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沈瑜與秋霜回到房中,時辰還早,兩人到了新地方入住,暫時沒有睡意,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沈瑜一頭烏發散在腦後,靠着軟枕,在燭光下翻看一本制作脂粉的古方書籍,她蔥白細指翻到制作口脂所需香料一頁上,垂下眸子仔細閱讀。

秋霜趴在另一張床上,用手墊着下巴,目光炯炯地看過來。

“小姐,真想不到陸大人和李昭是這種人。”秋霜自顧自地嘆了口氣,眼神突然黯淡下來。

她被賣去的那家男主子着實可惡,因此想着男人大多是那種無恥敗類,也曾在心中暗暗想過這輩子再不願嫁人,只跟着小姐過算了。

直到見了陸大人和李昭,腦袋方才轉過彎來,發現世間還有這種自重守禮的男人,只是這種想法卻被今晚吃飯時的一幕打破,她對兩人的好感度急劇下降,簡直重新歸零。

“哪種人?”

沈瑜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

秋霜撇了撇嘴,低聲說:“酒色之徒啊!吃個飯還要招唱曲兒的姑娘,要不是我們在場,說不定就摟抱上了。”

等了片刻,沈瑜沒作聲,秋霜忍不住催促:“小姐,你說話啊!”

“什麽?”

沈瑜擡頭看了她一眼。

感情人家一直在看書,壓根沒聽!

秋霜又重複了一遍,說完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瑜,那神色是立刻要沈瑜給她一個肯定的附和。

沈瑜笑了一聲,說:“不是他們招的姑娘,興許是客棧贈送的曲目。”

秋霜一聽,立馬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鼻子,狐疑地質問:“小姐怎麽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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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隔空點了點她的腦袋,輕笑:“如果你是男子,而且是有官職在身的人,會置自己的清譽不顧,在兩個交情不深的女子面前招唱曲兒的姑娘嗎?”

秋霜想了片刻,鄭重其事地搖搖頭。

“所以,”沈瑜的視線重新落回書頁上,言簡意赅地總結,“那不是他們特意招的姑娘,而且那兩個姑娘明顯沒認出來我們是女扮男裝,光憑這一點就能看出來,陸大人或者李昭根本沒有提前跟她們打過招呼。”

秋霜點頭,坐在床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片刻後又問:“那我們走後,兩位姑娘會不會去而複返?陸大人和李昭會不會。。。”

沈瑜瞥了她一眼,片刻後忽然神秘一笑,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喜歡上陸大人或者李昭了?”

秋霜一愣,臉羞得通紅,光着腳從床上跑下來,非要去捂沈瑜的嘴,沈瑜一邊躲一邊笑着說:“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去幫你說說,趕明兒把你嫁出去,還能收一份聘禮呢!”

“小姐,你胡亂說什麽,”秋霜急起來也顧不上兩人的身份了,捂住沈瑜的嘴,直說:“我那不是為了你。。。”

後面的話沒說完,兩人鬧作一團,沈瑜不肯放過秋霜,把她的手扯開,依然笑着搶嘴說:“秋霜,我知道錯了,聘禮我不能留,等你嫁人的時候還得給你添些當嫁妝!”

秋霜這次是決計不能饒過她了,雙手哈了哈氣,正要撓她癢癢,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

兩人立馬住了手,大眼瞪小眼了一陣,沈瑜輕咳一聲,問:“誰?”

門外是客棧的夥計敲門,他殷勤地問道:“兩位還要夜宵嗎?”

方才在廳內的雅間中兩人匆匆返回并未吃飽,秋霜正覺得有些餓了,她用眼神詢問:“小姐,要不要吃?”

沈瑜肚子空空,應景的咕嚕叫了一聲,她馬上點點頭。

房內窸窸窣窣一陣,兩人重又穿戴整齊了衣服,秋霜方才把門打開一條縫,她探出腦袋問:“有什麽夜宵?”

夥計身後有人端着托盤,托盤上有兩碗熱騰騰的紫菜鮮蝦小馄饨,幾棵碧綠的青菜點綴其中,看上去讓人食欲頓開。

秋霜忙不疊地接了過來,又問過價錢,夥計只說是客棧送的,說完便離開了。

直到走至木梯轉角處,看到陸琢,夥計拱手施禮,說:“公子,馄饨送給了兩位客房的姑娘。”

陸琢點頭,溫聲道:“多謝。”

沈瑜的房內還亮着燈,想是主仆兩人在吃夜宵,不過兩個姑娘在外住宿未必安全。

陸琢在外面略站了會兒,又吩咐跟着兩個差役:“晚間守好這一層的客房,不要讓任何可疑的人過來。”

沈瑜與秋霜吃完夜宵,又讨論了一番古方中的口脂香料,兩人确定好明日要去茶花村尋找山茶花,熄了燈,一夜無話,舒舒服服地一覺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一早,沈瑜與秋霜在客棧用過早飯,就直奔百香鎮南面的茶花村而去。

孫六駕着馬車,隔着車門,他的聲音不斷傳來:“沈姑娘,這茶花村盛産山茶花,其中就有一家作坊擅做山茶香料,想必就是你要的那種。這作坊的坊主姓吳,是個姑娘,叫吳雯,據說是父輩傳下來的制香手藝。”

孫六雖是兩人雇傭來的,但非常盡職盡責,他昨晚同客棧的人閑談,探聽到了何處有山茶香料。

其實鎮上就有不少鋪子專賣各種香料,但那些香料都是以多種花料混合而成,香味太過濃郁,與沈瑜和秋霜要找的不相符合。

茶花村在百香鎮的最南端,大約行了有二十裏的路程,沈瑜撩開車簾舉目向外看去,田裏有成垅種植的山茶樹,亦有路邊野地生長出來的,所望之處盡是豔麗鮮明的色彩,粉紅、大紅、淡紅、淺紫、明黃等各色的的山茶花開的正盛,芬芳馥郁,明豔奪目。

馬車在一處村莊入口處停下,這裏就是茶花村了,剩下的路短窄,不适合馬車前行。

沈瑜與秋霜下了馬車,孫六找地方将馬拴好,他擔心兩個姑娘的安危,便随兩人往村子裏走去。

沿途皆是山茶花,沈瑜在一株開的正盛的山茶樹前駐足停留片刻,它盛開的花呈大紅色,花瓣疊疊層層,汁液飽滿,色澤嬌豔,最是适合做口脂香料。

這村莊不大,惟有一個香料作坊,孫六稍微找個人打聽了一下就知道了地方。

不過,這作坊離村子很遠,三人走了将近兩刻鐘,才來到作坊前。

沈瑜看過去,不免有些好奇,說是作坊,其實是一個獨立于村莊的大院子。

兩扇黑色木門大敞,院子圍牆是一人多高的牆垛,上面爬滿了綠油油的藤蔓植物,牆角外散落種着一些不知名的,绛紅鵝黃各色都有,還有蜂蝶在一旁萦繞飛舞,嗡嗡作響。

從門外向內望去,院子西側搭了幾個采光通風極好的木棚,最大的木棚底下零落的堆放着一些東西,看形狀應該是炮制香料的器具,不過都油氈布嚴嚴實實的蓋着。

另外幾個棚子下面晾着陰幹的花瓣,原色不同的花瓣分門別類的晾放,沈瑜眯起眼睛瞧了瞧,有色澤鮮豔的山茶花,且看上去顏色與濕度保持的很好,一看這作坊的主人便有擅做山茶香料的手藝,她越發肯定自己來對了地方。

不過院內半個人影也無,一片寂靜。

秋霜用力扣了扣門板,大聲問道:“請問有人在嗎?”

連問了好幾聲,院內東邊一溜六間房屋并排立着,其中一間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半晌後方傳來幾聲重咳,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女人輕聲問:“你們要做什麽?”

院子太大,即便扯着高聲回複也未必能聽得清,三人自作主張地擡腳進了院子。

進的院內,撲鼻而來的濃郁花香沁人心脾,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院內比從外面看更加空曠,地上鋪的是青石板,寬闊平坦,想是方便進出貨物之用。

三人在靠近木棚的地方堪堪止步。

沈瑜向掩着的青色木門望去:“主人家,方便出來一見嗎?我們是來看香料的。”

院內寂靜無聲,惟有蜂蝶嗡響,等了片刻,并沒人出來。

女子在房內咳了幾聲,氣息不穩地說:“抱歉,這幾日染了風寒,咳嗽的厲害,做不出貨來,過些日子再來吧。”

秋霜着急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且不說她們過來一趟大費周折,即便是當下做不出貨來,坊主出來見上一面,談妥個日子送貨也行,哪有都已經到了作坊裏,坊主連面都不露的道理?

孫六看這作坊坊主的态度,覺得這次事難辦成,不過這也不打緊,百香鎮并非就她們一家作坊,再打聽打聽總能尋摸到合适的,他與沈瑜說了一聲,自去将馬車取來,來的時候他留心了路,馬車不必經過村子,從一旁的大路就趕到這作坊裏來。

沈瑜聽了這話躊躇片刻,她自然不想無功而返,既然已經到了院內的木棚旁,便索性看看這作坊裏花瓣原料和制成的香料到底如何。

沈瑜商量道:“坊主,我們遠道慕名而來,可否出來與我們介紹一下你們的香料?即便一時出不了貨也不打緊。”

秋霜蹙着眉頭看了一眼虛掩的房門,心道,介紹一下總不為過吧,難道這作坊連送上門的生意都不做嗎?

數息後,房內飄來女子虛弱沙啞的聲音:“木棚底下有部分原料和制好的香料,你們自己打開了看吧,抱歉,我今日身子實在不适,不便款待,還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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