林清頌看着她一點點垮下來,連眼睛裏的神采都消失不見。
屋子不隔音,外邊的人說說笑笑,嬉鬧聲傳進門裏卻傳不進她們中間。
不等林清頌開口,秦北栀便抱住她。
秦北栀比林清頌要高一點兒,此時卻埋在她的肩膀上哭。
秦北栀說:“我和穆淮分開了。”
這句話并不長,她卻邊說邊哽咽,一句話講了好幾遍才講清楚。
山區裏的住宿條件很差,即便是天涼了也有很多蟲子,秦北栀哭得不行,臉都是花的,林清頌心疼得一邊幫她趕蚊蟲,一邊給她擦眼淚。
林清頌聽秦北栀斷斷續續說着話,又想安慰她,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半晌,林清頌小心翼翼地問:“要紙嗎?”
秦北栀本來哭得很傷心,見到她這樣,倒是笑了。
她的笑容短促,一閃便劃過去,她接過面紙:“你真是一點兒都沒變,我中學認識你,你就是這個樣子。”
擦了把臉,秦北栀垂下眼睛。
“你還記得高中的時候嗎?當初什麽都簡單,什麽都容易,最難的也就一個高考。我當時想得少,不曉得大人說的現實是什麽,我總覺得,現實不至于那麽殘酷、不至于那麽可怕。或者,就算它再怎麽了不起,我又沒死,我不能反抗嗎?”
她的眼睛通紅,鼻子也紅,嘴唇又紅又幹,像是在強忍着什麽。
“現在發現,真的不能。”
也許反抗會有一個結果,但她只做了簡單的掙紮便失去反抗的勇氣。
“你知道嗎?穆淮把我的勇氣收走了,他對我說,別試了,放棄吧。”
他松手了,松得幹淨又徹底,她能怎麽辦呢?這本來就是兩個人才能完成的一場鬥争。
“他不願意,他不想留在我身邊了。”
秦北栀目光渙散,她的話颠三倒四,連描述都費力,可偏偏林清頌聽懂了。
話裏話外,她都聽懂了。
時間改變了多少的東西,時間多殘酷啊。
林清頌坐在秦北栀身上,不知覺間,已經跟着她流了滿臉的淚。
說是心疼秦北栀,也有一小部分,是代入了她和餘宙。
他們幾乎是同一時間在一起的,從高中到現在,四個人也共同出去玩過許多次。林清頌和秦北栀甚至還想過,以後他們可以一起辦婚禮。兩個女孩子大半夜挑了那麽久的婚紗,找了許多款式相近的禮服,現在看來,好像都沒有用了。
人真的可以變這麽多嗎?
林清頌握着秦北栀的手流眼淚。
她說的這個穆淮,是他們共同認識的穆淮嗎?
如果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切,那她和餘宙呢?
他們也會變嗎?4.
問了秦北栀地址,餘宙因為擔心路上不安全,大老遠跑過來,硬是在沒有人接應的情況下找到了地方,就為了接林清頌回去。
回程中,林清頌不發一言,只靜靜地看着窗外。
餘宙從未見過她心事這麽重的模樣。雖然不清楚是因為什麽,但他覺得心疼。小傻子,為了人家的事情把自己累成這樣,真是小傻子。
他先是揉了揉她的頭頂,在她轉頭看他時,他又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臨了,他握住她的手:“你的眼睛有點兒腫,靠着我睡會兒吧。”
林清頌乖順地靠在他的肩上,閉了眼睛,可腦子裏亂糟糟的,怎麽都睡不着。
“你知道嗎?北栀和穆淮分開了。”
“嗯。”餘宙應了聲,“猜到了。”
林清頌低下眼睛,看着他們交疊在一起的手。
她越想越難過:“北栀哭了一晚上,在哭累了睡過去之前,她問我,為什麽時間會改變這麽多事情,我不知道,就沒回答她。”她擡起眼睛,“我們會變成這樣嗎?”
大概是邏輯思維過于嚴謹,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則,餘宙從來不會對任何事情做出絕對的判斷。
“我希望不會。”他說,“我所規劃的未來,每一件事裏都有你,我無法想象将你從我的生命中抽離出去,更無法想象我們會分開。”
那穆淮呢?穆淮那麽喜歡北栀,難道他想過他們會分開嗎?
難道想象不出的事情就不會發生嗎?
“但未來的事情說不準對不對?”像是一只小動物,林清頌皺着眉縮在他的懷裏。
“如果這個回答讓你不安,那我換一個。”餘宙嘆一口氣,他捧住她的臉,表情和語氣都是一百二十分的認真,“我們不會那樣,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我喜歡你。”
林清頌向他确認:“真的?”
“我舍不得。”
望着他的眼睛,林清頌努力地想确定,這些話自己能不能完全相信。他們對視許久,最後還是餘宙先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仿佛開啓了什麽機關,林清頌整個人放松下來,對他說了許多話。
她只是複述秦北栀的故事,這個故事有些片面,卻已經是她知道的全部。
講完之後,她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所以,如果你是他,你也會和我分開嗎?”
“男生和女生的想法是不一樣的,我不知道我會怎麽選,我比他幸運。穆淮不一樣,男人嘛,有什麽挫折也不願多說,你們也許不太清楚。但他浮浮沉沉,被逼到了那個份上,我想他也很無奈,也許他已經做了自己覺得能做出來的最好的選擇。”
“我們的确不一樣,我不想體諒那些。”林清頌難得任性武斷,在感情的事情上,她從來都是站在更在乎的人的那一邊。
在看過那樣的秦北栀之後,林清頌想。不論有怎樣的苦衷,她都無法再原諒穆淮。
“你呢?你會怎麽選?”
她的不安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餘宙嘆一口氣。
“也許我這樣很自私,但只要你不放棄我,我不會先放開你。只是如果我真的和他一樣,可能要你陪我吃一段時間的苦。”
“我願意的!”林清頌急急道,“怎麽樣都成,但你一定要在我身邊,你不許學穆淮。”
分明和他們沒有關系,可林清頌對這件事情還是在意,在意得連餘宙都忍不住覺得她傻。
“別多想,我們好好的,好嗎?”
“好。”
她悶悶應着,說完之後,又縮回他的懷裏。
在這一瞬間,餘宙忽然意識到,原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女孩兒也有這麽敏感的一面。
就像他所說的,男生和女生的思想差異真的很大,關于她為什麽這麽在乎這件事情,他還是不懂,但他願意保護她的在乎。
也許有一件事情是時候提上議程了。
對于餘宙在籌劃着什麽事情,林清頌其實隐隐約約有猜到。
比起最初的模樣,現在的他的确進步了許多,至少不會再像高中那麽幼稚,吸引她注意的方式也不再僅限于巴着要來給她講題目、教她打乒乓球,或者故意安排她擦黑板,然後邊說她矮,邊問她要不要幫忙。
但進步也就是嘴上的進步,除了說話好聽了些以外,餘宙在很多方面,仍然是那個想法直接、不解風情的理科男,時不時把林清頌氣個半死。
可是就像草履蟲是無法大跨步進化成高階生命的,林清頌心裏明白,也表示理解,甚至日子久了,還從裏面砸出些趣味來,變着法兒逗他玩。
但這一次,她是真的又氣又好笑。
這是什麽土味偶像劇的翻車現場?怎麽會有人把求婚弄成這個樣子的?
配合着被帶到高中的教室門口,林清頌站在走廊上往下望,底下心形的蠟燭點了一半,第一個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後邊的還沒點着。而邊上的煙花擺得太近,第一個已經沖出來了,第二個的引線都還沒燒上,負責點煙花的同學害怕得蹿得老遠,根本沒法兒挨着點。
唯一的感動,是他的用心,将能聯系上的高中同學集齊了一半。大家穿回昔日的校服,教室門口映着一片夕陽燒出來的橘紅色光,遠天彌漫着淡紫色雲霞。
仿佛時間真的沒有過去太久,大家依然是最初的大家。
本該是惹人落淚的大場面,但實際上,朋友們都在邊上捂着嘴偷笑。
“哈哈哈……這是什麽玩意兒……”
唐川半點面子也沒給餘宙:“老大,我以前看新聞說類似的告白場所出過火災,但你這絕對安全!你瞧瞧,那些火苗都是一個滅了點一個,你、你安全意識滿分啊老大!”他拍着餘宙的肩膀,笑得幾乎抽過去。
萬萬沒想到,下邊幫忙點火的幾個同學都是怕火的。之所以自告奮勇要參與,只是覺得新奇好玩。
餘宙擡手捂臉。
如果這不是他自己的求婚現場,他也想跟着笑。但眼下這個場面,他實在笑不出來。
他沒玩過浪漫,也沒有太多的浪漫細胞,他真的很努力了。可整場策劃,除了想象美好,剩下的,全是烏龍。
真是天不遂人願。
餘宙走到林清頌面前,她的表情很奇怪。雖然這麽形容可能會挨打,但她的模樣真像是嘴裏含着一只蚊子。
原先準備好的臺詞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林清頌正憋笑憋得辛苦,猝不及防就聽見欲言又止的餘宙開了口。
他說:“你想笑就笑吧。”
林清頌聞言,很不給面子地大笑出聲。
一時間,周圍的同學四仰八叉跟着笑起來,現場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如果說先前的氣氛還有兩分的話,那麽現在便一分都不剩了。
頃刻間,夕陽燒出的紅都集中在了他一個人身上,餘宙成了只被蒸熟的螃蟹,站在人群中間,接受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嘲笑,弱小可憐又無助,并且還很茫然。
今天這婚還求得成嗎?
他正放空着,手背突然覆上了一只手,那是屬于她的溫度。
林清頌笑了許久,終于良心發現,察覺到他的窘迫。
于是,她停下來,清了清嗓子:“好了,我和你一邊的。”
在這個聲音之後,不曉得是他被她吸引了注意,還是大家真的都收了聲,四周猛然安靜下來,而餘宙望向她,心裏眼裏,都只剩她一個。
“那麽……”他輕輕開口,單膝跪下,接着從口袋裏掏出一枚戒指,“說好畢業就和你求婚,現在我來實現我的承諾了。”
分明林清頌背對着夕陽,但這一刻,她的存在比什麽都耀眼,餘宙瞧着她,只感覺眼前的女孩子連睫毛都在發光。
“我喜歡你,很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餘宙從未如此深刻地感覺到語言的單薄,也從未如此直接地感受到表達的困難,“你願意和我一輩子在一起嗎?”他的手心裏全都是汗,聲音也幹澀起來,“嫁給我?”
分明是深情的話,卻被他說出了試探的味道。
林清頌聽得好笑,但氣氛太好,于是彎起的嘴角也像是帶着甜蜜。
被愛着的人總有資格任性,她一向喜歡逗他,這次也不例外。
于是,她憋着開心,故作沉吟,眼看着他局促不安,這才終于忍不下去。
太陽已經落下,只剩一抹雲霞眷着天空,懶懶賴在星月交映的暮色裏。在暮光下邊,林清頌一把撲向餘宙,她眉眼盈盈,全是笑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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