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結婚
只要他在身邊,她總是安心的
1.
蘇曼笙是從外面知道顧終南結婚的消息的。
當日,她讀完了的婆子在那兒說這件事。她待在拐角聽了很久,直到阿沁過來,把那兩個婆子斥責一頓,将她領回書房。
“小姐……”“嗯。”
拿起筆來,蘇曼笙才想到這支筆沒墨了,微頓了會兒,她放下筆。
“我今天不寫字了吧,二叔最近有些忙,估計也沒時間管我。”
阿沁是最明白蘇曼笙心意的人。
打那日從軍區回來,她家小姐就變了個人似的,原先那麽愛熱鬧的一個姑娘,現在卻連出門走走都不願意。最近,小姐也就是站在院子裏發會兒呆,而更多的時候,還是一個人待在屋裏,把門一關,誰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麽。這一番光景,怪讓人擔心的。
“小姐,您中午吃得少,要不要吃些糕點?”
“糕點?”蘇曼笙搖搖頭,“不了,我沒什麽胃口。”
阿沁蹲下身來:“小姐,您不能一直這樣。”
蘇曼笙覺得奇怪。
她怎麽了?她不過是不想吃糕點而已,怎麽阿沁這麽小題大做?
阿沁握着她的手:“小姐。”
蘇曼笙拉緊了衣領,猶豫半晌也不知該說什麽。
Advertisement
停頓許久,她終于找到一句自己能說的:“他要結婚了?和青崖姐姐嗎?”
阿沁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臉為難:“我……我也不清楚。”
“對,你該是不清楚的,畢竟這件事報紙都沒登,而我們……我們和軍區本來就沒什麽交集,二叔不準我再過去,我一個人也去不了。以前說見他要多努力,現在想想,也就是求着二叔幾句話的事情。哪像現下,說見不到就真見不到了,明明是認識的人,想知道他的消息,還要通過外面。可就算這麽聽着,也只能知道些零碎的,拼都拼不齊。”
桌上的書被吹開幾頁,露出裏面夾着的一封書信。
“我昨夜做了個夢,夢見我又被他拒絕了一回,這回我沒哭,只是要他猜,被拒絕之後,我還喜不喜歡他。”她回憶着那個夢,“他本來要答我,我沒敢聽,又補了一句,和他說,猜錯就要娶我。”
這本書裏,隔幾頁就夾着這麽一封,都是她原本想給出去卻沒能給出去的。蘇曼笙見信一封封露了出來,回頭将書合上,又在書上壓了一本字典。
然後,她低頭,摳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其實我還是不甘心的,若不是二叔阻攔我,我還是想去見他。”
阿沁也不會安慰人,只握着她的手:“這不過是一時的,小姐是有福的人,說不準,那些好的都在後邊呢。”
“對啊,我也還年輕,後邊還有大好的日子。”
蘇曼笙心道确然,她大概只是一時難過,而随着時間,什麽都會過去的。她總不可能為了一個顧終南,耽誤自己一輩子。
“我都知道,你先出去吧。”
阿沁想陪着她,又擔心她需要獨處,糾結再三才下去。在為她關門的時候,阿沁想起二爺說的那些話。
蘇二爺什麽時候都是明白人,他欣賞顧終南。因此,在得知蘇曼笙的心意之後,也沒多阻止。只可惜顧少将對她家小姐沒這個意思,弄得小姐傷心許久,又不肯明說,導致最初那麽幾天,二爺總是為此嘆氣。
嘆完之後,蘇二爺對阿沁說:“由她吧,也別勸。這些心裏頭的東西,只能自己想明白,旁人幫不了。「顧終南」這個名字,以後別在她面前提了。”
但她們不提又能怎麽呢?
這名字早就被蘇曼笙放在心上了。
阿沁站在門外,擡頭看了一眼,眼瞧着天色漸漸暗下,外邊的燈一盞盞亮起來,把星星的光都給搶了,唯一搶不掉的是高挂的明月。
可月亮只有一輪啊。
薄雲半遮了月輪,又被風給吹散。
軍營裏張燈結彩的,到處都貼着紅色的「囍」字,大夥兒都是能喝的人,席間酒香四溢、碗筷碰撞,說話聲一個比一個高,鬧騰得很。
“少将,您這不合适吧?”于老九端着酒碗就往顧終南臉上怼,“哪有結婚一口酒都不喝的?”
那酒水濺到了顧終南臉上,他面上笑心裏罵,一口酒都不喝?那他之前灌下去的那些是什麽?白開水嗎?
眼見躲不掉了,顧終南一把搶過酒碗,動作間裏邊的酒水灑出一半,接着他一口将那酒給幹了,引來一片叫好。
喝完,他把碗塞回去:“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想灌醉我,門兒都沒有!”他一拍桌子,“來,一起上!我叫你們看看,什麽是千杯不醉!”
陳柯君坐在李四季邊上,拿手肘碰他:“都這樣了還和大家夥兒叫呢?哈,誰不曉得那幫子弟兄都是有備而來的。我看他今晚夠懸,估計入不了洞房。”
見她越說越露骨,李四季紅着耳朵往邊上坐了點兒:“你喝得也不少,多吃些菜。”
陳柯君将目光轉回到他身上,看他坐遠,又貼過去。
“別逗了,我就喝這麽點兒,還不夠開胃的呢!吃什麽菜?倒是你。”她歪着頭挑李四季的下巴,“小四季,我看你從開席來就沒喝酒呀,怎麽臉比我還燙呢?”
說完,她湊近一些:“而且,還這麽紅。”
李四季被她一碰,整個人都僵了幾分,又想往後退,可這會兒另一邊的人坐回來,他實在沒處可退了,只得偏頭躲。
“我就說你是喝多了,還不承認,我給你去拿解酒的湯來。”
“坐着!”陳柯君起身,兩只手拽住他的衣領逼他擡頭面對自己,擡腳踩在他分開的兩腿間一小塊凳子上,“我說你這幾天躲我躲得好啊,我昨晚不去你房裏等着都抓不着你!”
或許是這邊聲音太大,一時間把周圍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連帶着顧終南都因此解了圍,微愣之後,他在自己的婚禮現場跟着大家興致勃勃看起了他們的戲。
這頭,李四季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你……你別胡說!”
“我胡說什麽了,你沒躲我?不就是前幾天親了你一口,至于吓成這樣?”陳柯君越說越上頭,“我說我長得也不是那麽兇神惡煞,你一個大男人,這也沒吃什麽虧吧?”
大家夥兒在陳柯君說出「前幾天親了你一口」這句話時就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口涼氣,現下被凍得牙齒打戰,心裏叫的卻是刺激,巴不得她說得再具體些。
“你……你這……”李四季一時身子發軟,竟掰不開陳柯君拽他衣領的手。
“我怎麽了?我說得不對嗎?再講,我昨天在你房裏睡都睡了……”
李四季着急了,陳柯君昨晚确實是在他房裏睡的,可那是她醉得不輕,倒在他床上叫不醒,自個兒睡了一夜,而他是回了藥房蜷縮在那長凳上歇了一晚啊!
“昨夜……我……我們可什麽都沒做!”
“你這就不對了!”
周圍都是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他們拿着這個熱鬧下酒,喝得興起還要插個話。
“李四季,你這可不厚道……哎喲!你扔我幹嗎?”
陳柯君一雙筷子擲出去,正好打在說話的人腦門上。
“我家小四季是你能說的嗎?”
她吼完又拽住李四季的衣領,低了頭,望進他的眼睛裏。
“只有我可以。”
李四季的瞳色很淺,眼裏有光,清清透透映着她的模樣。
“你看,你眼裏有我。”
陳柯君明顯是喝得太多,情緒一會兒一變,前一秒還在生氣,這一秒就笑開了,帶點兒滿足,也帶點兒委屈。這樣笑着的她和平時的她不太像,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得見。
“你怎麽就不願意承認呢?”
“我……”
李四季心念一動,想說什麽,話音卻在下一秒被她吞進了唇齒之間。
伴随着腦子裏「嗡」的一聲,周圍一群大老爺們兒掉了杯碗長筷,一地碎響之後有人鼓起掌來:“好!”
這一聲之後,大家夥兒熱血上頭:“好啊!”
“再來一個!”“君姐爽快人!”
“李四季你可就從了吧……”
亂七八糟說什麽的都有,大夥兒笑得開心,連顧終南趁亂溜了都沒看見。
這會兒,李四季整張臉紅得都快爆炸了,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猛地推開陳柯君站了起來,明明是羞惱的,可在看見她差點兒往後摔倒的時候,又一伸手把人拉了回來。陳柯君順着力道倒在他的懷裏,李四季與她對視了幾秒,轉身就跑了出去。
而陳柯君見狀也不含糊,喊着「小四季等等我呀」就追上去。
這邊大老爺們兒,拍桌子的拍桌子、拍腿的拍腿,起哄起得比誰都厲害,好不容易稍稍安靜一些,又開始推杯換盞,吃酒喝肉。這時大家都喝了幾輪,沒幾個清醒的,偶爾有人吐出句「少将去哪兒了」的嘀咕,也很快被另一杯酒壓下來。
煙火人氣裏,夜晚就這麽過去了一半。
2.
軍營裏的人大都熱鬧豪氣,鬧新婚也鬧得兇,陸青崖知道。所以她根本沒指望顧終南今晚能清醒着回來。
不料他這麽争氣。
當顧終南聽見陸青崖這句話時,正在水盆裏抹臉,都沒來得及用毛巾把臉擦幹,他就往她那兒走。
“既然你覺得我今晚不會過來,那為什麽還搭着手坐在床邊等我,為什麽不自己睡了?”
陸青崖把他的領口扯開:“水都弄進衣服裏了,你不難受?”
顧終南擡手幾下在袖子上把水蹭幹淨,然後便抱住她。
他彎腰,把頭埋在她的脖頸上。
“我都沒感覺到。”顧終南壞心眼地往她脖子裏吹氣,“光顧着看你了。”
陸青崖癢得往邊上躲:“說正經的呢!”
“我哪裏不正經了?今兒個可是我們的新婚夜,在這樣的晚上,做這樣的事情,再正經不過也再合适不過了。”
顧終南帶着她往床邊走,她被迫回退着,走得磕磕絆絆。
她輕輕捶他:“你別鬧,喝了一晚上酒,你還沒吃東西……”
“不吃了!這良辰美景春宵苦短的,難不成我餓的還是肚子嗎?”
他抱着她倒在榻上,那一下有些突然,他墊着她的後腦勺,生怕他的小黃連磕着碰着。
“你……可是,我……”陸青崖結結巴巴,“可是我還沒有準備好。”
顧終南眯了眯眼:“沒準備好?”
“對。”“那可……”
陸青崖側過頭去,不到一秒就被壓在身上的人握着下巴轉回來。
“那可太好了!”
顧終南說完就親上去,陸青崖因為驚愣,沒閉上眼睛,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什麽模樣,只能大概感覺到他在笑,極開心的樣子。
笑着笑着,顧終南就松開了她。
從他吻上她到松開,再到伏在她身邊悶笑,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得太快了,以至于陸青崖根本想不通這麽短的時間裏顧終南到底經歷了哪些情緒變化。
她推了他一把:“做什麽?”
他笑着抓住她的手,怎麽也停不下來。
“我……”
剛剛說出一個字,顧終南又開始笑,笑得陸青崖一頭霧水。
“好好好,其實我方才是想說,那太好了,你這麽暈暈乎乎好擺弄,今晚我過得應該不會差。可你之前那表情,怎麽看怎麽像是被我騙來的,讓人又憐又愛,我分明是想的,但你這副模樣,我竟然舍不得動你了。”
這些話太流氓了,陸青崖聽得面紅耳赤,躲又躲不開,只能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但顧終南總是有辦法的,他裝得委屈巴巴,噘了噘嘴,溫溫軟軟,在她掌心親了一下。
仿佛被燙着了,陸青崖連忙收手,沒想到顧終南再次握住,将她的手翻過來,又在手背上親了一下。
“你是真的沒準備好?”顧終南低着眼睛蹭了蹭她,“你若真害怕,我就忍一忍。”
室內的燈光昏黃,桌案上擺着香爐,隐約散着白煙,浮動了暗香。
“反正我們日子還長,不着急。”
“既然不着急,那你就起來。”
顧終南充耳不聞。
陸青崖被他弄得好笑:“怎麽,一邊這麽說,一邊還壓着我,你什麽時候這麽心口不一了?”
“你若真要我起來我就起。”
“那我真要。”
眼見着裝委屈裝無辜不管用,顧終南嘆一口氣:“我的小黃連變狠心了。”
可他不過剛剛把自己撐起一些,就被一雙手圈住了脖子。
顧終南一愣,身上的人有些羞了,手卻沒放開。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辯解:“我只是為了不讓你說我狠心。”
顧終南低下頭快速地又親一下。
“不說不說,再不說了。這個世上哪有比你對我更好的?”
她還盤着頭發,只是在床上被蹭亂了,邊上有一绺鈎着夾子,看得顧終南頭皮發緊。他撐着手,小心翼翼把那些夾子一個個摘下來。摘完以後,用手給她撥了幾下。
“沒弄過這個,剛才扯了你兩根頭發,疼嗎?”
“盤發本就不好拆,就算是我自己弄,也少不得扯幾根。”
顧終南摸了摸她的頭:“那我們以後不弄了。”
“嗯。”
外頭起風了,夜裏連雲都是黑色的,它悠悠飄來,遮住了星光月光,地上樹枝亂顫,投在地上的影也淡了些。
只有這間屋裏還亮着燈。
或許因為現在正是好時候,屋裏的人,顧不上再去管一盞燈。
3.
在大多數人眼裏,春節過了才算新年開始,而過年總是喜慶的。
而顧少将最近是喜事一件接一件,才剛剛完婚,這論功受封中将的消息就傳過來了。只是顧終南并不打算去參加這授勳儀式。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誰也不傻,外面剛剛傳開,說齊家滅門和他有關,在這關口上,他們就讓他離開參州,他還能再回得來嗎?
因此,他用軍務繁忙做借口,腳上紮了釘子似的不肯挪步,只回一封書信。
那信上言辭懇切,字字句句都戳人,仿佛他真是動情感恩,想去又不得已,只能為着一大堆事兒留下,遺憾得很。
軍中大多是見過這書信的。
感動之餘,大家夥兒能做出最中肯的評論,就是這一看就不是出自顧終南的手筆。
時間似落葉一般打着旋兒過去,陸青崖為顧終南整理衣衫。
“早點兒回來。”
顧終南拽着她的手晃:“我都不想去。”
惱人的東西不止這一兩件,生活裏最不缺的就是煩心事。
“不如我不去了,就說我感冒了,怎麽樣?”
陸青崖給他捋順衣領:“月初頭疼,月中胸悶,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又發燒了。西北軍區的顧總指揮居然是這麽個多病的身子,被人聽見,該怎麽繼續領兵打仗?”
“這才正好說我能耐敬業啊,重病不下崗,心裏只有打仗!”
陸青崖點了一下他的額頭。
“別瞎說。”
自去年起,顧終南身上的流言便沒斷過,那些閑言碎語一遭接着一遭,舊的還沒被嚼到沒味兒,新的便又添上來。雖說虱子多了不怕咬,但即便再小,那些虱子一撥一撥往上壓,也難免讓人擔不住。
“我在家等你。”“那行吧。”
顧終南飛快低頭在她唇邊啄了一下。
“等以後日子太平了,我們就去得偏遠些,買處屋子,買處良田,買些雞鴨狗豬自己養着,好好過一輩子。到那時候,誰再叫我,我都不出去,即便是你也別想趕我。”
陸青崖順從地靠在他懷裏:“這也想買,那也想買,哪有那麽多錢。”
“怎麽沒有,我也是有手藝的。”
顧終南最開始投軍沒那麽大的抱負,那時,他只想當個小兵。而一個小兵那麽自由,對于未來也可以随意暢想。他想,自己此去,要麽戰死沙場,倘若能活下來,退役之後。若不想再回長津,他就找個小城鎮,娶妻生子,做手藝活兒,當個匠人養家糊口。
如今這妻子就在身邊,他的念想也算是實現了一半兒。
“我不會餓着你。”
這樣的暢想,一旦開了個頭就停不下來。陸青崖聽得開心,卻也沒忘正事:“好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人家大老遠把軍功章給你送到這附近的莊子,你怎麽也得露個臉。”
陸青崖在這兒好賴哄了半天,顧終南才不情不願上了車。
他是真的不想去。
這是參州,他們不敢在這兒對他動手,可那些地方來的人,哪個是善茬兒?別說講話了,就連簡單吃個飯都讓人累得很。
但顧終南到底不再是從前那個不管不顧、什麽都不懂的小少将。
現今,他到了那兒,也能人模人樣說出些唬人的話,然後高深莫測地在邊上坐着。離開了她的身邊,他便穿上一層盔甲,沒人打得破,也沒能看得穿他。
這一整天,他只在一個時候有反應。
那是他路過水池,看見裏邊的蓮花。
顧終南走在短橋上,停步:“這蓮花怎麽是這個顏色?”
橋下水波清清,鋪着大片荷葉,荷葉之間,開着幾朵水靈靈的淡黃色蓮花。
“少将,這是水黃蓮,莊子的主人覺得特別,養了一些。”
“喲,也叫「黃連」。”顧終南聽得興起,往那邊指,“給我摘一朵帶回去。”
對着那幾朵蓮花,他輕輕笑,聲音也低,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就喜歡這小黃連。”
旁人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敢多打聽,只是應下,回頭就給折了幾朵好的。
那蓮花還帶着露水,小小的幾滴沾在花瓣上,看着極為可愛。
他現在就想回去送她。
可惜這飯剛吃了一頓,他即便晚上不留下,也得和他們再喝個茶水。
顧終南越想臉越冷,他自己未必有那個意思。但來探他底的那些人卻不這麽認為。這模樣,看在他們眼裏,就是顧終南如今趁機抓回了自己的權、又發展了自己的勢,連個過場也不想走,在給他們擺臉色。
看來有些東西不是無中生有,顧終南是真有一根反骨。
五六月的天變得很快,一陣風刮來,晴天就換了雲雨。
顧終南出門前沒帶傘,又不想真因為這麽個理由就留在那兒。是以,當他回去的時候,整個人被雨淋得從裏濕到外,頭發也軟軟地耷在額前,看起來狼狽得很。
陸青崖拿着毛巾迎過來:“怎麽濕成這樣,快去換換。”
“這有什麽,不着急,你看看這個。”顧終南從背後拿出幾朵花,“這叫水黃蓮,好不好看?和你同名,我一看就覺得配你。”
這幾朵花被他一路拿回來,跟着他在車上颠簸,也跟着他淌過雨霧,最外邊那朵,花瓣兒都蜷得垂了幾片,有些蔫答答的。可還是好看。
陸青崖接過花來:“這是哪兒來的?”
“吃飯的莊子裏摘的。”
陸青崖聞言一愣,本想說這不合規矩,話到嘴邊卻沒說出來。
算了,他幾時合過規矩。
“我很喜歡。”
顧終南得意揚揚:“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花也送了,情話也說了,我看你該換衣服了。”
“什麽情話?聽着怪肉麻的,那可都是我的真心話!”顧終南彈了陸青崖的額頭一下,“再說了,這也不過就是淋個雨,你急什麽?我這麽硬朗,就算真要有什麽病也得等到老了以後。但這刀槍裏滾來滾去,我還真不一定能活到那時候……”
“你說什麽呢!”
顧終南笑彎了眼睛,乖乖認錯。
他方才是故意的,也不曉得哪兒來的惡趣味。但他就是很喜歡看她為他生氣,很喜歡看見她對他的在意,哪怕是兇巴巴朝他吼,他也開心。
見他傻笑,陸青崖推了他一把,又念叨幾句,他這才肯去擦幹身子換衣服。
站在邊上給他遞幹淨衣服,陸青崖瞥見他故意放慢的動作和刻意鼓出來的肌肉,滿臉都是無奈,又不好笑出聲。
這個人,怎麽越看越像小孩子了?
真是幼稚。4.
顧終南原先有個小箱子,裏邊放着大大小小好幾十枚軍功章,可這天晚上,他把箱子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随手堆在書桌邊的小抽屜裏,卻把一個小本子小心地放了進去,不止如此,還像個寶貝似的鎖了起來。那本子他動不動就拿在手裏看,是他和陸青崖的結婚證。
他本想帶她回長津祭拜父母,可時勢不允許,他們只得在七月半的時候去了郊外,對着長津的方向做了個簡單的祭拜。
當夜火盆前,他們燒了幾紙書信,說了許多話,都是好的,唯獨後來,他們掏出結婚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看見那個小本子掉在了火裏。也是不巧,他們的合照攤在那兒,即便搶救及時,也還是燒了一半,他的那一半。
為此,陸青崖很不開心,覺得這是一個不好的意象,可面對顧終南也沒多說什麽,只是悶了一夜,怎麽都哄不好。
直到最近,他拉着她去補了一本,才讓她開心一些。
顧終南對這小本子寶貝得和什麽似的,又不想讓人知道。于是,他把箱子偷偷藏在了書櫃最上層的角落。藏好之後,他擔心弄丢鑰匙,又費勁地把那小箱子拿下來,将鑰匙挂在了鎖的邊上。這箱子誰都能打開,可那是他的東西,只要有他在,誰敢去打開?
他拍了拍手,對自己的英明機智很是滿意。
只可惜顧終南沒有想到,後來他不在了,許多年後,陸青崖發現了這個箱子。
她從裏面取出小本子,捧在手上,還能感受到這時顧終南将它放進去的小心。
是萬千宇宙中的平凡一瞬,也是時光長河裏她好不容易撈回的一點沾了他氣息的過往。
但那說來再遺憾,也都是未來的事情。
而眼下紛紛雜雜,除卻人情往來,仗也是打不完的。
誰會多想那些呢?
陸青崖睡在榻上,腦子不停地在轉。
如今國家越來越亂了,以前雖有內憂外患,但還是外患為主,現今,他們不止要和外邊打,還要和自己人打。打來打去,人心惶惶,再沒有哪個完全和平的地方,再沒有哪一戶人家可以安生過日子。
“睡不着?”
陸青崖只是翻了個身就被人從背後抱住。
顧終南在她肩頭蹭了蹭:“怎麽睡不着?在想什麽呢?”
最近總有偷襲,那些偷襲來得不道義,像是故意在制造恐慌,有拿槍上街掃射的,有拿炸彈投向小山村的。在這樣的社會裏,人命如草芥,竟是半點兒不值錢。
前不久,蘇二爺也受襲身亡,他打下的地盤,跟着蘇家迅速衰竭下去。蘇曼笙差點兒遇害,還好被駐守的部隊救了下來,這支部隊是屬于顧終南的。等蘇曼笙被送到參州,她已經變了個人,休養好了之後,她留下對顧終南和陸青崖的祝福,于一個清晨孤身離開,誰也不曉得她去了哪裏。
“想了很多東西,末了卻還是擔心身邊人。”
陸青崖轉回來,倚在顧終南懷裏:“也不知道曼笙去哪兒了,她一個女孩子,年齡不大,又是從小被保護着,現今遭了這樣的變故,也不肯留下來……”
“放心吧。”
顧終南拍了拍她的背。
他想起蘇曼笙剛來這兒的那個晚上,她先是盯着他發呆,可他不願在這時多與她接觸。這樣特別的時候,在一個本就心裏有他的姑娘面前,以保護者的姿态出現,顧終南也不是刻意要避諱什麽,但他心裏有個底,怕自己擔不起。
後來幾天,都是陸青崖去陪的她。
她們大抵不會知道,陸青崖在屋裏陪了蘇曼笙幾夜,他就在屋外守了幾夜。
在臨走之前那天晚上,蘇曼笙借着夜色大哭,撲進陸青崖懷裏,她原想發洩來着,剛哭出聲就想起顧終南,一下子又想忍回去。可她沒忍住,一個哽咽,就被陸青崖回抱拍了拍背,這麽一鬧,她哭得更兇了。
在最初,她對陸青崖是有羨慕也有嫉妒的,可她好像沒辦法讨厭陸青崖。她實在很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因為她,顧終南看不見自己。
“蘇大小姐看着是個聰明人,只是以前少有自己拿主意的時候,現今,她既有了決定,或許不是壞事。”
陸青崖擡起頭:“你真這麽想的?”
顧終南頓了頓:“不然你怎麽想?”
“我總覺得,曼笙是我的妹妹,二爺又幫了我們這麽多,我們該照顧照顧她。”
“你說得對,但你也看見了,她不想留下。”
這留與不留背後的事情,他們都默契地避而不談。
顧終南将懷裏的人抱緊了些:“有些東西是不能強求的,若她願意接受,我也願意幫助她;可若她不願意,我們再多動作,就像是在憐憫她,其實有點兒傷人。”
陸青崖先前沒想到,如今被他點破,便沉默聽着。
“這樣,若她日後過好了,願意再聯系我們,我們再照你說的,照顧她,如何?”
“嗯。”她悶悶應了。
應完,陸青崖摟住他勁瘦的腰:“不說了。”
“想睡了?”
“你明天還要去東北做支援,這路途遙遙,辛苦勞累,那邊又亂又急,你今晚休息不好,怕是接下來很長一段日子都沒時間補覺了。”
顧終南輕笑:“又在心疼我。”
“我也困了。”“那你不想了?”
陸青崖緩緩道:“想也沒用,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意願,旁人始終是旁人,好和不好其實都是自己最清楚。”
“我家小黃連就是通透。”顧終南用下巴一下下蹭着她的頭頂,“不過啊,我就不是。我的意願是你,想的也是你,我的好和不好,你比我還要清楚。所以,若實在閑不下來,你不要想別人,多想想我,我願意你想我。”
自結婚以後,他便說了許多漂亮話,像是在肚子裏攢了二十多年。如今綁住她了,便想一口氣都說給她聽。
“油嘴滑舌。”
陸青崖斥他,臉上卻是美滋滋的。
而後不久,顧終南的呼吸變得均勻綿長起來。
夜色裏,陸青崖偷偷看他,雖然看不清楚,但也覺得安心。
只要他在身邊,她總是安心的。
同類推薦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