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轉眼入夏,春衫漸薄。
一碗冰鎮梅子湯見了底,略微消去幾分暑氣,戚寸心手持一柄緞面蝴蝶刺繡的團扇,才将一枚棋子扣在棋盤上,擡眼就瞧見坐在對面的裴寄清露出來一個笑。
她心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她便見他從棋笥裏抓出一顆棋子來,十分随意地擱在一處。
戚寸心埋頭盯着那顆棋子好一會兒,最終悶悶地說,“我輸了。”
“寸心已經大有長進了,周靖豐沒白教你。”裴寄清瞧見她那一副蔫蔫的模樣,便輕搖折扇,笑得開懷。
“可我下不過先生,下不過缈缈,如今也還是下不過您。”戚寸心自學下棋開始,便也只跟他們三人下過,故而腦門兒上常頂着一個“輸”字。
“我好歹是個活了好幾十年的老頭子,若是輕易讓你這小姑娘贏了去,那可真是要找個地縫兒鑽了。”
裴寄清笑着飲了口茶,“再來再來。”
熾盛的陽光從圓窗照進來,落在褐色的木地板上,映出大片的光影,侍女從冰鑒內取出切好的西瓜來,皮綠瓤紅,清甜起沙。
戚寸心吃了一塊西瓜,眼睛也一直沒離開過棋盤,謝缈才到院子裏,還沒走上石階,便透過圓窗瞧見她一只手上拿着塊西瓜皮,另一只手握着顆棋子卻遲遲沒落下去。
她皺着眉,看起來有點苦惱。
謝缈移開目光,走上階梯進門,才到戚寸心身邊坐下,他便湊到她耳朵邊,輕聲道:“下這裏。”
戚寸心一下回神,先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又側過臉去看他,她有點欣喜,“缈缈。”
謝缈微微一笑,将她手中的西瓜皮扔到一旁的托盤裏,又用錦帕替她擦手。
“舅舅,快下。”
戚寸心由着他擦,自己則毫不猶豫地落了子,又催促裴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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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好幾手,坐在裴寄清對面的小夫妻都在竊竊私語,他起初還裝看不見,到後來最後一子落下,他才忍不住笑,“寸心,到底是我們兩個人下棋,還是我同你們夫妻兩個下?”
“舅舅已經贏了我三局了,我還從沒贏過,您讓我這一局,以後我都不要缈缈幫我作弊了。”
戚寸心也有點不好意思,她笑了一下,又拿起扇子給裴寄清扇涼送風。
“好好好。”
裴寄清滿面笑容,這兩日他總病着,也是今日戚寸心出宮來看他,同他聊天下棋,他的精神頭才好了些。
即便是在病中,裴寄清的花白的發髻也還是梳得一絲不茍,衣裳也穿得整齊妥帖,“雖然還沒收複綏離,但永寧侯徐天吉在壁上也還是打了一個勝仗,也算是挫了挫吐溪渾的銳氣,你們父皇今夜特地邀百官宴飲,你們兩個是真不去?”
“去了也是坐在那兒被人瞧着,多不自在。”
戚寸心搖了搖頭,“父皇既答應我與缈缈出宮來看您,我們不去宴上,他也不會說什麽的。”
徐天吉在壁上打了第一個勝仗,這對南黎來說無疑是近期最為鼓舞人心的消息,延光帝謝敏朝無非是想借着今夜的宴飲告誡朝中的主和派,他此前派遣永寧侯徐天吉出兵壁上的旨意沒有錯。
戚寸心和謝缈去與不去,倒也沒什麽關系。
“陛下這個人啊,在攘外安內這件事上的确是鐵血手腕。”裴寄清收斂了些笑意,忽然有幾分感嘆,“李氏兄弟一除,他便開始盤算起和北魏的戰事了。”
天色暗淡時,宮中宴飲便已開始,而裴寄清稱病在家,自然不必去宮中赴宴,府中廚房準備了一桌清淡的筵席,或因戰事告捷,裴寄清心頭也是十分高興的,在桌上也小酌了幾杯。
戚寸心見裴寄清心情好,也就陪着他喝了些,只是一兩杯,到離開裴府時,她也僅有幾分朦胧醉意,反倒是謝缈喝了不少,一雙眼睛看着霧蒙蒙的,也不夠清明了。
坐在回宮的馬車上,夜風掀了簾子,清涼的微風拂面,她側過臉,正好看見外頭一片連綿的燈火。
五顏六色的,形态各異的。
或因壁上的戰事初勝,消息才傳到月童來,這月童街上便比以往更熱鬧許多。
“缈缈。”
她忽然抓住身側少年的手腕,正閉目養神的謝缈睜眼,有點茫然。
“我要那個。”
她趴在窗畔,指着一處,可馬車在前行,少年擡眼看過去時,只略微瞧見一眼街上的喧嚣熱鬧。
“丹玉。”
謝缈喚了一聲,嗓音清冽,卻仍透着幾分醉意。
下一刻,馬車便穩穩停在路邊。
謝缈先行下了車,卻只是懵懂地站在那兒,動也不動,直到戚寸心下來往後頭望了望,便牽起他的手,朝懸挂了大片燈籠的攤子上去。
鈴铛的聲音在熱鬧的人群裏顯得有些隐秘,夜風是涼的,她的步履便有幾分輕快,在那成片的燈籠裏,她盯住其中一個。
是只小貓燈籠,不過只比手掌大一點兒,小巧秀氣,一看就是小孩兒玩兒的。
但謝缈看了看她,他還是有點不大清醒,話也不說,慢吞吞地伸手拿下來那只小燈籠,遞到她手裏,讓她提着。
丹玉給了錢,攤主便笑眯眯地用火折子替戚寸心将小燈籠裏粉白如花瓣一般栩栩如生的蠟燭點燃,暖黃的火光剎那照得小燈籠的輪廓清晰了些,戚寸心拿着,跟着謝缈的步履走了會兒,“點上燈,好像就不好看了。”
燈火照得裏頭的竹篾清晰映出來,眼睛和鼻子也變得有點怪。
謝缈聞言,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半晌,他認真道:“好醜。”
回到東宮後,戚寸心洗漱完畢,原本就淺顯的酒意也已經逐漸褪去,她的長發還有些濕潤,卻忘了擦一擦,只是拿起金剪,剪去那只小燈籠裏多餘的燈芯。
清晰的剪聲過後,便是鈴铛聲越來越近。
戚寸心回過頭,正見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掀開珠簾,珠子碰撞着發出聲響,清脆的鈴铛聲就在少年的腕骨間。
他一身水氣,一身雪白寬松的衣袍猶泛瑩潤光澤,或因衣帶松垮垮的沒系好,他的衣襟也微敞了些,外頭披着一件鴉青金線對襟衫,烏濃的長發上不斷有水珠下墜,他一張漂亮的面龐透着些微微的紅,一雙眼睛仍是霧蒙蒙的,醉意未消。
“缈缈,過來。”
戚寸心朝他招手。
他像個聽話的小孩,果然下一刻就乖乖走到她的面前,由着她按着他的肩坐下去,也由着她用帕子替他擦頭發。
換了另一方帕子替他擦去臉上的水珠,她又拿了藥膏來替他塗脖頸間的一點紅紅的蚊子包,“昨晚讓你關窗你就是不關,自己被咬了又跟我說癢。”
她小聲抱怨。
“你說熱。”他喝醉後,明顯不是很想說話,但聽見她的聲音,他還是盡量組織起簡短的語句。
“那是因為你硬要抱我。”她擡頭盯着他,強調。
“我都跟你說過了,夏天抱一塊兒睡很熱的,熱得我都睡不着了。”
她又說。
可他卻不說話了,垂着眼簾也不看她。
“為什麽不咬你?”
隔了會兒,他忽然出聲了,語氣有些悶悶的。
戚寸心憋不住笑,她放下藥膏,伸手去捏他的臉,“因為我不像缈缈,缈缈長得好看,血也很受歡迎。”
可是他擡首,目光就那麽從她的眉毛,眼睛,一直流連着,到她鼻梁一顆殷紅的小痣,再到她的嘴唇。
“你哪裏不好看?”
他這樣認真,似乎真的很不理解。
戚寸心的臉頰有點燙,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她穿着一身淺色的衣裙,裙擺上繡滿大片銀白的碎花,猶如天清雲淡裏,被吹落的滿樹梨花白。
烏黑柔順的長發披肩,白皙的臉頰微紅,如此動人。
少年忽然站起身來,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剎那便攬住她的腰身,将她抱起來坐到身後的桌案上。
他的頭發仍未幹,前額的淺發有水珠滴落下來,他一手攬着她的腰,那顆水珠滴落在她的臉頰。
她眼睫顫動一下,卻聽他忽然極輕的笑了一聲。
嗓音清泠如澗泉。
她再擡眼簾的剎那,卻是他身上清冽微冷的香味襲來,他的氣息如此相近,輕柔的一個吻落在她鼻梁的小痣上。
只是這麽一下,他退開了些,在她身後那只小貓燈籠暖色的光影朗照下,她與他之間卻添了片晦暗的影子。
她愣愣地望着他,卻又忽然往前,如他一般,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鼻梁。
少年的眼睛眨了一下,那雙琥珀般清透的眸子裏仿佛只映着一道小小的,模糊的,她的影子。
他的臉頰染上薄紅,又親了一下她的眼睛。
戚寸心的臉明明紅了個透,可是兩個人這樣近,你看我,我看你,又忍不住一起彎起眼睛笑。
可是下一刻,
他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撐在桌案上,就這樣俯身親吻她的嘴唇,氣息輾轉,在唇齒間流連。
“娘子。”
他的氣息很亂,鼻尖輕抵着她的鼻尖,微微的癢意,猶如羽毛一般輕輕地拂過兩人的心頭,光與影的交織之下,他閉着眼睛,氣氛有種詭秘的暧昧。
“我有點頭暈。”
他的聲音緩慢迷蒙。
“……?”
戚寸心一時沒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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