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皇帝有旨

古道西風。

看着楊臻漸行漸遠的背影,沐卿騎在馬上,冰冷的風吹起幾縷頭發,把眼前的景象打的紛亂,自言自語的說道:“我這樣算計,是不是終究不好?”

身後的林風聽了主子的話,以為是在問他,便上前回道:“閣主之前的盤算,不過是為了夫人能夠順利安葬,以後也不過是為了乾一閣,就像楊姑娘為了涼城,用其兄長的身份,欺騙着世人一樣。”

沐卿長嘆,乾一閣所擁有的財富和秘密,一旦淪陷,足以讓乾一閣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到了這個時候,他絕不能手軟。

路過青缈峰附近時,楊臻與曾路分了手,獨自快馬加鞭趕回涼城。

涼城一切尚好,都如她走的時的模樣。

回到康王府,楊臻直接去了大哥那裏,把紅绛的果實交給了他,又與大哥講了這一路上驚奇的所見所聞,只除了外婆下“子母同命蠱”這件事情,外婆走了,她不想再讓活着的人背負太多的自責。

楊禹坐在小爐旁聽着妹妹眉飛色舞的講着,心底湧現出無比的羨慕,妹妹是鮮活的,不像他,還未下雪,已經要守着火爐子過日子了,不過這樣聽聽也好,阿臻去過的地方,就是他去過的地方。

若鳶說的沒錯,父王服用過紅绛的果實以後果然見好,不消幾日,便可以坐着輪椅出門曬一曬初冬的暖陽,有時候,甚至可以清醒一整天沒有昏睡,這個結果,已經讓楊臻很是歡喜了。

近日大哥管的嚴謹,不許她總喝酒,楊臻無聊,只得跑到教場上,每日和張藝一起訓練訓練剛招的新兵。

聖旨下來的時候是大哥接的,旨意傳到楊臻耳朵裏時,剛剛喝進口裏的果茶噴了張藝一臉。

半月後魏國皇帝生辰,陛下派兵馬大将軍成翊攜同涼城世子楊禹前去祝壽,傳聖旨的人還特意說明,這次機會是成翊大将軍親自到皇上面前求的。那人本意是做個中間好人,讓楊臻感激成翊,卻不知楊臻已經恨的牙根癢癢,只覺得五雷轟頂陰魂不散。

張藝在一旁想着主意說道:“老大,你可以禀告皇上說你病重,去不了了!”

楊臻瞄着張藝的頭,伸手就是一記爆栗,“什麽馊主意,抗旨啊?這聖旨都下了,只要人還活着有一口氣,擡也得擡的去,何況前一段時間還生龍活虎的打仗呢,怎麽突然就不行了?而且,我涼城必須有一個能擔當風雨的主人,不能讓人看着弱勢!”

張藝習慣性的揉着并不是很疼的腦袋,撇着嘴不知道說什麽,心道都既然都決定要去了,做出那麽惆悵的表情做什麽?

楊臻唉聲嘆氣了半晌,最後還是起身奔向了大哥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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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王府的後花園時,楊臻撇見長歌坐在陽光下,在手中白色的帕子上繡着什麽,唇角還帶着淺淺的笑。

楊臻悄悄過去,猛喝一聲,吓了長歌一吓。

長歌大叫着捂住心頭壓驚,楊臻則拿過長歌繡着的帕子看了看,“呦,我們的野丫頭都成了大家閨秀了,這都開始繡花兒了,你看這梅花繡的,真像那麽回事兒!”

長歌插着腰,“哼”的一聲。

“怎麽?生氣了?我這是誇你呢呀?”

長歌撇撇嘴,“人家繡的那是桃花嘛~”

楊臻尴尬,竟沒有誇到點兒上,于是把手帕還給長歌,肅了肅嗓子說道:“大哥不懂這些,沒有看清。”

沒想到楊臻一句話,長歌叉着腰,氣焰更嚣張了,“大姐!你又開始騙人!大哥從來都比你溫柔,不會吓唬我,而且那天大哥還誇我的桃花繡的好呢。”說罷指着縫的亂七八糟的花朵朝楊臻說道:“你看這裏,花蕊的部分桃花和梅花是不一樣的。”

見被拆穿,楊臻整了整衣領說道:“我是分的清桃花和梅花的,既然看錯了,就有看錯的原因?”

長歌呆呆的追問道:“什麽原因呀?”

楊臻轉身走開,走了與長歌拉開一段距離之後回頭笑說道:“因為你繡的太爛了!”說罷加快了腳步朝大哥的院子走去。

長歌氣的在原地直跳腳,繡了這麽多天,竟然被一個針都不會拿的人嘲笑繡的爛!長歌重新拿起手中的帕子細細的看了看,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也嫌棄她繡的不好。

楊臻在轉角處看見長歌從生氣轉為嬌羞的表情,那摩挲着手帕的樣子,分明像是在觸碰着心愛的人。楊臻淺笑,桃花?怕是長歌那小丫頭已經有了喜歡的人罷,果然長大了。真好,只希望她以後能幸福,莫要像她一樣,對愛情已經沒有了渴求。

剛到了大哥的院子,伺候的晚櫻迎了上來,朝楊臻“噓”的一聲,悄悄說道:“公子剛剛睡下。”

楊臻心頭擔憂,每到冬天,大哥的身體便會更加虛弱,今年的精神,似乎比往年更差些。

楊臻嘆了一口氣,離開大哥的園子,明日就要啓程了,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跟大哥告別。

次日一大早,楊臻便起身去了大哥的院子。

已經轉醒的楊禹半倚在床上,披着墨色的頭發,臉色和唇色都略顯蒼白,手中端着一個白瓷的碗,濃濃的藥湯令楊臻還未走近,便聞到了撲鼻的味道。

楊臻心疼,幾步過去接過大哥手中藥碗,舀起一勺,在唇邊吹了吹,遞到了嘴邊。

楊禹淺笑着喝下妹妹喂的湯藥,把碗重新從楊臻手中拿了回來,骨節分明的手指端着瓷白的碗,把藥端到唇邊一飲而盡,仿佛喝的不是難以下咽的湯藥而是什麽再平常不過的清茶白粥。

“大哥還好,自你回來,覺得精神好了許多。”

楊臻心下失落,低聲開口,“可是大哥,我又要走了。”

“嗯,我知道。”楊禹柔聲應道,帶着一絲細微的鼻音,“你,怎麽看?”

楊臻環抱着胳膊,氣的臉都鼓了起來,“誰知道那成翊抽的哪門子風?非要拉上我!”

“此次皇上許你和成翊去,怕是想讓你倆之間有一個人能與魏國公主聯姻,鞏固邊疆。”

“皇帝不是有那麽多兒子孫子麽?”

“皇位之争令諸皇子之間本就紛亂,皇上也是為了穩固大局,而涼城或翊無論誰娶了魏國公主,都可以使大局不動,令太子順利登上皇位。”

“太子不是有個叫燕楚的皇太孫麽?”

“皇太孫也是未來的皇帝,大梁的皇後向來都是大梁有德之家的優秀女子,日後怎可讓他國公主與皇帝共掌大梁的天下。”

“那不是還有……”

楊臻話未說完,楊禹伸出手指稍稍用力點了她的額頭一下,使得楊臻的頭往後仰了幾分。

“哪裏來的那麽多原因!皇帝願意,就是最大的理由!”

楊臻嘟着嘴巴,揉了揉并不覺得疼痛的額頭,想到了什麽,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見楊禹不解,楊臻便說道:“外公說了,禹小子就是外表謙遜,內裏蔫兒壞!果然!”

楊禹可以想像外公說這句話時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只看着大笑不止的楊臻,眼底帶起笑意,有些像個老謀深算的狐貍。

楊臻笑了片刻,撇見大哥笑的怪怪的,便問道:“你怎麽這麽看我?”

楊禹把身子靠進身後的靠背,學着楊臻的樣子環着胳膊,慢條斯理的說道:“外公還說了,臻丫頭不僅內裏蔫兒壞,外在更壞!”

楊臻大笑的表情頓時呆立當場,想着那外公真是可恨,怎麽什麽事情都亂說。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只與大哥坐了半個時辰,楊臻便起身告別了,出了門,天空竟下起了細沙般的毛毛雪粒,撲簌簌的落在地上,然後慢慢消融,變成潮濕的一片。

晚櫻追上來送了一件狐毛的披風,楊臻接過,這還是當年令蟬花了她所有的積蓄,從獵戶那裏買來了一張雪白的狐皮,寒風中頂着霜雪,懷裏護着狐皮回到府中,精剪細裁的把狐皮縫到了月白錦緞的鬥篷上。

這曾是大哥最珍視的一件衣服,如今竟轉手送給了她。楊臻伸手觸摸着領口柔軟的皮毛,仿佛能感受到曾經孤寂無依時,令蟬帶給她的溫暖。那個愛到癡狂的女子,知道她與大哥此生沒有可能,也知道大哥最擔心的人就是她這個同胞的妹妹,于是毅然決然的随了楊臻去京都,讓愛人的心能放下幾分。

最長情的愛不是相濡以沫,而是天涯海角去守護你最惦念的人,令蟬做到了,而她楊臻自覺得頂天立地,卻沒有保護好一個令蟬……

潔白的披風打開,楊臻把它輕柔的披在身上,溫暖的感覺瞬間包裹着她,這裏面有令蟬和大哥給她的最厚重的溫度。

臨行的時候楊臻騎馬去找了小六子,打算讓小六子随她一同前去,可到了營中,小六子抱着張藝的腿死活不肯撒手,那表情分明就對楊臻寫了,生是他藝哥的人,死是他藝哥的鬼。

既然對方如此決絕無情,楊臻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不能強人所難,所以奸詐的沖小六子一笑,從他眼皮底下硬生生的帶走了他的藝哥,出門走了幾裏地,楊臻想起當時小六子呆若木雞的表情,還哈哈大笑的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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