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睡了不知多久,顧憶湄醒過來,見邢栎陽仍目不轉睛看着自己,連姿勢都沒變過,心中不是滋味。
“你到沙發上歇歇,老盯着我幹嘛?”
“我不,我要看着你。”他固執得像小孩子。
“這麽晚了,你也不吃飯,讓外面那幾個人給你買點吃的。”
“我不餓。”
顧憶湄嘆息一聲,“喜歡一個人,不是像你這樣每時每刻都盯住不放,應該尊重對方,給彼此空間。”
“我怕你會走。”邢栎陽握着顧憶湄的手貼在臉上。
顧憶湄受不了他用這樣滿含着渴望和依戀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覺心酸不已,伸手撫摸他頭臉,“去吃飯吧,我的腳都傷了,能走到哪裏去。”
邢栎陽這才站起來走到外面,讓手下人去買吃的。東西買來以後,他坐在病床邊吃。顧憶湄看着他,心中隐隐作痛,他不願放手,難道她就舍得?
她每次看到他,心裏都帶着憐惜,別人眼中,他像狼一樣又冷又硬,但是在她看來,他只是個孤獨無依的孩子,獨自徘徊在冰冷的世界,他的心靈需要溫暖和慰藉,而她是他心裏唯一的火種。
可是,她又能溫暖他多久呢,她自己也是一身麻煩,父親入獄母親精神不穩定,她的前途黯淡無光。
“不要悲觀,心情好是一天,心情不好也是一天,生活會帶着你向前,何必每天都活得那麽累?”邢栎陽像是看透她心事,開導她。
顧憶湄望着他,心中柔軟,“你是怎麽熬過那些最痛苦的日子的?”
邢栎陽的眉頭緩緩纾解,手指輕觸她額前的碎發,帶着點點憐惜,“和你一樣,最開始的時候彷徨不安,抱怨命運不公,到後來,漸漸接受現實,開始尋找出路,為了生存下去,不惜一切,人到了一定的環境裏,求生**會激發無限潛能。”
顧憶湄默默點頭。
看不到未來的人生是可悲的,前路黑暗,他們只有相互扶持才能一路走下去,不僅僅是他,她也一樣。
顧憶湄因為腳傷在醫院休養,邢栎陽每天來報到,給她帶各種美食,抱她上廁所,伺候周到。
這天傍晚,邢栎陽從事務所出來,走進地下停車場,感覺身後似乎有人,心裏頓時警覺,放緩了腳步,調動起全部神經,單等對方跟上來,他猛然轉身,要看清對方來路,哪知道,來的是個熟人。
“九爺,怎麽是你?”邢栎陽放松下來,驚訝地看着眼前這個精幹的中年男人。男人的左眼上有一道明顯疤痕,一張臉看起來頗有幾分猙獰。
“阿陽,有點事情找你商量。”九爺似乎有點難以啓齒。邢栎陽一看他情形,也猜出個大半,主動打開車門邀他上車,“走,找個地方聊聊去。”
把九爺帶到附近的粵式茶樓,一身短打的夥計迎上來,《步步高》的喜慶樂曲聲在店堂裏飄蕩,邢栎陽要了一個包間,九爺從泰國遠道而來,想必是有要緊事。
九爺看着店堂裏熟悉的一切,心生感慨,十年前,邢栎陽還是毛頭小子的時候,沒少跟着他到這裏來見世面,跟對家談判、打聽市面上的各種消息,這家茶樓是很多人的據點。
酒過三巡,九爺一直沉默,邢栎陽再三詢問,他才期期艾艾道:“阿陽,能不能再借點錢?”“要多少?今晚來不及了,明天轉給你。”邢栎陽問也不問原因。
九爺對邢栎陽的慷慨既驚訝又感激,身為羅鲲鵬當年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卻要向一個晚輩借錢,他幹瘦的臉上不免有些羞赧之色,“兩百萬。”
不用問,邢栎陽也知道他又欠下賭債,當年他離開擎天集團就是因為爛賭,羅鲲鵬給他一筆錢之後,打發他去泰國定居,哪知道他這麽多年積習難改,這回若不是走投無路,不會偷偷回國找他。
“阿陽,以後一定還你。”九爺知道邢栎陽脾氣,別的話也不多說。邢栎陽莞爾一笑,“九爺說哪裏話,你是我長輩,都是應該的。”
九爺喝了一口悶酒,眼眶紅了,“如今很難得有你這樣厚道的年輕人了。”明知道他欠下賭債,心甘情願借錢給他的,整個擎天集團上下,大概也只有邢栎陽,羅鲲鵬那裏,他連去都不敢去。
邢栎陽慢悠悠喝一口茶,“将來說不準哪天,我還得靠九爺救命。羅叔那裏,整個擎天說得上的話的人也沒幾個,九爺你是一位。”
九爺嘆口氣,飽經風霜的臉上多了一層郁悶之色,“我老了,都快五十了,也沒什麽文化,擎天早已不是當年的擎天,誰會聽我們這些老家夥的。”
“你是羅叔生死兄弟,不一樣,羅叔心裏有數。”邢栎陽知道,自己想從擎天集團全身而退并不是那麽容易,九爺這樣跟随羅鲲鵬出生入死的,雖然隐退多年,在羅鲲鵬心裏的地位依然不能和後面那些人相提并論。
吃着久違的家鄉菜,又是半瓶白酒下肚,九爺的精神松懈許多,借醉問邢栎陽,“聽說你有……有了一個小妞兒,一直藏……藏着沒給羅老大知道?”
邢栎陽眉心一緊,滿腹狐疑,“你從哪兒知道的?”九爺雙眼眯成一條縫,笑谑:“別管我怎麽知……知道的,你就說有沒有這事兒吧?”
“有。”邢栎陽不想否認,也沒法否認。
“靓不靓?”
“靓爆鏡。”
“藏……藏好了,一定要藏好了。”九爺用打結的舌頭給邢栎陽忠告,“羅老大狠着呢,他狠着呢,你那個小妞兒,玩玩也就罷了,要還想着以後……我勸你別……別想以後,咱們這種人,沒有以後……”
他說得磕磕巴巴,邢栎陽一字一句都聽在心裏,聽到了,分外難受,道理他何嘗不知道,可感情上,哪裏那麽容易割舍。
勉強打起精神,邢栎陽苦澀一笑,“我快三十了,還想着成個家呢,想要兒女。”
“成家行啊,沒人不讓你成家,但不是你自己選的人,得是他選的,他覺得放心的才行,不能擺布你,也不能讓你太牽挂的。”九爺清醒了一點,又補充一句,“只有這樣,你才永遠不會背叛他。”
“我不會背叛他的,我是他一手栽培的,我怎麽會背叛他?”邢栎陽從認羅鲲鵬為義父那天就告訴過自己,永遠不背叛這個對自己有再造之恩的人。
九爺一陣冷笑,只管喝悶酒,不再多說了。
酒越喝越熱,茶卻是越喝越冷,等到把九爺送回酒店,已經十點多了,邢栎陽惦記顧憶湄,車開到醫院去看她。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到病房門口才知道,顧憶湄并不在病房裏。
“我不是說,不管是誰都不能把她帶出去嗎?很危險,你知不知道?”邢栎陽氣急敗壞質問助理陳烈。
陳烈見他正在氣頭上,也不辯解,先吩咐手下去找顧憶湄,然後才解釋給邢栎陽,“顧小姐的朋友來了,用輪椅推她下樓去花園散散心,我勸阻過,但她不聽。”
邢栎陽嘆了口氣,知道自己遷怒他也沒用,顧憶湄任性的時候,誰都管不了她,她就是個被慣壞了的千金小姐,別說陳烈拿她沒辦法,就是他自己,又能拿她怎樣?
蘇芷汐推着顧憶湄的輪椅上來,看到一身黑色風衣的邢栎陽像門神一樣堵在病房門口,臉色也陰沉沉的,把輪椅把手交給他,“我先走了。”
邢栎陽把輪椅推進病房,把顧憶湄抱回床上,審視地看着她,“你都好了,大晚上跑出去逛?”“我成你的犯人了?”顧憶湄斜視他,反駁一句。
黑色是很酷的顏色,可要是配上他此時的黑臉,簡直可以用殺氣騰騰來形容。顧憶湄第一次發現,邢栎陽生氣的時候表情非常可怕,那張臉陰得能滴下水來。
“眉豆——”邢栎陽為難地嘆口氣,“別老讓我精神緊張行嗎,你乖乖地聽話。”
“那你讓我走呀,跟我分手。”顧憶湄也有一肚子委屈沒地方發洩。
這幾天邢栎陽的手下像對待犯人一樣看住她,她連出病房走幾步的機會都沒有,好不容易蘇芷汐來看她,她才能下樓透口氣,他一來就不給人家好臉。
邢栎陽倒退一步,眼神中頗有些受傷地看着她,“你就這麽想跟我分手?”
顧憶湄眼睛眨了眨,沒有說話,說兩句氣話出出氣也就算了,她不會在生氣的時候做決定。
邢栎陽在床邊坐下,見她不理自己,又往她身邊靠靠,手放她肩上,沒話找話,“對不起,我火氣太大了。”
顧憶湄躲開他的手,幽幽道:“你們男的就是這樣,高興了就心肝寶貝地叫,不高興了就吼,我欠你的嗎,你跟我吼。”
“我再也不了。”邢栎陽低頭認錯。顧憶湄見他神情倦怠,猜測他是在哪裏受了氣,也就不再怪他,“你今天去哪兒了,怎麽來這麽晚?”
“一個朋友從國外回來,陪他出去喝了幾杯,他喝酒,我沒喝。”
九爺的事情,邢栎陽誰也不想說。
“那你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打個電話我不就放心了,你以前去哪裏都會提前給我打電話,今天怎麽沒打?”
人家擔心了一晚上,他知不知道呢?
“我沒留意,可能手機沒電了。”料想九爺有要事,他在車上就把手機給關了。說也奇怪,他真忘了要給她打電話這茬兒。
顧憶湄揉了揉臉,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你有好多秘密。”
邢栎陽靠近她,伸臂摟住她,“我的确有很多秘密,以後會告訴你,在我告訴你之前,一切聽我安排好嗎?我對天對地發誓,我是為你好。”
顧憶湄看他一臉誠摯,輕輕嗯了一聲。
次日傍晚,顧憶湄用iPad上網看電影。月代頭打來電話,讓她留意微博新聞。
“出了什麽事?”顧憶湄不解。
“哈哈網的壞消息就是我們的好消息。”月代頭在那邊笑得奸詐無比。
聽到電話裏馮珍妮叫月代頭的聲音,顧憶湄心中一樂,把電話挂了。月代頭苦追馮珍妮,可馮珍妮看也不愛多看他一眼。
雖然月代頭曾是圈裏有名的音樂才子,身家也不錯,但他頭發太少,看着未老先衰,馮珍妮私下裏說,盡管她三十有二,也不想把自己甩賣。
“別人是天使面孔魔鬼身材,他正好相反。”馮珍妮這麽評價。
顧憶湄打開微博,搜索哈哈網,結果看到好幾條有關炸彈的新聞。
“哈哈網疑似遭遇炸`彈威脅,員工恐慌,最後發現竟是玩具鬧鐘。”
“哈哈網一員工收快遞收到惡作劇包裹,疑似發生爆炸,爆米花機吓翻衆人。”
“哈哈網遭嚴重入室破壞,竊賊不為錢財,只為搗毀所有電腦主機及演播室視頻設備,警方已介入調查,初步懷疑是被哈哈網侵權的視頻主集體報複。”
“聆聽網涉嫌哈哈網破壞案,記者連線聆聽網音樂部主任梁大光,梁大光憤然回應:無稽之談、栽贓陷害。”
“哈哈網無緣周小倫演唱會視頻直播。”
看到這一連串新聞,顧憶湄笑得肚子痛,多虧了月代頭和哈哈網,讓她多日陰霾一掃殆盡,得以開懷一笑。
月代頭那邊又把電話打過來,“剛剛還沒說完呢,你幫着約個時間吧,我和珍妮要請邢律師吃飯。”
“你和珍妮?她答應你了?”顧憶湄故意揶揄他。月代頭并不介意,笑道:“遲早的事。怎麽樣,賞不賞臉?”
“我跟他約。”顧憶湄很爽快地應承下來。人家都說兩三次了,再不答應顯得邢栎陽過分拿架子,不管怎麽說,月代頭和馮珍妮都對她挺照顧。
見邢栎陽正把他帶來的黃玫瑰插瓶,顧憶湄叫他:“邢栎陽,哈哈網的事是不是你幹的?你好幼稚。”“誰說是我幹的,我天天在醫院伺候你,忙得連造個土炸`彈的時間沒有。”
“你可以買。”顧憶湄笑道,眼睛追随着他,覺得他此刻看起來帥極了,當得起黑馬王子四個字。
“下個月我生日。”邢栎陽忽然道。
“生日?你想要什麽禮物?”顧憶湄問他。
“跟月代頭手下最漂亮的女編輯睡覺。”邢栎陽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顧憶湄臉漲紅了,“我可沒答應。”
“你腳傷了,說的不是你。”邢栎陽有意看顧憶湄一眼。
見她低着頭,羞紅的小臉嬌豔如玫瑰,貝齒咬着紅潤的嘴唇,上前摟住她,“你幫我牽個線吧,我長這麽大,從來沒這樣渴望過得到生日禮物。”
“看心情吧,我要是心情不好,沒準還給你搞破壞。”顧憶湄靈動雙眸眼蘊秋水。
邢栎陽再也忍不住,低下頭狠狠吻咬她水晶一樣沁涼清香的水嫩雙唇。不管周圍射來怎樣的毒箭,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不在乎。
作者有話要說: 寫文不易,請大家支持正版。
你們喜歡看劇情,還是甜甜甜,還是虐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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