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在夢裏被抓包

1.

弄清事情是解決事情的前提,但這并不意味着,你把一件事弄清了,就能夠徹底解決它。

邢楓坐在電腦前邊,把「熬夜畫畫小鹹魚」的微博從頭到尾翻了一遍。

寧星這個號注冊了三年,然而,發出的微博總共還不到五十條。他大致看了看,其中一半是最近畫的條漫更新,而剩下的一半,是早些時候她畫的同人和轉發的別人畫的同人。

要麽是畫畫,要麽是畫畫相關,沒有一條關于三次元的日常。

邢楓皺了皺眉。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為什麽而皺眉。

關掉網頁,合上筆記本電腦,他往陽臺走去。

黑布一樣的夜幕裏綴了許多星星,因為沒有雲層遮擋,所以顯得很亮。

遇見了這樣的事情,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意外,也很難不去在意。

雖然說來無法解釋,但在沒有經歷這些事情的人的眼裏,那只不過是一個夢。只不過是個漫畫,對于他們的生活并沒有什麽影響。

就像前幾天他裝作無意和室友簡略提及,室友給他的回複一樣——奇怪就奇怪呗,反正不是真實的,不去想就好了。再說,弄清楚又能怎麽樣,弄清就沒事了嗎?

他當時只是笑了笑,沒有反駁。

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沒什麽好反駁的。

的确,這件事情很玄,沒有辦法用常理解釋,他未必能夠解決,可那又怎麽樣?他想把事情弄清楚也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帶着困惑過日子實在很難受。

所以,他今天的心情這麽好,大概和得到了一部分答案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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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

像是浸過水的黑葡萄,寧星有一雙黑亮的眼睛。

而現在有一個用得很多的比喻,說好看的眼睛裏都存着星星。

邢楓半擡着頭,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

“我沒看見?”他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原來,除了秦之瀾,還真有能蠢成這樣的人嗎……”

蠢成這樣的人,真的能造出一個那麽玄幻的世界嗎?

邢楓若有所思。

還有,平心而論,不看題材,她的漫畫其實還不錯。

2.

最近幾天都沒有再做那個夢,寧星覺得很欣慰。

但命運這種東西,它不是人造革,它是真的皮。

也就是當寧星剛剛感覺到這麽一點點的欣慰後,她發現,自己的三次元亂套了。

最近,邢楓總是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面前。上個課能遇見,買個飯能遇見,坐個校車上車之後發現他已經在上面坐着了,出學校逛畫材店甚至還能在校門口擦個肩。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寧星只能瑟瑟發抖強行裝看不見。

而強行扭頭不看路的後果,就是有一次她差點兒在樓梯上踩空。如果不是邢楓拉了她一把,她大概真的能從樓梯上滾下去。

當時的邢楓:“……”

怎麽回事?怎麽像是他在欺負她似的?還是他真的這麽可怕?她的膽子這麽小的嗎?還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又腦補了一些什麽?

所以,她到底在腦補些什麽?

不同于邢楓的一頭霧水,寧星的精神體縮在一個小角落裏自顧自打着冷戰。

其實她倒是真沒多想什麽,只是每次看見邢楓,她都忍不住有點兒情緒上頭。久了,就形成了條件反射:看見邢楓→大腦開始準備→神經系統接到指令→發抖。

這是理智所無法控制的東西。

幻想也是。

最近的寧星總是忍不住幻想,如果命運有實體,她一定揪住它的衣領子前後左右來回晃——

皮這一下你真的開心嗎?我當初祈禱的話你是不是只聽見了一半?如果要犧牲三次元的平靜來做代價,那還不如讓我每天做那個夢呢!

“這可是你說的哦,還不如每天做夢。”

走在路上,寧星忽然被一句話打斷了思路。她停住腳步,前後左右飛快環顧着。

剛才是誰,誰在說話?

“沒有人啊,幻聽了嗎?”她撓撓頭,“我已經被折磨到幻聽了嗎?”

寧星滿臉崩潰,卻也就是這個時候,她聽見「喵」的一聲。

順着聲音回頭,寧星看見不遠處的長椅上卧着一只貓。

寧星不大認識貓的品種,只能通過外表判斷這是一只橘貓。

橘貓一般都很胖,就像鏟屎官們老喜歡說「大橘為重」,可它倒是小小一只,軟萌軟萌的,後頸上還有兩塊奶白色的斑,很特別,像是錯開的兩個不規則半圓。

它看起來很懶,眼睛悠閑地半眯着,甩着尾巴舔着爪兒,軟軟地歪着頭,仿佛是感覺到了寧星的視線,它對上她的目光。

“喵——”

大概是有了嗲聲嗲氣一聲「喵」的加持,現在的它看起來簡直一百分可愛。

寧星眨眨眼,瞬間有一種被治愈的感覺。

于是,她擡起手和小貓咪對喵了一聲。

或許是錯覺,在她發出「喵」之後,小貓咪的頭上仿佛帶了幾條黑線。與此同時,還滑下了巨大一顆汗珠。

寧星甩甩頭,幻聽就算了,幻覺不行的。

她走過去:“你好啊。”

小貓擡頭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把她的心都看軟了。

過了一會兒,寧星忽然想到什麽似的。

她嘆一口氣:“流浪貓的日子不好過,你等等,我去給你買小魚幹。”她轉身嘟嘟囔囔地走了,“大家都是日子不好過的生物,彼此照應一下吧。”

貓咪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冷哼了一聲,随後踮着腳優雅地走開了。

而它踩出的每一個節奏都仿佛在說:不,我和你不一樣。

3.

是夜,帶着一顆累到不行的心,寧星躺在床上慢慢進入了夢鄉。

都說良好的睡眠可以讓身體得到充分的休息。可當她在夢裏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今天的睡眠絕對不會良好。

站在邢楓和秦之瀾的面前,寧星有點絕望……

「麻麻」,我白天聽見的那句話好像不是幻聽!

寧星開始了一個人的腦內風暴。

在她的意識裏,自己已經倒在了鐵欄杆的另一頭,雙手無力地朝前伸着,死命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放我出去啊!“師父?”

秦之瀾沖她招手:“你怎麽才來?時辰都要到了!”

“時辰?”寧星疑惑,“什麽時辰?”

在她這句話出口之後,秦之瀾一臉震驚:“師父,你……你忘記了嗎?”

寧星:“?”

什麽忘記了?她是錯過了什麽嗎?怎麽感覺中間有什麽重要的情節被跳了過去,還是這個夢的進展真的很皮很随機?

寧星發現一個很詭異的問題。

按以往的經驗來說,她的夢應該是接着的才對,每個新夢的開頭都該咬着前一個的結尾,像是一幅拼圖裏相鄰的兩塊。哪怕不是完全契合,也該在差不多的位置。

可這次怎麽差得這麽多?

她依稀記得,上一次的夢裏她剛剛見到邢楓,而且他們該是在一塊草坪上,在坪邊還有一塊人高的石頭。

可今天,她睜開眼睛就站在了一扇門前,周圍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有許多人,大門兩邊挂着紅色燈籠,中間有紅綢子懸在頂上,還紮了朵球兒似的大花。

寧星愣愣轉頭,只見外邊不遠處還挂着兩挂鞭炮,從懸着的地方一直垂到地上,引子也比一般的鞭炮長。

還沒仔細觀察完周圍,寧星就看見一個男人走過來對着秦之瀾抱拳:“恭喜,恭喜……”

秦之瀾抱拳回禮,和對方客套了幾句官方的吉祥話。

寧星一頭霧水:這咋回事啊?

來回打量着秦之瀾和男人,她越看越覺得奇怪。

秦之瀾身上這一身紅,怎麽這麽像喜服?

等等……喜服?

“嘶——”寧星差點兒把下巴都吓掉了,“你這是幹什麽,別是要成親了吧?”

秦之瀾剛應付完賀喜的人,聞言望向她,臉上的表情比她更加莫名其妙:“今兒個本就是我的大喜日子啊,師父你怎麽了?”

或許是驚吓過度,寧星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那,那你是……你是和誰……那個,就是……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師父你說什麽呢?”秦之瀾的耳朵可疑地紅了紅,“自然是……”

他話沒說完,眼睛倒是往裏一瞥,而寧星順着那個方向一看,頓時整個人都蒙圈了。

如果她沒看錯,那個地方只有一個人。

邢楓。

這個發現給寧星帶來的刺激實在太大,她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黑。

雖然剛才短暫的那幾秒鐘裏,她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但當這個畫面真的出現在她眼前,她還是覺得反應不過來。

她捂着自己的小心肝兒,發現自己的左右臉想做出的表情有點兒不一樣。她的左臉想笑,右臉卻哭喪着,複雜得幾乎讓她的表情控制系統紊亂到抽搐。

不只是表情,她整個人都混亂了。

如果這只是一個夢,只是她一個人的夢,她會很開心的。

可問題就在于,這場景并不止她一個人能夠看見……

寧星背脊一涼。

鬼知道這一幕被兩個當事人看到之後,她需要承擔怎樣的後果。

扶着身邊不知道什麽東西,寧星好不容易把那陣眩暈勁兒緩過來,再睜眼,就看見場景已經換了一個。

她坐在高堂的座位上,而不遠處兩個熟悉的少年正奉茶向她走來。

從秦之瀾掃到邢楓,再從邢楓掃回秦之瀾,寧星在這一瞬間仿佛透過兩張笑臉識別到了他們心裏邊,濃得幾乎實體化了的怨氣。

寧星又不自覺開始哆嗦起來。

以前的夢那麽正常,邢楓都一副「這事沒完」的樣子,還跟着她上課,找她來攤牌……萬一讓他看見今晚上這個夢該怎麽辦,他會怎麽辦?如果他怎麽辦她了,她又該怎麽辦?

“師父,喝茶吧。”

秦之瀾和邢楓在她身前齊齊躬身,倒是沒跪。

這一點讓寧星稍稍松了一小口氣。

還好沒跪。

她的死法應該能好看一點。

然而,這時,邢楓忽然擡頭:“師父,為什麽不接?”

有些人是很厲害的,嘴裏說着一句話,眼睛裏卻能說出另一句話。并且,這兩句話的意思還能差得很大。

寧星對上他的目光,隐約讀出了幾分危險的味道。

手指一緊,寧星的指甲幾乎要摳進扶手裏去,她在感覺到疼的時候順便轉了一下脖子,然而剛剛轉過去就僵直住了——

在她身邊的另一個位置上,坐着一只貓。

一只眼熟的橘貓。

像是感覺到了寧星的視線,小貓順着回了個頭:“喵?”

寧星猛地睜開了眼睛。

躺在床上,她努力地消化着夢裏的信息。可即便再怎麽努力,她也還是消化不下去。夢裏夢外的場景交織着出現在她眼前,寧星在床上咬着被子翻來滾去,覺得自己頭都大了……

良久,她抱着腦袋眼淚汪汪地想:完蛋了。

——完蛋了,那個世界原本只是不正常,而現在,它靈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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