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流水無情
楊臻順着秦槡的目光看過去,瞬間呆立在當場。表妹柳晴箐挺着笨重的肚子站在馬車旁,看樣子也得有七八個月的身孕了,長歌在一旁扶着她,正高興的看着秦槡手中的糖人。
秦槡把手中的小兔子遞給表妹,把小馬遞給了一旁的長歌,伸出手親眤的捋順了表妹被風吹亂的頭發,低下頭溫柔的問了表妹什麽問題,表妹笑着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幸福的晃的楊臻眼睛疼,想也知道是渴不渴,累不累的體貼話兒。
楊臻心裏突然感覺很難過,表妹也是愛吃糖人的,怪不得以前每次表妹到她家小住,秦槡就會帶着糖人去的比往常勤些。以前她喜歡秦槡,便很高興秦槡的到來,向來只關注打架喝酒的她,從來沒有仔細觀察過這麽細微的事情,怕是從一開始,秦槡去看的,就是表妹罷!自己不過是一個身在其中而不自知的可憐蟲。
這段時間楊臻哭的多了,感覺有點惡心,不想再落淚了,努力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場景,心裏雖然很難過,卻沒有她預想中的那般撕心裂肺。
從她決定嫁給成翊的那天就知道,她和秦槡再也沒有可能了,她成為了別人的妻子,他也會做別人的丈夫,只是沒想到那個人會是表妹。
也好!他們到底是般配的,秦槡相貌雖然普通,但出身書香世家,能與大哥稱兄道弟論長短,自然也是飽讀詩書才華橫溢的,而表妹從小性子溫順,最喜歡的就是風月花鳥吟詩作對,如此她們在一起,總比和她這個粗魯暴力的人在一起要好。
況且秦槡幸福,表妹幸福,不正是她期盼的嗎?
許是血脈相連,人群中的長歌一眼便看到了她,跳着向她揮了揮手。
楊臻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牽着小狼步履從容的向他們走去,只有她知道自己邁出去的每一個步子有多麽沉重。
長歌跑上前拉住楊臻的手,抱着楊臻的胳膊用臉蹭着,嘴角的糖渣都蹭到了楊臻身上,嘴裏撒嬌的喊着,“大姐~”
楊臻胳膊的傷口雖已好轉,但還未痊愈,倒吸一口氣推開了長歌,用手指輕點了一下她的腦門,想着自己略微裝扮過,學着大哥的強調說道:“哪只眼睛
看見我是你大姐?”
“切~”長歌嘟着嘴巴指着小狼說道:“你這匹野馬,也只有你能騎,上次我就騎了一下就把我摔了,要不是有人救我,我早殘廢了!”
楊臻恍然大悟,心裏光想着別的事情,竟然把小狼給忘了。
見到楊臻,又聽到長歌的稱呼,秦槡拉着表妹走過來,向來和眴的臉上笑意有些不自然,怕是一直都知道楊臻對他的心意。
“郡主回來了?”秦槡禮貌的問候道,像個多年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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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臻努力微笑着點了點頭,把目光移到晴箐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晴箐受着楊臻直白的目光,羞澀的把身子往秦槡身後躲了幾寸,依舊是那柔柔的聲音,輕喚了一聲,“表姐。”
楊臻清了清嗓子,壓下喉間的沉重,笑着說道:“你們什麽時候成的親,怎的也沒人告訴我一聲?”
秦槡和晴箐對視一眼,尴尬的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有長歌這個局外人不明所以,叽叽喳喳的說道:“我就說告訴大姐的麽!大哥偏偏不讓,明明是好事情,怎麽能不告訴你讓你開心呢?”
“是啊!”楊臻應到,“是好事情!”說完看着神色不自然的秦槡和表妹,舒了一口氣,努力笑着說道:“槡哥哥,晴箐表妹,成親的時候沒有祝福你們,如今雖然晚了些,還是祝你們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晴箐的眼睛裏已經含了淚水,楊臻的心意她是明白的,當年她雖然和秦槡情投意合,但礙于阿臻對秦槡的追求,兩個人便一直沒有提起成親的事情,直到阿臻遠嫁京都,他倆才禀了父母成了親。如今看楊臻孤身一人回來,曾經風風火火的少女能安安靜靜的在他們面前道出一聲祝福,這比讓阿臻指着鼻子罵一頓更讓她難過。
秦槡到底穩重,雖然心裏的想法和妻子一般,面上還是平靜的,只溫柔的笑了笑,千言萬語只說出了一聲,“謝謝。”
楊臻釋然,拉緊馬繩兒說道:“我軍中還有事情,等有時間再聚吧。槡哥哥,晴箐表妹,告辭了!”說罷不等兩人回話,拉着馬兒走了。
長歌杵在原地撅着嘴巴,心中讨厭怎麽軍中那麽多事情,大哥又不許她打擾大姐,于是跺了跺腳,重新回去挽起晴箐的胳膊,失落道:“表姐,我們回去聽戲吧,大姐太忙了。”
晴箐被長歌挽着離開,扭頭看了一眼楊臻離去的背影,人群熙攘,她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秦槡了解妻子的心意,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走吧。”
楊臻回到營中無所事事,有大哥和林徐在,她能有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本想拉了張藝一起去喝酒,看到張藝躺在床上,渾身纏成木偶的模樣,便放棄了這個想法,出門時卻看到了為張藝端茶倒水的小六子,于是楊臻拉了小六子便走。
出了門,還聽見張藝在屋裏叫喊,“老大!你把六子拐走了,誰給我端茶倒水啊!”
楊臻只管拉了六子往外走,回頭吼了一聲,“熊輝最近不是不忙麽!”
“他!”張藝哀嚎一聲,接着哭喊道:“六子,你回來!”
小六子聽到屋裏的叫喊聲,遲疑着本想回去,卻被楊臻一瞪眼打消了這個想法,只祈禱着熊輝大哥能善待他的藝哥。
城西釀酒的鋪子是楊臻以前最愛去的地方,那裏的酒醇香濃厚,酒勁兒十足,當年她最喜歡和營中那幾個好鬧騰的來這裏拼酒劃拳,尤其是李安和那個張教頭。
只可惜物是人非,曾經釀酒的那個老頭已經病故了,他的兒子們沒能傳承下來他的好手藝,如今酒鋪子裏只稀稀落落的幾個人,而與她楊臻拼酒的人,也都已經不在了。
幾碗酒下肚,楊臻開始苦笑起來,時間真的是這世間最殘忍的東西,它可以改變本來擁有的一切,讓人猝不及防。
就像她,就像李安,就像秦槡,就像這酒,都回不去了!
小六子局促的呆坐在一旁看着楊臻,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好,只看着她把酒水一杯杯的灌進肚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勸慰的話。
月上梢頭,街道兩旁林立的鋪子裏都點起了明亮的燭火。
燈火闌珊,也是一種安寧的象征。
楊臻步履蹒跚,整個人壓在瘦小的六子身上,看着這燈火通明的道街,感嘆道,這安寧的一切,都是用将士們的血換來的,這世道紛亂,什麽時候才可以消停。
楊臻的眼前漸漸迷蒙,仿佛天上的月亮都虛成了兩個,一定是酒鋪的酒釀的不比以前好了,以前她從未醉過。
六子不時的和路上被楊臻撞到的人說着抱歉。楊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不遠處花紅柳綠的燈籠說道:“我們喝了普通的酒,今天……今天爺帶你去喝花酒!”
腳下不知被什麽東西拌了一下,楊臻險些跌倒,卻被一雙穩中有力的手扶了起來。
一張俊美的臉撞進楊臻的眼眸,那英俊的模樣,比張藝那大姑娘似的臉蛋兒都美上幾分,而且那俊美中,帶着十足的陽剛之氣,再而且,這張臉楊臻覺得有些眼熟。
伸出手摟住那“俊臉”的肩膀,楊臻熱情的邀請道:“你……你也跟爺走!爺帶你去喝花酒!”
成翊身旁的侍衛莫枞打算上前阻止,卻被成翊一揮手示意退下。當日麓山中見到的那個浴血奮戰視死如歸的人物,今日竟然是這麽一副放蕩的模樣,他這“舅兄”當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萬花樓裏聲色靡靡,好酒好菜好姑娘,哪個男人不想醉倒在這樣的溫柔鄉裏。
楊臻跌跌撞撞的進了門,萬花樓的老鸨笑意盈盈的迎了上來,手帕一甩,帶起一陣香風。
“哎呀!我的公子爺,您可好久不來了!”聲音嗲的酥了男人的骨頭。
那老鸨倒不是真的老,長的還不錯,楊臻伸手捏了她那氣色紅潤的臉蛋兒一把,笑嘻嘻的問道:“爺的女人呢?爺不在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欺負她?”
那老鸨子忙笑着擺了擺手,“哪敢呀!養的白白嫩嫩的呢。”說完朝身旁的小厮使了個眼色,“叫春姚下來接客!”
樓上的春姚聽到動靜,已經跑了下來,看到大醉的楊臻,心頭一熱,趕緊上前扶了過去。
楊臻被春姚扶到了房間,房門一鎖,成翊等人被哐铛一聲關到了門外。關門時還聽見楊臻叫喊着吩咐老鸨子,要找最漂亮的姑娘伺候成翊。
成翊有些尴尬的杵在門外,心想跟着她來這裏做什麽?不過既然來了,立馬走了也不好,于是便尋了個屋子喝了幾杯酒。
夜已漸深,楊臻還是沒有要出來的動靜,成翊思慮片刻,明日就是啓程回京的日子了,她這樣青樓宿醉也不好!于是起身去到春姚的房間,猶疑了一下,輕輕敲了敲門。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面打開,春姚姑娘穿着桃紅的抹胸,肩上披着一件淡粉的薄紗,白雪的肩膀和胸脯露了大半,路過的男人無不瞪大眼睛盯着,口水都要流下來的模樣。
春姚淺笑着看着成翊,柔聲說道:“禹公子經睡下了,公子有什麽事情,明日再來吧!”
成翊把眼睛從春姚身上挪開,聽到她柔柔的回答,心中有些氣惱,一甩袖子轉身離開了。
春姚輕輕關上了房門,看着床上醉的呼呼大睡的楊臻,小心翼翼的為她褪去了鞋子和外袍,用毛巾沾了熱水,為她把臉輕輕的擦拭,從眉眼到唇角,細細的,不落下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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