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軍師

在兩個人蠻不講理的一唱一和下，再走出帳子的時候，頭領終于被松了綁，那個匈奴少年也安靜地跟在一旁。再看到走上來打算攔路的匈奴衛兵，便也只是用力地擺了擺手示意衆人散開，頭領的神色雖有不甘，卻也總算在沒多說什麽，只是跟着幾人一起上了馬，朝着遠處的草原一路趕了過去。

天色已然亮了起來，四周的一切都已經能夠看得清楚。宋梓塵望了望四周開闊的大草原，終于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感嘆道：“這裏确實開闊平坦，跑起馬來不知要有多暢快呢。”

“你最好不要對我們的地方打主意——這是我們的家園，就算你們發兵攻打，我們也是絕對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頭領警惕地勒了馬望着他，眼中便又隐隐帶了幾分狠戾。宋梓塵卻只是頭痛地瞥了他一眼，搖搖頭嘆了口氣：“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裏想的都是些什麽——這麽多年來我們攻打過你們嗎？就算是跟你們要貢品要質子要朝奉，卻也從來不曾傷過你們一頭羊、一個人，也沒占領過你們哪怕一寸土地。還不是你們自己待不住了，主動發兵來攻打我們？”

“明明就是你們的人暗中誘引我們，才叫我們生出了趁機獲利的心思——誰知道最後居然也什麽都沒打下來，反倒叫你們給打得節節敗退，說不定就是你們為了削弱我們而使的計策！”

頭領含怒低喝了一聲，卻還未及再說下去，便被宋梓塵一把扯住了馬缰：“你說我們有人暗中引誘——那人是誰，怎麽引誘你們的？”

“你瘋了——快把缰繩放開！”

頭領被他吓了一跳，拼命想要勒住馬，卻還是被受驚暴起的馬給險些摔倒了地上，還是一旁的匈奴少年扶了他一把才叫他坐穩。宋梓塵倒是沒有半點兒惹了禍的自覺，将馬頭勒向一旁，招了招手示意他下馬說話：“你過來說清楚，如果你能說得明白，還能拿得出證據的話，我可以考慮酌情放你一條生路。”

“什麽叫你放我一條生路——你當你是什麽人，有什麽資格左右我的命？”

頭領才下了馬，聞言便冷哼了一聲，起了身就要揮開他的手，卻被宋梓塵輕輕松松地一把拿住了手臂。一手扣住他的肩胛，對着一旁的匈奴少年道：“小子，看清楚了——這東西比你們的摔跤管用得多。”

話音還未落，他便已經一手鉗制住了那頭領的肩，用力一扯他的手臂，提膝毫不留情地撞向他的小腹，将那首領一把扯在了地上。

“放肆！你們這些中原人比我們匈奴人還要野蠻——快把我放開，放開我！”

頭領奮力地掙紮着，盡力想要站起身，卻還是被一腳踩在了地上。宋梓塵輕嘆了口氣，半蹲了身子惋惜道：“其實我一般是不願意這樣先動手後說話的，可是如果我不同你動手，你就不肯同我好好說話，我也只能用這樣的辦法來提醒你，你的命其實握在我們手上了。”

“你們明明說的是蘇巴熱要見我，怎麽能這樣不守信用！”

幾乎從不曾受過這樣的恥辱，頭領氣得幾乎渾身都在發抖，嘶啞地怒吼了一聲。宋梓塵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正要開口時，沐秋便已沖着他輕輕搖了搖頭，又指了指不遠處立着的那個人。宋梓塵才一擡頭便迎上了關天泰複雜的目光，不由微哂，連忙擡起腳往後退了兩步，理了理衣服尴尬地輕咳了一聲：“對不住，多有冒犯了——其實我就是跟你弟弟玩玩兒……”

“你怕我什麽，難道我還敢跟你的參軍也玩玩而不成？”

關天泰無奈地應了一句，緩步走過去将一枚印章抛給他，又沖着趴在地上的頭領伸出了手。那頭領卻顯然不打算買他的賬，只是狠狠瞪着他，冷哼了一聲道：“你終于下定決心同漢人合作，來搶奪你的家鄉了嗎？”

“明明是你先發的兵，現在又趴在這裏說什麽蠢話。”

關天泰沒有換回匈奴話，見他沒什麽要拉住自己的手站起來的意思，便也收回了手，輕輕拍了拍一旁匈奴少年的背：“蘇圖和，這些日子叫你受苦了，你想跟大哥去中原嗎？”

“我想……”

少年低聲應了一句，又鼓足了勇氣擡起頭，望着關天泰輕聲道：“大哥，頭領他其實也只是脾氣太暴躁了，你不要生他的氣可以嗎？”

“他都不準你喊他二哥了麽？”

關天泰微挑了眉，将少年拉到了身後，望着正艱難地爬起身的頭領，沉吟了片刻才又道：“烏朗木，你打算怎麽稱呼我，軟骨頭還是叛徒？”

頭領這一次卻破天荒的沒有再繼續叱罵他，只是吃力地爬起身，咬緊了牙關別過頭去。關天泰眼中不由帶了些許訝異，上前了一步正要說話，那頭領卻忽然便朝着他兇狠地撲了過來。

“這就打起來了啊……”

宋梓塵搖搖頭遺憾地輕嘆了口氣，拉着沐秋往邊上退了退，又朝着手足無措的匈奴少年招了招手：“來來，離遠一點兒，別叫他們倆給傷到。”

“殿下，如今看起來——關兄和他弟弟倒也不是沒有和好的可能，他弟弟好像也沒有他口中的那般心思陰狠……”

望着那匈奴少年猶猶豫豫地走到一旁，沐秋便也不再多管，若有所思地低語了一句。宋梓塵無奈地搖了搖頭，輕嘆了口氣道：“根本就沒有，他弟弟就是個有身子沒腦子的蠢貨，典型的匈奴人，你往大草原上随便找，十個裏面有九個都是這樣的。也就是關天泰在中原待久了，沒什麽見識，才會以為這就叫陰狠——”

“不盡然，關兄不是那種誇大其詞的人——更何況他已然見識了殿下兄弟間的自相殘殺，又如何會不知道什麽叫心思陰狠呢？”

沐秋微微搖了搖頭，顯然不覺得事情只有這麽簡單，宋梓塵的面色不由微讪，尴尬地輕咳了兩聲，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也對——我倒是忘了還有我們這個反面典型了……”

“殿下方才問的就很好，我們還是應當弄清楚，引誘他來攻打我們的究竟是誰。”

沐秋緩聲應了一句，又思索着繼續道：“殿下想，既然他弟弟确實只是個魯莽沖動的匈奴人，那麽能讓關天泰覺得烏朗木已經變了的，就顯然是烏朗木做出的某些事情——假如關兄一直不曾面對面的見到過烏朗木，又發覺了烏朗木正在做的一些事，所以覺得他一定是變得心思陰狠了的話，那麽這個烏朗木背後，就一定還有一個教他應該怎麽做的軍師，而這個軍師，應該不會是一個匈奴人。”

“你是說——有可能是宋梓軒在暗中教唆他弟弟？”

宋梓塵目光一亮，只覺越想越有道理，忍不住恍然道：“對了，雲麾侯比誰都清楚咱們的軍隊如今是個什麽德行，他就算有這個心思，也一定會将我們的大軍訓練好了再挑起兩國争端，不會現在就貿然出手。能有這個心思和能力出手的，就只可能是宋梓軒……可是好端端的沒什麽事，宋梓軒又何必弄這一出來呢？”

“因為殿下王妃新喪，失去了榮親王府的支持，如今正是繼續立穩腳跟的時候，需要一個大功勞來抱住殿下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沐秋擡了頭望着他，頓了片刻才又道：“假使我沒有猜錯的話，殿下當年是不是前期打得艱難無比，後期卻贏得莫名其妙？”

“正是，我那時候明明就已經快成了必敗之勢，匈奴那邊卻忽然大亂，只是我那個時候還太蠢了，只知道打仗，居然都沒想到要去關注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宋梓塵目光一亮，卻又苦笑着搖了搖頭，無奈地低語了一句。沐秋卻并不着急，只是含笑搖了搖頭道：“殿下不是沒有去查，只是聽到了信息，卻還不知該如何處置罷了——我只問一句，殿下同匈奴打了那麽多回仗，總不至于連他們的大汗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吧？”

“叫什麽名字——”

宋梓塵蹙緊了眉低喃一句，仔細地想了片刻，才猛地一拍大腿道：“對了，阿爾木——是叫阿爾木！不是他們三個中的任何一個，所以之前我聽到的時候，都沒想起來這麽一個名字……”

“那就說明那一次匈奴的大亂，只怕死了不止一個巴勒一族的汗位繼承人。”

沐秋篤然地應了一句，又沖着一旁的少年招了招手，放緩了聲音耐心道：“蘇圖和，你知不知道一個叫阿爾木的人？”

“我知道——他是我們的叔叔，是大汗的弟弟……”

少年茫然地點了點頭，又回頭望了望不知第多少次被大哥輕輕松松踹在地上的頭領，終于忍不住上前了一步，鼓足了勇氣一口氣道：“你們的功夫要比我們的摔跤厲害——可不可以教給我，我想要學，學會了就不會挨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