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殿下。”
裴寄清話音才落,後頭便有一道渾厚的聲音傳來。
謝缈還未回頭,那人便已經大步流星地到他與裴寄清的身前來,“殿下,裴太傅。”
裴寄清拄着拐點了點頭,也沒開口,只瞧着永寧侯徐天吉朝謝缈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禮。
“太子殿下,臣徐天吉是個大老粗,朝堂上的許多彎彎道道臣都懶得摻合,臣這麽多年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帶兵打仗,打得伊赫人屁滾尿流,滾出中原才好。”
“臣如今也沒什麽好遮掩的,之前殿下用臣的兩個兒子逼臣上了殿下您這條船,臣心裏的确不大爽快,但也是多虧殿下,臣那兩個兒子才能從聲色犬馬的喧嚣醉夢裏清醒過來。”
徐天吉一時百感交集,“無論如何,臣感激殿下。”
“侯爺,那也是你那兩個兒子心地本就純善,只不過你這個爹從前将他們保護得太好,他們在這月童城中又見過多少險惡?”裴寄清在一旁笑了笑,“如今收了玩心,那兩兄弟看着便越發成器了。”
“但願他們真能成器些。”徐天吉感嘆一聲,又正了正神色,看向謝缈,“殿下,若非是您,臣怕是還沒有這個機會上戰場,臣這半輩子最想的就是将伊赫人趕出中原,您的亡魏之心臣看到了,如今,臣心甘情願與您在一條船上,與您共進退。”
一番話言辭懇切,聽得一旁裴寄清也不由舒展眉眼。
而謝缈眉眼疏淡,輕輕颔首,“永寧侯想說什麽,我清楚了。”
“徐山岚與徐山霁我會替你照看。”
果然,徐天吉眉心一松,當即又拱手行了一禮,“謝殿下。”
“昨日太子妃的一番話臣在朝上也聽說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夫妻同心,我大黎之将來,有望了。”
徐天吉沉寂多年,到如今終于要再披戰甲,他的腰背仿佛都比以往直挺了些,更有一番将軍的模樣,他再看向謝缈身側老态龍鐘,須發皆白的裴寄清,眼眶便有些發熱,他朝裴寄清颔首,鄭重道:“裴公,您兒子裴南亭裴将軍未競之業,我徐天吉替他續上!”
提及裴南亭,裴寄清握着拐杖的手指不由有些收緊,胡須微顫,他朝徐天吉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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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太傅在月童等永寧侯凱旋。”
晨風吹得謝缈衣袖微蕩,此間薄霧天光裏,他眉眼微揚。
待徐天吉轉身走下階梯,朝着皎龍門的方向走去,謝缈随着裴寄清拄拐的緩慢步履下階。
“徐天吉是個好将軍,他去壁上,或可收複綏離。”裴寄清看着徐天吉挺拔的背影,說道。
“他若不好,我父皇也不會留着他了。”謝缈面上并無多少情緒波瀾。
“是啊,當初德宗皇帝卸了你父皇的兵權,轉頭就把兵權給了徐天吉,也虧得是這徐天吉争氣,領兵出征的幾仗都沒有輸,只是德宗皇帝後來不肯打仗了,一味求和,後來榮祿小皇帝繼位,張太後只顧培植自己娘家的勢力,讓徐天吉又繼續坐了幾年冷板凳。”
“可即便是這樣,他倒也沉得住氣,若非是他的确是個可用之才,依着你父皇的脾氣,哪能還讓他安安穩穩地坐着侯爺的位子。”
或是想起自己的兒子裴南亭,裴寄清一下站定,這樣遠的距離,他拄着拐站在這裏已經看不大清徐天吉的背影,“将軍百戰死,可憾南亭……”
南亭。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時有些說不下去了。
可憾南亭,身在沙場卻并非死于沙場。
“您的腿是走不動了?”謝缈清淡的嗓音打破他的恍惚沉思。
“如何?太子殿下莫非還要發善心背我這個老頭子?”裴寄清收斂情緒,笑了一聲。
謝缈扯唇,“舅舅,我娘子還病着,便不同您一道了。”
說罷,少年便率先往前去了。
裴寄清在後頭看着那道紫棠色的身影,不由笑着搖了搖頭。
但他拄着拐,由一名宦官扶着還沒走出多遠,便有一行宮人擡着步辇來了。
“裴太傅,請。”
一名宦官上前來恭敬地喚了聲。
裴寄清不動聲色,打量着那步辇上刻的四龍紋,便知是東宮來的。
他面上笑意更濃,點了點頭,便由着人扶上步辇,往皎龍門去。
裴府的馬車,就停在那兒。
——
紫垣河上總有一片忽濃忽淡的霧氣彌漫,白鶴展翅掠水而過,戚寸心坐在樓上的窗畔,迎面便有微潤的清風拂面。
“不是跟你說過了,病既還沒好,便不必着急過來。”周靖豐聽見她咳嗽,便伸手将窗戶合上。
“先生,我就是想來見見您。”
戚寸心抿了口熱茶,嗓子好了些,臉色仍然有些不好。
“賀久說到底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不能因為這世上之人崇尚心性堅,敢為義字死之志士,便去要求一個普通百姓也應如此,肯割肉喂鷹的聖人畢竟是少數,這世上大多數人并非是不良善,只是有所懼,有所難,若是太平盛世,他未必會面臨此等抉擇,更不會一念之差殺了恩人又為此痛苦難當,難以原諒自己。”
周靖豐大抵明白戚寸心為什麽想來見他,眼下她身邊除了裴寄清,便只有他這麽一個長輩可以依靠,他也明白她不過只是一個小姑娘,卻親眼見證自己唯一的朋友成了戰争與政治交織之下的血淋淋的惡果。
“寸心,逼你卷入紛争的是南北戰火不止的世道,逼你朋友犯錯去死的,也是這世道,不是你。”周靖豐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滿眼慈和。
他的聲音落在戚寸心耳畔,卻剎那令她想起那個雨夜,小九緊緊地抓着她的腕骨,對她說:“我變成這樣,跟你沒有關系,因為我是先殺了救命恩人的膽小鬼,然後才是你的朋友。”
眼眶有些酸澀,戚寸心緊緊地攥着茶碗,“先生,我從前一直不明白您心中明明還放不下北邊的失地,方不下北邊受苦的漢人百姓,卻又為什麽那麽決然地在殿上一劍斷君恩,從此再不插手南黎的事。”
“現在我卻好像有點明白了,有的時候,武功再高也終究只能在江湖而非廟堂,絕世武功救不了一個傾頹的國家,始終掌握國家命運的,非是沙場上的将軍,邊關的将士,而是千裏之外,朝堂之上的弄權者。”
周靖豐聞言,擡眼看着她,半晌面上的神情有了幾分滄桑變化,她如今已變得更通透了些,也令他頗感欣慰,“不錯,我非是廟堂之上可以攪弄風雲之人,我無論做些什麽,終究不能改變朝廷裏的風雲變幻,但你舅舅與我所處的位置卻不一樣,若無明君,朝堂便是一潭污泥,我不願塵泥沾衣,自能抽身而去,但他卻不行,他要在其中,不沉溺,不絕望,玩弄權術大半生,為的也不是自己。”
“寸心,世人敬我,卻不知我不過是匹夫之勇,我能殺一個北魏皇帝,幾個北魏将軍,卻殺不死北魏蠻夷滅我漢家天下的野心,反倒是你舅舅,他半生都是泥淖裏的孤軍,如今失了兒子,便更是孤零零的了。”
周靖豐一時也是頗多感觸。
“先生,舅舅如今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
戚寸心收拾好心緒,咳嗽幾聲,“蓮塘若總不見清澈,便不能看夏日的滿塘蓮花開,我和太子也在這泥淖裏,我和他會一直在這裏。”
她的面容仍透着些蒼白,但此間不甚明亮的光影之下,她的一雙眼睛卻顯得清澈又堅定。
因病還沒好,戚寸心今日也沒在九重樓裏多待,聽子意禀報謝缈已經到了紫垣河對岸,她便下了樓,往對岸去了。
“這幾天舅舅腿腳不便,你有沒有讓人用步辇送送他?”戚寸心牽着紫衣少年的手,一邊往玉昆門走,一邊問道。
少年聽她開口第一句便是問裴寄清,他抿了一下唇,卻仍然颔首答了一聲:“我已遣了人去送他。”
走入朱紅宮巷中,戚寸心忽然想起她初到南黎皇宮裏來,身邊的這個少年曾站在這樣顏色濃烈的宮牆下,銀杏葉落了他滿肩,那時他對她說:“這裏并不好。”
“可是娘子,我要在這裏。”
少年的面容逐漸與眼前此人的輪廓重合,聽見他的輕喚,戚寸心回過神來,宮巷裏靜悄悄的,子意與子茹她們一行人也在他們兩人身後還隔着一段距離。
戚寸心忽然松開他的手,雙手環住他的腰,像那只小黑貓似的挂在他身上,還不忘跟着他的步履往前走。
“娘子?”
少年有點無所适從,步履遲緩了些,他的手攬住她的後背,紫棠色的寬袖覆蓋在她肩頭,被陽光照得泛着瑩潤的華光。
“你好好走路。”
他明顯有點不好意思了,出聲提醒她。
“我在看路啊。”
她有點黏人,抱着他纖細的腰身不撒手。
“是不是累了?”他摸了摸她的腦袋。
“那你要背我嗎?”
她仰頭望他。
“可以。”
少年想也不想,輕輕颔首。
春日杏花落滿頭,戚寸心被他背着,趴在他肩頭,拂落他發間的花瓣,他看不到她的眼圈兒是紅的,卻沒掉淚,只是忽然喚了聲,“缈缈。”
“嗯?”
他聞聲,便下意識地側過臉。
毫無預兆的,她親了一下他的側臉,那一霎,他眼睫輕擡,卻聽她說,“缈缈,我們要和舅舅一樣,守在這裏,守住南黎。”
這裏一點兒也不好。
可是我們仍要在這裏,身入血腥泥淖,以期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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