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琵琶精找差事

絲竹婉轉，管弦清越。

教室的坐位圍成一道半圓圈，少女們捧着一個個雅致的古樂，表情專注而文靜，似乎完全沉浸在合鳴吹拂的節奏中。

一時間，空曠的教室內似有鳥鳴猿啼、飛瀑流泉。每一個音符高高舉起、又低低放下，顯得意境悠遠、古雅至極。

前排指導的老師不由得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了。”老師一鼓掌，大家才稍稍回神，練習結束，相視一笑 。

在大家休息時，女老師轉頭對其中一人柔聲道：“這陣子辛苦妳了，碧琴。”

李碧琴聞言，立刻露出完美的微笑道: “不會，這是我身為團長的職責。”

“學姐最近真的好辛苦！ ”

“老師要好好加分啊！”

可愛的學妹紛紛附和，一時間彷佛衆星拱月，李碧琴手持琵琶，滿面笑容；一向和她不對盤的林妙音見了此景，心底隐隐不悅 。

她狀似無意提醒道：“是阿，碧琴不但要忙開學新團員的事，月中還要去參加獨奏比賽，一個人當兩個人用呢！”

她悄悄遞了一眼，其中一位與她交好的女同學立刻會意。

那女同學和李碧琴一樣彈的是琵琶，在知道老師在六位琵琶手中只選擇對方去參加獨奏比賽後，心底悶得要命，私下找過林妙音抱怨幾次，眼下有給對方添堵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呢？

女同學露齒一笑，朗聲道：“說到新同學，老師都還沒聽玉同學自我介紹呢！”

女老師微微挑眉，她往位下一掃，果然見到一張素淨面生的女孩。

在一旁觀察的李碧琴不禁蹙眉，心底覺得不太對，果然聽那女同學繼續笑道：“玉同學彈的也是琵琶，碧琴很欣賞她的才華這才把她找來的，老師應該還沒聽過玉同學彈奏吧？”

李碧琴瞬間繃緊表情，原來是在這等着自己！

玉子瓊還不知道自己被點名，她正在運轉妖丹，抑制那股亂竄于全身經脈之中的妖氣。

之前不過試幾個音，妖氣在一手之間還算收縮自如，但現在正式開始彈奏曲子，弦音曲調與玉子瓊的琵琶原型相互呼應，好比猛禽嗅到鮮血，一下就刺激了琵琶精的妖性。

就像被一整群聞到蜂蜜味的螞蟻襲上，兇狠的青色妖氣順着經脈、緊貼肌膚，似乎正竭力想找出任何可能逃出去的縫隙。玉子瓊緊咬下唇，感覺到妖丹發熱、渾身發癢，一時間坐立難安，好幾次差點露出白玉肌骨。

深知是給自己的考驗，玉子瓊硬是撐過去了。

“玉同學？”李碧琴可不會給玉子瓊表現的機會，她一臉擔憂道：“玉同學看起來累壞了呢！她還不熟悉曲目，最近練習都有些跟不上。”

雖然是在暗笑對方脆弱，但李碧琴的語氣和表情沒有思毫不對，彷佛真的只是為對方着想。

不過玉子瓊的面容的确很蒼白，女老師看了一下，便點點頭：“今天的練習便到這裏吧。”

相比李碧琴的放松一笑，林妙音二人忍不住瞪了一眼玉子瓊。

沒用的東西！好好的機會真是瞎了喂狗去！

幾個女生還在明槍暗鬥着，卻沒想到方才要不是玉子瓊極力克制、沒有順應本性彈出勾魂懾魄的妖曲，只怕在場所有人的三魂七魄老早都沒了去，哪像現在還有閑功夫在那掐來掐去。

準備解散了，女老師還是有些好奇，對着玉子瓊喊道：“玉同學，不然我們約個時間……”

李碧琴心道不妙，立刻裝忙插嘴道：“老師，我還有些文件沒讓妳簽名，是演奏場地租借的，今天趕着交呢！”

其他學生也圍着女老師，一夥人很快就吵吵鬧鬧地走了。

不過是午休時間的小練習，大家通通都解散了，留着玉子瓊這個新人收場地。

玉子瓊将那把紫檀木琵琶放在椅上，一邊打量着它，一邊在心底暗暗盤算。

再怎麽好的木料，畢竟只是普通的凡間樂器，沒辦法像以前的法器那樣，完美承受住她的妖氣。在這樣下去的話……她不是每次彈曲都要那麽辛苦吧？就為了避免妖氣迷惑凡人，明明是凡人自己太弱了阿。

其實玉子瓊最初的琵琶是由自己的一只玉骨頭化成，等于她的□□，能在她彈奏時替她掩蓋妖氣，僞裝成普通伶人，相當好用，可惜在千年前就被姜子牙一把火燒成灰燼。

只是如今的凡間靈力稀薄，玉子瓊自然不能輕易取出自己的骨頭做法器。

她仔細檢查着紫玉，心想着也許可以将一些部份替換，就做一點點的強化，例如相和覆手的象牙都可以換成自己的白玉骨……

“玉同學。”女老師不知何時回來了，就站在自己後面，玉子瓊立刻将琵琶收好，她可不打算再演奏了。

“不用太緊張，”女老師見她如此不由得輕笑道：“對了，我姓方，妳就叫我方老師吧。”

玉子瓊抱起琵琶，看着她緩緩點頭道：“方老師。”

方老師見她有些戒備，想了想方才的事情，不由得帶着歉意道：“碧琴的琵琶是我教的，她從以前就是這個性子，太好勝了，如果讓妳不舒服我很抱歉。”

玉子瓊一愣，沒想到是一個明白人。

方老師見她肩膀微松，很快恢複微笑道：“碧琴願意讓妳加入還真讓我意外，她通常不會讓可能的競争對手出現。

“我對曲目不熟。”玉子瓊決定傻到底，她一會還有事做，自然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裏和陌生人東南西北。

方老師卻像是沒聽見。她目光微垂，似乎在打量玉子瓊手上的琵琶。

只聽她語帶懷念，有些恍惚道：“光看妳的琵琶就知道了，安桐蕭是我的老師，他做的琵琶我閉眼睛也摸得出來。”

“誰？”玉子瓊皺眉。

“安桐蕭，我的老師，算是妳們的師公，我的琵琶都是由他教授的。”方老師沒有絲毫懷疑，她從一開始就看到了玉子瓊，發現她無論是在姿勢和合音上都是堪稱完美，至于獨奏……

“他願意賣那把琵琶給妳，想來一定是認可妳了，只是他年紀大了，老是忘東忘西，應該是不小心漏了妳。”

方老師語氣帶着羨慕，她可從來沒有一把老師親自做的琵琶，要不是她是安家的遠房親戚，安老爺爺哪肯願意對她多費唇舌。

擡頭見玉子瓊一臉不解，她不禁無奈苦笑道：“妳不适合比那種喧嘩取衆的比賽，我給妳他的電話和地址，妳再去找他一次，他會帶你走真正琵琶師會走的路。”

玉子瓊沒有拒絕。

一離開大門，她正想将那片紙張随手丢掉，只是突然手一頓，她看了一下上頭的電話和地址，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麽。

“融入凡人嗎？”可以試試。

陰郁的初夏午後，操場草地一片濃郁鮮綠，隐隐散發着濕熱的朝氣。操場上空無一人，這時候，大部分的人只願意待在陰涼的室內休息。

玉子瓊在操場上走了幾圈，見四下依然沒有動靜，不禁低笑一聲，順手将手上的袋子往前一扔。

袋子飄落，幾顆水果滾落在地，憑空突然出現一只手将它們通通撿起。

“啧啧！多浪費阿！哪有人對食物出氣的！” 楊翠荻憋不下去，忍不住現身搶救這些新鮮水果。

“妳這不是出來了。”

“……”

楊翠荻謹慎地打量對方，雖然發現對方沒有殺氣，但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離了有四個跑道遠才敢開口問：“找我什麽事？”

“之前聽妳說給神明當差事，”玉子瓊單刀直入，似乎沒有要記仇的意思。

她疑惑問：“天界不是和人界分開了嗎？這裏還剩哪些神明？”

楊翠荻捧着水果，乖乖答道：“上千年修行的都跑去天界逍遙了，只剩下需要香火的小神仙還在凡間漂流，最多的就是土地神和陰間神吧？”

玉子瓊思忖片刻，突然毫無防備一問：“我想給神明當差，有推薦嗎？”

楊翠荻差點沒把水果扔回地上。

千年大妖要給小神當差？！怎麽想那場面都超怪的吧？确定不會把別人的廟門給踹破嗎？

“……”楊翠荻絞盡腦筋，卻一時間也想不出能鎮住這位煞星的大人物。

神明……阿！

“這座學校有一個凡人！” 楊翠荻舉起一根手指，似乎很艱難，但還是強裝鎮定道：“她是土地公的義女！妳去幫助她！土地公絕對會感激妳、分你香火。”

“土地公的義女？” 玉子瓊不笨，一下就捉到不對的點，皺眉問：“都是神的義女了還要我幹麽？給她彈琵琶助興嗎？”

楊翠荻搖頭道：“妳以為神的義女那麽好當的阿！有些凡人的确是與神佛有緣，這才有此造化，但也有一部份的凡人……”

她頓了頓，眉頭緊皺，似乎覺得自己一會說的話不太好。

她壓低聲音道：“掃把星轉世、衰到極致，沒有神明的幫忙就養不活。我們學校剛好就有那麽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