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

1.

海上的霧氣很重,尤其是夜裏,那些白汽濃稠得像是充滿了水分的雲朵,從天上掉落下來,壓在海面上,又被海面的張力托着沉不下去。

月下,有航船載燈,緩緩向前,破開這片濃白。

眼睛瞥向窗外,卻什麽也看不見。池渝在床上靜靜等了很久,終于,她屏住呼吸,慢慢來到門邊,仔細聽着外邊的動靜。這幾天,她嘗試着做了一些試探,發現顧淵睡覺從來都是很安靜的,也睡得很淺,稍微有些響動就能把他吵醒。

而他睡得最沉的時間段,也就在他值班檢查回來睡下之後的淩晨兩點半到三點之間。

幾乎是掐着時間在等着,池渝偷偷将門拉開一條縫,拿布條包住了腳,動作極輕,提着鞋子出了門。

在船上,藏一個人并不容易,但真要藏住也不是不可能。這些天,她都住在顧淵所在的居室裏,有他守着,倒也的确躲了一陣子。

到底是顧淵啊。

池渝這麽想,卻并沒有深思自己會這麽想的原因。

也并沒有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對他已經生出這麽多的信任感了。

只是,由于大部分調查都是在顧淵眼皮下進行的,導致她幾乎查不到太多有價值的東西。畢竟,她目前對他的信任,還不足以讓她将目的全盤托出。這樣下去,或許她是不會被人發現,可混上船來也沒有意義了。

海上不同陸地,晝夜溫差很大,晚上冷得很。可還好,現在航船駛進了阿拉伯海,慢慢接近赤道,氣溫較之前略有上升。即便是深夜,也不至于凍得無法接受。

池渝将手機的亮度調到最小,打開自己手繪的簡略版航船結構圖,想找找貨倉怎麽走。

做記錄的時候有些匆忙,細節太多太雜,池渝連自己都認不清,找了許久才找到方向。

她舒了口氣,收好手機将将擡起頭,就看見一個黑影俯沖下來。池渝幾乎是下意識想呼叫,卻在開口之前,飛快擡手捂住了嘴,将叫聲抑在喉嚨裏。

當她再直起身子,才發現那是一只不認識的大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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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拍心口,池渝松了口氣,卻沒想到那只鳥再度朝她俯沖下來——

該死的鳥到底想幹什麽?

池渝揮手一擋,手機正巧砸在了鳥腿上。那大鳥像是疼了,翅膀有力地一旋,從她的身側掠過,恰恰抓住了她的手機,而她的手臂也被撓出幾道血痕。

接着,她眼睜睜看着那鳥把她的手機帶走,飛進了霧氣裏。

比起手臂上的疼痛,池渝更多的是不可思議。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

她蒙了一會兒,第一反應是手機裏的資料沒了,接着又很快慶幸起來,還好,她有備份。

以前有人說過她事事小心,甚至小心到了沒必要那麽小心的地步。可池渝大概是個死心眼兒,即便再麻煩,也堅持了下來。畢竟誰也說不好會發生些什麽意外。

就像現在,上船以來,她将自己調查的所有思路都記在了手機裏。雖然有雲端儲存,可她也不安心,于是手抄了一份放在床墊下邊。也幸好她還有那麽一份,否則,她怕是就沒辦法再做後續安排了。

雖然,現在也并不那麽方便。

她在心裏無聲地吶喊,卻也很快接受了現實。

不然她還能怎麽辦呢?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回不來就是回不來,是人還能講點道理,可鳥的話……

池渝嘆一口氣,覺得自己只能認了。

環視四周,她小心翼翼憑着自己的記憶走向貨倉。

顧淵是在那天結束直到淩晨才發現池渝不見的。

和往常一樣,他起得很早,早餐有壓縮餅幹和水,他從不給池渝送別的,一是他自己這麽過慣了,二是懶得費這個心。

之後,又因為要準備三天之後的停靠補貨,事務繁忙。于是中午他只在門口放下了飯便又出去。再回來已是晚上。

池渝偶爾會溜出去,大概是想查探些什麽,她身手快也機靈,沒被人發現過。顧淵知道,所以并不擔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就這麽等到了十二點後。

他幾乎每隔十五分鐘看一次時間,到了淩晨一點半,她還沒回來,顧淵終于覺得不對勁。也是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中午給她帶的飯,她根本沒動過。

顧淵走進池渝住的小房間,本來只是随便看看,卻在看見被她當作枕頭的布巾時皺了眉頭。這條布巾已經有些髒了,也虧她能忍得了。

不過這個女孩也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船上的條件并不好。即便是經過訓練的船員,第一次跟遠洋也會不習慣,随着環境的變化,情緒上也會有躁動。沒想到她适應能力這麽強,明明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面對這些,居然一聲都不吭,就這麽扛了下來。

他嘆口氣,抓起布巾,準備把自己備用枕頭換給她。卻沒想到,在拿開布巾的時候,他隐約在薄床單下看見一沓紙張。

顧淵頓了頓,随即将床單一掀,蹲下身子,一張一張翻閱起來。

第一頁是一份名單,上邊有幾個人的名字被紅色的筆圈了出來,而其中有一個名字,被圈了之後又被畫上個×,畫完之後又被塗掉。那個名字是顧淵。

看樣子她特別矛盾,他看着那張畫得亂七八糟的紙,有些不知道說什麽。

這是懷疑他嗎?

不過也對,他也是船員之一,專職負責貨物管理,懷疑他沒毛病。

顧淵默默記下了剩下的名字,然後在腦子裏把這些人過了一遍。想了想,又把那沓紙放回去,将布巾也整理成沒動過的樣子。

接着,他披上衣服,拿着手電,走了出去。

池渝啊,實在是很麻煩。

出了房門,有風從背後吹來,将他的額發糊到眼睛上,顧淵不耐地随手一捋,将頭發盡數抄起。忙了一天,他其實很累了,累到想癱在床上。

可池渝,從來就只會給他找麻煩。

顧淵将嘴唇抿成一條硬硬的直線,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又忍不住有些擔心。

麻煩是麻煩,不要出什麽事了才好。

在意識到自己想法的時候,他的腳步有那麽一秒的停頓,又默默補上一句——

否則,出了事情,會更麻煩。

2.

顧淵連着找了幾個地方,裏邊都空無一人。

夜裏有些起浪,航船雖然行得穩,卻也稍微能感覺到輕微的晃動。發動機的響聲不算大,在寂靜的夜裏卻也十分明顯。手電的光打出直直的一束,掃遍了大半個貨倉,卻總照不見人。

随着步子邁得越來越快,顧淵的心也越來越沉。

這裏不比陸地,人失蹤了,就算找不到,也還有無數種可能。在海上,如果船上沒人,那可能就再見不到這個人了。

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找着,顧淵幾乎在船上轉了一圈,眉頭皺得發疼,牽動了整個大腦都緊繃。心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燒,燒得他很燥。

把領口扯松了點兒,讓冷風灌進去,可效果并不太好。

外邊是涼的,人卻依然燥得厲害。

顧淵将心緒壓下,又被反沖上來。

這種感覺很不好受,他幾乎就要忍不住了,卻是這個時候,他聽見某個地方傳來微弱的聲音,像是小動物睡熟了不自覺的輕哼聲,稍有嘈雜,就能被遮掩過去。

顧淵一頓,腳步朝着那兒走去。

如果沒記錯,這間屋子是專門儲備食物的,船上經常吃不到新鮮的蔬果。雖然也可以用藥片補充所需,但到底沒有食物來得好。因此,這兒有一間專門的屋子,溫度偏低,弄得幹燥,只是空間小了點兒,存放量不大,卻很适宜儲存那些新鮮食物。

打開門來,顧淵用手電掃了掃。

那個聲音再度響起,是在一個被東西遮蓋住的角落裏。

他走過去,掀開,看見蜷成一團的池渝。

終于找到了,可在看見她擡手遮住手電光的時候,顧淵忽然很想罵人。

“怎麽,在這兒睡覺?喜好夠別致的。”

按了一下手電開關,四周的光亮忽然消失。屋子裏沒有開燈,外邊的月光僅能灑到門口。黑暗裏,池渝像是失去了焦點,卻仍憑着本能向前抓着。

被拽住了衣角,顧淵垂着眼看向她的方向:“還不起來?”

底下的人一聲不吭。“怎麽了?”

顧淵好不容易松開的眉頭又微微皺起,而她還是不吭聲。

他等了會兒,蹲下身子:“你……”

這回,沒等問完,就感覺到她沒站穩似的往前倒,顧淵沒有防備,被直直撲倒在地。

“池渝!”他壓着嗓子低吼,可是剛剛吼完沒多久,就感覺到不對勁。

身上趴着的人除了不均勻的呼吸聲之外,再沒了別的動靜,貼在臉側的皮膚卻隐隐發燙,顧淵微愣,擡手探她的體溫。

“發燒了?”

再度打開手電,他直直對着天花板打光,借着昏暗的光線在看她。伏在身上的人嘴唇很幹,眼睛閉得很緊,偶爾顫幾下,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顧淵嘆了口氣,小聲嘟囔一句「活該」,接着把手電叼在嘴裏,将人扶了起來,一把扛在肩膀上就往外走。臨走之前,還細心地關好了門。

月色偏寒,光看起來也冷冷的,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沉在夢境裏。然而,也不知道巧是不巧,偏生有個人失眠睡不着,走出來抽煙。

他開門出來,剛掏出打火機就聽見了腳步聲。

接着,一探頭,就看見了背着池渝的顧淵。

那人一愣,這是什麽情況?再往他們來處一看,他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眯了眯眼睛。悄不作聲地站在顧淵身後,他看着他們進了房間。接着,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打燃了火機。

火光映亮了那雙眼睛,卻照不明他眼底的顏色。這裏光線昏暗,那人面容不清,右耳處的刀疤卻格外清晰,清晰地透出幾分陰鸷來。

看一眼時間,現在已經将近四點,再過幾個小時就要開始工作。

顧淵放下手機,嘆一口氣。

可是,拜她所賜,他已經不困了。

将人安置在床上,毫不溫柔地給她灌了藥和水,看着池渝在昏迷中被嗆得咳個不停,顧淵面無表情地拍了拍她的背給她順氣。

“能活下去嗎?”

睡夢中的池渝也不知是聽沒聽見,只是又哼了一聲,把頭偏過去。

顧淵又站了會兒,像是不知道該做什麽,想了好一陣子,才給人掖了被角。動作生疏,在掖的時候還給她灌了風進去,凍得人一個激靈。

雖然現在溫度不低,但病着的人好像都特別怕冷。

被風一灌,池渝皺了皺眉,裹緊被子翻了個身。

而顧淵又看她幾眼,拿了新的枕巾給她墊在因為吃藥而灑到了水的地方,這才往自己那間小屋走。原先想着抓緊時間休息一下,也不至于白天太沒精神。不料他剛剛轉身,就聽見床上的人咳得撕心裂肺。

顧淵只得回來把池渝扶起,讓她坐好,拿着被子給人裹了一圈,然後抱在懷裏。因為隔着厚棉被,顧淵抱得有些吃力,手幾乎環不住她。

他想了想,把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稍微把她身後的被子拉開了些,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給她順氣。等順好了,想把人放回去,然而,剛一放下去,她便又開始咳。

對着天花板翻了個白眼,顧淵長呼一口氣,不情不願坐了回來。

依然是那個動作。

池渝的額頭正好貼着他的側頸,滾燙滾燙的,那種不屬于自己的溫度讓他下意識想去排斥。

可即便再怎麽覺得不舒服不習慣,他也并沒有真的推開她。

手上的動作很輕,臉上也沒有表情,這幅畫面看起來安靜溫馨,可顧淵的心裏其實是很郁悶的。他并不喜歡照顧別人。

或者說,只要是麻煩的事情,他都不喜歡。

月光透過濃霧照進來,混合着床頭燈,灑了屋內一片昏暗的冷白色。

那雙依偎着的影子,因為床上的褶皺而起伏,看起來并不整齊。

池渝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綿長,比起之前好了很多,至少不再是不适難忍的樣子。可顧淵還是沒有放開。

他輕輕閉上了眼睛,光源自上而來映出睫毛的投影打在眼下,合着黑眼圈一起,讓他看上去有些疲憊。

顧淵從來都是自帶壓迫感的存在,從前有人說過,別人沒有表情看起來最多就是冷淡,而他沒有表情,看起來是很兇的。可今天大概是個例外。

沒有露出小梨窩,也沒有現出小虎牙,顧淵只是這樣坐着,整個人都乏得很,眉頭也微微皺起。放在平時,讓人只覺嚴肅的一張臉。在這時候,卻莫名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

此時的顧淵,看來就像是睡熟了一樣。

他依然在為她拍着背。

動作很輕,一下一下,眉眼間明明是不耐的,整個人看起來卻意外的溫柔。

溫柔得不像他。3.

興許是因為太久沒生過病,一燒起來就比較嚴重。

池渝緩緩睜開眼睛,腦子還有些昏沉,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也不曉得具體時間。她只知道,自己好像睡了很長的一覺。

一覺醒來,就聽見身邊有人在吐槽。

顧淵抓着她的手臂,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她被大鳥抓傷流血的地方。過了一天,那道口子按道理應該要結痂了,可她沒處理好,又粘着衣服,加上前一天顧淵沒有發現,讓她這樣睡了一個晚上,導致傷口和衣服已經黏在了一起。

“嘶……”池渝疼得倒吸了口冷氣。

顧淵滿臉的不耐煩:“別亂動。”

他吼完,她真的就不動了。

瞥了半睜着眼的人一下,顧淵又轉回來,小心翼翼拿着碘伏擦那個傷口,一點點把被血黏住的衣服剝離開。這樣當然會疼,可總好過讓傷口順勢長下去。

“我知道你蠢,只是沒想到能蠢成這樣。既然被抓傷了,不會把袖子卷起來嗎?既然都到了那個房間,不會拿清水多沖一下?随便擦擦就完了?”顧淵念了幾句,轉頭看見一臉虛弱的人,心裏堵了口氣,到底還是把毒蛇信子收了回去,“算了,反正現在說了你也聽不見。”

顧淵默道,腦子都燒糊了。

明明不是什麽好話,池渝卻聽得有點兒感動。

顧淵或許真的是個好人,只是說話毒舌處事冷漠,好得不大明顯。

池渝剛剛在心裏這麽認定,就被他晃了起來。

“喂,既然眼睛睜開了,那就快點兒起來,把藥吃了。不然我喂一次你咳一次,等會兒別把肺吐出來。”顧淵給她的手上綁好紗布,轉身拿了水杯和藥。

池渝眨眨眼,撐着身子坐起來,動作機械地接過水和藥。張嘴,發現自己的嗓子幹得難受,嘴唇也幹裂破皮了,舔一舔還有血的味道,胃有些抽,吞個口水都想幹嘔。

于是池渝一下子忘記了藥,端起水杯就把水給喝了。

顧淵完全不懂她的心理活動:“幹嗎?水就這麽喝了,藥你打算幹嚼?”

池渝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捕捉到了兩個字,把藥往嘴裏一扔就開始嚼。只是,沒嚼兩下,她臉色一變,往床邊上一俯對着垃圾桶就開始吐。

顧淵:“……”

揉了揉額角,他一臉認輸的表情。

“行,你厲害。”他從她手上拿過杯子,“你等等,我這兒沒水了,去外邊幫你拿一杯。”

池渝乖乖躺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看岔了還是怎麽,在顧淵開門關門的時候,好像有一個船員望她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顧淵關門很快,那個身影一閃便過,池渝沒有辦法确認。

她等了會兒,眼睛有些累,很快又沉沉睡了過去。

也是因為這樣,她終于知道,自己睡着的時候,顧淵是怎麽給她灌藥的。

被水嗆得咳個不停,池渝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跟着咳得一震一震的,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而剛剛停下咳嗽,就被人塞了碗粥在手裏。

“現在溫度剛好,可以自己喝的話,也不用我喂你了。”

池渝:“……”

她聲音沙啞:“我沒醒的時候,你都是怎麽喂的啊?”

顧淵一臉的理所當然:“像剛剛給你喂藥那樣啊。”

池渝:“……”

“那叫喂嗎,你那不是灌進去的嗎?”

顧淵很輕地笑了一聲,卻是氣勢淩人的模樣:“你是我誰啊?還得給你小心伺候捧在手心?能把你找回來,沒餓死你還給你吃藥,就知足吧。怎麽,還挑?”

池渝沉默了一會兒,自己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而顧淵不過剛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話重了,心想,她好歹是個病人,還是個女孩子,也許他這麽講,是有些過分的。

顧淵環了手臂,本就有些尴尬,這下見她低頭不再說話,更加不知所措。

于是他輕咳一聲。

可顧淵大概真的沒有點亮「好好說話」這個技能。即便是出于好意,也像是要找人吵架。

他說:“怎麽不說話?又在腹诽我什麽呢?”

“沒有啊。”池渝喝一口粥,“我覺得你說得挺對的。”她誠懇道,“謝謝。”

顧淵微愣。

其實他剛剛那句話不過是因為不耐煩随口說的,他脾氣不大好,語氣經常很沖。有些時候,即便是朋友也受不了。而即便後來反應過來,可很多話說了就是說了,又不是網絡社交,發出去還能撤回。

“你怎麽這個表情?”池渝這麽問,她是真的不解,卻沒想到顧淵忽然笑了笑。

“你脾氣還挺好的?”

“是嗎?”池渝歪着頭想一想,“其實也沒有,我經常很暴躁。”

“是嗎?”顧淵略作沉吟,“那我那麽說,你還不生氣?”

“生什麽氣?你又沒說錯。”

說完,她把喝完的粥碗遞過去,感覺精神好多了,也忽然想起來什麽。

“哎,之前我睡你床上,你睡的哪兒啊?”

“喏。”顧淵指了指裏間,“對了,我睡了一晚,發現裏邊怪冷的,所以拿了一床被子進去。不過,你之前怎麽沒和我說過?”

池渝撓了撓頭:“你不是覺得我麻煩嗎?”

顧淵一滞,頓了好一會兒。

“反正都已經這麽麻煩了,也不差這麽一件小事兒。以後,你要是再有什麽,和我說就行了,免得等你回去變得半死不活的,像我怎麽着你了似的。”

池渝有些驚訝:“你什麽時候開始行善積德的,這麽樂于助人?”

顧淵舒出一口氣,望天,再低頭時帶上一個溫和的笑:“我說,你和我說就行,又沒說我都會滿足你。哪來的這麽多自戀的想法?”

池渝抖了抖。

不是,你這話和你這表情也太不搭了吧?前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立刻變臉,這怕不是個小公主。剛想到這兒,池渝自動在心裏給顧淵配上了蓬蓬裙和皇冠,順便也腦補出了個粉色的濾鏡和漫天花瓣。

接着,她整個人抖得更厲害了一些。

畢竟這畫面可以說是很驚悚了。

“怎麽,還冷嗎?”顧淵遲疑地問。

卻不想池渝看他一眼立刻移開眼睛。

“沒沒沒。”邊說邊忍笑,她捂着臉,“我有點兒抽,你別管我。”

顧淵滿臉疑惑,卻到底沒問太多,拿了碗便出去洗了。

4.

池渝從醒來一直笑到晚上,而顧淵一直到了晚上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麽。

興許是這兩天睡得太久又太死,好不容易恢複了點兒精神,現在反而睡不着了。

從昏沉裏恢複了思考能力,池渝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如果顧淵這幾天都睡在那個房間,那麽她藏在枕頭下的手稿呢?他發現了嗎?

池渝倏地一彈,心裏打起了鼓。這些事情,沒想到或許沒什麽,可一旦想到了,就會讓人各種不安心。

池渝覺得,自己得找機會把手稿拿出來,重新藏一藏。還有手機的雲端備份,她也得和朋友去說一聲,讓他幫她下載下來。這麽想着,她嘆了口氣。

顧淵待在小隔間玩手機,倒也沒關門,池渝坐起來,往裏邊瞟了瞟。

“沒睡呢?”“嗯。”

“好無聊啊,沒事情做,不如我們聊聊天吧?”

“沒事做?”顧淵心不在焉,“玩手機啊。”

池渝表現得十分郁悶:“我的手機被鳥叼走了。”她補充道,“就是抓傷我手臂的那只鳥。”

顧淵接得毫不猶豫:“這有什麽影響,你腦子不也被鳥叼走了嗎?”他冷哼一聲,“傷成那樣也不知道拿水洗一洗、也不知道自己包一下,盡會給人添麻煩。”

池渝:“……”

“不然你把你手機借我玩,你下午自己說的,有什麽事情和你說一聲就行了。”

“嗯,記性不錯。”顧淵說,“那你也應該記得,我說了,你講了我也不一定會答應你。”

池渝用眼神對着那扇門發送怨念光波。

然而,她不過發送到一半,就看見那個人走了出來。

顧淵把手機抛給她,池渝下意識伸手接住。

“幹嗎?”“給你玩呗。”

池渝心底一緊,卻裝作若無其事:“那你密碼多少?”

“你猜。”

“……”她一個白眼還沒翻出來,他又先開了口。

“如果猜不出來,那就聊天吧。”

顧淵坐在了床邊,用手撐着膝蓋托住下巴,微微歪着頭看她:“你想聊什麽?”

這個姿勢很随意也很放松,比起平日裏板着臉做出的威嚴真是平易近人太多,甚至有一種學長的感覺,讓人很想親近。

池渝轉着顧淵的手機:“這兒信號這麽差,你每天玩手機,能玩些什麽啊?”

“玩不了什麽,就拿着随便看看。”顧淵瞥她一眼,“不然你以為幹什麽?看故事?在睡不着的時候看《白雪公主》和《灰姑娘》?”

“什麽?”池渝覺得這句話有點兒熟悉,一時沒緩過神來,等想起來之後,她有些驚訝,“你這不會是在說那天做噩夢被我叫醒的事情吧?我就随口一說,你記性也太好了。”

顧淵裝傻:“我不記得,随便說的,你在說什麽?”

相處了這些日子,池渝大概摸清楚了他的性格,也不在意,只是忽然對一些事情産生了點兒好奇。

“對了,聽你上次的意思,你經常做那個噩夢?”

顧淵「嗯」了一聲,很無所謂的樣子:“只是以前沒人叫醒我,我就算夢得累,睡得卻也還行,不至于大半夜被叫醒了失眠,弄得第二天一整天沒精神。”

池渝撇撇嘴:“騙人,你說是這麽說,可明明害怕得發抖,醒來之後的表情我到現在也沒忘。顧淵,在那時候,你很希望有人能叫醒你吧?”

原先一直低頭玩手的顧淵,聽到這句話,動作停了停。

他輕笑一聲:“池渝,有沒有人和你說過,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就像未知又不透明的塑料薄膜,也許你就是順手一戳。但可能裏邊有什麽東西,就是被這一戳害死的。”

房間裏開了頂燈,光線自上打下來,池渝能看見顧淵烏黑的頭發上反的一圈光,也能看見此時此刻他的表情。他一點兒細微的變化,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能感覺到他的不平靜,雖然,他面上看起來平靜得很。

池渝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每個人都有一些不能提的事情,她或許不應該因為一時的大意去碰他的不能提。

只是……

雖然這麽說像是推脫,可在這之前,她是真的不知道一個夢對他的影響能大成這樣。

又或者,對他有影響的不是這個夢,而是夢後面的故事。

但現在,池渝對那個故事不感興趣了,不是不好奇。而是不想因為那心血來潮産生的好奇心影響他,不想再次看見那樣的顧淵。

顧淵自己平複了一下心情,擡眼望向池渝,正巧看見她眼裏的關心。

微怔,原本挂着那分似有似無的笑意慢慢加深了些。雖然仍是淺的,卻比之前真切多了。

“喂,你這什麽眼神?”他揉了揉她的頭發。

“對不起啊。”她低着頭道歉。

他嘆一口氣:“對不起這三個字說得挺順溜的,怎麽,經常說?”

“嗯,我不會說話,經常說錯話。”她垂着眼睫,半真半假,“果然,我還是不說話的好。”

“其實也沒什麽,是我反應過激了。”他垂下眼睫,像是對自己說的,“都過去了。”

他說着,本是想讓她不要自責,說完卻怔了怔。

是啊,那些事情,早就過去了,他從來都是知道的。

過去的事情,雖說陰影磨滅不去,可他早就可以面對了,只是他一直不願意而已。

為什麽不願意呢?那個怯懦的孩子已經長成有能力保護自己和身邊人的大人了,現在的他早沒什麽好怕的了。

也許,試一試,會發現那些都不過了了而已。

這一刻,顧淵第一次有一種想要試試的心情。

他想試試,去正視那些下意識的逃避。

5.

他在弄亂她的頭發之後,又慢慢把它們理順。

短短幾分鐘,他像是變了個人。

“不過你說得沒錯,我是很希望有人能叫醒我。不是聊天嗎?那麽,聊聊這個吧。”顧淵聳了聳肩,“其實以前,我被吓醒過。”

池渝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顧淵的示意下問出來的。

她小心翼翼開口,生怕又戳疼了他:“以前吓醒了,你做什麽?”

被她這副模樣娛樂了好一會兒,顧淵笑着回答:“我出去數星星。”

除了孩子,誰會無聊到去數星星?更何況是在這樣的地方,它們并不稀疏,反而密集得很,數不清的。

池渝歪歪頭:“數星星?數得清楚嗎?你會記得自己數過哪一顆嗎?”

“數不清。數過的星星,有時記得,但大多數時間都不記得。在我眼裏,它們都長得一樣,哪裏知道哪顆是哪顆?”

“那你還數?”

“不然能怎麽樣呢?不數星星的話……”

池渝才在他的身上看見一點兒脆弱的影子,下一秒就聽到他說出嗆人的話。

顧淵有些不屑似的:“數月亮,那是傻子。”

池渝被噎了一下:“我是說,你就不能好好看星星嗎?數什麽數。”

“我看你還真是個傻子。”他環住了手臂,“哪個數星星的人是為了數清楚它們的?”

“那是為了什麽?”

顧淵瞥她一眼,不再說話。

沒有哪個數星星的人是真的想弄清楚天上具體有多少顆,他們有些是無聊,有些是需要借此轉移注意力。他們的目的,和那些看星星的人,從來都是不同的。

看星星的人覺得他們不可理喻,因為他們以為大家都一樣,以為一個人做一件事,就真的只是在做那件事;以為一個人看着一件東西,就真的只是在看那件東西。

會有這樣的理解,他們是幸福的人。

“喂,你從小到大,被保護得挺好的吧?”顧淵忽然開口,問了句與前邊的話題完全沒關系的話。

池渝想了想,笑開來:“對啊,超級好!我家裏特別疼我,我做什麽,只要錯得不離譜,家裏就都支持。咦,說起來,我每條路走得也都很順,就算有些什麽彎彎繞繞,也在正常的範圍裏,完全承擔得住!”

池渝說話的時候,顧淵一直在看着她,這家夥的注意力真是容易轉移啊。

看了半晌,顧淵才笑着點點頭。

真好啊。

“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麽?”

顧淵斂了眼神裏的羨豔與溫情:“沒什麽,就是确定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想确定看看,是不是什麽都是有道理的。”他說着,點頭,“發現還真是。”

沒遇見過曲折,沒經受過折損,沒有被污濁浸染。所以她能夠保持着最本真的樣子,全力奔跑去追逐自己的夢想和堅持。不像他,一路走來,能夠保持走着直路不岔進那些彎彎繞繞都已經很吃力了。

可即便是這樣辛苦,顧淵也并沒有把一切艱難都歸結在外物上,他依然認為池渝很難得。世界上存在着無數種誘惑,在每一個轉彎的路口,都擺着無數種選擇。

她或許有人庇護,或許有些運氣,可選擇是自己做的。即便她說自己一路遂順,可再怎麽筆直的樹枝也都會有些細小的枝杈。

就像路上會遇到的每個路口。

從過去到現在,不論是走在哪條路上,都總有些捷徑,而她沒有去走。

池渝選擇直行,沒有猶豫,毫不遲疑。

擁有這樣的心性,本身就不容易。

顧淵忽然對她有些羨慕。

先天和後天,他都挺羨慕。

顧淵從前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羨慕這樣一個麻煩精、膽小鬼、頑固蟲。而且,關鍵是,這個人的反應也慢得要命又不會說話,某些時候甚至會讓人覺得蠢。

池渝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我怎麽覺得你在心裏罵我?”

“沒有,你想多了。”顧淵淡定地移開視線。心道,我只是在心底做了對你的客觀評價而已。

池渝:“……”

“你果然是在心裏罵我吧?”

看她一臉認真的樣子,顧淵沒忍住笑了出來。

之前的沉重感都被這一笑打散,顧淵覺得,原來面對從前也沒他想的那麽難。

“行了,快睡吧,時間也不早了。”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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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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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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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