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善惡

“這麽說來，咱們去了匈奴，反倒比在這裏要安全得多了。”

宋梓塵不由輕笑，無奈地搖了搖頭，輕嘆了口氣道：“人人都想當這龍子皇孫，可真當上了才知道，除了被人追殺就是被人算計，人家生怕折騰不死你……”

“比起我們那位匈奴的王子來說，殿下倒是還算好的。再怎麽也沒落到背井離鄉去當質子，又被坑到敵方手中被俘虜的地步。”

沐秋輕笑着搖了搖頭，厚道地勸慰了一句。宋梓塵卻連忙擺了擺手，一本正經地道：“還是算了吧——要是說我這還多少算是因為我自己蠢，再加上有人陷害，他那就純粹是因為自己找的了。沒攤上我這麽善良的一個弟弟，就不要打腫了臉充什麽好哥哥，回頭被坑了還哭着鬧着的說什麽不甘心。”

一時還沒能适應過來自家殿下這樣無恥的态度，沐秋張口結舌了半晌，才無奈地啞然輕笑道：“殿下還是少這麽去刺激他，這種話說的多了，将來說不準是要挨打的……”

“對了，我怎麽忘了我把他給放了——”

宋梓塵這才忽然反應了過來，懊惱地拍了下額頂，頭痛地重重嘆了口氣道：“這可怎麽辦，我剛才剛這麽氣了他一回，光顧着過瘾了，倒忘了他還能報複回來……”

沐秋忍不住失笑出聲，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殿下倒也不必太過擔心，凡是當過哥哥的，心中總歸多少還有些照顧別人的習慣。更何況那關天泰原本就是個不錯的哥哥，見了殿下這樣單純的弟弟，也未必就會真記恨殿下什麽……”

“單純……”

宋梓塵被他的用詞憋得一時啞然，正色搖了搖頭道：“沐秋，我覺得你這話好像不是向着我的——這個詞的意思肯定不單純，你還不如就直接說我不長腦子了。”

“不不——殿下如今已長了不少了，不能再這樣妄自菲薄才是。”

沐秋輕咳了一聲，卻也不再打趣，望着他溫聲道：“殿下其實很聰明，只是當初錯信了他人罷了。如果一開始就遇上了個好哥哥，其實也不會有後面那麽多的誤會和變故……”

“說實話，我方才同關天泰說話的時候，就覺得這世上總歸都是不公平的。”

宋梓塵無奈地搖了搖頭，極輕地苦笑了一聲，長嘆了口氣低聲道：“你說——如果關天泰是我哥哥的話，又豈會生出這麽多的事情來呢？我始終都想不通，我們兩個明明是一母同胞啊，他為什麽就那麽坦然地算計利用我，把我往死裏逼？難道我這個弟弟在他眼中，就是那樣恨不得除掉的眼中釘肉中刺麽？”

“殿下——”

沐秋下意識應了一句，眼中有複雜光芒一閃而過，卻終歸還是再度盡數斂下，只是搖了搖頭輕聲道：“這世上總歸是什麽樣的人都會有的，若是換了殿下，也定然不會将自己的兄長逼迫到這個地步，甚至來做這樣幾乎是注定了送命的事情，是不是？”

“我自然不會——兄弟本來就該是彼此照應的，怎麽能這樣相互算計呢？”

宋梓塵幾乎不曾多想便立時應了一句，末了自己卻又怔了半晌，才搖了搖頭無奈輕笑道：“我方才才忽然想起來，就算到了現在，我居然也從來沒想過究竟要怎麽算計宋梓軒過——這樣怎麽行呢，光是他算計着我逃着，早晚都是逃不掉的……”

“殿下秉性良善，一下子就要做出這種事來，也實在太過難為殿下了。”

沐秋溫聲應了一句，輕輕撫了撫他的背，眼中卻也多了幾分感慨：“算計背叛是會養成習慣的，一旦做過了一次，下一次就會容易得很——”

“那看來我還得趕緊做一次才行，做過了一次，後面就應該容易了……”

他的話還未完，就被宋梓塵煞有介事地接過了話頭，甚至還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沐秋怔了片刻才不由失笑，無奈地扶了額輕嘆口氣道：“好好——那是我一開始說錯了。殿下其實秉性并不良善，就是膽子還不夠大，心思也不是太多……”

“這還差不多，人善被人欺，我才不要再做那任人欺負的好人了呢。”

宋梓塵卻也絲毫不以為忤，反倒認真地點了點頭道：“我以前就是太蠢了——這不能用來當做借口。我是個皇子，居然還不知揣度自身，不知籠絡他人，只一門心思地替着別人辦事賣命，原本就是我自己的錯處。如果這樣只是害了我一個，那也就罷了，卻連你也搭了進來……我今後寧肯去做那些違背良心的陰私之事，也不會再叫人随意陷害。我們兩個是綁在一起的，不能因為一時的婦人之仁，就讓你也受我的牽連。”

“真感人，聽得我都要哭了。”

他的話音還未落，身後忽然傳來了關天泰的聲音，叫宋梓塵一時險些沒能反應過來。愕然地跳了起來，匪夷所思地望着他道：“我不是說叫你——”

“你說叫我換身衣服跟着軍隊走，我又沒有別的熟人，也只能來找你們兩個了。”

關天泰穿着一身尋常軍中的衣服，臉上的絡腮胡子竟也瓜得幹幹淨淨，除了面孔比中原人要顯得深邃些，一打眼卻也幾乎看不出是個異邦人來。見着宋梓塵一臉驚恐的模樣，便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道：“沐秋都快把我給折騰死了，我都還沒害怕，你怕什麽？”

“我不是害怕——我是想不通，為什麽每次我們兩個想偷偷說些私話的時候，就總有你們這些礙事的人湊上來。”

宋梓塵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摩拳擦掌地嘆了口氣：“你要是我的下屬，我現在就已經動手揍你了——你自己随便找個地方跟着去，少來添亂，我看着實在心煩……”

“你不是心煩，是眼熱，遺憾自己為什麽沒有像我這麽好的一個哥哥。”

關天泰淡聲應了一句，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心思。宋梓塵惱羞成怒地擡手要揍，卻又礙于身份，讪讪收回了手惡狠狠道：“行軍中禁止打鬧嬉戲，等今天紮營，我一定叫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眼熱！”

“好了好了——殿下，關兄，你們兩個不要再鬧了。”

沐秋不由失笑，擡手将兩人不由分說地分開。宋梓塵聽他的話已成了習慣，老老實實地被推到了一邊不再胡鬧，關天泰卻也對這個斯斯文文的家夥産生了不輕的陰影，才被他碰到了手臂，就身不由己地猛地打了個寒顫，立時退出了老遠去：“我不曾與他胡鬧，你不要把我也算進去。”

“也不知道誰剛才還說不害怕來着，這一轉眼居然就軟了，也是真有骨氣，有你們匈奴男兒的血性……”

宋梓塵在邊上不嫌事大地說着風涼話，十足的挑事口氣叫關天泰也忍不住生出了些惱火，卻又礙于沐秋就在邊上不敢出手，只得咬了牙沉聲道：“不要仗着你家侍衛在這裏，就這樣言行嚣張——做過的事總是要還的，若是今晚掉進了哪個冰溝子裏頭，可別怨自己命不好！”

“好了好了——二位能不能稍微長大一些，不要再這樣孩子氣地吵鬧不休了……”

沐秋只覺頭痛不已，無奈地勸了一句，再度把眼看着就要打起來的雙方給費力地拉開：“若是不看長相，真要叫人懷疑殿下與關兄才是親兄弟了。也不看看二位謀劃的是多大的事，居然還這般孩子氣地吵鬧個不停，如何才能叫人信得過？”

“沒事兒沒事兒，我們倆都不怎麽叫人信得過，倒是剛好湊到了一塊兒……”

宋梓塵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輕咳了一聲，用力拍了拍關天泰的肩。關天泰卻顯然不打算給他這個面子，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道：“我倒是不大能信得過你，我更多的是信你們家侍衛。本來我這次也就是想帶他去幫個忙的，有了他幫手，我成大事的希望就多了五成，但是再加上一個你，怕是又要減回去三成了。”

“你——”

宋梓塵惱火地瞪了他一眼，卻又不好發作，只是氣哼哼地繞到了另一頭去走。沐秋卻也不由失笑，搖了搖頭無奈道：“也請關兄還是少說兩句，與關兄聯盟的畢竟是我家殿下，若是雙方都不能彼此信得過的話，這盟約其實不結也罷。我們這就放關兄離開，他日相見再拼個你死我活也就是了。”

“還是算了——有你這種人在他身邊，唯一的結果也只能是我死你們倆活。”

關天泰反應的卻也不慢，立時搖了搖頭，又沖着宋梓塵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你運氣好，居然有這麽一個侍衛陪在你身邊，我若是能有這樣的一個人，當初早就從你們的京城逃回大漠去了，也犯不着受這麽多年的氣，還被你們的侯爺跟皇子逼着答應那麽多根本做不到的事……”

“做不到你也敢答應——那到時候怎麽辦，就直接賴賬嗎？”

宋梓塵愕然地望着他，悻悻地搖了搖頭：“完了完了，這下我可一點都信不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