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盟約

“你說什麽？”

宋梓塵愕然地望着他，眼中閃過些淩厲之色，下意識寒聲喝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鬼主意——你我之間的事是我們的事，別想把沐秋給牽扯進來！”

“我不管，總歸我需要他幫我的忙，有些事才能做成。你若是不放心，陪着他一起去就是了。”

關天泰不以為然地應了一句，顯然不打算再改變主意。宋梓塵蹙緊了眉望着他，半晌才低聲道：“你絕不只是叫他去這麽簡單——你到底動的什麽心思，想要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等你們去了就知道了。”

關天泰輕笑一聲，微挑了眉望着他，眼中竟已帶了些挑釁：“總歸我已到你們中原來過了，你去我們草原大漠繞上一圈，難道不算是禮尚往來麽？”

“禮尚往來個頭，就你這個水平，還敢說你懂得中原文化？”

宋梓塵嗤笑一聲，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拍了拍衣服跳下囚車：“去就去，你當我不敢麽？趕緊從囚車裏出來，換身衣服混進軍營裏走去，這麽伺候着你好吃好穿的，我們還嫌不夠浪費軍饷的呢。”

“你真放心叫我跟着你們走？”

關天泰不由挑了眉，眼中也帶了些許訝異。宋梓塵卻只是無謂地擺了擺手道：“咱們兩個的身份差不多，要是我落到了你這個境地，也不願意在囚車裏面被人這麽糟蹋。反正現在誰都知道你的刺殺失敗了，我知道你們匈奴的規矩，你就算回去了匈奴，估計也是死路一條——就老老實實跟着我們往前走吧，反正也一樣是越走越近，我是要去跟你們的軍隊打仗的。”

“被人糟蹋……”

關天泰忍不住咳了幾聲，無奈地抿了抿嘴，別過頭悶聲道：“你這人雖然蠢了些，說話也不好聽，卻還好歹算是個真英雄。不像你那個兄長，滿口的仁義禮智信，做的卻都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就算再蠢，也總比你這個因為心軟就被自己弟弟坑過來的強得多。”

宋梓塵輕笑一聲，卻也不以為忤，不再與他多做廢話，快步趕回了前軍去——這樣義氣之下就答應了那個關天泰，他的心中卻也實在沒底，總得回去再和沐秋商量商量才行。再怎麽也是兩人一起去大漠，不像随便去哪個山洞裏面睡上一晚上，萬一沐秋實在不願意，他還得想想辦法說服那人才行。

懸着一顆心趕回了前軍，見着沐秋依然好好地按着他的囑咐随軍前行，宋梓塵才終于略松了口氣，快步回到了那人身旁：“沐秋，我剛才跟他談了談……”

“看殿下的神色，大概還是挺順利的。”

沐秋含笑應了一句，望着他的目光便帶了些好奇：“只不過——殿下答應了他什麽條件，至于這麽難以說出口？”

“我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宋梓塵被吓了一跳，不由心虛地輕咳了兩聲，目光也止不住地有些發飄。沐秋的眼裏不由帶了些訝異，挑了挑眉輕笑道：“看來殿下怕是把我給賣出去了……不妨事的，殿下直說就是了，要我做些什麽他才答應？”

“沐秋，我真覺得要是再這樣下去，我眨眨眼睛你就知道我心裏是怎麽想的了……”

宋梓塵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苦笑着嘆了口氣道：“其實——其實也不只是你，他說要我們陪他回他的家鄉一趟，他想弄死他弟弟……”

沐秋沒料到他居然說得這麽直白，被嗆得忍不住咳了兩聲，才無奈失笑道：“殿下也不必說得這麽——這麽不留情面，縱然匈奴不如中原奪嫡這般勾心鬥角變幻莫測，也畢竟是皇子奪嫡，不要說得好像是半大孩子打架一樣，人家聽了難免要不高興的。”

“他還口口聲聲說我蠢呢，我也沒跟他計較，就還他一句口怎麽了？”

宋梓塵低哼了一聲，顯然還頗覺不服氣。沐秋不由啞然失笑，安撫地握了握他的手臂，放緩了語氣道：“殿下莫要和他一般見識，他如今畢竟在囚牢之中，言語間難免多有冒犯，待他日殿下與他平等相見時，大抵就要比現在的情形好得多了。”

“我已經把他放了，叫他跟着咱們的軍隊走——但是我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還在思量着叫誰去盯着他好些……”

宋梓塵才說了一句，便忽然反應了過來，不由訝異地望着那個仿佛尤其平靜的人：“沐秋，我答應了他去匈奴的事，你就一點都不覺得吃驚麽？”

沐秋不由失笑，搖了搖頭耐心道：“我曾與他談過一次，他也曾說過，是頂替弟弟當的質子，如今他的弟弟卻要逼死他——人心都是互相交換才能得來的，縱然是親兄弟之間，一旦只剩下了利益與争鬥，也就無親情可言了……”

“不不……沐秋，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是我就這麽答應了他咱們兩個要去匈奴——那是大漠草原，不是咱們倆那個小山洞，你都不覺得吃驚一下嗎？”

宋梓塵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的話，眼中是一片錯愕難解。沐秋被他說得臉上止不住泛起了些血色，輕咳了一聲無奈道：“殿下就不要說山洞的事了……去匈奴走一圈自無不可，我也有信心能護着殿下全身而退——雖說依我所見，關天泰要的大概只是我一個人，殿下是非要跟着一塊兒去湊熱鬧的……”

“少胡說，誰說我是去湊熱鬧的了！”

宋梓塵不由心虛，卻還是虛張聲勢地瞪了眼睛：“明明是他說叫我們兩個同去——不對，沐秋……他既然同你說了他和他弟弟的事，是不是也和你說過這回事？”

“他确實和我說過，不過那時我同他說這件事我說了不算，要殿下親自拿主意才行——誰知道殿下這一親自拿主意，就把自己也給當了搭頭給送出去了。”

沐秋不由輕笑出聲，無奈地搖搖頭應了一句。宋梓塵只覺羞愧不已，摸了摸鼻子低頭嘆了口氣，卻也只得老老實實承認道：“我哪能放心你一個人跟他跑那麽遠？總歸打仗也是要機動行事的，深入敵後也是一種法子……”

“三軍主帥親自深入敵後，也實在是少有的情形。”

沐秋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說出的話卻叫宋梓塵忍不住破了功，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道：“沐秋，我發覺自打咱們兩個到了那個山洞，你越發的喜歡取笑我了，是不是因為——”

“殿下，殿下——不要說山洞了，我不再作弄殿下就是了。”

一被提起了死穴，沐秋卻也立時服了軟，忙不疊按住了他。宋梓塵眼中帶了些得意之色，沖着他挑了眉道：“如何？你有千變萬化，也抵不過我這一應之規……不過沐秋，你說我把他就這麽放了，究竟保不保險？”

他的話頭轉得太快，沐秋一時幾乎沒能反應得過來，怔了怔才無奈笑道：“殿下究竟都在想些什麽……放了他自然是沒錯的，總拿囚車關着他，不光是容易結下仇恨，也容易被外人所發現。倘若殿下實在不放心，派個人‘服侍’他也就是了，他也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殿下的意思的。”

“好主意，我回頭就讓老孟去伺候他去，看老孟還跟不跟我哭他命苦。”

宋梓塵目光不由一亮，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眼中便又帶了些促狹笑意：“沐秋，我還當你會擔心匈奴危險，準保不會讓我去呢……上一次還說要我打昏了綁起來，這一次怎麽就答應得這麽痛快了？”

“反正我跟殿下也早晚都是要湊到一塊兒的，要麽就是明着一起走，要麽就是各自暗中跟随罷了。左右也是這麽個流程，還不如從一開始就結伴而行，彼此還能有個照應。”

沐秋輕笑着搖了搖頭，顯然已徹底看透了最後的結果，又有意含笑望向宋梓塵道：“殿下如果想要被打昏了綁起來，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現在想來，倒也确實是這樣最為保險……”

“算了算了，你少動這些個心思，我可算是明白什麽叫禍從口出了。”

一想起沐秋審訊時用的那些個詭異莫測的手段，宋梓塵的頸後就沒來由的一涼，不疊地擺了擺手道：“咱們兩個一人不聽話了一次，誰也別說誰。沐秋，我覺得你一開始說的是對的，咱們兩個如果能徹底分開，顯然是最保險也最安全的情形，可咱們倆注定了誰都放心不下誰，所以也根本別想着分頭行事，還不如就彼此搭個手，也未必就有什麽險境還能困得住咱們。”

“殿下也不要太過自信了，之前的兩次脫險都是因為我與殿下中的一人在外，才能及時出手救援。若是我們一同遇險，少不得也要手忙腳亂的。”

說起正事，沐秋的神色卻也嚴肅了下來，思索着緩聲道：“如今我們要怕的不是明槍，而是暗箭。如若到了匈奴，三皇子鞭長莫及，暗箭怕也多是沖着關天泰去的，我們只要離他遠些，大概就不會有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