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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玉館的老鸨和姑娘們都被暫時關在房間裏,衆人忙着查探屍體,根本沒顧上她們。
老鸨憂心不已,還要安撫姑娘們的情緒,瀕臨崩潰,此時被人帶過來,完全不見昨晚說起收留傻子在樓裏時的圓滑,進門後便跪倒在地,林驚空等人還沒開口,她就哭了起來:“大人,大人我……”
最後還是林驚空先回過神來,咳了兩聲:“聽說那兩名死者是從京城來的,邺城不是什麽繁華地方,她們為什麽會從京城到這裏來?”
老鸨哭喪着臉:“我也不知道她們為什麽會來邺城,半月前我接到信,說她們二位要來,大人們可知道她們?她們號稱‘一曲一舞’,在我們這行小有名氣。這是好事啊,我自然不會拒絕,我怎麽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裴折敲了敲桌子:“你說一曲一舞?”
老鸨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她們,聽說在京城裏可有名哩。”
“一曲謝相思,一舞宋長情,據說她們得顧一曲真傳,早些年紅火過,但京城不缺美人,随着她們年紀大了,名氣便小了許多。”裴折平靜道。
林驚空瞪大了眼睛:“年紀大?”
他之前觀察過,那兩位姑娘正值青春,絕對不到三十歲,這般就是年紀大了嗎?
裴折知道他的意思,解釋道:“這行吃的是青春飯,二十多歲已經不小了,她們的技藝又不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很快就被淘汰了。”
劉巡面露驚詫:“她們和顧一曲有關?這一曲一舞,我着實沒聽說過,不過顧一曲還是有所耳聞的,當年一曲動天下,引得無數王孫公子津津樂道,那是個絕代佳人,可惜香消玉殒了。若這二人真的得了顧一曲的真傳,那實在是可惜了。”
“沒什麽好可惜的,多半噱頭罷了。”裴折語氣嘲弄,“顧一曲何等能耐,如果謝相思宋長情得了她真傳,又怎會在京城混不下去?”
劉巡颔首:“這倒也是。”
像是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金陵九一直乖乖巧巧坐着,裴折突然問道:“你可曾聽過顧一曲?”
金陵九掀起眼皮:“樂妓?”
裴折搖搖頭,嘆了口氣:“算不上。”
樂妓大部分是賣藝不賣身的,顧一曲起初幹的行當比這還要低賤,她十幾歲就被人賣到了下等窯子裏的,真真是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
她在下等窯子裏接了兩年的客,無意中展露出在樂曲上的天分,被人帶離了窯子,開始學琴。
琴技上,她是老天爺賞飯吃,修習三年,一曲名動天下,故而被人稱為“顧一曲”。
此後一曲千金,她也無需再賣身,成為了世間最出名的琴師,就連天家都曾想過将她收入後宮,但滿朝文武對顧一曲早些年的風塵經歷十分不滿,認為此舉會使皇族被天下人恥笑,極力阻止,這才使此事不了了之。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曾經有一個時代是屬于顧一曲的。
對于顧一曲,裴折是打從心眼裏佩服的,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知道的事情要多一點。
那是個可憐的女子,早年父親病故,母親帶着她改嫁,她是被繼父賣進窯子的,那一年她才十一歲。
到她成名時,不過也才十七歲不到。
人生悲喜得失,她已然嘗了個遍。
顧一曲死在她二十歲生辰的前一天。
世人多感慨紅顏薄命,卻不知她臨死前都在籌謀着改變自己的人生。
這件事沒多少人知道,裴折也不想在衆人面前提及,他嘆了口氣,看向金陵九:“今日場合不對,以後再給你講她的故事。”
金陵九對情緒的把握十分敏感,他能夠感覺到,一種似有若無的悲傷萦繞在裴折四周,很輕很淡,是經年日久才會留下的。
劉巡猛地一拍手:“我剛想起來,顧一曲起初好像就是在邺城出名的,後來她去了九州三城表演,最後也是在邺城離世的。”
裴折一驚:“你确定?”
老鸨小聲附和:“這事我也聽說過,軟玉館上一任老板橫死,我接手的時候,聽說過這件事,将顧一曲帶出窯子學琴的,好像還是軟玉館的人,顧一曲的賣身契也在那人手裏,所以她成名後才會回來邺城。”
林驚空沉吟片刻,道:“這樣說來,她們會來邺城也不是完全沒有原因,若師承顧一曲,那她們兩人很有可能也在邺城待過。”
“如果是這樣的話……”裴折深吸一口氣,“顧一曲的琴是什麽弦來着?”
劉巡:“金蠶絲!沒錯!是金蠶絲!她那把琴是名匠所贈,用料講究,就是梧桐木搭配金蠶絲,天下只那一把!”
金陵九平靜道:“金蠶絲價格高昂,用作琴弦,如今還算常見,但若要追溯的話,确實是十多年前興起的。”
林驚空讓人将老鸨帶下去,沉聲道:“兇手在死者身體中留下金蠶絲,很有可能是想将我們的注意力吸引到顧一曲身上,兇手與顧一曲有關?”
裴折激動道:“不可能!”
林驚空擰了擰眉:“裴大人,你怎麽了?”
任誰都能看出來,裴折的反應不太對勁,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炸着毛嚷嚷,想吓退靠近的人。
裴折捏了捏眉心:“沒事,我只是在想,兇手是不是在故意轉移我們的注意力,顧一曲十五年前就死了,那時候謝相思和宋長情不過也才十幾歲,能和她有什麽恩怨。”
在聽到十五年的時候,金陵九幾不可查地擰了下眉,裴折怎麽會将這個時間記得如此清楚,要知道那時他也不過才七八歲。
劉巡贊同裴折的話:“裴大人說的沒錯,十多年了,還記得顧一曲的人又能有多少,就算那謝宋二人真的和她有仇,顧一曲至死也沒和誰在一起過,沒個一兒半女,誰會吃飽了撐的來替她報仇?”
金陵九敏銳地發現,在劉巡提到顧一曲沒和任何人在一起的時候,裴折的手緊了緊。
若不是知道裴折不可能和顧一曲有什麽聯系,他怕是都要懷疑兩個人之間發生過什麽事了,裴折的反應實在是很不對勁。
金陵九打定主意,要好好查查顧一曲,雖然裴折說過要給他講顧一曲的故事,但他更相信憑借自己的能力查到的事實。
包括裴折,包括顧一曲。
裴折狀态不對,林驚空沒逼他做什麽,帶着劉巡離開了房間。
現下得知了顧一曲的事,縱然裴折說不可能,他們也得接着往下查,無論兇手是想轉移注意力,還是故意給他們留下破案的線索。
林驚空對顧一曲不了解,劉巡年長他不少,對一些事有所耳聞,邊走邊給他解惑。
邺城往來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劉巡能在這裏當将近十年的差,自然不是泛泛之輩,林驚空與他相談甚歡,甚至在君白璧怒瞪劉巡的時候,挺身而出,化解了兩人的矛盾。
雲無恙昏迷的時候直接被擡去了醫館,林驚空剛見着他,視線落在他側臉的淤青上,眉梢輕揚:“呦,小炮仗精被人揍了?”
雲無恙磨了磨牙,恨不得把這欠揍的人給嚼吧嚼吧吞了:“老東西閉嘴!”
林驚空笑得更歡了:“這是惱羞成怒了?”
君白璧見勢不妙,攔腰抱住雲無恙,他和君疏辭不一樣,沒練過武,整個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公子,力氣有限,根本抱不住雲無恙,差點被甩出去:“雲無恙!你是想謀殺我嗎?!”
他堪堪穩住身子,只覺得自己委屈得很。
先是兩個漂亮的姐姐死了,他見都沒見着一面,名字還沒問到。
緊接着就被人偷襲了,後勃頸現在還疼着,約摸是青了,一晚上沒睡個安穩覺。
再後來,又被劉巡當成兇手抓了起來,并且落下個騷擾民女的名頭,丢臉丢遍整個邺城了。
最過分的是,裴折還威脅他,他連聲委屈都不敢叫。
君小公子的嬌氣勁兒上來了,重重地哼了聲,甩手就往旁邊走,尋了個空房間,把門甩得震天響。
林驚空斂了笑:“他怎麽了?生氣了?”
這是位得罪不起的祖宗,他不想因為君白璧的緣故,和君疏辭産生嫌隙。
雲無恙抓了抓頭發:“沒事,想他哥了。”
林驚空一愣:“想誰?”
“想他大哥君疏辭,他最黏他大哥。”
雲無恙擡腳往君白璧所在的房間走,快到門口的時候又折了回來:“算了算了,讓他哭吧,反正過兩天他大哥就來了。”
林驚空一臉茫然,還在消化雲無恙剛才說的話。
不知是不是受裴折和金陵九的影響,他現在總容易胡思亂想,本該是兄弟情深的畫面,落到他耳朵裏就變成了禁斷故事。
房間裏,金陵九和裴折對坐。
金陵九動了動手指:“現在場合合适嗎?天氣不錯,地方不錯,只你我兩人,我瞧着還不錯。”
天時地利人和,一應俱全。
“嗯?”裴折微怔。
金陵九纏上他的手指:“給我講講顧一曲的故事?”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麽關系,讓裴折如此在意,還為她失态。
好奇到,等不了太長時間,等不及讓天下第一樓的人去查,巴不得現在就知道一切。
裴折陷入無邊的沉默之中,半晌,嘆息道:“她是個可憐人,劉巡說的沒錯,她至死沒和誰在一起過。”
不知道金陵九有沒有在聽,他拉過裴折的手,放在自己膝頭,然後手指沿着對方的指縫輕蹭,玩得不亦樂乎。
下一秒,裴折驟然收緊手,兩人正好十指相扣。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她曾經有個愛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一更,還有一更。
忘記說了,七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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