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結局

高妍從沒見過宋嘉和動氣，更沒見過他打架。所以他跟林周兩人扭打起來的時候，她當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一個是她喜歡的人，一個是她的“學生”。

兩人扭在一起。宋嘉和露出兇相，眼神凜冽，很是吓人。

圍觀的男生見勢不妙，紛紛上來幫忙。宋嘉和是外人，他們當然要一致對外。

宋嘉和被他們拉住胳膊，只剩腿還在亂踢。他的力氣大的驚人，幾個男的都差點按不住他。

林周得空後退了一步：“他媽的，力氣還挺大。我告訴你，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哪怕你是個病人。”

林周抓住了宋嘉和的死穴，他最聽不得這倆字。

宋嘉和果然立起眼睛，又撲過來。林周還沒等起身，就被宋嘉和一拳頭揍了下巴。

兩人這回再難分開。

高妍被擠到外面，從人挨人的縫隙裏，她看見了血。

她害怕起來，拼命往裏頭擠，一邊擠一邊喊話。

“嘉和不能見血，你們別打他！”

“嘉和——嘉和——”

高妍一遍一遍地叫宋嘉和的名字，林周的拳頭是怎麽也落不下去了。

宋嘉和被他壓在下面，嘴角流血。林周被大家拉起來，宋嘉和側着身子吐了一口血水。

高妍沖過來，蹲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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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你怎麽樣？——水，誰有水？”

高妍從最近的桌子上扯過一包撕開的紙抽，心慌意亂間，抓了一把，幫他擦嘴角，幫他把能看見的血全都擦掉。

宋嘉和對她的呼喚沒有回應。他覺得陽光特別刺眼，他閉上眼睛，覺得天旋地轉，頭痛欲裂。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他辨別不出方向，也不知道是誰。

他抱着頭站起來，視線漸漸清晰了。

面前有一個女孩子，倆手沾了血，驚恐地看着他。

他往四周看了看，不知道身在何方。雙手不知道從哪兒沾了血。

面前還有一群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他。似乎有些害怕，他們後退了幾步。其中有一個沒動，很不友好地看着他。

“嘉和，你怎麽樣？我送你回去。”

女孩萬分擔憂他，對他伸出手來。

宋嘉和後退一步，“你們是誰……這是哪兒？”

所有人都安靜了，沒人回答他的話。

他四處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踉跄着跑下樓梯。

随後高妍也追了上去。一邊追一邊喊他的名字。

“我要告訴幹媽！”林珊也急匆匆跑開了。

留下一群男女，面面相觑。林周站在圍欄旁，看着跑遠了的宋嘉和和頭也不回的高妍，咬緊牙關，也走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多遠。

宋嘉和跑到一處小樹林裏，他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就地坐下來，靠着大樹，一口一口地喘氣。

手上有傷，嘴角也疼，不知道是怎麽搞的。他努力回憶，可什麽也想不起來，越着急，頭就越痛。

他用袖子又擦了擦嘴角。坐了一會兒，他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由遠及近。

宋嘉和撥開樹杈，往下面的大路上看。

還是那個女孩，她紮着馬尾，四處張望。宋嘉和剛想把樹杈撥回去，就被她發現了。

“嘉和，你等我，別動！”

她伸着一只手，試圖安撫住他。

宋嘉和沒動，直到她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面前。

她眼睛紅紅的，手裏拿着一瓶開了封的礦泉水。

“給你，喝點水。”

她的态度誠懇，像是非常擔憂他。

見他收下她的水，喝了一口，她才略有放心。

“你沒事吧？”

宋嘉和擦擦嘴角，把水還給她，搖搖頭，“沒事。”

她好像有話要說。扶着額頭，她很無奈地嘆口氣，“嘉和，我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好像很無奈，又有些自責。

“你真沒事嗎？有沒有頭痛。”

“沒有。”

“我送你回家吧。”

宋嘉和看着她，心裏有很多疑問。

他跟着她站起來，走出小樹林。

她回過頭，伸出手，“來，拉着我的手，要過馬路了。”

她的手小小的，掌心朝上。

“來呀。”

“你還在怪我是不是？”

她又嘆氣，回過頭去。她好像哭了。

在眼角擦了擦，她直接牽起他的手，拉着他過了馬路。

宋嘉和一問三不知，高妍也不知道他怎麽到那棟小別墅的。她除了送他回家以外，沒什麽別的辦法。

她已經很累，很頭痛了。只要把他安全送回家，就夠了。她決定了，她要辭掉這份工作。

宋嘉和家裏沒人。高妍把宋嘉和送回卧室以後，從衛生間裏端了一盆熱水，還拿來一個白毛巾。

熱毛巾輕輕擦在他的嘴角。

她眼眶還是紅的。

“疼麽？”她問。

宋嘉和搖搖頭。

“怎麽這麽會打架？要是沒人攔着，我看你們非得弄出人命來。”

她的眼淚掉下來。

宋嘉和幫她擦掉。

她似乎不太喜歡，推開他的手。

“嘉和，有些事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她放下毛巾，坐在琴凳上，與他相對，卻有些無言。

“你想說什麽？”宋嘉和問。

“我以後不能陪你彈琴了。”她直直地看着他，點點頭，“對……以後，我不會再來了。”

“還有這個。”她從牛仔褲右邊的兜裏拿出一張紙給他。

宋嘉和接過來，展開一看，是一幅素描。畫的就是她。

他從畫上移開目光，到她紅紅的眼睛上。

“還給你。”她站起來要走。

“這不會是我畫的吧？”他說。

她轉過身來，不可置信的表情裏帶着憤怒。

“你又想搞什麽？大半夜跑來找我，又……”她有些難以啓齒，“是我……是我的錯，總之，從現在開始，我不幹了。”

宋嘉和看着她依舊在掉眼淚的樣子，轉開目光。

“我不知道你是誰，真不知道。”

兩人之間靜了許久。

宋嘉和擡起眼，她看着他，後退了一步，撞在鋼琴上。

“你……”

“我不認識你。”

她看着他，好像受到了驚吓。

“嘉和……”她戰戰兢兢走過來，摸摸他的額頭。

“嘉和，你又說胡話了。”

宋嘉和沒言語，看着她。

她似乎感覺到他目光不同往日，慢慢退到一邊。

“我走了。”

她吓跑了。

宋嘉和完全不知道怎麽回事，望着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他有些疲憊地躺在床上。

他很累，好像很久都沒睡覺一樣。他睡了很久，直到被開門聲吵醒。

姜麗娜一進屋就拽着兒子左看右看，之後甚至泣不成聲，“誰幹的？這是誰幹的？兒子，跟媽去醫院。”

身後還有王阿姨和林珊，萬分贊同，甚至要打120.

他立刻制止了，“媽，我很累，想睡覺。我沒事。”

“兒子啊！不行，你要聽媽的，你要是真有什麽事兒我可怎麽辦？”

“媽，我真沒事。我困了。”

說完，他躺在床上，一語不發。

姜麗娜不敢刺激他，被王阿姨拉走了。

屋裏還剩下林珊一人。

宋嘉和背對着她。其實他不想睡了。

他坐起來，跟林珊說：“剛才怎麽回事？”

林珊坐到他床邊，“剛才……你不記得啦？”

他搖頭。

“剛才你和一群人打起來了。”

“為什麽？”

“因為那個叫高妍的女生。你不想她跟別人在一起。”

“高妍？”

林珊點頭。

宋嘉和從枕頭底下拽出一張紙舉起來，“是她麽？”

林珊看看畫，很快點頭，“就是她。”

随後她皺起眉頭，“嘉和哥，這是你畫的嗎？”

“不知道。”

他把畫塞回枕頭底下。

這個房間很陌生。

他四處看了看，依稀想起一些場景。

宋嘉和鑽到床底下，林珊也跟着鑽了進去。

床底下有一個手電筒，宋嘉和開着手電，在床底下找出不少東西。

有書，有日記本，還有耳機，棒棒糖。

林珊拿了一支棒棒糖吃。

宋嘉和翻開日記本，裏面已經畫了許多畫，配有日期文字。

翻到最近一張，他的記憶似乎一點點浮出水面了。雖然還不夠清晰，但大致有數了。

不知道他癡癡呆呆地有多久了，不知道這個高妍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陪他的。

這個晚上，他依舊輾轉難眠，塞着耳機，腦海裏全是一些類似記憶的畫面。

第二天清晨，他換上運動服，戴上帽子，又來到了昨天去過的小樹林。

上午八點半，一群女生從小樹林前面的路上走過，其中有高妍。

他在小樹林裏跟着她一塊走。

後來她回了宿舍，中午十二點在食堂吃了午飯。晚上六點吃完晚飯去往圖書館。

宋嘉和跟在她身後，直到圖書館廣場。

“高妍。”他出聲叫她。

她回頭，見是他，抱緊胸前的書。

“嘉和……你怎麽在這兒？”

宋嘉和上前一步，“我來給你送東西。”

“什麽？”

他直接把背包送給她，“都在這兒。”

高妍打開拉鏈大致看了一下，有耳機，幾幅畫，一本語文書，還有她送他的日記本。

她似乎不太明白，“什麽意思？”

宋嘉和聳聳肩膀，“之前的事，我大概有點印象。這都是以前的宋嘉和畫的，我留着沒用。”

高妍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了，是在說胡話還是已經恢複健康。可他用的措辭實在很不禮貌。

“你什麽意思？”她問。

“沒什麽意思，沒用的東西，跟我無關的東西當然要處理掉。你要喜歡，就留着吧。”

他回身要走。

“宋嘉和！”

他回過頭去。

“還有什麽事？”

她朝他走來，站在他面前，矮他一個頭還多。

她長久地看着他，看到眼眶發紅。

“好，就當我們沒有認識過，這些沒用的東西，你愛給誰給誰，我不要。”

她把包塞給他，“還有，我也不認識你。”

她頭也沒回地走開，背對他一直流眼淚。

她不回頭，不猶豫，徑直走進圖書館。

艾靈已經為她占好了位置，她坐下來，兩手冰涼。

“你怎麽啦，臉這麽蒼白？”艾靈問。

“沒事，沒事了。”

沒事了。

那一年，高妍三十一歲。

她和一個商人結婚了。之前交過幾個男朋友，可都沒有結果。直到三十一歲這年，兩人相親結識，門當戶對，印象不錯，就把婚事定了。

這個商人很有風度，也很幽默。高妍和他在一起之後，生活和工作都有了起色。她不再像以前那樣使性子，林周和她分手的時候，曾經對她說過，她每使一次性子，他的耐心就耗掉一分。最後耗到沒了感情，就分了。

和她分手後半年，他和一個女醫生結了婚。

高妍的丈夫經常帶她出席各種場合，她識大體，性格好，從不跟他耍脾氣，在外給他留足面子，回家也很賢惠體貼。

他工作忙，她也有自己的事情忙，甚至比他還忙。兩人有時甚至一星期見不到面。可再見時，家裏一定燈火通明，她圍着圍裙在廚房裏準備他最愛吃的紅燒排骨。

她是知名攝影師，與她邀約的名人都要排隊，可她從沒忽略家庭和丈夫。

半年後。

高妍收到一個工作邀約——為一個鋼琴師拍攝專輯封面。

這個鋼琴師從二十歲開始蹿紅，之後事業順風順水，音樂會一場又一場。國內大型開幕式經常能看見他的身影。他是個很有天賦的音樂家，可總有人拿他的私生活說事。他一直沒有個固定女朋友，媒體爆出來的名字也是換了又換。

去年，高妍就和他見過一面。當時是在一個慈善晚會上。他開場彈了一首《月光》，這也是他每回音樂會的必彈曲目。他的女伴是圈裏的女明星，和他坐在一起。

這回，不知道又會是誰，媒體已經在猜了。

見到高妍的時候，他剛結束巡演回國，顯得有些疲憊。

高妍對拍攝有諸多要求和靈感，他雖疲憊，卻也極度配合。高妍在鏡頭裏看着他，眼神銳利，像能看穿一切。歲月沉積的色彩藏在他的眼底，給他更填風度與魅力。

他們像從不認識的人一樣，合作愉快。

果不其然，很快有媒體爆出他和一女星出雙入對的新聞。并送上祝福，“希望‘月光王子’這一回能夠找到靈魂伴侶。”

一年後，高妍生了一個男孩，男孩像他爸爸一樣聰明，對數字和圖畫非常敏感。

有一天下班回家，高妍看兒子手裏抓着幾副畫，畫都被他捏皺了。他的小腳邊兒上還有一個被揪散架了的日記本，裏面也有許多鉛筆畫。畫裏的她剛滿二十歲。

有一幅畫露出一角，畫中的她在彈琴，紮着馬尾，雙手提在琴鍵上面。她的眼裏是恬淡和溫暖。

畫上寫着一行字，“我喜歡月光，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