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康成明很愛自己的新婚妻子, 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注意對方的情緒和反應。

他沿着妻子的目光看過去,隔着半人高的樹籬看向副樓的方向。

焦旭良和康家算不得朋友,所以康成明在結婚時, 并沒有給他發請柬,此刻雙方碰見了, 若是裝沒看見, 未免有些失禮。

“雙雙, 那位是焦氏造紙廠的焦總,我過去打個招呼。”

“去吧。”黎雙明眸彎彎,卷翹的睫毛鈎子似的撩着男人的心尖。康成明覺得, 即便只是離開幾分鐘, 不, 哪怕是幾秒鐘他也覺得不舍。

摟着新婚妻子的腰肢, 在對方唇上落下一吻,轉身朝焦旭良的方向走去。

康家父母對新兒媳很滿意, 瞧着兩人如此恩愛, 臉上不覺染上幾分笑意,握着黎雙的手說:“你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往後我, 我們會拿你當親女兒看待。我跟你爸沒什麽要求, 只希望你們小兩口能好好過日子, 若是想要過二人世界, 晚幾年生孩子也是可以的……”

康夫人溫和的絮叨一通, 見兒媳沒有任何不滿, 心下滿意的點點頭, 給丈夫暗暗使了個眼色:這兒媳啊, 沒選錯。

“焦總, 這是帶家人來用餐?”康成明信步走到焦旭良面前,場面話一套一套的,“我就說怎麽沒在賓客裏看見你,鐵定是助理發送請柬的時候,把你給漏掉了,等回去我肯定好好批評他,讓他來給你道歉。”

焦旭良沒戳穿,順勢笑說:“康先生,新婚愉快。”

“既然都碰上了,哪裏有不進去喝一杯的道理。”康成明熱情的邀請。

焦旭良偷瞄了眼陸汀,見青年沒有反感的意思,反倒沖自己眨了兩下眼睛。啥意思啊?這是想進去喝酒?

“那就……”焦旭良忐忑道,“恭敬不如從命了。”

康成明:“這邊請。”

焦旭良跟在對方身後朝主樓的方向走,跟康家的主事人和夫人寒暄兩句後,帶着妻女和陸汀進了樓裏。

他落後一步,問陸汀:“我應該沒有理解錯你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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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陸汀說完,回頭看了眼背對着自己的美豔女人,從身上飄來的香水味濃得刺鼻,引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焦旭良多精啊,當即明白,之前青年詢問康家的事,或許并非随口一問。他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麽。

焦旭良:“我在社會上有點關系,陸先生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查查黎雙。”

“好啊。”陸汀朝焦旭良的方向靠了靠,保持着距離一個拳頭大小的禮貌距離,“我的确覺得黎雙有點奇怪。”

停頓了下,他蹙眉道:“焦先生不覺得,她剛剛沖我們笑得太刻意了嗎。”

新娘子是今天最備受關注的主角之一,她的眼神朝向很容易被人發現。陸汀回憶着當時黎雙看自己的視線,停頓了至少有五秒。

兩人之間連一面之緣都稱不上,她沒有理由這樣。

“可不是嗎。”焦旭良白手起家,對家人朋友從不摳門,但對于某些冤枉錢和不必要的花銷就很在意。像今天這樣,陰差陽錯一下子搭禮十幾萬,肝兒都要疼出血了。

“看宴會廳的擺設,今天應該是中餐。莊園裏的中餐大主廚請的是國宴廚師,堪稱一絕,待會兒咱們好好吃,一定要回本。”

焦旭良白手起家,從不拿喬裝逼,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特別接地氣。陸汀覺得跟他相處起來很舒服,笑了笑,“撿貴的吃。”

焦旭良攬着老婆,連連點頭,“必須的。”

康家負責宴會場內招待的人,将四人引到東南方的一張桌子前,這是為了應付突發情況多備的桌子,上面已經擺上了酒水。

都是B市有頭有臉的人,招待人員自然認得焦旭良,殷勤的給倒了熱茶,“焦總,我們康總和少爺今天事多,您自便。”

“理解。”焦旭良把陸汀的事情放在了心上,不等陸汀自己開口,佯裝随意道,“你們家那位新少奶奶長得挺漂亮,小康總沒少花心思吧。”

“您猜對了,我也是聽公司同事說的,黎小姐最初并不喜歡康總這樣的有錢人,一來覺得不靠譜,追人只是一時興起;二來嘛,齊大非偶,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很難長久。我們康總整整追了大半年呢!”

焦旭良調侃:“你跟我說這些,就不怕小康總知道了不高興?”

“這有什麽。”接待員道,“這些事情我們公司好多人都知道,康總不但沒有不高興,反而很喜歡大家聊起他的追人歷史。所有人都知道黎小姐是我們少爺喜歡的姑娘,就沒人敢觊觎了。”

焦旭良啧了一聲,“沒想到小康總這麽癡情。”

“那是當然。”接待員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我們少爺為人穩重踏實,再配上癡情特質,絕對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男人。”

焦旭良見好就收,沒有繼續追問太多,免得讓人反感。

接待員離開後,焦太太開口,“康成明和黎雙的愛情故事,我之前從周太太那裏聽了一點。黎雙家庭條件不好,父親是個鬼,母親患有慢性病。前段時間,兩人難得一起出門買菜,被一輛剎車失靈的小轎車給撞死了。”

陸汀摩挲着杯子的手一頓,“多久以前?”

“兩三個月之前吧,時間不算很近。”說着說着,焦太太停了下,眼底略微詫異。

陸汀知道她和自己想到了一塊兒,移開杯子,将手肘壓在桌邊,“焦太太是不是想說,這場婚禮舉辦的時間太倉促了。”

父母雙亡是多大的事情,黎雙對父親沒有感情,對母親總還是有點情分的吧。不說要像古人那樣守孝三年,至少也不該像現在這樣,前後連一百天都不到就匆忙結婚。

而且從婚禮的場地和現場布置來看,莊園和婚禮策劃至少要半年前就預定好,難道說這場婚禮,是在黎雙父母雙亡之前就定下了,礙于男方的情況,實在不好往後推?

“對,我記得周太太之前跟我說的是,半年前黎雙才答應跟康成明交往的……追人加交往不過一年時間,根據剛剛那人透露的信息,黎雙對康成明的顧慮應該不會輕易消失,不會輕易答應結婚才對。”

焦旭良心說大多數女人都是感性動物,沒準黎雙哪裏開了竅,突然就想通了。他把這些話從嗓子眼咽回肚子裏,打斷兩人,“都別在那裏瞎猜了,等我查了再說。”

因為賓客太多,又都是非富即貴,哪一個都不能怠慢。

康家的婚禮沒能在正午開始,而是另擇一個吉時,在下午三點二十分正式舉行。

黎雙換下迎賓禮服,穿上定制婚紗,她的臉在燈光下顯得白淨透亮,美眸閃爍如星,漂亮的身段和優雅的儀态,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從蔚藍湖水中走出來的白天鵝,高貴得不似凡人。

偏生眉眼和那雙紅唇,又讓她看上去有些妖豔。

臺上負責主持的,是某電視臺的名嘴,三言兩語就把臺下的觀衆講地熱淚盈眶,醉心于黎雙和康成明的感情無法自拔。

焦樹樹淚點低,抽了抽鼻子帶着鼻音說:“真幸福,要是姐姐還在就好了,我一定給她當伴娘。”

焦太太沉默地擦掉眼角的淚水,沒有接話的心情。

焦旭良嘆了口氣,跟陸汀小聲說:“女人就是水做的,怎麽這麽多眼淚。”他也想大女兒,看到這樣的場景也會感慨,卻不至于像妻子女兒這樣哭哭啼啼。

男人啊,有些東西是放在心裏的。

他有些佩服的看着陸汀,“陸先生,還是你厲害,能繃住。”都說修道的人六根清淨,像陸先生這樣的,是不是早就沒有七情六欲了啊?

念頭剛落下,就看見陸汀掏出手機,在某高檔工藝品點下了一個單,純手工的銅胎掐絲琺琅香爐,價格五位數。

焦旭良默默收回視線,好吧,陸先生至少在物質上,還是有那麽點世俗的欲|望的。

從黎雙走過長廊,到她和康成明交換戒指,擁吻,陸汀始終沒有再擡過頭,實在是受不了黎雙身上的氣味。

他的嗅覺太靈,旁人或許只是覺得有點濃烈的味道,到了他這兒就成了氣味攻擊。鼻腔裏就像藏着一根羽毛在晃動似的,癢得人難受。

焦太太一向細心,輕輕撞了撞焦旭良的胳膊,“陸汀好像不舒服。”

焦旭良注意到,每個十來秒,青年就閉一會兒氣,兩個臉頰癟得通紅,眼睛濕漉漉的。

焦旭良:“……陸先生,不舒服的話,我去打個招呼,我們可以先走。”

陸汀擺擺手,“不用,再等等。”

黎雙故意讓康家人注意到他們,肯定不是為了請他們進來用餐的。他想看看,那個女人到底要做什麽。

焦旭良:“行吧,要是你忍不住了……”

“我能行。”陸汀用紙巾捂着鼻子揉了揉,“我能忍。”

焦旭良:“……”

婚禮舉行了一個小時,新婚的小夫妻倆從臺上下去後,各自又換了敬酒服。酒席快結束時,兩人來到了焦旭良這兒。

康成明舉着酒杯,說着早就備好的感謝話。

焦旭良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輪到陸汀時,他伸手擋下,“小康總,我這位小友酒精過敏,這杯酒我替他喝了。”

康成明笑了笑,“抱歉,我事先不清楚。”

他對陸汀并不在意,只以為是焦旭良的晚輩,是聽黎雙說青年的臉熟才過來看看。

黎雙紅唇淺笑,漂亮的手指捏着果汁杯,柔聲道:“你叫陸汀對吧,我們之前在方向東的臺球廳見過,抱歉,我當時可能吓到你了,只是你實在長得像我過世的弟弟,所以才不由自主跟着你去了衛生間,後來還跟方向東打聽了你的名字,希望你別介意。”

女人的神情不似作僞,陸汀毫不慌亂接下她的理由,“我看着黎小姐也有點面善。”

黎雙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樣,忽然短促的“啊”了一聲,“陸汀,你是H大畢業的吧,我們應該在學校見過。”

陸汀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愣了下,緊接着便聽對面的女人說,“去年我回學校找老師幫點小忙,午餐在xx圓吃的,你當時也在那裏吧,我記得我當時和你說過話。”

陸汀記得的确有這件事,難道真的是因為這個?

黎雙笑了:“當時就覺得你長得像我弟弟才來搭讪的,你當時好像被吓到了,問你要微信號也沒給。”

陸汀:“……”當時以為是來搭讪的。

黎雙不起眼的小插曲,他早就忘了,如今仔細一回想,那個女人确實是眼前的黎雙沒錯。只是當時的黎雙一張素顏,衣服也很保守。跟眼前的明豔女人相比,差距很大。

見青年想起自己,黎雙松了口氣似的,“學弟,方便留個聯系方式嗎。”

康成明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喂,你老公就在這兒站着,你不怕我吃醋嗎?”

黎雙仰頭親了親男人的下巴,“現在還吃醋嗎?”

康成明摸了摸下颌,別開臉看向一旁,有些不好意思。

陸汀:“……”狗糧。

黎雙催促道:“學弟,聯系方式?”

陸汀剛要說話,就打了個噴嚏,緊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康成明大概覺得他是故意的,不滿的摟着妻子往後退。

陸汀:“抱歉,我對香水過敏。”

青年的鼻尖和眼圈都泛着紅,很難受的樣子。康成明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過激,說了一聲抱歉,随後就帶着黎雙先走了。

離開前,黎雙回頭看了眼青年,目光深邃懷念,仿佛真的在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

但是陸汀知道,事實并不是這樣的。

随着深入回憶,他想起當初黎雙第一次在食堂看見他的時候,眼神并沒有驚訝和念舊,也沒有要電話號碼,只是問路罷了。

這個女人大概是覺得時間過去太久,他已經不記得這種不起眼的小事了。亦或者,她根本不怕謊言被拆穿,只是想找個由頭跟他套近乎,好多接觸接觸。

焦旭良摸着自己的下巴,從後面靠上來,“陸先生,我怎麽覺得那位黎小姐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陸汀:“你想知道嗎?”

焦旭良:“想啊。”

“嗯,我也很想知道。”陸汀的手按在焦旭良的肩上,“不是說要走了嗎?”

焦旭良回過神,“我去打聲招呼。”

“陸汀,你真的對香水過敏嗎?”焦太太自己也噴了香水,而一直跟她待在一起的陸汀并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适,想起黎雙身上的氣味,她表示理解,“是因為她身上的氣味太濃了嗎?”

“我嗅覺比較敏感。”陸汀沒有藏着掖着,“焦太太,普通女孩子噴香水,會像黎小姐那樣嗎?”

“怎麽可能。” 焦太太也不很理解,“黎小姐身上得噴了半瓶香水吧,康成明居然也不覺得嗆。”

焦樹樹在一旁翻了個小白眼,“媽媽,你們這不懂了吧,這就叫愛得深沉。”

焦太太捏着女兒的鼻子說:“小小年紀你懂什麽。”

陸汀在一旁靜靜看着你來我往的母女倆,心裏有淡淡的羨慕,和悵然若失。

很快,焦旭良跟主家打完招呼回來了,他喝了酒,不能再開車,換陸汀去了駕駛座。他把三人送回家,謝絕了焦旭良要叫司機的好意。

林兆琛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公司,此刻坐在車,正往家趕。

眼看着快到家了,他忽然沖前面的司機說:“停車。”

司機緊急剎車,正想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就見老板推開車門急忙走了下去。

林兆琛站在路邊,對着馬路對面的青年揮手:“陸汀!”

陸汀循聲望過去,蹿過馬路去到林兆琛面前,“林先生。”

林兆琛一直持續關注着這片別墅區的鬼哭後續,知道陸汀在中間出了不少力,“剛剛從焦旭良家出來?”問完不等陸汀回答,一把拉住青年的手,将人往車裏帶,“怎麽到家門口了也不進去?走吧,今晚就住在家裏,別回恒華小區了。”

大概是老人的手太過寬大溫暖,亦或者是因為那聲“家”,陸汀輕輕點了點頭。

上車後,汽車快速發動。

林兆琛看着青年的臉,蹙眉,“是不是瘦了?今晚讓李嬸好好給你補補。”

陸汀摸了摸自己的臉,“可我感覺自己最近好像胖了。”

“沒有。”林兆琛英氣的眉毛一皺,就顯得有點兇,“你可千萬別學有的年輕人那樣減肥,對身體不好。”

平日裏高高在上的森源集團董事長,此刻像個和藹可親,愛唠叨孫子的普通老頭兒。

陸汀心裏暖洋洋的,那些失落和豔羨,随着林兆琛真心實意的關心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這位兩鬓泛着銀絲的老人是真的把他當成了家人看待,焦樹樹有爸爸媽媽,而他有即将陪伴他走過一生的小叔叔,有林家父子和三個室友,以及伴他成長,給予過他很多幫助的方向宇。

誰說,親人就一定要有血緣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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