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謝缈才出陽春宮,慢慢悠悠地走在宮巷裏,不一會兒,那朱紅宮巷盡頭便有一行人簇擁着天子禦辇匆匆趕來。

謝缈停在那兒,靜等着那金龍禦辇停在他面前。

“繁青,上來。”

謝敏朝打量他一眼,倒也什麽都不問,只朝謝缈招手。

龍辇未至陽春宮門前便掉了個頭,他們父子兩個共乘一辇又往宮巷盡頭去。

“父王如此着急,怎麽又過門而不入?”

謝缈依靠在金龍扶手上,語氣散漫。

“該改口了,兒子。”

謝敏朝倒也未見氣惱,“我這一趟,本也是來尋你。”

父子相談,他顯得随性,“你從澧陽回來,怎麽不先來見我?”

聽他如此輕易地提起“澧陽”二字,謝缈便輕笑一聲,“我猜,我才出澧陽城,戚永旭一家老小,應該都死了吧?”

“戚永旭?”

謝敏朝挑眉,摸了摸下巴,“此人是誰啊?”

“也是,”

謝缈語氣平淡,“于您而言,一顆棋子,他可以沒有名字。”

謝敏朝擺了擺手,“我在這月童忙得很,手還伸到澧陽去,那我不是吃飽了撐的?那戚永旭一家老小的死,有我什麽事?”

謝缈随意地理了理衣袖,“人也許是李成元殺的,為的是捂住他當年尋一樣東西的舊事,可那樣東西如今在我妻子手中的消息散了滿城,難道不是您的手筆?”

“難道不是在她手裏?”

謝敏朝對上他的目光。

“您明知道朝堂上,甚至江湖裏,多少雙眼睛都在盯着紫垣湖對面的九重樓。”謝缈面上的笑意收斂殆盡,“您是要将她放到火上烤啊?”

“我這是給她機會。”

謝敏朝定定地盯着他,“繁青,去缇陽前你還是星危郡王,回來後,你就成了南黎的太子,這位子,難道不是你自己贏去的?可那戚家的女兒要做郡王妃尚且不夠格,如今又怎能擔得太子妃之身份?”

穿過長長的宮巷,前方天光一片豁然開朗,謝敏朝忽然擡手,指向被重門高掩的西南方向,“但若她能借紫垣玉符,入那河岸對面的九重樓,那麽她的身份,配你足夠。”

晨風吹着謝敏朝明黃的衣袖,他遙遙一望,“繁青,莫說是朝廷裏的那些官員,便是江湖俠客,誰不向往九重樓?它在我南黎皇宮,卻也不在,天下人為它争來奪去多少年,可最終,它卻與戚家那姑娘最有緣。”

少年聞言,冷笑一聲,随即翻身一躍,便輕飄飄地落去地上。

“去哪兒?”謝敏朝低眼去看他的背影。

少年回過頭,稍顯暗淡的晨光之下,他的臉透着幾分冷感,“父王,今日所賜,我就記在您的貴妃吳鶴月身上了。”

謝敏朝見他面上露出一個笑,随即轉身便走。

禦辇停在原地,他坐在上頭靜靜地盯着那少年殷紅的身影逐漸走遠,有風迎面拂來,禦辇兩側的宮人皆壓低身子,不敢擡頭。

可謝敏朝那雙神光淩厲的眸子半晌卻露了點笑意,他搖頭輕嘆,“回九璋殿。”

天光大盛時分,戚寸心還在裴府老管家安排的廂房內睡覺,這一路舟車勞頓,她已經好幾天沒睡過一個好覺。

若不是小黑貓的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打在她臉上,生生地将她打醒,她可能還要睡到午後去。

怕小貓餓了,戚寸心下了床從包袱裏翻找出專門給它裝魚幹的布兜,拿出幾只小魚來喂給它。

蹲着摸了一會兒貓,戚寸心起來轉身去開門。

守在階梯下的徐允嘉聽見開門聲,回過頭一見她,便垂首行禮。

适逢老管家從短廊那頭走來,他那張枯瘦的面龐上帶着笑,朝戚寸心行禮,“老爺正讓老奴來瞧瞧太子妃,說若您醒了,便請您去前廳用飯。”

前廳的桌上擺了一大桌的好菜,但坐在那兒的卻只有裴寄清一人,他的妻子已逝,唯一的兒子裴南亭正是綏離一戰的戰敗将軍,如今尚且關押在牢裏。

裴南亭的妻女,如今也不在月童,前兩月才去了新絡。

他一人飲茶,一人獨坐,背影稍有些佝偻,卻仍透着一種文雅風骨。

戚寸心進門時,正瞧見他一手摸着茶碗,好像在發呆。

或聽見腳步聲,他回過神,轉頭瞧見戚寸心,便要站起身來,但她卻反應很快,快步走過去先朝他行禮。

裴寄清倒是愣了一下,又見這小姑娘有些局促地擡起頭,朝他笑了一下,喚了聲,“舅舅。”

“好。”裴寄清不由也笑,花白的胡須一顫一顫的,他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點點頭,道,“戚家的女兒,是不一般。”

兩人在飯桌前坐下,便有婢女适時遞上來一杯茶,戚寸心只喝了一口,卻遲遲不好意思拿起筷子。

“繁青是我最小的妹妹柔康的兒子,我和柔康差了二十歲,所以我雖是他舅舅,看着卻像他祖父那輩的。”

裴寄清或見小姑娘不肯動筷,他便執起筷子夾了菜吃,又同她說話。

戚寸心見他動了筷,便也跟着拿起筷子,她或是想起些什麽,便問,“舅舅喚他作繁青,那‘缈’這個字,又是誰取的?”

“是他師父,一個年紀比我還大的糟老頭子。”裴寄清說起此人,便有些不大痛快,“他啊,惹人厭。”

乍聽裴寄清這麽說,戚寸心覺得自己不好再問,她只能默默地吃菜。

“你姑母的事兒,她生前沒告訴你吧?”裴寄清卻忽然提起戚明貞。

戚寸心頓了一下,随即點頭,“嗯。”

“當初我受昌宗皇帝的皇命,創立滌神鄉,乃是取自‘滌蕩神州萬裏鄉’之意,入滌神鄉之人,都稱歸鄉人,他們終要歸去北魏,于明暗之間助我大黎奪回當年丢失的半壁江山。”

裴寄清老雖老,但一雙眼睛卻神光明亮,“你姑母入滌神鄉,是為你祖父和父親翻案,也是為我大黎社稷,她在北魏這麽些年,只為一把鑰匙,她忍得,也死得,國士之名,她擔得起。”

戚寸心聽了他這番話,腦海裏不自禁又浮出姑母那一張嚴肅的面容,她隔了會兒,輕聲說,“我以她為傲,也以我祖父和父親為傲。”

戚寸心才一擡眼,便見謝缈正邁上階梯,走入門內。

他的臉色不算好,似乎有點不高興,待他一撩衣擺到身邊坐下,戚寸心便小聲問他,“你怎麽了?”

謝缈搖頭,朝她露出笑容,或見桌上有一道她喜歡的菜,便在婢女端來茶碗與碗筷時,夾了一筷子給她,“娘子,你吃。”

裴寄清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謝缈也不理他,只顧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将戚寸心面前的碗堆成小山。

好像這是他此刻唯一有興致的事。

“缈缈……”戚寸心小心地看了一眼裴寄清,又伸手去拉謝缈的衣袖,她又小聲問,“你怎麽不理舅舅?”

謝缈似乎仍有些不情願,但好歹是看了裴寄清一眼,随即他湊到戚寸心的耳邊,聲音卻并沒刻意壓低:“因為他做壞事了。”

做什麽壞事了?

戚寸心聽得一頭霧水。

裴寄清卻笑了幾聲,喝了碗茶就起身,“寸心啊,我老人家吃得少,既然繁青來了,你們就一塊兒吃吧。”

說罷,他才背着手往前走了幾步,便又回過頭來去瞧那還在往戚寸心碗裏堆小山的少年,“繁青,吃完來書房手談一局吧。”

少年仍不理他,他也不惱,只是搖搖頭,轉過身。

“你不要再堆了……我吃不下了。”

“可你昨晚說你想吃肉的。”少年認真地說。

“那這也太多了吧……”

小姑娘的聲音有點苦惱。

裴寄清邁出門檻時還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他走到旁邊的木廊上去,卻又停下來去望庭內油綠的松枝。

他滿面的笑意變得有些沉重,忽然想起多年前站在那松枝旁,也曾這樣年輕天真過的小妹。

只是後來嫁了個不愛的人,

又生了個好像天生不會愛人的孩子。

但如今這個孩子,好像也未必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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