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程嬌兒瞧見一神色極為憔悴的女子,滿臉焦慮地靠在大迎枕上,她形容枯槁,毫無血色,愣是盯着看了許久,才認出是江燕。
見到程嬌兒掀簾進來,江燕灰蒙蒙的眸子頓時一亮,還沒開口,先捂着嘴哭出了聲。
“姐姐!”
程嬌兒見狀忙得迎了過去,坐在了她身旁,驚愕地上上下下打量她,
“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江燕抱着她嘤嘤哭了起來,随後又使了個眼色,示意所有宮女退出去。
江燕被冊封後,皇帝準許她帶兩名侍女入宮,那兩名侍女便守在門口,不叫人進來。
郝嬷嬷謹慎地往外面瞄了幾眼,确定四下無人,才朝程嬌兒點了點頭。
程嬌兒忙不疊看向江燕,見她神色恹恹的,面龐發黃,心中不由疼惜。
雖說先前不那麽喜歡她,可到底是血緣至親,她也沒法看着江燕受罪。
“快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她紅着眼道。
江燕拽着她的手臂,興奮又焦慮地望着她,喘息着低聲道,
“姐姐,我懷了身孕。”
程嬌兒聞言神色倏忽一驚,她扭頭看了一眼郝嬷嬷,郝嬷嬷也是微微愕然,
“你讓太醫看過了嗎?”程嬌兒上下打量她,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她小腹上。
江燕很肯定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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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很确定的,我月事推遲了,而且這幾日吐得厲害,可是姐姐,你要幫我,這是陛下第一個孩子,我擔心我生不下來!”
“快別說這樣的話!”程嬌兒聞言也是心驚不已,一時看着她有些束手無策。
皇後對她的态度都是如此,何況是對江燕。
想必江燕得寵,皇後很看不下去。
現在皇帝後宮妃嫔衆多,卻無一人有孕,若是江燕懷孕必定是衆矢之的。
也難怪她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摸樣,可見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憂慮成疾。
“你還沒請太醫是嗎?”
“我不敢哪姐姐。”江燕說着眼淚簌簌撲下,“自從我入宮,陛下格外寵愛我,宮裏的人個個看我不順眼,私下不知道使了多少絆子,我擔心今天喊了太醫,明個兒就有人對我下手......”
江燕一樁樁訴說着自己的委屈。
程嬌兒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
如果當初慈恩不是針對她,江燕也不會背上鳳命的桎梏,說到底,她也是有責任的,
“燕兒,你後悔嗎?”
江燕聞言,眼淚募的止住,擡眸對上程嬌兒心疼的雙眼,堅定搖頭,
“我不後悔,姐姐,我愛陛下,我要跟他長長久久的,姐姐,你幫我,我要留下這個孩子。”
程嬌兒一聽,不由愁上了。
她該怎麽辦呢?
有什麽法子能幫助江燕保住孩子。
程嬌兒起身,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若是等回去找侯爺商量,指不定晚了一步,侯爺再厲害,這後宮卻難得伸進手來。
得趁着她在宮裏,得立即想個法子才成。
她忽的想起了賀太妃,不過念頭一閃又被她否定了。
賀太妃本是好心,若是将她拖下水那是恩将仇報。
賀太妃也不一定樂意做這種與整個後宮為敵的事。
解鈴還須系鈴人,還是得從皇帝下手。
雖然平日程嬌兒被崔奕保護得很好,可她并不笨,她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這個空檔,郝嬷嬷坐了下來,拉住江燕的手給她把脈。
程嬌兒見狀很是驚奇,不過卻沒打攪她。
幾息功夫過後,郝嬷嬷朝程嬌兒點了點頭。
這是确定懷孕的意思。
程嬌兒緩緩吐着蘭息,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問道,
“嬷嬷,您會醫理嗎?”
“老奴曾經跟着人學過幾年。”“那請嬷嬷幫個忙。”程嬌兒打定主意,拉着二人低低吩咐了幾句。
江燕聞言神色一亮,“姐姐,你真聰明,這個法子可謂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你願意冒這個險嗎?”程嬌兒滿臉擔憂問。
“當然!”江燕眉色間有了神采。
半刻鐘之後,麗水閣派人通報皇帝,江貴媛午膳不知道吃了什麽,吐血暈過去了。
此事一出,阖宮轟動。
皇後立即帶着人趕往麗水閣,
她進去時,就看到程嬌兒站在江燕的塌邊,滿臉淚水,
“娘娘,還請您救救貴媛,她還年輕,什麽都不懂,怎麽就出了這等事?”程嬌兒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便是皇後瞧見了也不得不驚嘆,這個女人長得是真美,也難怪崔奕将她視若珍寶。
幸好江燕只有她五分美色,否則這後宮沒別人的活路了。
皇後鎮定坐在主位上,吩咐道,
“崔夫人莫擔心,本宮已經派人去請太醫,貴媛年輕,想必沒有大礙。”
她淡淡瞥了一眼江燕,見江燕頭發散亂側身躺在榻上,面色蒼白,唇角帶血,一副奄奄一息的摸樣。
皇後神色并不多少變化,江燕得寵招人嫉妒,被人算計也是常有的事。
程嬌兒一邊謝恩,一邊低低地哭,郝嬷嬷在一旁給她擦眼淚順氣,哄着她,不知道的,還以為受罪的是程嬌兒。
皇後瞧見便微微哼了一聲。
她不喜這種嬌滴滴的女人,瞧着就心煩。
不多時,外面傳來太監通報聲,
“陛下駕到!”
皇後連忙起身,轉眼間,一明黃服飾的高大男子帶着太醫大步踏入了麗水閣。
衆人連忙行禮,而程嬌兒則直接跪了下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
“陛下,還請陛下給貴媛娘娘做主,貴媛娘娘這幾日身子不舒服,今日又不知道吃了什麽,臣婦來看望她,她竟是一口血吐了出來,陛下,她才十五歲呀,當初進宮時是多麽活潑靓麗的小丫頭,如今便成了這般摸樣,陛下,臣婦沒有見識,卻是瞧着心疼不已,還請陛下給我們做主!”
程嬌兒哭起來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這是皇帝第一次見到她,他早聞其名,知她長得國色天香,性子又是格外嬌軟柔和。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此刻見她吓成這樣,也是微微赧然。
程嬌兒可是他老師的嬌妻,若是在宮裏受了驚吓,這一回去鐵定會跟他老師告狀。
皇帝揉了揉眉心面色鐵青道,
“夫人請起,待太醫看過,查清楚是怎麽回事,若是真有人害燕兒,朕絕對不會輕饒!”
程嬌兒自是感激涕零,郝嬷嬷連忙将她扶了起來,退到一邊。
原先她身為外命婦該避嫌,只是眼下江燕這副摸樣,也顧不上規矩。
她退到了一側,察覺到皇後那邊傳來冰淩淩的視線。
程嬌兒淡定地擦幹眼淚。
演戲,誰不會?
皇後上午能裝糊塗下她面子,她下午就能裝柔弱施壓皇帝。
有的時候就不能太大度,小家子氣也有小家子氣的好處。
她哭哭啼啼一鬧,皇帝礙着崔奕的面子,一定不會輕易揭過。
瞅着皇後臉色不好看,程嬌兒心情募的好了。
這邊皇帝坐在主位上,示意太醫上前把脈。
太醫手才搭上去沒多久,臉色騰地一變,心中也是緊張不已,皇嗣可是開不得玩笑。
尤其江貴媛剛剛又吐了血。
這搞不好就是大事。
太醫冷汗涔涔,很是謹慎。
而這個空檔,幾位有頭有臉的宮妃也趕到了,
這邊皇帝見太醫久久不吭聲,臉色很是難看。
足足一盞茶功夫後,那太醫才戰戰兢兢跪了下來,
“陛下,貴媛娘娘是喜脈!”
皇帝聞言神色大亮,“果真?”
“千真萬确.....”太醫擦着汗道。
這下殿內諸人臉色都是千變萬化,就連一貫鎮定的皇後,也是微微顫了身子。
真正恭喜的沒有,更多是震驚乃至嫉恨。
這是後宮第一次有孕,皇帝神色激動顯而易見,愣是走下來奔至床榻,僅僅握住了江燕的手。
江燕含着淚我見猶憐趴在皇帝懷裏,一副要哭不哭的摸樣。
皇後等人只得僵硬地朝皇帝行禮,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皇帝激動地抱着江燕,許久不曾出聲。
程嬌兒見時候到了,連忙出聲道,
“陛下,臣婦很是奇怪,好端端的,貴媛為何會吐血?”
皇後眉頭蹙起,狠狠瞪了程嬌兒一眼,
“夫人,這後宮之事,夫人不便插嘴吧?”
程嬌兒輕輕一笑,“皇後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覺得懷有龍嗣的貴媛就該這麽死去?還是說皇後娘娘治下,吐個血也沒什麽!”
“本宮不是這個意思!”皇後臉色青寒。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皇後,視線落在江燕身上,才注意到江燕氣色大不如前,臉色瞬間變得陰晴不定。
“來人,給朕查清楚是怎麽回事!”
不多時,太醫宮人入內,當場驗毒。
那位把脈的太醫又道,
“陛下,臣剛剛把脈,貴媛脈象确實不太平穩,有滑胎之像。”
皇帝倏忽一下就驚了心,剛剛那股子喜悅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後怕。
這是他第一個孩子。
難道有人想對他第一個孩子下手?
他自己便是在後宮刀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知曉其中的魑魅鬼伎。
皇帝沉着臉吩咐,
“你立即開方子保胎。”
“封鎖麗水閣,派人去禦膳房将相關人等全部帶過來。”
宮人進進出出,而諸位宮妃則大氣不敢出。
皇帝震怒之下,內監手腳也極快。
大約半個時辰不到,事情水落石出。
有人在江燕的飲食裏下了一味藏紅花。
也幸的是江燕有孕吐的反應,吃進去沒多久便吐了出來,只是到底傷了身子,導致她吐了血。
皇帝知曉經過後,臉色一陣鐵青。
不用說,肯定是有人發現江燕懷孕,就下了狠手。
而整個後宮對各宮情況了如指掌,最有可能做成此事的,只有皇後。
皇帝雙眼猩紅深深看了皇後一眼,
皇後頓時方寸大亂,跪下來道,
“陛下,臣妾根本不知道她懷了孩子。您給臣妾時間,臣妾一定查出真兇。”
皇後懷疑有人害她。
除了她之外,皇宮還有四名妃位的妃子,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用得着你來查?”皇帝冷冷瞥着她,随後吩咐內侍道,
“全部帶下去,嚴刑拷問,朕就不相信問不出什麽來。”
不過這一回倒是出乎皇帝意料,打殘了三個宮人,卻依舊沒有查出蛛絲馬跡。
江燕有些心虛地看向程嬌兒,程嬌兒神色鎮定得很。
真查出什麽來,反而不好辦。
查不出是誰幹的,才能引起皇帝的重視。
皇帝氣的很,只當是宮妃手段了得,連他都能瞞過。
最後他咬着牙下令,安排自己的親信負責江燕的飲食起居,皇宮內其他任何人都不許靠近麗水閣半步。
“皇後,朕告訴你,這個孩子不能出事,若是孩子保不住,你這個皇後也不用做了。”
皇後臉色一白,差點栽倒在地。
皇帝說完這話,狠狠剜了幾位品階高的宮妃一眼,警告之味很濃。
平日裏這些宮妃明争暗鬥,他睜一只閉一只眼,可若是傷及皇嗣,他決不能忍。
他還沒有子嗣,這是大忌,只有王朝有後,國本穩固,江山才能長遠。
皇帝從小得崔奕教導,分得清楚輕重。
此話一出,衆妃紛紛膽戰心驚,随後皇帝擺了擺手,大家魚貫而出。
末尾,皇帝又安撫了程嬌兒一句,吩咐身邊一位小內侍親自護送程嬌兒出宮。
江燕感激地看了一眼程嬌兒。
程嬌兒不敢多做停留,施了一禮跟着退出了側殿。
出了麗水閣,到了外廊上,程嬌兒發現皇後與鄭淑妃等在那裏。
皇後神色陰沉盯着她,而那鄭淑妃則是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鄭淑妃的妹妹便是鄭湘,鄭湘因程嬌兒而死,鄭淑妃自然是嫉恨在心。
“給兩位娘娘請安。”程嬌兒神色平靜施了一禮。
皇後冷笑道,
“真不愧是宰相夫人,這一手計策使得出神入化嘛!”
程嬌兒四平八穩地回道,“娘娘這話叫人奇怪,貴媛再如何,也不敢拿皇嗣開玩笑。”她瞥了一眼一旁的鄭淑妃,又道,
“您可千萬別着了有心人的道,被人當做了替罪羊。”
鄭淑妃聞言臉上的悠閑瞬間褪去,撕破臉罵道,
“程嬌兒你是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臣婦還要出宮,告退。”
程嬌兒朝皇後施了一禮,越過二人徑直往外走去。
她冰冷的态度着實把皇後和鄭淑妃氣了半死。
到底是崔奕的女人,連她這個皇後都不放在眼裏。
不過程嬌兒的話,皇後卻是聽進去了。
鄭淑妃是宮裏唯一敢跟她唱反調的人,最想看她被奪後位的不是江燕,而是鄭淑妃。
她冷瞥了一眼鄭淑妃,帶着宮人大步離去。
程嬌兒離開後宮,沿着長長的宮牆甬道往外走。
她着實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皇後想要保住後位,就得去跟別的妃子鬥法。
江燕便可安心養胎,穩坐釣魚臺。
今日想出這個法子已然是筋疲力竭,程嬌兒做的時候膽子大,事後又是冷汗涔涔,希望回去崔奕別罵她,正琢磨着,忽的瞧見前面宮牆下,站着一個人。
正是一襲月白色長裙的蘇淩霜。
程嬌兒根本不想搭理她,打算越過她出去。
身後卻傳來蘇淩霜冰涼的聲音,
“崔夫人留步,我有一件事告訴崔夫人,想必夫人會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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