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定親宴進行完,已經到了夜深時分。
參宴的賓客陸陸續續散了,只剩下縣衙裏的幾人在院門外的街口處同沈家人告別。
“沈夫人,沈姑娘,留步,不用送了。”
“對了,恭喜恭賀沈姑娘與陸大人定親。。。”
寒暄幾句後,武安打了個大哈欠,忍不住催促:“公子,咱們回去吧。。。”
陸琢微微蹙眉看了這邊一眼。
一旁的雷捕頭與李昭十分識趣,不顧武安掙紮,立刻架起他走遠。
春燕與秋霜也抿唇笑了笑,沖沈瑜使了個眼色,而後兩人嘀嘀咕咕笑着先返回了沈宅。
月色清朗,院門上挂着的燈籠随風搖曳。
月光與燭火交相輝映下,沈瑜站在朦胧光影處,仰首看着陸琢。
夏風拂過,裙擺蕩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她唇角向上彎起,眸中似乎含着一池春水。
猶如一株凝露海棠,美得不可方物。
兩人面對面站着,陸琢凝視着她柔情似水的眸子,突然低低說了一聲:“閉上眼睛。”
是要親嗎?
沈瑜眼睫輕顫了顫,耳根驀然紅了,她微抿了抿柔唇,随後順從地閉上眸子。
然而有些期待的輕吻沒有落下。
沈瑜只覺得自己身體一輕,而後耳旁掠過陣陣風聲,陸琢似乎在抱着她快速往某個高處奔去。
這未知的感覺讓她不由得有些緊張,于是只得緊貼在陸琢的懷裏。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她被輕放到地上,然後聽到陸琢似是在耳邊低笑一聲。
“睜開眼睛吧。”
甫一睜開雙眸,沈瑜下意識抓緊了陸琢的衣袖。
他們竟然已經到了沈宅不遠處的高臺之上。
高臺大約有十層樓的高度,站在此處可以遠眺樂安的風景。
她此前只來過這一次,但是因懼怕這地方的高度,不敢細看周邊的風景,呆了不多久便匆匆下去了。
這次她膽子倒是大了點,抓住陸琢衣袖的動作似乎給了她不少勇氣。
沈瑜輕咬着唇,眨眨杏眸,舉目往遠處看去。
從高臺俯瞰,朦胧月色像是為城內覆上了一層朦胧溫柔的輕紗,大部分人家已經入睡,惟有零星房屋內還亮着燭火,閃爍明滅,猶如星子。
再一擡眼,對上的是早已經淬入萬千明亮星子的深邃鳳眸。
沈瑜唇角扯起輕巧的弧度,柔聲笑了笑:“我還是第一次晚間到這個地方來,從此處遠眺,風景果然不錯。”
只是登高有些害怕,說這話時還緊緊拽着陸琢的衣袖。
陸琢低笑了下,慢悠悠踱步到旁邊的石凳上坐下。
沈瑜亦步亦趨揪着他的衣袖緊跟着他,下意識想要坐在他的旁邊。
卻不想還沒邁步過去,就被長臂一攬,整個人跌坐在他的腿上。
“石凳太涼,坐我這裏。”
沈瑜長睫微垂,不自覺抿了抿唇,耳根有些發熱。
石凳白日間經過日頭暴曬了一天,即便到了夜間,觸手摸上去其實是溫溫的,能涼到哪裏去?
這人分明是想同人親近才說出這話來。
沈瑜又想起了兩人騎馬返回樂安的途中,每次下馬得時候,陸大人故意挑着長眉站在那裏紋絲不動,非得等她軟軟地叫上一聲陸郎才肯将她抱下馬。
想及此,不由得又有些羞惱。
秀眉一擡,柔唇不自覺嘟起,沈瑜不滿地說:“你胡說......”
“我們都定親了,”陸琢打斷她的話,委屈似得将額頭抵在她的頸側,聲音有些發悶,“我想和你更親近一些。”
很好,這招十分有效。
在客棧得時候沈瑜初步領悟到到撒嬌有用,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學了過去。
沈瑜只好一動不動乖乖坐在他的腿上,動作稍微有點僵硬,以前雖然也摟抱過,但那只是短時間的依偎,這樣其實她還有點不好意思。
陸琢稍微調整了下姿勢,将人環抱得更舒服一些。
于是沈瑜幾乎是半躺在他的懷裏,她杏眸下意識眨了眨,與他的視線剛好交錯在一起。
陸琢卻突然微微別過臉去,他似是躊躇一瞬,然後低聲道:“知道你墜崖的那一刻,我心裏十分害怕,我。。。我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你。。。”
聲音驀然停住,沈瑜白皙柔軟的掌心輕輕覆在他的唇上。
雖然墜崖的是她,但她生死未蔔得時候,恐怕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焦灼難熬。
“我很好,你放心。我以後都會好好注意,不會再把自己置于危險當中。”
沈瑜的聲音又輕又溫柔,有奇特地安撫人心的效果。
似是為了安慰他,她微微擡身與他拉近了些許距離,秀挺小巧的鼻尖幾乎與他的下巴貼在一起。
陸琢低嗯一聲,盯着她明澈的杏眸看了會兒,鳳眸中似有隐隐的光澤在流動,他突然輕扯了扯唇角,附耳低聲道:“其實,只有我們成婚我才會放心一點兒,我已經選好了成親的日子,只要送給沈夫人過目......”
而後,不待沈瑜回應,他喉結滾了滾,閉眸俯身下去,輕輕吻上她的唇角。
~~~~~
翌日清晨之後,沈瑜飲過促進骨愈的湯藥後,便去了“顏如玉”脂粉鋪。
秋霜在靜室中一五一十得把近日的詳情都悉數說了出來。
“小姐,鋪子最近生意漸差,很多老顧客都轉而投向了‘闕記’脂粉鋪,他們的脂粉現在是降價賠本出售,根本不考慮是否賺銀子。”秋霜頓了片刻,擡眸下意識向外間掃過一眼,然後壓低聲音說,“‘闕記’新出的脂粉與咱們鋪子裏的一模一樣,我懷疑他們用得和咱們的方子一樣!”
沈瑜翻賬冊的動作一頓,指尖在近日進項上稍停片刻,繼而微蹙着眉頭問:“于表姐作坊那裏有無異常?”
“我早讓阿方去看過,作坊裏的洪運已經多日沒有出現了,于表姐說他家中有事,告了長假。”
“去他家中看過嗎?”
“阿方去過了,洪運是獨身一個,家宅裏空蕩蕩的,半個人影也無。”秋霜咬了咬唇,忐忑不安地說出心中猜測,“小姐,會不會是洪運把方子偷偷賣給了‘闕記’?”
這倒是極有可能,沈瑜下意識揉了揉眉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太過麻煩了。
當初雖然與于玥簽了契約,但旨在約束脂粉作坊的行為,如果洪運确實背棄了于玥偷賣了方子,除非他們能夠找到洪運讓他自己親口承認,否者僅憑他們這番推測無論如何是沒用的。
秋霜滿臉憂愁地看着沈瑜,想出一個主意:“小姐,我們要不要去找于掌櫃說個清楚?”
“不可。”
沈瑜出聲拒絕,且不說他們現在沒有證據,即便有朝一日查清楚了這件事,她也不想和于玥鬧到對簿公堂的地步。
這事最好有更合适的解決辦法,于玥的脂粉作坊對她們鋪子來說太過重要。
但也不能讓于玥對此事全然不知。
沈瑜默然想了片刻,沉聲說:“讓阿方把這事兒先旁敲側擊地說幾句,于表姐是聰明人,她會想到的。”
于玥想清楚這事以後,考慮兩家之前簽過的契約,一定不會對這件事置之不理,到時候她肯定會想辦法去找洪運,問清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且據她觀察,于玥對洪運的信任和依賴程度已經超過了坊主與夥計的關系,像是對他......有幾分情誼。
若是這樣更好,“顏如玉”所做得便是着人緊盯着于玥即可。
不過,這時間長短不定,“顏如玉”不能一直被動得等待。如果鋪子以後的日子進項越來越少,早晚會運轉不下去。
而且,目前來看,“闕記”降價的勢頭是要一定要将“顏如玉”逼到主動關張才肯罷休。
沈瑜起身踱步到窗前,從這裏望出去,可以看清楚西街上來往得行人。
确實有不少結伴而來的女子進了“闕記”,不久後便拎着幾盒脂粉出來。
指尖下意識輕敲了幾下窗臺,沈瑜腦中驀然閃現一個主意來,既然“闕記”要她們關張,那就不如遂了他們的意願,看看後續“闕記”還會有什麽新動作。
沈瑜想清楚了這事,當即決定關張“顏如玉”,并讓秋霜對外貼出脂粉鋪子轉讓的告示來。
阿然、阿方另有重用,沈瑜只命他們立刻去北屏鎮,時刻關注于玥的一舉一動。
吩咐妥當這些事務,已經過了午後。
夏日的午後日頭依然很足,秋霜撐着傘,提了幾包滋補用的藥品,陪沈瑜一起去了趟香雲家。
香雲的爹娘看到沈瑜秋霜來探望女兒,心中自然十分感激,他們迎着兩人進了宅子,又趕忙端上了茶水。
香雲恢複得好,現下已經醒轉過來,她臉色雖然蒼白,但精神看上去還不錯。
看到沈瑜進來,她掙紮着想要起身從床上下來,被沈瑜溫聲止住。
“掌櫃的,”香雲緩緩坐回去,語氣聽上前依然有些虛弱,“聽說是您和武安抓到了袁啓。”
袁啓被捕的消息早已經傳遍了樂安,外界的傳聞是縣衙的人抓到了他,但這事張全十分清楚,回到家已經告訴了香雲。
“并非是我們抓到了他,只是湊巧遇上了,後來還是陸大人制服了他。”沈瑜輕聲道,“香雲,你不必再害怕,他以後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了。”
香雲嘴唇無聲地翕動幾下,眼睛霎時紅了,她喃喃地重複一句:“是,我以後終于可以擺脫他了。”
沈瑜又溫聲叮囑:“最近鋪子裏生意不太好,恰好要關張一段時間,你在家裏好好休養,等身體養好了,也許我們鋪子。。。”
“關張?”
香雲頓時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打斷了沈瑜的話。
她知道前些日子鋪子生意受到了影響,但沒想到掌櫃的竟然這麽快就要關張,這鋪子是她做得第一份工,每日極其上心,乍一聽到這話,心中頓時覺得十分失落。
這時秋霜壓低聲音插了句嘴:“并不是真得要關張,這是掌櫃的一個計策。咱們的脂粉方子可能被脂粉作坊的洪運偷賣給了‘闕記’,我們現在正想法子應對呢。”
香雲愣愣地點點頭,這些計策什麽的她不是很懂,但她聽到洪運這個名字卻皺了皺眉,然後貌似不确定地說:“洪運,我記得袁啓和他好像認識。”
沈瑜與秋霜都去脂粉作坊與洪運打過交道,但香雲只在鋪子裏看守,倒是從沒見過他,現在提起這個名字,她才記起了這件事。
沈瑜聽到這話微怔了一會兒,然後問:“他們倆交情怎樣?”
“我記得不太清楚,以前他到袁家來過一次,不過後來就再沒來過了。”
香雲努力回憶了片刻,不确定地搖搖頭。
本來想着如果袁啓和洪運交情深得話,也許對找到洪運會有幫助,不過照香雲這樣說,沈瑜也便對此不抱什麽希望了。
沈瑜和秋霜又同她寒暄了幾句,而後出了香雲家,回沈宅方向得時候沈瑜驀然停住了腳。
這個時辰應該是下衙的時候了,她想去找陸琢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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