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風雲驟變

大梁的天,終究是變了。

燕寧與靜王最後還是領兵,攻進了皇宮。皇帝費盡半生心血登上的皇位,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動搖。

奇怪的是,燕寧和靜王勝券在握,卻沒有傳出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登基的消息,而是在皇帝背後,做着挾天子令諸侯的事情。

楊臻知道,如今夜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人,變成了成翊,他心中對于皇帝,還是十分惦念的,可若出手相幫,又記起曾經的殺父之仇,不忍與難過,充斥着成翊的心頭,就像成翊曾經勸慰楊臻的,那種傷痛,非時間不能治愈。

半個月後,襄王府門口倒下的一個人,打破了涼城的平靜。

那人蓬頭垢面衣衫褴褛,虛弱不堪的倒在了王府的大門外,意識模糊之間,嘴裏不停的呢喃着成翊的名字。

楊臻把那人救進王府,待擦拭完臉上的污垢後,楊臻心頭一驚,雖然這人面無血色,比之前瘦了大半兒,但是楊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前不久新封的太子,燕楚。

他竟悄悄來到了涼城。

睜開眼睛看到成翊的臉,燕楚神情激動,面色複雜,最後還是啞着嗓子喚了一聲,“成翊大哥。”

成翊守在床邊,點了點頭,沉默片刻,第一句話,還是問了問心中惦念的那個人。

“他呢?”

燕楚眼眶一紅,落下淚來,惹的成翊心頭一緊。

最終,他還是沒能逃過因果報應麽?

只聽燕楚哭着說道:“父王的身體已經不行了,燕寧攻入皇城之時,父皇把我和靈兒,偷偷從皇宮暗道裏送了出來,而他自己,說什麽也不肯走。”

楊臻感嘆,可能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執念吧!

想起自己那什麽都沒教過的徒弟,楊臻趕忙問道:“萱靈呢?”

“我沒有保護好她,我們在路上走散了。”燕楚痛苦萬分,“滿城都是通緝我們兩個的榜單,我也不知道,她如今是死是活了。”

楊臻期盼,希望上天眷顧那個,可愛單純的姑娘吧!

燕楚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緞的包裹出來,雙手顫抖着打開,裏面靜靜躺着的,是一方白玉的印章。

傳國玉玺!

楊臻心頭一驚,想到大梁有個十分嚴格的規定,統領大梁軍隊,須要有獨一無二的青銅虎符,而繼承大梁皇位,沒有傳國玉玺,便名不正言不順。

怪不得燕寧和靜王沒有登上皇位,只因為這兩樣東西,他們都沒有。

燕楚神色激動的抓着成翊的袖子,把玉玺擺到他面前,聲音顫抖着說道:“父皇可能已經料到過有今日,所以匆忙安排我們出宮時,把玉玺放在了我身上。他只告訴我,讓我來涼城尋你,并且傳一句話給你,他說之前做了太多錯事,悔已晚矣,死不足惜,只是燕寧靜王之流,陰險狡詐心狠手辣,把大梁交付到這兩人手中,無異于把百姓推到了水深火熱之中。”

成翊垂下眸子,猶豫不定,難道他還要再繼續,為他的殺父仇人,賣命打天下麽?

“大哥!”

燕楚焦急的眼淚簌簌落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父皇待你,比我和靈兒都好,從小到大,我們有的東西,你一定也會有,只有一件的東西,父皇也會給了你,他對你十幾年含辛茹苦的教導,都不能換你幫他一把嗎?如今我喚你一聲大哥,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成翊紅了眼眶,卻忍着沒有掉下一滴淚來,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只望着成翊的背影,楊臻就能感受的出,他的內心有多麽的沉重。

成翊走後,楊臻看着燕楚呆呆的坐在那裏,從最開始的激動,漸漸的變成了失望,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原本鮮活的眼睛變得空洞無神,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成翊踏出門的那一剎那,破滅了。

楊臻吩咐好照顧的下人,本也想退出門去,走到門口,又折回去問了一聲。

“那個給你父皇下毒的安美人,怎麽……樣了?”

“死”字楊臻不忍說出口,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是還是想親口知道憂樂的結局。

燕楚擡頭望了楊臻一眼,面無表情的說道:“本來她罪該萬死,可她懷了五個月的身孕,被關起來了。”

楊臻驚喜的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憂樂沒有死,如今皇宮由燕寧掌控,憂樂算是燕寧的義姐,此次下毒的事情與也燕寧脫不了關系,所以憂樂,應該已經安然無虞了。

燕楚擡眸望着楊臻有些欣喜的表情,眼中的失落漸漸變成了絕望。

楊臻于心不忍,解釋道:“她是我的小師妹,也是,襄王的義女。”

“襄王叔。”燕楚怔怔的喚了一句,重新落下淚來,最近這些日子,他似乎哭的太多了,發生了很多他難以接受的事情,有些往事,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那是一向溫和慈愛的父皇做下的。

成翊自從見了燕楚以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楊臻送過去的飯菜,也胡亂的吃上幾口,只靜靜的,望着書案上的物件發呆。

楊臻知道,成翊自己在做決定,她不會幹擾,只會默默的支持他,但看到成翊長滿胡茬的臉,有了憔悴之色,還是十分心疼的。

燕楚在王府只待了三天,三天之後,便動身離開了,曾經單純無知的少年,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裏,已經快速的成長了起來。

臨行前,燕楚找到成翊,只說他要去救他的父皇,京都還有太多的人等着他,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賊人手握天下,置天下蒼生而不顧,就算此去不過是以卵擊石的,送死,但他還是要去,只因為他是大梁的太子!

楊臻望着燕楚決絕離去的背影,并沒有做任何阻攔,因為她已經瞧見,成翊放在角落裏的玄色铠甲,早已擦的明亮。

等的,不過是一個時機。

只不過,楊臻還未等到成翊等候的時機,等來的,卻是曾路托人送來的,一個錦緞的盒子。

盒子打開,裏面整整齊齊的放着十把黃金的飛刀,打造的樣式花哨,金光閃閃,每一把飛刀上面,都深深的刻了“曾路知錯”四個大字。

不好的預感傳來,楊臻拿起飛刀,瞧見了下面壓着的書信,歪歪扭扭的,是曾路的字跡。

信封打開,楊臻只看了幾眼,淚就已經止不住的流下來,只握起拳頭,狠狠的咬向自己的手背,想讓自己,從這悲傷的噩夢中清醒過來。

曾路去了京都,他想一個人闖進皇宮,救憂樂出來。

憂樂毒害了皇帝,皇帝就算容不下她,也容下了她肚子裏的孩子,而如今皇宮被燕寧控制,她卻依舊被關在冰冷的冷宮裏,只因為燕寧容的下她,卻容不下她肚子裏的孩子。

曾路從小就是個死心眼,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小師妹受苦。

楊臻只恨自己太愚鈍,上次她去尋曾路讨說法,曾路就曾說過,若她再不來,他就走了的話。如今回想起來,他細細的擦磨飛刀,就是已經做好準備去救小師妹了,可是小師妹身懷六甲,皇宮守衛重重,與其說是去營救,怕是不如說是去送死。

看着落款處的日期,已經過了五天,曾路分明是明明白白的算好了日子,涼城距離京都幾千裏之遙,若她想救,也已經晚了。

淚水簌簌的落到手背上,楊臻踉跄着後退幾步,感覺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了個精光。虛弱的靠着牆,坐倒在地上,楊臻悲傷的在想,此時此刻,曾路是不是已經悄悄闖進了皇宮?是不是已經見到了,他愛到骨髓裏的憂樂?是不是燕寧看在憂樂的份上,放過了他們兩個。

可事實,楊臻只猜對了一半兒。

經過多日的籌劃,雖然成功闖進冷宮的曾路,見到了憔悴不堪的憂樂,卻同時也驚動了守衛的禦林軍。

憂樂面色蒼白,捧着已經高高聳起的肚子,焦急的對曾路哭喊道:“你走啊!你走啊!你這個傻子!”

曾路倔強的朝憂樂一笑,“我要帶你一起走。”

憂樂把唇咬出了血色,不住的搖着頭,“你這個傻瓜!我一點都不喜歡你,我已經懷了別人的孩子!我不會跟你走的!”

曾路的眼底漸漸濕潤,看着日思夜想的身影,努力用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朝憂樂說道:“從小到大,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如今,你就聽我一次吧!”

憂樂後退幾步,看着漸漸靠近的禦林軍和依舊不肯離去的曾路,本就因關押而虛弱的身體,急得腹部傳來一陣刺痛,痛苦的蹲下了身子。

曾路飛快的過去,将憂樂扶住,看她之前清秀水靈的臉頰,已經變的異常瘦弱,怕是燕寧已經棄了憂樂這顆棋子,把身懷有孕的她扔到冷宮慢慢熬着,不用燕寧出手,不用等孩子出生,怕是憂樂就已經熬死了。

巨大的痛苦,席卷了憂樂的全身,已經沒有了推開曾路的力氣,如今,她怕是燈枯油盡,快要死了吧!只可惜她今生,對得起義父襄王,卻要永遠的,對不起曾路了。

“我帶你回青缈峰。”

曾路低語一句,将憂樂一把抱起,邁開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冷宮外走去。

禦林軍在不遠處,将他們團團圍住,弓箭手已經拉起長弦,密密麻麻冰冷的箭頭,指向了曾路的心髒。

懷中抱着憂樂,出了冷宮的門,曾路并沒有朝着皇宮的大門逃跑,而是朝着青缈峰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去。

燕寧站在不遠處,看着垂死掙紮的兩人,神色陰郁,頗有幾分不屑,看了片刻,擡起手,朝弓箭手輕輕一揮。

無數的利箭刺破長空,從四面八方,射向了步履蹒跚的兩人。

憂樂努力的,伸手勾住曾路的脖子,用盡所有力氣,在曾路耳邊低語了幾句。

曾路口中的鮮血淙淙溢出,面上卻帶了前所未有的欣喜,如孩童時一般燦爛的一笑,緊緊的抱着懷裏的憂樂,慢慢倒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青缈峰夕陽的餘輝下,他已經從河邊打起了一條半尺長的鯉魚,打算送給小師妹做寵物養。

這次,他一定會比阿辭送的小貓小狗,更讨小師妹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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