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待到第二日,原本低調的清閑莊反常的忙碌了起來。
帶着幾分凝重的氣氛。
就算是在邺國的質子,可年關期間普天同慶,也不必低調的這麽嚴謹吧。
問了問翠環,洛凰才是知道,原來今日是太子周佑要來。
“哎,洛姑娘,你說太子他怎麽又來,他總是看我們家王爺不順眼,這次不知道又會怎麽刁難了。”翠環托着臉,很是哀愁。
真不知道當年周佑和百裏熙之間到底有什麽過節,這麽多年了,人家百裏熙都已經淪為質子在邺國很是規矩了,居然還不放過。
不過對于那個天下皆知,不過是倚靠了身邊謀士才騙來幾分才名的百裏熙,衆人也只能嘆他運氣不好,誰讓他身邊就跟了名聞天下的範昀呢。
範昀,三十歲助旸國皇帝百裏霈,從最不起眼的皇子登基為皇,從此名聞天下,當年與無方城城主晏丞齊名,被認為胸懷謀略,縱橫雙絕。
天下皆知旸國皇帝百裏霈最信任範昀,讓他跟在百裏熙身邊,其對三子百裏熙的疼愛不言而喻。
看着翠環一臉的擔憂,洛凰寬慰道:“有範先生在,太子再刁難也不會怎麽樣的。”
輕嘆一聲,翠環依舊憂心忡忡:“還好有範先生在,只是我們王爺身體嬌弱,每次太子來了都會被他鬧的大半個月卧病在床。”
百裏熙體弱多病,也正是因此而來。
不過對于那個一個月有大半時間都在床上養病的百裏熙,洛凰并不太好奇,今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收整好以後,洛凰與宋浮生打聲招呼,便是悄然離開了清閑莊的後門。
阿溪身前的時候,她曾說要帶他離開靖安王府,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他們的家。
如今他們是都離開了靖安王府,卻是天人永別,她曾許諾與阿溪的話,卻是再也無法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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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期間,找到賣紙錢那些去往幽冥之處的東西頗不容易,到是讓洛凰找了好一番,才買到。
當洛凰遠遠看着靖安王府的大門時,看一看天色,暮色微沉。
站在一個僻靜的小巷子口邊,洛凰沒曾想卻看見了溫敘之。
他似乎是剛從宮中回來,站在馬車旁,微微的寒風吹拂着他的衣袂輕揚,墨發飛舞,他伸手朝着扶着正從馬車上下來的溫婉周毓,俊朗的面容,帶着淺笑仿若春風。
即使隔得那麽遠,洛凰也能清楚的看見他的笑容,能夠回憶起他眉眼的每一處的變化。
這是自那日他将劍刺入自己身體後,洛凰第一次見到他。
依舊是記憶裏熟悉的那個人,可現在卻再回不到從前。
眼眸移到他處,洛凰看着一邊牆壁上正融化着的雪,腹诽道,天下間的男人真是沒一個可信的。
再深的愛情,随着時間也會轉薄淡去。
寒風吹拂一陣,在巷子口的洛凰身形一閃,就悄無聲息的進了靖安王府裏。
這幾日的靖安王府還想比以前巡防嚴謹了很多,不過她要去的地方本就偏僻,所以沒費什麽精力,洛凰就已經到了秋風院裏。
這裏是她和阿溪生活了兩年多的地方,頭七之日若有魂歸來兮,阿溪會想要來這裏看她吧。
秋風院中,悄無聲息,雖然不過七日的光影,院子裏已經像是沒了絲毫的生氣。
春語早已不見了蹤影,如今她和阿溪都不在,她也被調去其他院裏了吧。
推開門,走近洛溪曾經住過的房間。
甫一進入,好像還能聽見他歡喜叫着“阿姐”的聲音。
他曾經喜歡的泥塑、風車、紙鳶什麽的早就沒了蹤影,看來東西已經被靖安王府的人給收拾扔掉了。
她撿到阿溪三年,兩年多的時間在這裏,有太多的回憶,現在只剩下追憶。
天色暗黑下來,微弱的燭光閃爍着。
帶了一身凄涼的洛凰就那樣守在洛溪屋子的門口,将買來的紙錢一點點的燒給了。
“阿溪,阿姐說要保護你卻讓你死在別人的手裏,甚至連你的屍身都保不了,是阿姐對不起你,讓你受為阿姐受了這麽多委屈……”
寒冽的風晃動着燭火,将洛凰的身影拉長倒映在地上,冥紙錢幣飄揚在風中,悠悠揚揚。
洛凰只是怔然看着面前燃燒着的,紙屋和冥幣道:“阿溪,你一個人在那邊,有沒有找到你以前的家人呢?不管有沒有找到,都把這個屋子留着吧,以後等阿姐去的時候也好能找到你,還有這些錢你也拿着花,如果不夠用了,一定要托夢告訴阿姐,現在阿姐不在你身邊了,你一定不要再被欺負了……”
喃喃說着,洛凰的動作卻是不由一怔,聲音裏更是低落了幾分:“如果沒有阿姐的話,你一定不會被人欺負的……阿溪,如果你還在的話,就好了……不過你也放心吧,阿姐以後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了還不還手的……阿溪,今天你會回來麽,阿姐很想你啊,你能不能出來讓阿姐看看……”
黝黑一片的院子裏,淡淡的燭光都仿佛被吞噬。
紙幣飄散了滿地,風依舊吹拂着,洛凰怔怔望着洛溪住過的屋子裏,除了空蕩蕩的冷空氣,依舊是什麽都沒有。
“阿溪,你是迷路了麽……阿姐寧願你怨一下阿姐,可阿姐就是做錯了事情你也都是站在阿姐這邊的,阿溪……你還沒有回來麽……”
洛凰低語喃喃着,心中明明知道鬼怪只說不過是怪力亂神,可她此時卻多希望那些虛無的都是真實存在的,至少這樣她還能再見到阿溪。
可就那麽望着漆黑的夜許久,除了冷風吹拂,依舊只有她自己。
失落的一聲笑帶着寂寥,人活着,想象不到的事情何其多,明知道不會發生的事情依舊自欺欺人的期待着。
起身,将自後一些紙錢燃燒,若火蝶紛飛。
一拂衣袖,靖安王府并非久留之地,也該離去了。
“阿溪……”
喟然一聲長嘆,洛凰轉身才要離開的時候,清冷的銀色月光下,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暗暗昏黃的光火下裏,飄揚飛舞的火蝶中,一張白皙俊冷的面容就那樣毫無預警的映入了洛凰眼中。
俊朗的面容,如墨染的眉,銀色的月光仿若灑了他一身,玉立修長的男子,因着面色的蒼白,在此時卻好像帶了幾分透明的感覺。
“阿阿溪……”洛凰怔然看着他,那是阿溪的面容,她早就知道阿溪的面容太驚豔醒目,如今在他離開了這個世界後,終于不必在遮掩了自己的面容了。
黑衣的洛溪站在那裏,靜靜看着洛凰,剛才他躲在一邊聽着她喃喃自語好一會了。
不明白,不過是認識三年的人,洛溪和她之間的感情真的有那麽深厚麽?
他靜靜伫立着,不發一言,幽幽看着洛凰,想着下一秒她會有什麽樣激動的反應。
只是……
“阿溪——你你你……”洛凰的身子卻是咻的一下跳開好大一步。
然後黑衣的洛溪就看見剛剛還說想要見他的洛凰扒着門躲在後面。
洛凰拍一拍驟然狂跳的心髒,察覺到自己的舉動後,赧然望着他道:“阿溪,阿姐不是怕你哦,只是你這樣一聲招呼都沒打的就出現了,阿姐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明明就是膽小,還非要找什麽理由,黑衣的洛溪淡淡看她一眼,不言不語。
不知他心中的腹诽,洛凰深深凝視着月光下一身風華的“魂魄”,确認真的是阿溪後,才是慢慢走過去。
沒想到恢複成原來相貌的阿溪這麽好看。
借着月光看着他的眉眼,洛凰突然就憂心道:“阿溪,你說你長得這麽好看,也沒能讨到一個媳婦,你在那邊的時候,阿姐照顧不到你,你可要仔細的選一個好媳婦。”
洛溪不禁微微挑眉,還很以為自己是鬼魂麽,可那也應該要過奈何橋了哪裏娶什麽媳婦啊。
不過這膽小的洛凰,居然還真的敢靠近自己。
“啊,還有,阿溪。你如果心裏有什麽不甘的話,就去吓一吓柳妤安和溫芸箐他們,只是你現在的狀态,可不要被他們請了道士給抓住了。”洛凰說着說着又是蹙眉旋即搖頭道:“不行不行,你還是不要去吓他們了,你那麽老實,要是真被抓住了,那恐怕就等不到阿姐給你一起轉世投胎然後好好照顧你了。還是等阿姐日後給你報仇吧。”
等她報仇……
洛溪想着她以前的包子卻是不以為然。
他靜靜不說話的模樣,與以往的阿溪相去甚遠,洛凰想,或許以為以前他是人,現在他是魂魄的緣故吧。
想着兩人就這樣陰陽相隔,洛凰眼眶不禁微紅。
她擡頭看着洛溪,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處,指向落了一地的紙錢道:“你還是在那邊好好過吧,對了,那些錢阿姐燒給你了,你收到了麽?你如果不夠花,千萬要托——”
驀然的,洛凰的話一頓,她看向洛溪的眼眸裏閃過一絲不解。
“阿溪,為什麽你的身上還是熱的?”
目光落在地上,月光下,清晰可辨的影子她居然此時才留意到。
有溫度!
有影子!
“阿溪你沒死?!”洛凰瞬間激動,這驚喜來的太突然,“阿溪,阿姐好想你啊——”
伸開雙臂,洛凰才要抱住洛溪。
可面前洛溪卻是伸手将她隔開,深邃的眸光望着洛凰又驚又喜的臉,終于清泠泠開口道:“本王是百裏熙,不是洛溪。”
如玉面容上是一派的淡冷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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