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變回人的第二天

空氣可能有0.01秒的安靜。

郁汀狗嘴微張，正想說什麽。

但現在的他還不能說人話。

顧荊芥便緊随其後跟着問了句：“那你喜歡我嗎？”

郁汀用力點頭。

他怎麽可能不喜歡顧荊芥。

那是他年少黯淡歲月的唯一一點璀璨微光。

是他情窦初開的心動。

或許以前郁汀太遲鈍沒有察覺，但事實上，當顧荊芥向他走來時，他的心髒總是控制不住噗通噗通跳不停。

他們曾是對手。可很久以後，郁汀才明白自己對顧荊芥的讨厭，其實是一種向往。

對美好的向往。

顧荊芥默然。

盡管事先從兩狼口中得知，但和真正聽郁汀講出來的感覺卻又完全不一樣。

顧荊芥把哈士奇抱到沙發上，又把手機塞到它爪子裏，說：“你打出來給我看好不好。”

郁汀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陷入到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

他坐在顧荊芥的腿上。

Advertisement

在窗戶紙沒挑明前，郁汀還可以欺騙自己這是主寵之間正常的親昵行為。

可是這一刻，他腦海裏的绮念控制不住地開始蔓延。

郁汀輕咳一聲。

他接過手機，再次調出備忘錄頁面。

本來打算寫：我想，我也愛你。

但是不知怎的狗爪點錯字母，出來的字變成了：我想操/你。

郁汀：“……”

救命了。

社死現場。

他習慣用全鍵盤的簡體拼音打字。

萬萬沒想到竟會釀成大錯！！

郁汀火速把這一串字删除。

然而顧荊芥估計早就看到了。

他垂頭喪氣地耷拉着頭，甚至不敢看對方的臉。很害怕看到嫌棄。

哪有人第一次告白就說想，想操/你的……

這不是耍流氓嗎！

郁汀感覺自己現在就成了那個流氓。

這要是在幾十年前，要被抓進牢子裏的。

他還在胡思亂想。

一只修長的手輕柔地覆蓋在他的毛發上，畫着圈一般來回撫摸。

似乎在安慰他。

然後郁汀聽見顧荊芥清冷幹啞的嗓音中帶着一絲羞澀：“嗯，等你變成人就可以。”

轟——

郁汀感覺耳根被震麻了，一股肆虐的血流從小腹直沖而上，把他最後的理智都沖刷殆盡。

他好想立刻馬上，現在就變成人。

但身體好像并不聽他使喚。

明明這次滿腦子黃色廢料已經快超标了，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原地等待了幾分鐘後，見沒有什麽意外發生，郁汀沮喪地把頭搭在了顧荊芥的大腿上。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這輩子都不會變成人了。

顧荊芥摸着他的頭說：“你跟我聊聊天好不好？用手機。”

等待了十幾年的幸福忽然有了結果，顧荊芥有一種不切實際的夢幻感。

他很珍惜這樣的時刻。

郁汀滾了一圈，肚皮朝上對着天花板。

剛才打字錯誤對他已經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可既然顧荊芥想跟他聊，郁汀還是很乖順地又打開了備忘錄。

聊點什麽好呢？

他心想。

顧荊芥先開口問：“這幾年你單身嗎？”

涉及到個人清白。

郁汀趕緊點頭，并飛快打字：嗯，網上傳的那些都是緋聞，平常工作太忙了，我也沒那個心思。

男愛豆這份工作比很多人想象中都要艱難。

最忙起來的那一年，郁汀跟團滿世界飛開巡回演唱會，還要同時跑各種通告、錄制團綜，創造過連續八個月每天睡四五個小時都沒休息過的記錄。

同團有幾個隊員倒耐不住寂寞在網上偷偷跟粉絲或富婆談過。

郁汀願稱之為時間管理大師。

顧荊芥：“哦。”

郁汀：那你也是一直單身嗎？

其實郁汀差不多知道答案，但他還想再問一次。

他以為顧荊芥是個社交範圍狹隘，現實中有些冷漠的人，但沒想到對方還會用同性交友APP。

畢竟都過去好幾年了。

現代快餐社會，沒有人會一直等誰。

郁汀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餘光時不時亂瞟顧荊芥。

對接下來的回答，既期待又忐忑。

顧荊芥點了點頭，“嗯。”

郁汀松了口氣。

顧荊芥悠悠地補充一句：“不過我不是因為工作太忙。”

郁汀有些呆呆地：？那是為什麽。

顧荊芥看着他，平靜地說：“因為，一直忘不掉一個人。”

郁汀心髒跳得太快。

他不得不伸出爪子揉了一下，像喝醉了一樣，腦袋暈乎乎的。

以前他怎麽沒發現——顧荊芥這樣會撩人？

……

這一天他們聊了很多。

郁汀光是在備忘錄打的字，就有十幾頁。

聊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再到夜深。

期間顧荊芥叫了好幾次外賣，有郁汀最喜歡的炸雞、酸菜魚等等。

郁汀吃得很克制。

他怕體重飙升太多自己變成人後也會發胖。

那對一個男愛豆的事業絕對是毀滅性打擊。

顧荊芥似乎也沒什麽胃口，打開電視機随便放了個臺，喝着一罐買炸雞送的啤酒。

顧荊芥酒量不是很好。

只是喝了幾口低醇度的全麥啤酒，臉就蹭得一下紅了。

郁汀餘光盯着他，心想如果現在自己也是人，氣氛應該會很暧昧吧。

深夜，啤酒、炸雞。也許他們還會在電視機前接吻。

但現實很殘酷。

別說暧昧了，他們現在看起來就很像。。家長和兒子。

顧荊芥手裏還拿了把梳子在給他順毛。

經過今天的聊天後，郁汀也意識到顧荊芥并非性冷淡。

他可能只是性格冷清、笨拙了一些，不善社交。只要是正常成年人都會對欲.望有所向往。也許這正是顧荊芥會下載同性APP的原因。

想到這裏，郁汀心裏忽然一黯。

所以即便他們現在互通了心意，也沒辦法确定關系。

有太多的未知因素。

不僅顧荊芥沒有安全感，他也沒有。

郁汀點開手機輸入問：

如果我一直無法變成人，你也會愛我嗎？

顧荊芥笑得胸腔都在震動，嘴角彎彎：“當然。”

郁汀想起網上之前流行的一個梗，又問：

那如果我變成一只面包狗，你也會愛我嗎？

顧荊芥又笑，感覺懷裏的修勾忽然黏糊糊地蹭着自己，像在撒嬌。

怎麽忽然變得這樣黏人。

“無論你變成什麽，我都愛你。”他說。

郁汀：“嗷。”

他窩在顧荊芥懷裏，自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

也許不用胡思亂想太多。

等明天帶來，一切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

小王在隔壁縮了縮脖子，“阿——嚏！”

他搞不懂為什麽明明自己房間這麽冷，外面的客廳卻那樣火熱。

正好之前客房送來的厚被子派上了用場。

顧荊芥的哈士奇不用，小王便把它扛到床上，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

突發這次意外，次日節目組趕緊向顧荊芥致歉。

南城部分也拍不下去了，可能狗受了驚吓，導演讓顧荊芥先帶着狗回去休息。

其他嘉賓繼續拍攝。

顧荊芥這邊則解約飛回了H市。

雖然提前結束了綜藝攝制，但顧荊芥後面的行程還排得很滿。

小王年紀大了，最近表示想相親結婚。

關紹考慮了一下，決定給顧荊芥請一個新助理。

否則他平常工作忙碌，家裏還有一條狗需要照顧。

工作室效率很快。

半天不到，新助理就已成功入職。

新人叫計春岚，22歲，在衆多女孩中一路過關斬将獲得了這份待遇優渥的工作，正式成為顧荊芥的私人生活助理。

說實話一開始計春岚還挺害怕的。她不追星，由于圈內保密協議，在面試前也不知道即将服務的明星老板是誰。顧荊芥在網上風評兩極分化嚴重。

他性格淡漠，少言寡語。年紀輕輕就登頂了華語電影圈神壇，私生活方面卻一片空白。

只有傳出一星半點，顧荊芥家境顯赫，私下脾氣很差，好幾次在片場耍大牌的小道消息。

計春岚連夜快進惡補了顧荊芥的所有作品，發現哪怕在綜藝裏，他對誰都冷着一張臉很少笑。

因此這個小道消息估計還是有幾分可靠性的。

工作前，計春岚心驚膽戰，唯唯諾諾。

工作後，計春岚卻發現……顧老師與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

就像現在。

她提着兩袋中式早餐，按響了高檔公寓的門鈴。

不超過半分鐘，門就開了。

一只哼哧吐着舌頭的哈士奇搖着尾巴看向計春岚，目光盯着她手裏的早餐。

第一次被狗開門放進來時計春岚吓了一跳。

但現在她已經習以為常，進門換了一次性拖鞋把早餐分別裝進兩份盤子裏。

公寓風格很溫暖。

也許外人都想象不到，私下的顧荊芥竟然會有這麽溫柔的一面。

“顧老師，吃飯啦！”她叫道。

不一會，顧荊芥穿戴整齊從卧室走出來。

今天有雜志拍攝，他穿了品牌方贊助的西裝，狀态看起來很好。

即便已經擔任了顧荊芥好幾天的私人助理，計春岚還是忍不住被他的美貌震得不知身處東南西北。

顧荊芥坐到桌子前吃完了簡單的早餐。

關紹一直在微信上催計春岚快點，她迫不得已也只能小聲說：“顧老師，今天行程有點趕。”

“嗯，知道了。”

顧荊芥吃完抽出紙巾擦了擦嘴。

這時哈士奇也吃完了盤子裏的早餐。

計春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上前把一人一狗用過的盤碗拿到廚房洗碗機裏清洗，然後站到門口幫顧荊芥拿包。

顧荊芥換鞋出門。

計春岚注意到他身後的哈士奇似乎有些不滿，哼唧叫了兩聲，氣呼呼地在原地趴下了。

但它的叫聲太微弱，急于去上班的顧荊芥似乎沒聽見。

他走得很快，進電梯跟計春岚到地下車庫。

都看到停在出口的保姆車了，顧荊芥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腳步一轉，折返回去。

計春岚跟在他身後氣喘籲籲地跑着：“您，您是忘了什麽東西嗎？”

“嗯。”

顧荊芥走得更快了。

計春岚只好又跟着顧荊芥上樓，結果發現他只是忘親了家裏的狗。

哈士奇見顧荊芥回來十分高興，一下跳起來撲進他懷裏。

顧荊芥抱着它一直親，說：“乖，等我下班回來帶你出去玩。”

哈士奇哼了一聲。

顧荊芥又趕緊順毛哄：“我讓司機開最快，肯定一回來就見你。晚上帶你去吃牛排好不好？”

計春岚：“……”

天知道她看到這一幕有多幻滅。

想象中脾氣惡劣的闊少冷哥，實際上是個卑微狗奴。

去公司路上，顧荊芥吩咐計春岚：“你去定一個蛋糕，不要有乳糖的，晚上送到我公寓。”

計春岚立即猜到這是給哈士奇吃的，便多嘴問了句：“今天是您的狗生日嗎？”

“不是。”顧荊芥淡淡道：“今天是世界小狗日。”

計春岚：“……”

前排司機關紹：“……”

在家的郁汀百無聊賴。

他一會去撥弄花園裏的郁金香，一會去小房間裏欣賞顧荊芥的畫。

轉了半天，他在不知名角落裏找到了一個積灰的大箱子，上了鎖。

從前郁汀不敢這麽猖狂。

但是現在他直接用牙齒把鎖咬開了，好奇裏面是什麽。

反正顧荊芥說了，家裏的東西随他玩。

箱子打開，髒兮兮的灰塵在空中亂飛。

一沓厚厚的信件映入眼簾。

郁汀怔了怔。

他擡起狗爪翻過去，才發現這些是自己曾經在孤兒院寄給顧荊芥的信。

翻到底下，還有一罐紙星星。

那是他花了很長時間疊的，給顧荊芥的生日禮物。

這些泛黃的物件像隔着時間洪流，驟然将他席卷到那些不願回想的年少記憶裏。

別人都向往、回味的青春。

郁汀卻很讨厭。

因為在他的青春，除了那個人是彩色的，其他都一片灰暗。

郁汀伸出手，想去握那罐紙星星。

剛握住，下一秒，熟悉的骨骼嘎吱聲傳來。

郁汀弓着背倒在冰冷的木質地板上。啪地一聲，罐子也掉在了地上。他感覺自己全身肌肉都在變形、攪拌、重組……劇烈的疼痛就像無數只蟻蟲啃噬。

可明明這麽痛，郁汀看着不遠處骨碌滑動的紙星星卻很開心。

他知道自己終于要變回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小狗日，可以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