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逃跑
司空王妃倚靠欄杆,她輕輕投下幾顆米粒,魚兒歡鬧地搶食着。
“昨夜起大火,東面的試卷全被燒毀。”蒙舟走近。
“不是宵禁嗎?不知是哪路的小人敢放火,與天子門生作對?”王妃懶懶地開口,神色憂憂。
“是啊,敢在天子腳下動手,還真夠大膽的呢。京兆尹已經派人去搜捕了,”蒙舟看向她蒼白的臉色,“這次的門生大多達官顯貴,朝廷是不敢得罪的,因此已經重拟考卷,擇日重考,這是我探聽的消息,市井中還未得知。”
“那真是多謝告知了。雲昊這次是一定要考上的。”王妃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時棠,這麽多年了,你還沒有忘記嗎?”蒙舟淡淡地開口。
王妃垂眼,“有些事是不能忘記的。”
“……呵,若換做我,怎麽舍得呢?”蒙舟嘆息道。
“我既已選擇這麽做,就無回頭之路。”王妃說道。
“你有沒有想過,他已經知道了呢。”蒙舟眼中憂傷。
“你不告訴他,他不會知道的,”王妃笑得婉約,輕輕為她披上披風,“小舟,十多年來,謝謝你了。”
“我心甘情願。”蒙舟無奈嘆氣,解下披風塞到了她的手裏,大步而去。
“是我的錯……”王妃攥緊了披風,眉目憂郁。
柳小垂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在一個廢棄的小木屋裏,簾子遮擋着,漏進一兩點日光。
他用力地起身,竟在桌上尋到了自己的包袱,旁邊一壺茶水,摸了摸,還是溫熱的。
“這……是誰救了我?還知道我住的客棧……”他汗涔涔地思索着,卻不敢想下去,埋怨自己做事欠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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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到自己的膝蓋,傷得并不嚴重,只破了皮出了點血而已,當時只因自己體力不支才倒下的。
“看來他也沒有這麽好心腸嘛,沒替我處理傷口和給一些吃的。”他喝了點水,滋潤喉嚨後,他終于有力氣吐槽了,內心其實頗為感激。
“先填飽肚子再說。”柳小垂背起包袱,打開門,轉了轉幾條巷子,總算找到包子攤了。
“你有沒有聽說昨夜有人放火,試卷都被燒了?”小攤邊路人說着話。
柳小垂買了一兩個餅,一邊啃着一邊哼哼,心裏得意着:我總算打擊到那個冒牌貨了。
“聽說了,什麽人這麽大膽啊?”
“恐怕不是京安人,不然敢這麽幹,死路一條啊。城裏城外正盤查着可疑嫌犯呢,現在可難出去了。”
“唉,我還打算過幾天回老家呢,真倒黴。”那人啐了一口。
柳小垂忽覺不妙,不行,要是真被問到,他解釋不清楚,且沒帶戶籍,一定會被抓到的。
得趕緊走。柳小垂滿額是汗,壓低帽檐,加快腳步,走進了客棧。
“啊,您來得不巧,馬車全都租出去了。”小二懶懶地擦着櫃臺。
“那怎麽辦……”預料之中,柳小垂心如擂鼓,忽然間他看到一輛擡着棺材的車停靠在客棧旁……要不,和屍兄擠一擠?
“……”柳小垂為自己的想法一驚,冷汗直流,他顫栗地問道,“那輛車是要去哪裏?”
“唉,前一陣子酒館又有個考生暴斃了,老丈人不肯收他的屍體,只給了口棺材,這不打算直接扔到城外随便找個地方埋了。”
“哦,嗯……”柳小垂點點頭,欲哭無淚,為什麽偏偏是運屍……不行,我是個有尊嚴的人。
但是在看到捕快遠遠的身影往客棧來的那一刻,柳小垂很不争氣地跑了,悄悄地溜到那輛擡着棺材的車旁。
“阿彌陀佛,打擾你了,兄臺,順路載我一程吧,呃……我會給你燒紙錢的好不好?”柳小垂祈禱了一會兒,慢慢地擡起棺材蓋,鑽了進去。
“砰……哎呀!好痛……對不起,對不起,我沒事,你好好休息啊。”蓋子太重了,不小心被壓到,柳小垂捂着手憋着氣呻吟着,裏面漆黑一片,只有一個屍體躺着,柳小垂小心地壓在他身上。
柳小垂其實并不害怕,畢竟在亂葬崗待過。可是真是太臭了,而且……咦,這人好像很眼熟啊,柳小垂摸了摸那屍體的冰冷的臉龐。
“诶,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一人指了指那邊的車。
“別吓唬人,行了,吃完了吧,快走吧,早點運走那屍體。”于是兩人草草吃完了午餐,往車子而去。
“抱歉,兩位,請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可疑的外鄉人士?身上可能還有傷。”甲捕快攔住了他們。
柳小垂的心立刻提了上來,壓抑着呼吸。
“哎,官爺,我們沒看到,再者,你們連犯人長什麽樣都不知道,這麽問誰知道啊?”一人哼哼道。
“少廢話,沒有看到就沒有看到,我們做事還用你們多嘴?”乙捕快瞪眼說道,一旁的狗似乎聞到了什麽,汪汪地叫着。
“這裏面是什麽?打開來看看。”甲捕快循聲望去,打量了那口黑漆漆的棺材,若有所思。
“官爺,這裏面是屍體啊,你不會想要打開吧,這可不好,觸黴頭的。”有人攔住了。
“這是在查案,打開!”甲捕快奮力拉開了他,目光示意乙捕快上前。
“且慢,兩位官爺,不能動這棺材。”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聲音,但着實拯救了柳小垂。剛才他整顆心停止跳動,已經吓得滿身是汗了。
“你又是何人?”捕快轉身,蹙眉 ,那人一身青色仆人裝,似乎是……兩位捕快相視一眼,立刻停手。
“這是我家老爺府上的,昨日病死的下人,”那人恭謹一禮,露出了一塊腰牌,“死者為大,還請兩位手下留情。”
“請便。”兩位捕快抱拳離開。
卧槽,吓死我了。柳小垂捂着小心髒,腦子卻想着究竟來的是什麽人,這具屍體看起來很有背景啊。不由得他多想,車子已經晃晃悠悠起來,心情已經平複。
“不管怎樣,多謝兄臺保佑了。”柳小垂望着那慘白的臉,腦子忽然閃過一絲靈光。還沒細想,車子又停了下來。
“沒木有搞錯,這次又是誰……”默默吐槽。
“你們先退下吧。”
“是。”駕車的兩人下來避開。
片刻安靜如死寂一般,這時柳小垂忍不住将耳朵貼近壁上。
“不用看了,我聞得出那股百轉穿心酒味,他已經死了,很好。”清冷的女聲。
“他若肯安分守己……”男聲低沉。
“如常所願不是嗎,朔家的女兒應該嫁得更好才是,”女子笑道,“若不是他出現,也不會阻了我們的計劃。”
“也是,那位呢?怎麽沒一起來?”男聲勉強笑道。
“她很放心,所以提前走了。”女聲淡淡,作勢要走。
“二公子為何沒死,按道理來說……”他叫住了。
“事出變化,她另有打算,一切如計劃進行,不必對司空家手軟。閣下若有時間,還是趕緊抹除這具屍體留在京安的痕跡吧。”女聲淡淡說道,奮袖離去。
“是舟姨……那麽‘她’是……!”聽完這一席話,柳小垂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來,種種思緒盤旋而起,心底升起一股寒冷顫意,自頭頂至腳底。
“不可能的,她不會這樣做的……她怎麽可能對那……”柳小垂牙齒打顫,“不對,她是希望‘司空雲昊’死,無論那個人是誰,她對司空家……”
想起絮兒對他的冷眼拒絕,想起娘親先前種種寒噓問暖,想起舟姨,舟姨她怎麽也變了……為何他曾經相信的人一個個在私底下竟是這般面貌。
“我究竟被騙了多少……我到底是誰?”他眼睛裏騰起了淡淡的水霧,看向那副蒼白的臉,終于認出那人——京安首富朔連的女婿,朔星靜的丈夫曾川。
他也曾是司空家多年的食客……柳小垂的手無力地垂下,腦子嗡鳴着,他不敢想,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不能懷疑她們,用力地克制着。
車子毫無阻攔地駛到了城外,駕車的兩人搬下棺材,滿頭是汗。
剛挖好了坑,放好棺材,正準備鏟土埋葬時,忽然烏雲密布,空中劃過一道閃電。
“轟隆”一聲,震耳欲聾,把兩人吓了一跳,尤其四周突然陰暗下來,直教人不寒而栗。寒風呼嘯,如怨女低吟。
“大哥,我怕!”一人抓住了另一個的衣服。
“怕什麽,趕緊埋了,快點走不就行了!”那人心底也發毛,可還是推開了旁人,顫顫地拿起鏟子,盯緊了那黑漆漆的棺材。
“啊!啊!大哥!小心!”那人看見蓋子竟然“砰”的一聲飛了出來,重重地壓在地上,他害怕地哭嚎着,最後看到裏面竟然出現一道人影,形同鬼魅般站起來。
這時一道慘白的閃電劃過,雷聲大作,場面如此驚心動魄,兩人已生生吓暈倒過去。
柳小垂搖了搖頭,唇色發白,他緩緩地爬出來,蓋上了棺材。
狂風怒吼着,大雨傾盆,雨點猛烈地砸在他的臉上,他一邊鏟土一邊抹着臉上的水滴,卻已分不清那是淚水還是雨水,流瀉入注,湍流不止。
“曾兄,您安息吧。”他無力地說完這句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着,毫無目的地往前走。因為他已經不知道該去哪裏了。
走到一處破山廟時,他全身已然疲累,而腦子卻仍繃着什麽,他撐着柱子緩緩坐了下來,濕淋淋的,一滴滴靜靜滑落,滲進泥土中。
十滴,十一滴,十二滴……
“告訴你一個壞消息,科考将重考,你……失敗了。”清雅輕悠的男聲低低吟起,如撥弦彈音,餘音不止。
柳小垂咬唇,瞳仁裏黯淡無光,“我是個笨蛋。”
“是啊,大笨蛋,每次都被我抓到呢。”姜風珏不顧泥水,蹲了下來,眉目溫柔,輕笑着。
“姜風珏!你到底想做什麽,你能不能……”不知該說“放過他”還是“走開”,柳小垂內心中艱澀又無力的悲傷。
“不能。”姜風珏看着那張發白的臉龐,晶瑩的淚痕殘留着,顯得那張臉更加醜了,但莫名地令他的心開始有一絲抽痛。
“為什麽?”柳小垂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呵,我可是放棄了重考呢,你說我們是不是該算一下賬了?”姜風珏握住了那雙冰冷的手,将他拉進廟裏。
“……我,你為什麽要放棄?對不起,是我當時太沖動,沒想到會誤了你的前程……”柳小垂無措地解釋,對自己不顧後果的行為感到十分的懊悔。
“不,我反而感激你,你放了那把火之後,我竟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姜風珏很快支起了一個火堆,他笑得灑脫。
“……”柳小垂靜靜地坐下,神色黯淡。
姜風珏憂桑了,以為會被追問,然後他可以調戲地回答……唉,算錯心情。
“我,有點累了。”柳小垂望着暖暖的火光,和那人和煦的笑容,內心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整根神經慢慢松弛下來,幾天的疲憊一湧而上,眼睛很快阖上了。
“喂,你……”姜風珏抱住了那濕淋淋的身子,輕輕拭去了眼角一滴淚。
“好好睡吧。”替他換了幹淨的衣衫,姜風珏抱着那人一起躺下了,他聽着外面的雨,內心無比的惬意。
“這感覺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他禁不住吻了那人的額頭,但下一刻他為自己這樣的動作感到了震驚,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節快樂~(≧▽≦)/~
下一次更新要很久很久……
【碎碎念】
我還有存稿,只是要慢慢發,不然我沒有動力QAQ
存到十六章了← ← 我還是不劇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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