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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
這是對容貌的極高贊譽,并不僅僅指女子,當今民風開放,人們對斷袖之癖都表現出極大的寬容,贊揚稱呼上更是如此。
金陵九不是沒被這樣稱呼過,但他向來不喜別人過多關注他的臉,縱是驚才絕豔裴探花,第一次見面時多看了他幾眼,他都在心裏暗暗給蓋了個“庸俗之輩”的章,罔論放浪形骸的君白璧了。
金陵九向來不講道理,這些時日與裴折相交甚快,自然偏心着他,暗自腹诽,比之裴折,此人真如雲下之泥。
雲上的裴探花無聲地冷下臉,将扇子劈頭蓋臉扔向君白璧,沒了平日裏的翩翩風度:“這不是你能放肆觊觎的對象,再敢胡言亂語,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雲無恙一驚,在扇子砸下來之前截住了:“公子!這玩笑開大了,有話好好說!”
君白璧臉色變了變,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許久未見,你脾氣怎麽變得這麽差了?我就是好奇,從來沒見你身旁跟着外人,再加上這位公子生得如此俊秀,忍不住多問了兩句。”
裴折嗤了聲:“我脾氣差?你知道他是誰嗎?”
君白璧攤攤手:“我這不是在問嗎?”
金陵九一直沒插嘴,現下見兩人都看着自己,略一颔首:“在下金陵九。”
“金陵九?好名字,怎麽感覺有些熟悉?”君白璧小聲嘟哝,突然想起來什麽,扇子狠狠地砸在手心,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發顫,“是我想的那樣嗎?”
裴折給了他一個肯定且充滿嫌棄的眼神。
君白璧默默挪遠了一些,他雖好美人,但不好心狠手辣的蛇蠍美人。
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金陵九故意露出個和善的笑。
君白璧汗毛直豎,往裴折身邊湊了湊,堆起個讨好的笑:“你是特意來接我的嗎?”
裴折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你膽子大了啊,竟然敢背着你哥偷偷跑出來,知不知道他也快到淮州城了?”
君白璧讪讪一笑:“誰知道他會被調任過來,我半路接到信的時候都快吓死了。”
“然後你就改了道,直接來了邺城?去哪裏不好,非要來邺城。”裴折一把奪過雲無恙手中的扇子,朝他胳膊上來了一下,“過幾日你哥就來了,要見到你在我這裏,咱倆都跑不了,你這回可算是害死我了。”
君白璧縮了縮脖子,沒敢将自己來此地的真實原因說出來。
金陵九聽着他們講話,暗暗思索着。
最近有官員調動情況的地方,只有淮州城,根據他們京城據點傳來的消息,來擔任淮州城知府的人是君疏辭,與裴折同年參與科舉,最後獲得了殿試第二名。
君疏辭出身名門,父親乃是當朝左相君徵,如今朝中局勢暗藏鋒芒,左相君徵斡旋其中,是少見的中立黨。
君疏辭是君家長子,底下還有幾個兄弟,想來這君白璧應該是其中之一。
聽裴折話裏的意思,他似乎與君家兄弟私交甚篤。
衆人一道往邺城中去,路上裴折給第一次見的兩人介紹了一下彼此:“這位是天下第一樓的掌櫃,與我關系密切的金陵九,九公子。君白璧,君家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他大哥君疏辭是淮州城即将上任的知府。”
這一通介紹讓兩個人都愣了愣,金陵九的注意力放在“與我關系密切”上,君白璧則是不滿:“什麽叫不成器,什麽叫纨绔子弟,你這是污蔑诽謗!想我君白璧,那可是族中公認的天才,大哥都曾誇過我,說我天資卓絕,他日必入閣拜相! ”
裴折不屑地哼了聲,倒沒反駁。
金陵九眼底劃過詫異:“從前未聽聞,君家還有這樣一位子弟。”
君白璧頓時啞巴了,想回到剛才扇死那個得意忘形的自己。
“君家将此事捂得嚴實,這小纨绔比我還慘,這麽大了還是第一次離開京城。”裴折沒理睬君白璧的眼色,将一切和盤托出,“他确有幾分才學,若當下太平盛世,早晚會被左相推上三公之位,不過比起我,還是略遜幾籌。”
好一通誇,合着最後是為了襯托自己的能耐,君白璧朝天翻了個白眼,暗罵這不要臉的家夥臉皮又厚了不少。
金陵九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君白璧,将裴折說的話記到了心裏。
君白璧頭一次出京城,硬磨着裴折要在邺城逛兩天,不用想,過幾日君疏辭到了淮州城,他定是要被拘下好好教育一番的。
裴折好說歹說,硬是說不動他,最後兩人折中了一下,逛到晚上再離開。
“他小孩心性,見一樣喜歡一樣,你若覺得煩,我們就回去。”趁着君白璧去逛了,裴折悄悄對金陵九道。
金陵九輕笑:“回去?裴郎怎麽對我這般好?”
裴折一臉驚訝:“你今日才知道我對你好嗎?”
金陵九從善如流:“是我的錯。”
君白璧和裴折差不多,走一會兒停一會兒,見什麽都新奇,每個攤子都要看看。
金陵九已經習慣了這種逛法,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裴折聊天:“到底是你的朋友,總不能把他一個人丢在這裏。”
“丢這裏也沒事,他最近膽子肥了,竟然要去什麽青樓。”裴折語氣森森,“這貨看書看傻了,總以為什麽紅袖添香是真實存在的,在京城被左相禁止進入煙花之地,出來了就跟放了風一樣,一門心思想紮進去。”
金陵九揚了揚眉:“是嗎?”
裴折冷笑:“從京城到淮州城有好幾條路,改道邺城并不是什麽好選擇,這家夥素來鄙薄番邦,之前在城門口,他追着的馬車上有兩位漂亮的姑娘,我猜他會來邺城,應該不是自己原本的打算。”
金陵九:“你的意思是,他是因為追着那馬車才來這裏的?”
一路目标未定,就因為兩個陌生女子,追着馬車過來,怎麽聽都不太可能,既然是君家的天才子弟,應該不會做出這等荒唐的事吧?
裴折看出他在想什麽,幽幽道:“他平生第一理想是官拜三公,然後搜羅各地美人養在府上,不為風月,只為一飽眼福。”
金陵九沉默許久,意味不明地評價:“不愧是君家的天才。”
最後還是去了青樓,全賴君白璧撒潑耍賴的功夫到家:“那兩位姑娘真的特別漂亮,我路上有幸得見她二人一曲一舞,随即驚為天人,她們目的地就是這邺城中的軟玉館。”
軟玉館,取自“溫香軟玉”之意,顧名思義,是不那麽風雅的煙花之地。
金陵九微蹙了蹙眉,在心裏默念了一下“軟玉館”三個字。
怎麽會是這裏?
雲無恙好奇道:“君公子,你不是連名字都沒問到嗎,怎麽還知道人家要去什麽地方,這軟玉館該不會是你杜撰出來的吧?”
“什麽杜撰!你随手拉個人問問,看這邺城中是不是有個軟玉館。再說了,你個小孩子懂什麽,兩位姑娘害羞,沒有将名字告訴我,但她們見我風流倜傥,玉樹臨風,特告知了去處,以便再續前緣。”君白璧語氣驕矜,說完後又小聲囑咐,“我瞧着你說話越來越不讨人喜歡了,別跟裴折那厮學些壞毛病。”
說是小聲,但離得很近,裴折聽得一清二楚,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你可要點臉吧,問了車夫就直說,還誇自己風流倜傥,知不知羞?”
雲無恙恍然大悟:“原來是問了車夫,怪不得。”
被拆臺的君白璧氣急敗壞:“裴折你就是看不慣我長得比你好看!”
裴折突然問道:“你聽見什麽聲音了嗎?”
君白璧一怔:“什麽?”
裴折:“打鼾聲。”
君白璧:“?”
走出一段距離後,君白璧突然反應過來:“你個不要臉的才在做夢!”
軟玉館位于邺城最混亂的地段,其中番邦外族衆多,走兩步就能看到一個衣着和長相都特殊的路人。
君白璧不知何時變了臉色:“這地方怎麽這麽多番邦人士?”
“邺城本就是混居之地,番邦外族比比皆是,這軟玉館所處之地尤甚,你嚷嚷着要來,之前都沒了解過嗎?”裴折幸災樂禍道,“接到信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轉了性,竟然敢來這種地方,合着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來了什麽地方。”
“我也不知道邺城的混居程度已經這麽高了,如今天下形勢嚴峻,我朝與番邦明顯交惡,瞧瞧這些外邦人,一個個面相就不好,都說相由心生,他們定是不安好心!”他說着說着就情緒激動起來,義憤填膺道,“明明是我朝城池,豈容外人染指!”
裴折給金陵九抛了個眼神:看吧,我說的對不對?
金陵九心道,這何止是鄙薄,這簡直就是仇視番邦,也不知道這從未離開過京城的君家小天才經歷過什麽,在對待番邦外族上如此偏激。
最終君白璧不情不願地來了軟玉館,活像被綁架過來的良家小少爺:“要不是為了兩位姑娘,我才不會到這裏來。”
“你若覺得勉強,掉頭回去就是,整得好像誰迫着你一般。”裴折伸了個懶腰,往金陵九那邊靠了靠,有意無意的用胳膊去撞人家。
君白璧哼哼唧唧道:“我才不回去,來都來了,我要看兩位姑娘的歌舞,看完了再離開也不遲。”
金陵九低頭看來,目光中帶着詢問。
裴折扯了扯唇角:“看你一直不說話,怕冷落了你。”
始終不見左屏和穆嬌回來,金陵九也沒提過要去找他們兩個,裴折一路上淨擠兌君白璧去了,自覺沒有完全關注到他關系親密的九公子。
金陵九失笑:“我又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談什麽冷落不冷落。”
裴折用扇子勾了勾金陵九手腕:“你不是,我是。”
君白璧走在前面,目不斜視,将一衆番邦行人當作空氣,直奔軟玉館而去。
金陵九回味了一下剛才聽到的話,握住手邊的折扇:“裴郎這是在和我撒嬌嗎?”
撒嬌?這是稀奇事,頭一回聽金陵九這麽說他,裴折悶聲笑起來,故作正經道:“呀,被發現了,這不是快到軟玉館了嗎,我尋思着先哄哄九公子,免得等下再遇到個人間絕色,勾了你的心神,讓你忘記了還有我。”
金陵九眼皮不擡,從容接下這過分暧昧的話頭:“上次不是說了那絕色是誰嗎,怎地還和我鬧脾氣?”
他語氣低緩,好似真的在哄人一般。
裴折抿了抿唇,移開視線:“就是見你出入煙花之地跟家常便飯似的,随口一提罷了。”
“這是醋了?”金陵九說完才反應過來,這話有些過線,好在裴折沒太注意到,“天下第一樓做些小本生意,也開了幾家青樓,我曾去收過賬,至于旁的,添香樓是第一回 。”
說着,他輕輕笑了下:“第一回 就能遇上裴郎,你我當真有緣。”
有緣?
大概是有緣吧,只是不知道這緣是上天注定,還是人為預謀。
軟玉館今日熱鬧,還未到門口,就見得人群熙熙攘攘,這在邺城這種小城屬實罕見。
進去後才知道,今日館中有歌舞表演,從前些日子就開始造勢,不少人是特意趕過來的。
裴折打眼一掃,竟然還看到了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
——林大統領,林驚空。
他可是記得,今日出門前,林驚空還一臉苦大仇深,不到半天功夫,竟然有心情來逛青樓了。
金陵九也看到了林驚空,挑了挑眉:“林統領竟然也在,旁邊那些人看着面熟,是統領軍?”
可不,林驚空身後不遠處的是肖遲,環視四周,還能看到不少統領軍的人,他們均勻分布在人群之中,幾乎将整個青樓大堂全部控制住了。
林驚空一個人來逛青樓,實屬正常,帶着統領軍一大群人,那就耐人尋味了,更何況這些人還一臉嚴肅,完全沒有君白璧那樣興奮激動。
裴折覺出點不對勁,和金陵九雲無恙對了個眼色,拽着君白璧往林驚空所在的位置去。
“诶,裴折,你幹什麽?別拽我,我有預感,等下表演的人就是那兩位姑娘……”
君白璧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差點撲在一個番邦人身上,吓得他立馬不掙紮了,乖乖跟在裴折後面。
林驚空也看到了裴折,表情又嚴肅了幾分,悄悄指了指旁邊的樓梯,順着往後走可以通往青樓的後門,那裏人比較少,适合談話。
不停有人進入青樓,大堂裏很擠,在統領軍的幫助下,幾人費了番工夫才來到後門。
林驚空先發制人:“裴大人不是去接人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裴折将君白璧往前一推:“接到了,他非要來青樓長長見識,我們這才過來的。”
君白璧的身高和雲無恙差不多,仰着頭打量了一下林驚空,驚嘆出聲:“這人竟然比我大哥還高!”
林驚空:“這位是?”
“君白璧,君疏辭的弟弟。”裴折頓了頓,補充道,“聽說過君疏辭嗎?左相長子,沒聽過也不要緊,反正快見面了,他是來接任你老相好的,再過幾日就到淮州城了。”
官員調令通常會提前送達,比調任官員早幾天,這個“幾天”是不确定的,看路程和天氣狀況。
關于君疏辭的調令還未送達淮州城,林驚空也是剛知道要調過來的人是誰。
君疏辭,左相長子,殿試第二。
林驚空對京城官員并不太熟,但聽過君疏辭的大名,當年若是沒有裴折,君疏辭當是舉試中最出名的人,無他,這位左相之子不僅僅參加了文試,還參加了武試,文武雙榜眼。
鋒芒過盛,左相往下壓了壓,是故君疏辭近些年職位并不太高,不過這淮州城知府一職,還是過于屈才了。
“竟然是他?!”
君白璧眼睛一亮:“你知道我哥?你是裴折的朋友嗎?”
雲無恙小聲提醒:“他可不是我們公子的朋友,他馬上就是你哥的同僚了,淮州城斷子絕孫林統領。”
林驚空聽得一清二楚,在聽到“斷子絕孫”四個字的時候,額角青筋直跳,惡狠狠地剜了雲無恙一眼。
君白璧自是聽說過林驚空那些破事,當下淡了神色。
裴折警告地瞥了眼雲無恙,将話題扯開:“林統領怎麽會來邺城?”
林驚空不在意旁人的看法,掏出一封信來:“你們走後,有封信送了過來,上面說殿下在邺城。”
裴折一驚,連忙拆開信。
是熟悉的字跡:邺城軟玉館,欲救太子從速。
他舉起信嗅了嗅,和之前的信一樣,有一股雖淡卻很持久的梅花香氣。
上次的信,讓他去上元夜宴,結果上元夜宴出了岔子。
這次的信,讓他們來軟玉館,是否說明今夜的軟玉館會不太平?
裴折臉一沉,将信直接收起來:“統領軍的人來了多少?”
林驚空:“三分之二,一半分布在軟玉館裏面,一半在外面包圍,定讓幕後之人插翅難——”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驚呼聲打斷了:“啊啊啊!救命啊!”
叫聲凄厲,聞者震驚。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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