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變成狗的第十三天

其實顧荊芥也就随口一提。

他現在畢竟還不是這只哈士奇的主人，并沒有資格決定是否要給丁丁絕育。

但接下來，哈士奇卻像聽懂了一樣，全程用屁股對着他生悶氣。

“丁丁？”他連着叫了好幾聲。

哈士奇依舊沒理。

小王笑道：“顧哥它不會是聽懂你要帶它去絕育生氣了吧。”

有可能。

顧荊芥想了想，擡手撫摸狗狗的後脊，放緩了語氣說：“丁丁，我剛才跟你開玩笑的。”

哈士奇這才扭過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它的藍色眼睛濕潤潤的，似乎飽含委屈。

顧荊芥忍不住一笑，撥弄了兩下它柔軟的毛發說：“好啦，別氣了，晚上回去請你吃大餐。”

郁汀聞言嘴巴裏開始不争氣的分泌口水。

——又是變成狗的本能反應。

旁邊的小王和關紹見狀都有些吃驚。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顧荊芥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盡管他的溫柔只是對一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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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車駛出地下停車庫。司機在轉圈的時候，郁汀扒拉車窗一眼看見了停在路邊的銀色大G。

估計是昨晚杭國豪開過來的。

等車完全駛過頭，郁汀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他可寶貝這輛車了，當初拿到人生第一筆廣告費巨款下單買的，排隊等了将近一年才等到。

只是作為男團愛豆，郁汀跟公司有簽過協議，為防止酒駕違規之類的負面新聞平常不能開車。所以雖然郁汀很喜歡開車，但這輛大G買過來總共也沒坐過幾次駕駛座。

顧荊芥早就注意到了這輛顏色特別的越野大車，目光微暗。

小王餘光也掃了眼，羨慕道：“好帥的車。”

關紹像是想起什麽，扭頭對顧荊芥說：“梅德賽斯品牌方最近在聯系我們公司，說想請你擔任新系列車款的品牌代言人……你考慮一下。”

這種豪華品牌汽車的廣告費說實話并不高。

但對于顧荊芥如今的定位而言剛好合适，他剛拿了戛納影帝，在二十出頭的年紀便跻身一線男星，各方面都需要往更高的層面上走。

尤其是廣告代言，寧缺毋濫。

顧荊芥：“嗯，再說吧。”

郁汀心想真的人比人氣死。

要是梅德賽斯邀請他做代言人，他做夢都會笑醒。

“這些豪車品牌近兩年請的代言人都是網紅，你是第一例明星，正好以此作為奢侈代言的敲門磚……”關紹說着，見顧荊芥似乎不為所動，又補充了一句：“郁汀似乎就很喜歡奔馳這款車，他之前買了一輛大G。”

這句話不知道觸動了顧荊芥哪個點。

他想了想，松口道：“那你先和品牌方聯系，我結束假期後應該沒什麽空檔。”

關紹點頭，“好的。”

郁汀：？？

為什麽動不動cue他。

如果換作從前，郁汀肯定會下意識以為關紹想要用他們之間對家的身份來刺激顧荊芥。

就大概類似于他夢寐以求想得到的東西，你卻觸手可得的爽。

但現在，看過昨晚的cp超話後，郁汀有些不确定了。

他趴在旁邊悄悄觀察顧荊芥，發現對方捂着心口，面色略顯蒼白。

是早上忘記吃藥了嗎？

郁汀鼻子嗅了嗅，從車底扒拉出一箱礦泉水，咬出一瓶放到顧荊芥膝蓋上。

顧荊芥看着它，“你給我水幹嘛？”

郁汀擡爪指了指他褲兜裏微微鼓起的東西。

顧荊芥拿出來一看，發現是早上自己随手帶着的降壓藥。

他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倒出藥就水吞服了兩粒，摸摸狗頭說：“你啊，真的很聰明。”

郁汀哼唧一聲，得意地挺起胸膛。

小王驚呆了，“顧哥，這狗居然還會提醒你吃藥！”

顧荊芥笑了笑說：“嗯。有時候我都不覺得它像一條狗。”像人。

……

早高峰的高架上很堵。

關紹一邊翻着ipad上的行程表，一邊和顧荊芥核對：

“你的假期還有十天結束，當天要去S市參加《一條狗……》的開機儀式，到時候小王跟你去，我再給你另外請兩個生活特助……”

郁汀豎着耳朵光明正大地偷聽。

他知道這部電影，全名叫《一條狗的命運》，國內買了歐美原片版權重新拍攝。

由羅高義擔任導演，據說投資還挺大，就沖着寵物狗作為賣點的高票房去的。

郁汀記得網友說顧荊芥選擇這部電影是為了轉型。

雖然拿了史上最年輕影帝，但在此之前顧荊芥演的幾部都是小衆片子。就算頗受國外電影節青睐，可是有的片在國內票房低迷，有的甚至不能上映。

他本人尚未證明自己的商業票房潛力。

關紹在那裏長篇大論喋喋不休，顧荊芥全程就“嗯”了聲，低頭玩手機。

郁汀餘光瞥到他又在小號上浏覽郁汀香荊棘cp超話：“……”

關紹一口氣說完，回頭看着他有些氣道：“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話！”

顧荊芥頭也沒擡：“我在聽。”

關紹：“……”

他真是服了這位大少爺。

你說顧荊芥有事業心吧，他平常對賺錢的廣告、綜藝通告都不怎麽感興趣。

你說他沒事業心吧，他拍起戲來又是玩命地拼。

不過從出道都現在，關紹對顧荊芥的性格也算很了解了，只能放下ipad，結束這場單方面的行程灌輸。

正巧手機響起。

關紹看了幾眼信息說：“攝影師回我了，他說沒關系，他今天也帶了狗正好和你這只交個朋友。”

顧荊芥有些意外，“他也帶狗？”

關紹聳了聳肩，“這家夥可喜歡狗了，天天帶狗上班。”

顧荊芥摸了下旁邊的哈士奇。丁丁似乎并不是很喜歡交朋友，平常他帶它去狗公園，它都不願意搭理其他狗。

他想了想還是問：“這位攝影師養的什麽狗？”

關紹：“秋田。這其實不是他的狗，是他幫日本女朋友養的。”

顧荊芥：“公的母的？”

“你查戶口呢，這我怎麽知道。”關紹有些無奈，“等會你就知道了。”

顧荊芥：“我怕它們打架。”

“不會，我等會在旁邊幫你看着。”關紹擺擺手。

他也是奇了怪了，顧荊芥怎麽這麽寶貝這只哈士奇。

顧荊芥點頭，“麻煩紹哥了。”

“不麻煩……就是。”關紹打量着他旁邊這只俊美的哈士奇，思量道：“你要不考慮真的養一只狗？對你新電影接下來宣傳也有益。”

菠蘿傳媒大樓，攝影棚。

這裏是高奢雜志《VOUE》旗下的拍攝工作場地之一。場地明亮，風格簡約，四處挂滿了花花綠綠的衣服。模特在布景板前擺着各種時尚poss，璞光燈閃個不停，工作人員腳步匆匆地穿梭其中。

而在如此忙碌的景象中，卻出現了一只毛發蓬松的赤紅色秋田犬。

不同于正常秋田犬的霸氣聰敏，它很膽小。

它明明看起來已經成年了，那麽大只的身體卻蜷縮在角落裏顫顫地發着抖。

路過的女模特看到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它，秋田犬卻更加劇地痙攣起來。

她趕緊收回手，驚慌地問一旁的攝影師：“于哥，熊仔這是怎麽了？”

于辛良觑了眼便收回視線，随口道：“沒事，它經常這樣，只是比較膽小怕生人而已。”

女模特也沒多想，從包裏摸出一包寵物零食試圖投喂熊仔。

于辛良是圈內很有名的國際人像攝影師，拍片無數，在《VOUE》地位崇高。

幾乎所有的雜志首封都出自他手，因此一些新人模特明裏暗裏都在讨好他。

女模特也是事先知道他有一只極為寵愛的秋田犬，每天都會帶到工作場地裏來，才會特意提前買好零食。

秋田犬擡起眼睛看向于辛良，見主人為不可查地點了下頭，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含住女模特遞過來的鴨肉幹。

女模特不禁感嘆：“它好有禮貌。”

于辛良嘴角微翹。

但是沒過多久，場內就傳來一聲尖叫：“于辛良！你的狗又把屎拉在衣服上了！還是迪奧最新款的定制裙子……”

于辛良面色微僵，扭頭狠狠瞪了秋田犬一眼。

影棚內頓時一片混亂。

但從工作人員處理衣服上屎尿熟練的姿勢就可以看出，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了。

女主管踩着高跟鞋走到于辛良面前，半是無奈半是勸阻道：“辛良啊，下次還是不要再把狗帶過來了吧……”

于辛良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抱歉陳姐，衣服的錢我照價賠償。但是熊仔真的離不開我……每次一把它放在家裏或者寵物店它就會鬼哭狼嚎地發瘋。實在抱歉，我之後會好好管理熊仔的。”

女主管見狀也不好說什麽。

要是換一個員工這樣她早就把人炒鱿魚了。

但于辛良不行。

《VOUE》能有今天的成就，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于他出色且無人能夠取代的攝影技術。

所以就算是管理層對他帶狗上班的行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處理完這個意外，于辛良便把秋田犬牽到角落裏綁好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不知是誰喊了句“顧荊芥來了！”，不少工作人員頓時探頭。

雖然看他們這行見慣了明星，但對顧荊芥這位年輕俊美有實力的新晉影帝還是很好奇的。

幾個女工作人員看到人後更是興奮不已。

“好帥啊。”

“本人比大銀幕上好看多了！身材比例也超好。”

“快看，他還牽着一只哈士奇！”

“……”

女主管連忙殷勤地上前招呼顧荊芥，看到他身邊的二哈笑道：“這是您養的狗？”

“嗯。”顧荊芥多解釋了一句：“幫朋友養的，放在家裏不放心。一會我讓經紀人看着，不會打擾到你們的。”

女主管忙道：“沒事沒事，我們公司很歡迎寵物的，于攝影師今天也帶了狗。”

說完她彎下腰看哈士奇，面帶笑容地柔聲說：“你好呀~”

顧荊芥家世背景深厚在圈內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他就算上班帶狗也沒人敢說什麽，甚至多的是人想讨好他的狗。

“它叫什麽？”女主管問。

顧荊芥：“丁丁。”

“丁丁，嘬嘬，丁丁，嘬嘬嘬。”女主管逗弄着狗狗。

郁汀翻了個白眼，轉身躲到顧荊芥後面。

女主管：“……”

怎麽感覺，她被這只哈士奇鄙視了？

顧荊芥去化妝間時，郁汀趴在外面發呆。

不一會就有十幾個工作人員、模特圍上來想摸他、給他喂吃的，各種噓寒問暖，向關紹打聽他的喜好。

郁汀麻木地想，自己這也算狗仗人勢了吧？

女模特走過來把剛才沒喂完的剩下大半包鴨肉幹給他，郁汀看都不看就扭過了頭。

人們又發出一陣驚嘆：

“這是哈士奇好乖，它居然會拒絕陌生人的投喂！”

郁汀：……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他不喜歡吃。

于辛良蹲下身仔細端詳着這條狗，喃喃：“比我想象中還要漂亮……”

雖然長得和尋常哈士奇差不多，但他輕易便發覺了它身上與衆不同的魅力。

它的藍膜散發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蓬勃野性。

黑漆漆的瞳孔閃爍的光，就像曠野森林深處彌漫的霧一樣神秘。

莫名地，于辛良感覺它似乎在向自己傳遞人類的情感。

關紹笑道：“是吧，這只狗狗還是荊芥在路邊撿到的，估計是被原主人抛棄了。”

“他撿到的？”

關紹：“嗯，他和他妹妹一塊撿到的，當時狗狗據說遍體鱗傷。”

于辛良站起來說：“那顧荊芥就是它的新主人了對嗎？讓他們一起拍攝幾張照片吧，我感覺會很不錯。”

關紹遲疑了一下，“可能不行……荊芥現在還沒決定要養它。”

“真的？”于辛良有些詫異，旋即道：“那要不讓我領養吧，我挺喜歡它的。”

關紹：“我回頭幫你問問。”

郁汀聽得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他的鼻子剛才從于辛良身上聞到了一些不好的味道。

雖然郁汀以前在圈內也聽說過于辛良的鼎鼎大名，但變成狗後他本能地抗拒這個人。

要是顧荊芥敢把他送給這家夥，他就連夜逃跑。

于辛良指着哈士奇說：

“它一只狗待在這兒也挺無聊的，要不讓它跟我的狗玩玩？”

關紹點頭：“好啊。”

說着就把牽引繩遞過來。

郁汀被于辛良牽着，一路來到那只捆綁秋田犬的地方。

他第一眼看到這只縮頭縮尾的狗，心裏就咯噔一下。

大概因為是顧荊芥帶來的，于辛良不敢綁他，只把繩子解開讓二哈自己待在那兒。

“你們好好玩吧。”于辛良笑眯眯地看了眼秋田犬，說：“熊仔，你不許欺負人家。”

等人走後，郁汀才轉過頭觀察起了眼前的狗狗。

這只秋田犬是母的，體型跟他差不多，甚至還要比他更小些。

身後是公司堆放雜物的快遞箱。

它蜷縮在角落裏，不知道是冷還是怎麽的腳跟一直發顫。

平心而論，它長得很可愛。

如果他還是人的時候都會想上手摸。

然而現在它們變成了同類。

郁汀記得自己能聽得狗語，便試探性地開口道：“汪汪？”你好？

熊仔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虛弱地問：“你是？”

郁汀盡量用它能聽懂的語言說：“我陪主人過來工作。”

熊仔“哦”了聲。

郁汀：“剛才那個雄性兩腳獸是你的主人嗎？”

熊仔搖頭道：“不是，我的主人是一名雌性。”

郁汀心道應該就是于辛良的那個日本女朋友了。

郁汀感覺這只秋田犬被養得不太對勁，正想套話，結果它就主動大吐苦水告訴他自己這段時間受到的折磨。

它的原主人因為工作太忙把它暫且送到男朋友家。

在外人看來是愛狗人士的于辛良，實質上卻是個虐狗變.态。

他每天下班都會把秋田犬綁在地下室，電擊、扔進水池裏進行水刑。

這兩種方式不會給狗身留下任何傷口痕跡，但卻給熊仔造成了一生的心理陰影。

熊仔剛開始還會反抗，試圖去咬于辛良。

有一次成功咬中把于辛良腳踝咬掉一塊肉，結果換來的卻是更惡毒的打。

那次于辛良去打了狂犬疫苗，把傷口拍照給女友賣慘。

他說熊仔對人類脾氣很壞，總是動不動龇牙咬人，有次還追着人家小孩跑，把小孩都吓哭了。

這樣的狗存在，是對社會很危險的，他建議帶熊仔去拔牙。

在他的百般抹黑之下，女友震驚之餘，只好同意帶熊仔去寵物醫院裏磨牙。

熊仔鋒利的尖牙全都被磨掉了。

從此它吃不了任何骨頭和硬質食物，就連狗糧也得吃酥軟泡好的。

于辛良表面對熊仔很好，給它買最貴的狗糧、羊奶，但私底下卻會變本加厲地用電擊電它。

不消半個月，熊仔就喪失了正常大小便功能。

就像今天。

熊仔沮喪地說：“我剛才控制不住又在這邊拉屎尿尿了，回去這家夥肯定會打我。”

說着熊仔下體不自覺又漏出了尿。

郁汀聽得心驚肉跳。

這個于辛良就是仗着狗狗不會說話，才會對它施加暴行！

他咬了咬牙說：“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熊仔不以為然，“你幫不了我。”

他們都是狗。

在殘忍、陰險狡詐的人類面前，再厲害的狗也毫無任何掙紮之力。

“我可以，真的。”為了加強熊仔對自己的信心，郁汀只好瞎扯道：“其實我不是普通的狗，我是來帶領你們狗族走向巅峰的獸人王族。”

“我們的王，”熊仔上下看了他兩眼，“就你？”

郁汀：“……”

不信算了。

他心裏其實已經隐隐有了計劃。

繞開人群，郁汀縮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看于辛良給顧荊芥拍照。

“對對，就是這個姿勢！手再擡高點！”于辛良舉着相機不斷按下快門，顯得很興奮。

“嗡嗡嗡……”

“叽裏呱啦……”

各種雜亂的聲音，像交響曲傳遞到他耳朵裏。

即便是最輕微的蚊子翅膀顫動，郁汀也聽得一清二楚。

他聽到了幾個工作人員的小聲議論：

“于哥真的好善良，我上次看到他公司樓下放貓糧。”

“是啊，熊仔一直亂拉屎尿尿他都沒打它，反而很溫柔地安慰……”

“反正要是換成我，才做不到頂着這麽大壓力帶狗狗上班呢。”

郁汀說不上心裏什麽感受。

如果他現在還是人，想必也會像他們這樣認為，于辛良是一個好人。

人類的虛僞，只有當他站在另一個生物的角度上才看得一清二楚。

變成狗以來，郁汀第一次感覺自己找到了狗生一點的意義。

他決定幫助熊仔，揭穿于辛良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