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府有喜事

楚辭走後,屋內空落落的,一片沉寂。

阿鹂偶爾咕咕叫喚兩聲,又被林樓拿糧食堵住嘴。

她盯着地上的聖旨發了會兒呆,半晌後才将它拾起,在桌上攤開。

楚玉仁的字蒼勁有力,字體也很剛正,一筆一劃皆成一體。與她的字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看着聖旨末端蓋着的幾個印章,林樓愣了愣神,不由得冷嗤了聲,“就這麽個破玩意兒,便能號令一國之人了。”

調整好心情,她起了身,外頭剛巧綠袖過來喚人用膳,見門被打開,先是怔了下,随即看到林樓與往常無異的神色,舒了口氣,一顆心也落了下來,笑道:“晚膳已經備好了,大帥和夫人都在廳中等着了。”

“剛好也餓了。”林樓淡淡地說着,舌尖舔了舔下唇被咬過的地方,心道一會兒得找點消炎的藥,可別潰瘍了。

綠袖一直惦記着她,見她微微咧嘴,似乎不大舒服,便關切問道:“小姐可是上火了?”

林樓對上她疑惑的眸子,順着話接下,“剛才不小心将自己咬了一口。”

“軒王殿下為人還是不錯的,小姐嫁與他不會吃虧的。”綠袖微垂着腦袋,小聲寬勸着,到底是擔心她想不通。

“我不是為此事勞神。”林樓輕嘆一聲,“你也告訴阿莺不用擔心了,我還沒那麽脆弱。”

綠袖點頭應下,跟在她身後一齊前去前廳,臨出門前還對阿莺交代好要準備口腔退火的藥物。

來到前廳,又是一家五人一齊吃飯,韓氏對于林夕月那點心思還是知曉的,她也一直由着林夕月去準備與軒王的婚事,可不想聖旨下來,賜婚的卻是林樓。

若是以往,她或許早就要明裏暗裏來點小動作了,可今早林樓揭了香料一事,她也勉強算是受了她的恩情,如今倒是真的不好多說了。

她一面心疼自己的女兒,一面又糾結于此事要如何了結。

林樓沒心思去管她是如何想的,她關心的是林莫風,以及林家是否能夠添一個男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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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林夕月的神情,似乎與往日無異,但眼圈卻明顯有些紅潤,面色也微微發白,到底是傷了心。

沉默着在自己位置坐下,林莫風喊了一聲開飯,各自身邊的丫頭便開始忙着布菜。

晚宴比往日要豐盛些許,加了一道活魚和幾道雞肉,古代的女子食量都不大,林樓每日習武,吃得相對多一點。

綠袖專心忙着替她挑魚刺,許是往日吃魚不多,雖然一直忙個不停,速度卻不見快。

“我自己來吧。”林樓示意她不要緊張,她手中接過筷子和碟子,夾起挑得差不多的魚肉,随意撥弄了幾下,便送入口中,吃法很是熟稔。

林岚清見了心中狐疑,想着府中那口魚塘最近似乎空了些,不會是這丫頭偷了去開小竈吧?

林樓不知她心中是這想法,反正她一直看自己不順眼,每頓飯都要刺她幾眼,也就習慣了。

韓氏坐在一旁不住皺眉,筷子動了幾下,便擱下了。

“怎麽了?”林莫風見狀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悅。

“總覺得不大舒服。”韓氏捂了捂嘴,秀眉也擰了起來,一臉難受。

想着今早發生的事情,林莫風一陣心驚,臉色也變得極端難看起來,“快去請張大夫來!”

他低吼着,關切地扶着韓氏,雖然不善言辭,眼裏滿滿的擔憂卻悉數表露出來。

韓氏心底松了口氣,這些年來她一直以為林莫風因為林樓母親的事情,對她心存芥蒂,看到他露出這般神色,她才徹底安心。

拍了拍他緊抓自己胳膊的手,柔聲寬慰,“前幾天就覺得了,大概是風寒。”

“早覺得了就該早點看大夫,拖壞了身子可怎麽辦?!”

林莫風瞪着眼呵斥,卻難掩話語間的關心與急切。

林樓看在眼裏,心底也算松了口氣。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林樓,許多事情無法像她那般去思考去感受。林莫風對她關照,她自然也會念着他好。

古人最大的心願不過是家慈子孝,林家為将門,卻無男嗣,說來怕是他最大的遺憾了。

韓氏能夠懷上,對他來說是喜事,于自己的損害也不過爾爾,倒不如成人之美。

她側目看向大廳的一旁,張鐵山提着那只陳舊的木藥箱,匆匆往這邊趕來,發白的頭發和溝壑的面容滿是風霜,一路奔來額上已布了一層細汗。

“将軍。”

他來先行了禮,林莫風趕緊将人扶起,拉過來坐下,“快給夫人瞧瞧。”

林樓讓綠袖過去為他遞上一塊帕子,張鐵山胡亂摸了把汗,就仔細地開始替韓氏診脈。

林莫風在旁緊張地盯着,韓氏跟她的兩個女兒也目光灼灼地鎖定着他,唯有林樓盯着她面前未動筷子的魚肉,若有所思。

張鐵山診斷了片刻,收回手,一向嚴肅的老臉上難得地露出了笑容,朝林莫風拱了拱手,“恭喜将軍,夫人這是有喜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了一下,林莫風神色變了又變,最後不确定地反問,“你确定嗎?”

“老夫不會看錯的。”張鐵山正了臉色,捋了捋下巴處的胡子,“當年夫人在軍營中可不也是老夫把的脈?”

提到黎煙姝,在座幾人臉色又變了變,張鐵山察覺氣氛不對,又拱手道:“我去開幾貼方子,驅驅今早香料的餘毒,再開幾帖安神養胎的藥,定能保夫人公子平安。”

“那就辛苦張大夫了。”韓氏得了孩子,也很是歡喜,與林莫風對視了眼,和顏悅色地道謝。

“是老臣應該的。”

他說着又恢複了當年的自稱,說完後才發覺不妥,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聲低喃,“老了老了……”

然林莫風與韓氏都沉浸在新添子嗣的喜悅中,沒注意這些細節。

林樓上前将他扶起,輕笑道:“剛巧張叔今日也在,幫我也瞧瞧吧,上次練功總覺心口有些發悶。”

張鐵山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比了下旁邊的椅子,“三小姐請坐。”

林樓依言坐下,伸出一只手。

張鐵山替她把了脈,眉頭時皺時舒,片刻後才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手。

“如何?沒什麽毛病吧?”林莫風對林樓的身子也很關心,聽聞她說練功難受,從得到孩子的喜悅中掙脫出來。

“三小姐如今的身體狀況比起以前好多了,照此保持下去便好。”張鐵山如實回答,林樓卻在他眼裏看出了隐瞞。

林莫風舒了口氣,面向林樓叮囑,“切記不可操之過急!走火入魔可不是兒戲!”

“樓兒謹記于心。”林樓屈膝拂禮,恭敬地應下。

“也恭喜夫人了。”她又對韓氏拜了拜。

韓氏神色不明地點了點頭,對面前這個女子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林岚清只當她要張府醫看病是想要争取拉回爹的注意力,對這種手法覺得不屑,冷哼了幾聲,又黏上韓氏,“娘!你終于要給我添弟弟了!”

“恭喜爹,恭喜娘!”林夕月也淡笑着道喜。

“嗯,今日都操心了一天,早些去休息吧。”林莫風大手搭在韓氏肩上,眼裏有些柔情,“日後的事情交手一些給岚兒跟夕月打理,你好好養身子。”

“知道了将軍。”韓氏笑着,年三十多歲的面容看起來有種別樣的風韻。

林樓與張鐵山對視了一眼,插話道:“明日還要練功,女兒先告退了。”

得了林莫風許可,林樓領了人離開。

張鐵山也随後告辭。

出了院子,張鐵山就見假山之後有一道纖細的身影,四下看了幾眼後,才緩緩走去。

“張叔。”林樓禮貌地問好,看着他淡淡開口,“有什麽話要與我單獨說嗎?”

張鐵山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上次的手傷都好利索了?”

林樓點頭,“張叔給的藥很管用。”

張鐵山卻搖起了頭,“你用的可不是我的藥。”

聞言林樓心裏一驚,他連這都能看出來?還是說他給自己開的藥原本治不好那傷?

“治你傷的那藥,是聖手神醫李忘憂煉的,我第一次查傷口的時候就發覺了。”

林樓微詫,随即想起那日楚辭提到李忘憂時,那熟稔的口氣,心下了然。

張鐵山見她一臉愕然,解釋道,“老夫雖不知小姐是從哪裏得來的這藥,但若是有,可得珍惜着用,別再被那赤練傷了。”

林樓心中一嘆,他果然看出了那是赤練造成的傷口,不虧是林家專屬的随行軍醫。

當年賢武皇後與林家祖上一齊出征過,赤練一直随身攜帶,張鐵山會知道,也是理所應當了。

“赤練我沒取到。”林樓略帶遺憾地嘆了口氣,“帶我去取劍的那人不知是誰,應該是為母親來的。”

張鐵山聞言沉默了少頃,才嘆息道:“江湖上許多人曾受過夫人恩惠。老夫也瞧得出來小姐的性格,一定不甘受制于人,若是小姐有一日能夠得到那劍的認可,也算是承了夫人一身威武,也是她在天有靈的庇佑。”

林樓瞧着他的神情,心道府中還真心惦記這位夫人的,怕也只有張鐵山和林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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