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只影向誰

一個人呆久了,是會很孤獨的。可那也好過虛與委蛇和人應付,悲喜不由己。

1.

即便是晚上,醫院的長廊裏也還是有很多人在走。

楚漫抱着膝蹲在拐角處的樓梯間,眼睛和鼻頭都紅紅的,睫毛被水汽浸濕,一簇一簇,粘在一起。

明明前幾天奶奶還神智清醒的對她說了許多話,今天醫院卻忽然打電話來,說奶奶情況不明,昏倒了。醫生解釋的那些東西,她雖然努力去理解,也還是聽不太懂。

那麽多的話裏,她只聽進去一句,“因為這個問題,手術可能要延期。”

“如果延期的話,對奶奶會有什麽影響嗎?她會沒事的吧?”

“很抱歉,這個我們不能保證。”年輕的醫生低了低頭,之後大概是看見她一副承受不住的樣子,又補充一句,“不過我們會對病人盡最大的努力。”

然而,這一句也并沒有多安慰到楚漫。

她把臉埋進自己的臂間,極小聲地啜泣,仿佛被這個世界隔絕,也拒絕來自外邊的一切聲音,固執得厲害。

當林遠走到這裏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

樓梯間并不多寬,也就這麽大的一點兒地方,可她蜷在門後的陰影下邊,卻只占了一塊瓷磚格子的大小。如果不是他偶然瞥去一眼,估計都不會發現。

翻了翻查房本,他回想了一下。這個女孩似乎是502號病房裏,那位老奶奶的孫女。按理說,她找他了解完情況應該就回去了,怎麽還在這兒?

林遠在那兒站了一會兒,他看着楚漫,卻始終沒有上前。

頓了頓,提步離開。

他和楚漫交流不多,只是在她詢問奶奶病情時候,講過幾句話,兩人之間的了解,不過就在于相互知道對方的名字而已。可林遠不上前,卻并不是因為生疏冷漠。而是他想,這個女孩既然躲在門後,把自己蜷起來,應該就是不想讓人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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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時候,安慰是你的善意,卻不一定是對方樂意看見和接受的東西。

對于一部分人而言,獨處比與人相處更加輕松,更沒有負擔。不論表現得多脆弱,只要沒有人看見,就不會覺得難堪。

大概過了很久吧,又或許只有幾分鐘。

楚漫擦了擦眼睛,站起身來,深呼了一口氣。

她或許是蹲得腿麻,起身的時候,眼前有些黑,頭也暈乎,于是急忙扶住牆穩住身形。也是這個時候,查完房的林醫生走過來。

“你還在這兒?今天是要陪床嗎?”

他看上去有些意外,像是根本不知道這個地方還有人。

楚漫愣了愣,接着應了聲:“嗯,今天是打算留在這裏的。”

“你是剛剛來,還是沒回去?”林遠把筆插回口袋,推了推眼鏡,“如果沒吃飯的話,一起去吧。”

如果說有什麽事情是楚漫不善于應付的。那麽,排名第一的,一定是這樣突如其來的熟稔。說起來,或許人和人之間就是有差別的。

便如沈澈,他們明明也不相熟,甚至是陌生人的關系。但楚漫就是會有那樣莫名的沖動,去相信他,就是能夠放心的靠近他。

“不麻煩林醫生,我吃過了。”楚漫笑笑,“我現在回去看看奶奶。”

林遠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寬慰一句:“不要太擔心。”

“我知道了,謝謝林醫生。”

說完,兩個人就此轉身離去。

楚漫就是這樣的性格,有什麽都不會說,喜歡自己一個人憋着忍着,忍不住了就哭一場,權當發洩,發洩完了又恢複原樣,什麽都一個人扛。明明是一個看起來嬌嬌小小、需要保護的女孩子,卻好像從來不知道傾訴這種東西的存在,獨立得讓人心疼。

可真要說起來,也不是什麽死倔的不通情理,只是三個字,習慣了。

從小到大,這樣的處事方式或許不好,可她真的習慣了。這樣或許不好吧,可是,從來沒有人提醒過、告訴過她,她需要改啊。

2.

宿舍裏,何藝清看着電腦上的照片,臉上是掩不住的慌亂。

怎麽會這樣?這是怎麽洩露出去的?這些……

也就是這個時候,放在一邊的手機響了起來,何藝清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吓得驚呼一聲,在這之後才想起來接電話。

“小,小漫。”何藝清的聲音結結巴巴,臉上的慌亂比之前更甚了些,“你今天是又不回來了嗎?在醫院?奶奶怎麽樣,情況還好嗎?”

楚漫與何藝清的關系不錯,可那也僅僅限于不錯而已。如果是放在平常,她絕對不會問這麽多。畢竟何藝清算不上體貼的性格,楚漫也并不經常和別人談起這些東西。

“還好。清子,你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怎麽聽語氣好像有些怪怪的。”

楚漫的聲音從聽筒另一邊傳了過來,很低很清,可在何藝清聽來,卻像是敲在她的耳膜上,一字一字,打得她整個頭都覺得疼。

“我沒什麽,只是剛剛做了個噩夢,夢還沒醒過來,你的電話就來了。”她幹笑,“不用擔心我了,你好好休息才是真的,光是聽你的聲音都覺得好累的樣子。”

“嗯,謝謝。”

楚漫握着電話站在走廊外邊,她看着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太陽才會出來。如果是放在幾天之前,她會想,也許睡一覺就能看見天亮了吧?可這幾天她都睡不好,每次醒來都還在黑夜,好多次,她都覺得,這個黑夜像是過不去了。

“清子。”

何藝清握着電話,聽到電話那頭的楚漫這麽叫了她一聲,尾音拖得有些長。那個時候,她的手指一顫,不知道是在害怕些什麽,嗓子竟然緊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清子,真的謝謝。”

握着手機的手指一僵,是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她頓了許久:“小漫,我其實有很多不好,但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的。”

“嗯,你沒有不好啊。”楚漫的聲音帶上些笑意,“我不太會說話,很多時候都容易把氣氛鬧僵,我是真的覺得,有你在真好。謝謝。”

這句話之後,何藝清忽然陷入了沉默,許多話都卡在了嗓子裏,說不出來又咽不下去,臉上的慌亂全數變成了愧疚和不知所措。

“小漫,早點兒睡吧。”何藝清轉向電腦,眼神很是複雜,“我也睡了,晚安。”

“嗯,晚安。”

挂完電話,何藝清對着電腦站了一會兒,臉上閃過幾番糾結,終于下定決心似的,滑開解鎖,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權哥嗎?”3.

距離楚漫陪床到現在,已經有一個星期了。

受到條件所限,她請不起護工,又擔心醫院裏的奶奶無人照顧,無奈之下,只好先停了兼職,待在這兒。

喂完流食之後,楚漫又細心為奶奶擦了身,接着是換尿管,倒尿袋。等到一系列事情全部做完,她已經是出了一身汗了。

而林遠洗完手後,正好就看見稍有疲色的楚漫從病房裏走出來。

很難相信,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照顧病人能這麽仔細,能把事情做的這麽好。

可是,這些事情,她并不是一開始就做得很好的。

楚漫也曾經是一個依賴心很重的人,身上滿滿當當,全是孩子氣;她也曾經愛鬧愛笑,什麽也不想管,什麽也不想做。

小時候,雖然不像別的小朋友,有爸爸媽媽陪着,可爺爺奶奶非常寵她,她并沒有感覺到自己與別的小朋友有什麽區別。就算偶爾疑惑,卻也是不帶自憐不滿、單純的疑惑而已。

那時候的楚漫,她甚至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學會這些東西,她甚至沒有想過未來的自己會過得這麽窘迫。不過本來也是這樣,居安時,多數人會忘記思危,便如,有人可以依靠,誰願意這麽獨立呢?

可凡事都有意外,而楚漫生活裏的轉折,就是在過去的某天裏,爺爺的離開。

一夕之間,好像什麽都變了。

原來的堅實庇護開始被風雨搖晃成令人不安的動蕩,而楚漫就在這樣的不安中,一點點獲得成長。

而後來呢,奶奶漸漸年邁,她也漸漸懂事起來。明明那麽努力的生活着,卻過得越來越窘迫,曾經熟悉的安定越來越遠,如同洪澇中搖搖晃晃的大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被連根拔起,沖到下游裏爛去。

然後,她開始帶着奶奶往前走。她始終走在前邊。

踉踉跄跄,一步一步。

終于走到了現在。

現在的楚漫,經常被人誇獎獨立,偶爾被人驚嘆她所擁有的能力,好像什麽都會做,什麽都難不倒她。這樣的女孩,遇到再大的困難也只是笑笑,帶着能讓人安定的力量,內心強大到不可思議,也很會掩飾自己的情緒。

也許是這樣的成長經歷吧,她的內心變得越來越冷淡,對于交際,她其實是有些抗拒的。她讨厭那種面上單箭頭向的交心,讨論那種看似認真的敷衍,讨厭熟悉之後又漸行漸遠的失落感。

因為在生活上花費的力氣太大,于是交流也變成了奢侈,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可以損耗在這上邊了。

可到底啊,人是群居動物,再怎麽習慣,又怎麽可能把這些完全割離呢?所以,說着讨厭,又忍不住要去接近,可要接近,總會有摩擦,也總不能完全釋放自己,還不如一個人待着舒服。

思緒反複着,久而久之,楚漫也就讨厭起這樣矛盾又怯懦的自己。

她實在是一個很複雜的人。平時聊聊天還好,真正在一起呆久了,她想,恐怕連她自己都會受不了自己吧。

「一個看似平和,實際上,卻連交流都費勁的人」。

她被這麽評價過,不止一個人贊同,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一路上,她到底是怎麽走過來的。雖然她想,自己也用不着誰來知道,可偶爾對比一個別的女孩子,她還是會有些難過。

4.

“一個人站在外邊,不冷嗎?”

林遠走到她的身邊,遞過一杯熱飲。

楚漫有些驚訝:“謝謝。”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也大概能猜到你的擔心。”林遠喝了口飲料,“其實我很想叫你別擔心,但就算我這麽說,也沒有什麽用吧?”他對着楚漫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眯起眼睛望向遠方,伸了個懶腰,“呀,查完房神清氣爽啊!”

像是被林遠的情緒感染了,楚漫握着那杯熱飲,勾出一個很淺的笑。

“林醫生看起來很年輕啊。”

“一般被這麽說是應該開心的,可是,一般也只有老了才會被這麽說吧。”林遠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開,“對了,不然,你猜猜我多少歲?”

楚漫想了想:“三十?”

平心而論,林遠長得很顯小,眼眸清亮,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兩邊有淺淺的梨渦,略微還有些娃娃臉。如果換件衛衣牛仔褲,估計可以直接坐在大學裏上課了。

可楚漫想着,他畢竟是主任醫師,怎麽也不可能是二十多歲的小夥子。

“三十?我三十才畢業啊。”林遠挑眉,像是有些感慨,“而且,還虧得我是讀書早。”

楚漫一愣:“嗯?”

“嗯什麽?對了,飲料快點兒喝,不然一會兒涼了。”林遠說着,啜了一口,“讀完研再加上三年規範化培訓,實習完畢才是正式入職。在最初的幾年,一直做手術,經常害怕病人醒來以後我卻過去了,害怕陪不完他們康複,那時候啊,真是沒時間見人。”

林遠從小到大都是外向的性格,外向得甚至有些話痨,平日裏死端着一副嚴肅正經的樣子,只是害怕病人家屬覺得自己不可靠。好不容易最近跟完一臺手術,處理得比較完善,提着的心也放下來,一下子變得輕松,卻礙于工作沒辦法好好放松慶祝,自然想找個人說說話。

聽着聽着,楚漫由衷地感嘆:“學醫好辛苦啊。”

“确實很累,可我還是喜歡。”林遠垂下眼簾,笑着,忽然又轉頭對她眨眨眼,“對了,我以前實習時候,還遇見過一件事情,印象挺深的,我告訴你,你別和別人說。”

林遠說話的時候總有很多小動作小表情。所以,不管說什麽,都格外有感染力。

“嗯?”楚漫望着他。

“就在以前啊,那時候我實習值夜班的一天晚上,一個昏迷很久的老爺子忽然就,怎麽說呢,詐屍?不對不對,總之忽然就蹦起來了。”林遠歪了歪頭,“對,就是蹦起來了。當時那場面啊,可厲害了。他的腦袋上還插着兩根引流管,腰上一堆儀器,也沒穿衣服。在醫生淩晨查房的時候,忽然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像是僵屍一樣撲了過去……”

林遠說得眉飛色舞,楚漫也跟着聽得入神。

“那位老爺爺是忽然醒了嗎?”

“不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解釋。這麽說吧,人的昏迷其實有很多種,比如深昏迷和淺昏迷。而那個老爺子,其實他沒有醒,當時的他是在深度昏迷當中,只是可能大腦會懷疑這具身體出了問題,擔心他死亡,于是刺激了肌肉自己運動。也就是說,他沒有意識,只是會動。其實這種情況還是很罕見的,所以我印象也比較深刻一點。”

他說着,身上一顫:“當時他的身上插着許多管子,就那樣去追醫生,一跳一跳的,當時值班室就一個醫生一個護士,外加一個我,也就是這麽巧,他當時就繞着我跳。跳久了,那個輸液器的血返過來,就滴在他跳過的地上……”

林遠說到這裏,忽然一停。

“自顧着說這些故事,忘記最開始看見你,想和你說的話了。”

楚漫有些微訝:“什麽?”

“也沒什麽,只是從那個奶奶入院起就看見你,一直覺得這個女孩挺不容易,想到從前的自己好像也是這樣,只顧着一個人蒙着頭往前沖。雖然也能走,卻是怪累,也怪孤獨的。因為這樣,有點感嘆。”林遠輕嘆笑開,“所以想說,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随時來找我。”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楚漫微微有些愣神,随即點頭,模樣認真:“謝謝。”

不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遠是随口還是真心的,她都覺得感謝。

“不客氣。”林遠應道,随着他說話時候嘴角微微的彎起,那兩個小梨渦也變得明顯起來,“那麽我接着給你說那個故事。呀,那種場景啊,真是不見不知道,就像,就像……”林遠說着,恰巧回頭,然後一拍腦袋,“你看過那個僵屍片嗎?這樣說可能不很厚道,但說實話,挺像的。”

林遠說着說着,好像想到了那個場景,一下又笑了起來,帶出兩個小梨渦。楚漫從以前就覺得,不論帶着梨渦還是酒窩,好像,只要擁有他們的人,看起來都會特別親切可愛。現在看來,當時她想得一點兒不錯。

也是這個時候,外邊忽然有人敲了敲門,林遠回頭,梨渦淺了下去。

“林醫生,202病房好像出了一些問題,需要您過去一趟。”

“好的。”林遠輕輕點頭,接着轉向楚漫,“那我先走了。”

楚漫應了一聲,又在他離開之前揚了揚手:“對了,林醫生,謝謝你……的飲料。”

也許是礙于等在一邊的那個小護士,楚漫硬生生在感謝上加了飲料的名義。然而林遠對着她微一眨眼,分明是聽懂了。

“不客氣,外邊天冷,你也早點兒進來吧。”

“嗯。”

目送着林遠離開,隔着門,楚漫不大能聽得清外邊的動靜,只能隔着不太幹淨的玻璃看着裏邊的情形。

半晌,嘆一口氣,在低頭的時候,楚漫正巧看見手中半涼的熱飲。

凡事都是很怕比較的。

比如,在林遠到來之前,她覺得自己一個人咬咬牙也能撐過去。

可現在要說起的話,當然還是有一個人陪在身邊說說話,為她加油打氣,對她說「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随時來找我」更好一些。

5.

這間屋子很暗,窗簾拉得嚴實又沒怎麽開燈。何藝清縮着脖子,沒由來的,身上便是一冷。然而,在門口停了幾秒鐘,她還是咬着牙走了進來。

“權哥。”對着坐在前邊的人小聲喚道。

“喲,難得啊。”那個被叫做權哥的男人彈了一下煙灰,“打你電話沒啥用,發個郵件倒是快多了。怎麽,平時都只背着電腦,不用手機的嗎?”

何藝清模樣怯怯:“權哥,我知道那個日期到了,可是能不能再寬容幾天?就幾天就行,我,我再過幾天就能還了……”

“再寬容你幾天?合着,前面你拖過去的那幾天,都不算?”權哥吐出個眼圈,手指一掐,煙頭便滅在了他的指尖,“你是怎麽,還有臉到這裏來和我談條件的?”

臉色越來越青,何藝清藏住顫抖的手指。

“權哥,我不是不還,只是最近真的沒有……”

“對了,不止你。還有上次你拿來的那個,叫什麽,楚漫?”權哥笑得有些冷,“她貸的金額有點兒大啊,但我去查了一下,似乎,那些錢沒能都到她的手上吧?對了,你最近新買的那個包,也是不大便宜,我有點兒想不通。怎麽,買得起奢侈品,還不了我的錢?”

頭低到了很低的地方,何藝清不住發着抖。

而權哥仍在自顧說着:“說起來,她的照片,雖然拍得沒你好,但賣出去也還是夠了……”

呼吸一滞,何藝清猛地跪倒在權哥面前,然後開始翻包。

“權哥,我身上就這麽多了,您再給我幾天,我很快就把錢籌了還過來,您千萬別去找她,您看我也不是第一次來找您貸了,您還……”

“啧。”權哥用手指攪了攪缸裏的煙灰,随手擦在了何藝清的臉上,接着,挑起她的下巴,“你要我再給你幾天,你準備拿什麽來保證呢?”

何藝清擡頭,像是陷入迷茫裏邊,也不回話,也沒有別的什麽動作。

然而,在看見她這副模樣的時候,權哥眼底卻像是有微光一閃。那光色陰冷,讓人渾身發涼,唇邊也帶着不懷好意的笑。

這種感覺,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滑滑膩膩,纏上誰的腳踝。

惡心得讓人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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