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男孩說完了這話,房內出來的老伯恰好出來,他老臉一紅,大着嗓門斥責:“瞎說什麽呢!你爺爺我什麽時候撿藥拿出去賣了!”

小男孩覺得爺爺不誠實,指了指架子上攤開晾曬的藥包,不服氣地說:“那不就是嗎?!”

“去,去,一邊兒玩去!”

老伯老臉挂不住,索性把兩個孩子攆出去玩耍,他手裏抱着小半布袋夏石斛,都是晾曬好的,轉身遞給了陸琢,“這就是夏石斛,拿走吧。”

陸琢伸手接過,身形卻未動,問道:“老伯,藥包裏的藥方便讓我們看看嗎?”

老伯還未答話,院外忽然進來了幾名差役,見到羅桓後齊齊拱手施禮:“羅大人,知縣大人有要事,請您回縣衙一趟。”

羅桓不知劉知縣請他有何事,但既然着人來請,想必非同小可,他點點頭,轉首看向陸琢:“方至,沈姑娘,一同回去吧?”

陸琢垂目看着架上紙包裏的藥,說:“你先回,我還有事。”

羅桓不便等他,叮囑一句:“早些回去,晚上喝酒。”

說完,便同差役一道出了院門。

最後跟着的一名差役放慢腳步,悄悄回首看了一眼陸琢,側耳聽到他正在問:“老伯,呂五和你那鄰居時常來往嗎?”

差役神色微變,快走幾步,轉身出了院門,卻悄悄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老伯本以為三人富貴人家出身,卻沒想到被他塞了藥材包袱的是羅巡史,當下緊張得額頭直冒汗。

但眼下羅桓早已離開,壓根沒在意他的失禮。

他心內忐忑不安,看向陸琢和沈瑜得時候便多了幾分小心翼翼,回答問題也畢恭畢敬。

“大人,這個我不太清楚,只是晚間碰到過兩次,看樣子兩人是相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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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子上攤開着四包藥,沈瑜指尖拈起一塊參片。

“老伯,這是天景參嗎?”

老者點點頭,篤定地說:“姑娘,正是。”

“那這個呢?”

另一包中的一味藥材上看去與天景參相似,只是邊緣呈淺黃色,若不仔細去看是難以發覺的。

老者接來仔細看過,說:“這是地枝蘿,與天景參很像,不過功效卻是完全不同。天景參吃了後可以強健心腎,而地枝蘿卻能幫助病者去除腹內積食,通腸順便,但要是年老體弱者連續服用,會致病情加重,甚至。。。病重而亡。”

“老伯怎麽這麽清楚?”

陸琢溫聲問道。

“我年輕時是個走街串巷的赤腳大夫,現在年紀大了就靠采賣倒騰藥材為生,這個自然是認得的。”

“這樣說來,你那鄰居正是因為藥鋪開的方子中有地枝蘿這味藥,才病情加重而亡的?”

“這事我略知一二,方子中有一味天景參,那掌櫃的正是失手拿錯成地枝蘿,才。。。”

老者默了默,似乎想起了那病歪歪的老鄰居,眼裏閃過一絲難過。

“這些藥都是您鄰居家。。。不要的嗎?”

沈瑜不好說老伯去偷撿人家扔掉的藥,采用了比較委婉的說法。

老者讪讪笑了笑:“是,一共好幾包呢,這四包沾了潮氣在這晾曬,其餘幾包裏能用的藥材我分別收了起來,這。。。浪費了太可惜嘛!”

“您還記得有多少包嗎?”

“怎麽也得七八包吧。”

“裏面都是地枝蘿嗎?”

“有天景參也有地枝蘿,各占一半吧,喏,那籮筐裏就是撿出來的參片和蘿片,這兩樣可不便宜。”

老者指了指身旁的一個籮筐,裏面晾曬着參片和蘿片,兩者用艾草隔開,泾渭分明。

沈瑜微微蹙眉,擡眸看向陸琢,低聲道:“陸大人,娘親時常用藥,一般都是快用完時,我才會去另抓藥回來。”

陸琢微微颔首,聯想到之前那戶人家院中的異常和老伯說過的話,又問:“老伯,那人家的關系如何?”

老者想了片刻,又轉首向外看了看,壓低聲音:“這家。。。兒子不是親生的,是收養的。老頭兒水災之後患了病,身體一直不好,又得人伺候又得花銀子。家裏關系嘛應該不太好,常聽到這家兒媳婦在院中咒罵,嫌棄老頭兒。”

沈瑜聽到這話心裏已經隐約有了結論,她看向陸琢,似在等他的說法。

陸琢踱步到她身旁,垂眸沉聲道:“所以那孩子方才說過,她爹爹抓過藥,呂五也送過藥,很有可能便是這家人抓了藥回來,被呂五用藥另換過。”

“這麽說許掌櫃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不管是與不是,絕不能令一個無辜之人蒙冤,把這些物證帶回去,足夠讓劉知縣重審此案了。”

說完,陸琢看向老者,溫聲道:“老伯,這些藥能借我一用嗎?”

老者哪敢再問他要銀子,忙說:“大人覺得有用,拿回去就是。”

兩人出了老伯家,再走到那戶人家門口時,卻發現大門早已經被緊緊關上。

沈瑜現在再看這戶人家的院門,總覺得那上面貼的白聯很瘆人,再想到有可能是這家兒子和外人聯合起來害死了老人,更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輕輕扯了扯陸琢的袖子,神色有些緊張,低聲說:“陸大人,我們快回去吧。”

害怕?

陸琢垂眸看她,唇角微微翹起。

以前她自己被人冤枉住在監房的時候也沒有半分懼色,怎麽現在反倒膽子越變越小了。

“好。”

他笑了笑,溫聲道。

從早市出來,因為這一番波折,早已過了午時。

兩人簡單用過午飯,回城時租的馬車不知怎地竟然半路壞掉,折騰一番後回到城中已經暮色四合。

夏石斛和四包重新包好的藥都放在包袱中,這些東西極為重要,沈瑜一直緊緊盯着,目光片刻也沒有移開。

“不必緊張。。。”

陸琢覺得她太過小心,想要出聲安慰,只是話音未落,馬車遽然停下。

沈瑜一怔,下意識看向陸琢,眼神中似有疑惑,她正要開口,陸琢輕“噓”了一聲。

外面有人拔刀出鞘,這唰的一聲雖然輕微,但他耳力過人,瞬間便捕捉到了。

來不及提醒她,便有長刀從車簾處徑直而入,其速度之快,勢如閃電。

陸琢伸手攬了她的肩,堪堪躲過這一擊,不待沈瑜看清楚,下一刻他便借勢探手奪過長刀。

将刀柄握在手中,陸琢眉眼霎時變得淩厲起來,他攜了沈瑜的手,沉聲道:“快走,有人要殺我們!”

沈瑜從沒見過這陣仗,當下緊張得一顆心險些都要跳出來,她只能緊緊抓住陸琢的手,半點不敢輕舉妄動。

陸琢一刀劈開車門,攬着沈瑜從馬車上跳下。

這動靜太大,馬兒受了驚,嘶鳴一聲奮力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待煙塵消散,借着朦胧月光看去,沈瑜才發現馬車不知何時将他們帶到一處荒廢的宅院處。

而不遠處有八個蒙面持刀的人,他們虎視眈眈得向兩人的方向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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