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
淚,鹹澀的淚水落在他的傷口上,慢慢融入他的血液。因為他的癡傻,我咬牙挺過了那一劫,為他活了下來。
還有一件讓我永生難忘的事。
有一夜,有刺客趁暗夜刺殺蘊澈,激鬥之中,刺客放出火箭,箭鋒夾着火光直射向我所住的別院。蘊澈見別院燃起火光,全然不顧自己深陷險境,命令保護他的侍衛去別院救火,而他自己卻引開刺客,讓護衛們可以全力保護我。
男人的甜言蜜語可能是虛假的,男人的溫柔相待可能是短暫的,但一個男人願意用生命去保護我,我怎麽不相信,蘊澈愛我?
我相信,深信不疑。
不論別人怎麽說,我堅定地對樟爺爺喊着:“我才不傻,我堅信蘊澈對我的愛就像靈山上的常青松柏一般,不論春夏秋冬,永不凋零。”
樟爺爺閉着眼睛沒再搭理我,似乎不想再對牛彈琴了,我也不想再跟他争辯,反正真相早晚會大白,他早晚會知道我是對的!
又過了一日,我終于等到蘊澈回來了,可與他同來的還有另一個女子,以及皇上欽賜的一道賜婚聖旨——我才知道,我的一片真心到底是錯付了!
(五)
澈王爺的新婚之夜,整個王府被裝扮成喜慶的紅色,唯獨我一身缟素站在別院的庭園裏。
蘊澈——初見時那個絕世獨立的男子,我真的從來沒奢望過能與他長相厮守,是他給了希望,給了我承諾,讓我有了本不該有的奢求,讓我以為能與他相守,此生再無遺憾,縱然與他無名無分,我也願意割舍所有,與他生死相随。沒成想,他竟如世間所有男人一樣,只聞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說不怨他,那是不可能的,畢竟我曾為他付出過太多,以致淪落至此。
可我不恨他,若是他覓得真正的有緣人,可以與他一生相随,不離不棄,我會祝福他,然後獨自離開。只要他給我一個交代,告訴我為什麽我們數年的感情會在七七四十九天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月沉了,霜露不知何時凝在我的臉上,冰涼入骨。我正欲輕輕拭去,一雙溫柔的手以手帕為我拭去晨露。
我急忙轉過頭去看手指的主人,是我的蘊澈,還是那一襲潔淨的長衫,還是那一種傲然獨立的姿态,只是身邊多了個極美的女子,肌膚勝雪,笑若繁花,一身素白的長裙拽地。不知道為什麽,她的□□,一颦一笑,不染絲毫凡塵俗世之氣,竟與我有幾分神似。
借着将滅的星光,我看見她如緞的秀發松绾,鬓間插着一支極為別致的櫻花珠釵,五朵白色的花瓣簇擁着銀色的花蕊,下面還以櫻花的花瓣為綴,舉手投足,珠釵浮動,恰如櫻花飛舞,落英缤紛。
這珠釵......分明是蘊澈親手設計的,他拿了圖樣給我看過,問我喜不喜歡。我搖頭,說太俗氣了。
他便把圖樣丢了。
現在,他倒是遇到了懂得欣賞的知心人了。
“她,就是你的新歡嗎?”我顫抖的聲音淹沒在鶴唳的風聲中。
他似乎沒有聽見,在我的面前身邊的女子深深擁入懷中,将噙着滿足的唇印在她的額心上。什麽都不必再說,我已從他的吻中讀出了憐愛和真情。
我轉過臉,仰望着空中無邊的黑暗,眼淚一串一串沒入泥土。
澈王爺,何故在我面前如此,難道你就是為了向我證明你對她的心有多麽堅定?這樣的證明又有什麽意義呢?
“你可還記得我對你的承諾?”蘊澈道。我不知他這句話是在問我,還是問他身邊的女子。
“我當然記得,你說過,今生如有幸娶我,定不負我……”女子在他懷中柔聲回道。
我大笑,在黑夜裏笑得渾身都在顫抖,這就是我愛過的男人,這就是我以為的海誓山盟,簡直可笑至極。
蘊澈也笑了,深情的目光片刻不移地糾纏在她身上,指尖輕輕觸摸着她的香肩。借着紅燈籠幽幽暗暗的火光,我依稀看見那女子肩頭有一條淺色的疤痕,與我肩上的那道傷痕十分相似。
一陣陰風吹過,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女子亦輕輕打了個寒戰。蘊澈立刻将她摟緊,道:“入秋了,天太涼,我們回房說話吧。”
女子點頭,溫婉地随着他進了別院的喜房。
房內的燈亮了,又熄了,暧昧的笑聲不時傳出。
孤獨的天地間,獨留我站在他們窗外,看着青紗帳中相擁的人影,默默流淚。
......
瑟瑟的秋風吹落了滿枝的綠葉,飄飄灑灑,片片迷了人眼,亂了紅塵……
他已絕情至此,我也該清醒了,可我還是不甘心,我想不明白——蘊澈縱然再薄情寡性,也不該在我面前與別的女子親熱,對我視而不見,還有,那女子肩上為何會有那道傷痕?也是蘊澈留給她的?那麽,當日蘊澈又為什麽會在我身上留下這道傷口?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仔仔細細回憶起那一夜發生的事。
那是一年前,蘊澈去弘親王府裏喝喜酒,他回來時心情有些沮喪,滿身酒氣,步履不穩。
我問他為什麽心情不好,他看了我半晌,突然抽出劍來,在我的肩膀上輕輕一揮,刀鋒之下,我皮開肉綻,痛徹心扉。
他急忙幫我按住傷口,問道:“疼嗎?”
我搖頭,“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他低頭看着腳下的一株常青藤,碧綠的藤蔓不知何時生根發芽,枝蔓緊緊密密纏繞着我,似乎想永生永世與我糾纏下去。撫摸着我的長發,他輕聲道:“小櫻,我知你非凡塵俗物,你也該知我對你的情誼……今世若有幸娶你為妻,我定不負你,若你我注定無此緣分,我寧願此生悠閑自在,了無牽挂……來世,只求做一株常青藤。”
今世若有幸娶你為妻,我定不負你。多美麽好的承諾!
可是他為什麽要在我身上留下劍傷,為何那女子的肩上也會有劍傷?為何那女子與我如此相像?為何他要在我面前與別的女人這般親熱?
蘊澈不是薄情寡性之人,這其中一定有緣由。
恍然間,我想起錦瑟說過的話:“王爺迷上的舞姬不僅長得傾城傾國,舞姿也是人世間難得一見,王爺第一眼見她時,她在初冬的薄雪之上翩然起舞,長袖過處,雪花紛飛,就像雪中的櫻花雨一般絕豔......”
我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在我身上留下劍傷,莫不是想要以此為記,在凡塵俗世中尋我?莫不是,他以為那舞姬是我?
胸中如烈焰灼燒,我急迫地想沖進蘊澈的房內,問問他:“你如此癡迷與她,真的是因為你把她誤以為我嗎?”
可我的腳已在地下根深蒂固,絲毫無法移動,我只能拼命地舞動手臂,拼命地對着他呼喊,然而,他所能聽見的只有風聲,所能看見的只有懷中的軟玉溫香。
掙紮到精疲力竭,我頹然跪坐在地上,苦笑着搖頭,再搖頭!
蘊澈啊,她不是我啊!你認錯了人。可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我的錯。只怪我初見他時太過開心,一不小心忘了季節,在冰天雪地裏為你花開滿枝。他看出我非凡塵俗物,掘地三尺将我帶回王府,卻不知道,我靈根早已與靈山的土地融為一體,莫說絕地三尺,便是掘地十丈,也必會損我靈脈,毀了我五百年的道行。
我雖日夜苦修,片刻不敢倦怠,也至少要百年才能再修成人形。
一百年對我這株經歷過滄海桑田的櫻花樹來說,并不久,于他這樣的凡人來說,卻是由生至死。即便他在我身上留下可辨識的痕跡,也終究不能在這凡塵俗世中尋到我的肉身。
(六)
清晨,陽光落在身上還是清冷的。
“啊!怎麽會這樣?”丫鬟錦瑟的驚叫聲打破別院的寧靜。“王爺,不好了!”
“什麽事?”蘊澈在房內不緊不慢地問道。
錦瑟戰戰兢兢回道:“是您的櫻花樹,昨晚還好好的,不知怎麽,一夜之間葉子全都落盡了?”
錦瑟的話音未落,蘊澈已快步走出房門,衣衫還來不及穿好。看到滿地的落葉和滿枝的幹枯,也被驚得呆住了,急切地詢問着正颦颦袅袅走出房門的“新歡”。
“小櫻,你可有什麽不适?”
“別擔心,沒事的。”她淺淺一笑,附在蘊澈耳邊輕聲告訴他:“我因為急于幻化成人型耗損了太多真氣,以致傷了元氣,需要一陣子才能恢複。”
蘊澈看看我滿枝的幹枯,又看看她容光煥發容顏,有些不信:“真的沒事嗎?是不是你與我在一起,會損傷了你身子?”
聽到這句話,我不禁心生百味,悲喜交加,喜的蘊澈終究是在意我、擔心我,悲的是我與他相交數年,他再怎麽糊塗,也不至随便把不相幹的女人認做是我。
除非……
迎着刺目的陽光,我仔細打量他身邊的“小櫻”,她肌膚如雪,白皙得晶瑩剔透,身上還有種極淡的香氣,她似乎刻意掩飾,所以凡人聞不到,我仔細吸氣,才嗅出那是幽蘭之香,我不由得一驚,看向別院窗前的那一株墨蘭。
那株墨蘭是王爺三年前自熠王府帶回來的,說是那墨蘭亦有靈性,帶她回來與我作伴。那墨蘭确實有些道行,但性情寡淡,從不與我交談,我只當她潛心修行,漸漸忘了她的存在,這幾日未留意,竟盛放的份外嬌豔。
原來眼前的女子竟是墨蘭的人身,難怪她會知蘊澈與我的點點滴滴,騙得過心如明鏡的他。
“蘊澈,你認錯了人,我才是你的小櫻!我才是……”我試圖提醒蘊澈,可惜我叫的嗓子都啞了,蘊澈卻根本聽不到,他只顧着半跪在地上為我拾起落葉,小心收藏好,他的動作還是那麽溫柔,那麽悉心。
“你不必再叫了,他聽不到的。”我循聲看去,聲音來自于窗邊的那盆墨蘭。
“他聽得到,只要他用心聽,一定能聽到。”我以前和他說話,他便聽得到。
“你以為他現在的心還在你身上嗎?”
“你!”我氣得緊握十指,明知無用,還是将全身的功力彙聚在一處,攻向她。霎時間,幽靜的庭院,陰風四起,塵土飛揚,可惜落在墨蘭身上卻化作煙霧,無聲無息散盡。
“沒用的,就憑你那點修為,你根本傷不了我。”她淡淡道。
“我就算跟你同歸于盡,也不會讓你傷害蘊澈?”
墨蘭忽然笑了:“我怎麽會傷他?我比你更愛他。”
“你?!”我深吸了口氣,運到掌心的功力輕輕散開。
“早在多年前,我在熠王府第一次見王爺,便對他心生愛慕。”她幽幽嘆了口氣,“可他心中卻只有你,他帶我回澈王府,也是為了你。你若真能讓他開心也就罷了,可你只是一株樹,縱然王爺為你立誓終身非你不娶,你也只能讓他遺憾終身……你以為我願意做別人的替代品,喜歡聽他口口聲聲喚我‘小櫻’,可我實在不忍看王爺孤獨一生,才會化身成你,了卻王爺的夙願。”
“可你會害死他的!你的寒氣未除,陰氣未散,與他親近會傷了他的。”
“我知道,我也提醒了王爺很多次,可他說他不在意,他還說……只要能擁,”她頓了頓,接着道:“能擁你入懷,縱然只留他一日的陽壽,他也此生無憾了!”
我苦笑,笑蘊澈的傻,也笑墨蘭的癡,更是笑自己不懂蘊澈的心,我以為他和我一樣的心思,不求一夜溫存,但求朝夕為伴,哪成想他求的是一朝的歡愉。早知如此,我當年就遂了他這個心願,何苦為了與他回王府,甘願被他斷了靈脈,枉送了數百年的修行。
墨蘭懇求的聲音傳來:“小櫻,你若真愛王爺,就成全了他吧。”
成全?說的容易,讓我日日看着心愛的男人與別的女人纏綿悱恻,耳鬓厮磨,卻全然不知真相,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墨蘭見我猶豫,又問我:“你看,他現在是不是很開心?”
我默默看着身邊的蘊澈,他已幫我把落葉都收盡了,回眸見墨蘭站在他身後,眉目噙笑。近一年來,他落寞的眼底極少露出這樣真切的笑意。墨蘭說的沒錯,我愛他又如何,我給不了他想要的。就算他願意等我一生,我給他的也注定是一世的遺憾。
罷了,只要他快樂,即使這快樂是虛假的,也好過沒有。
我最後看了一眼蘊澈,閉上雙眼,再不看這錦繡繁華的塵世。
☆、番外之 前世今生
(六)
澈王爺新婚燕兒不過十日,天下便已無人不知這位澈王爺對王妃恩寵至極。因為他自大婚之後,便吃齋禮佛,修建廟宇,甚至日日布施天下,但凡無勞動能力之人,都可來澈王府領取米糧。
有人問他為何如此,他毫不掩飾地笑答:“因為我曾在佛前立下誓言,若今生能娶到小櫻為妻,我願不惜一切,造福天下蒼生。”
澈王爺此言一出,舉國上下,不知多少女子感動,多少女子感傷。
而我站在蕭蕭秋雨中,聽着碧紗窗內相擁着觀雨聽瀾的一對璧人耳鬓私語,不知該感動,還是該感傷。
一聲感慨的長嘆來自于高牆邊的香樟樹,是最愛管閑事的樟爺爺:“後悔嗎?後悔與他來了王府,後悔為他損了百年的修為嗎?”
我搖頭,“不後悔。”
不論感傷還是感動,我從不後悔。因為他是蘊澈,我愛着,也同樣深愛着我的男人,只要看見他過的很好,我便別無所求。
“這樣也好,早點認清凡間男人的薄情寡性,你也不用再留戀紅塵。以後好好修煉,終有得道成仙之日。”
我點頭,又繼續閉目修行,将靈氣下行,葉與枝幹所有的靈氣最終都彙聚到深埋泥土的根裏。
樟爺爺看我修行的功法奇特,問我,“你這是修的什麽功法?”
我說:“我要修煉靈丹。”
“靈丹?你會煉靈丹?你能煉出讓我變年輕點的仙丹嘛?”
“你當我是太上老君哪?樟爺爺,依我看你現在也很年輕,一點都不像五百歲的樣子。”
“是麽是麽?嘿嘿!”樟爺爺頓時眉開眼笑,“那你煉的是什麽丹?”
“随便練練,練着玩的。”我沒有告訴他,我要修煉可以救人命的靈丹,我怕他又罵我“腦子開花了”!
畢竟,修煉丹藥向來都是那些悠然自得的神仙們愛做的事,他們有千萬年的道行,有無窮無盡的時間,還有大把大把消磨不盡的空閑。而對我們這些道行尚淺的小妖來說,汲取日月精華提升法力才是正道滄桑,煉丹,簡直就是浪費時間,浪費法力,甚至浪費生命。
可我無所謂,反正看着蘊澈與墨蘭百般恩愛的生命,不要也罷。
蘊澈清靜快樂的日子沒過多久,朝中的幾位重臣又趁着暗夜來打擾了。從他們的談話中,我得知邊疆又起戰亂,楊将軍屢戰屢敗,被胡虜搶占了三座城池,有幾位将軍聯合請命去迎戰,皇帝卻不準,堅持要講和,割讓城池換取邊疆太平。
蘊澈的舊部吳将軍怒斥皇上昏聩,被當即杖斃。蘊澈聞言,徹夜未眠,在我身前來來回回徘徊,自言自語道:“是我錯了嗎?他終究是做不了好皇帝。”
我道:“蘊澈,你的手中不是還有一份真的先皇密诏嗎?你該把他昭告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才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蘊澈似乎聽見我的話,搖搖嘆道:“怕是免不了一場同室操戈了。”
這時,墨蘭拿着衣服走到他身邊,道:“王爺,皇上早已對你心存芥蒂,這個時候,你觐見也是無濟于事。不如我們離開吧,找個無人的地方,過平靜的生活。”
我無言以對,蘊澈也怔怔地看着墨蘭,似乎不相信這番話出自墨藍之口。她不是我,自然不懂蘊澈的心,這些年,他明知皇上對他忌憚,屢次欲置他于死地,他仍多次冒死觐見,為民請命。
如今國難當頭,他又怎麽會置身事外。這一次,就算同室操戈,血染皇城,他也一定會阻止皇上割地求和。
我輕嘆一聲,正欲屏氣凝神,精心運氣,忽然感覺到熟悉的溫度拂過身體,然後,我聽見蘊澈擔憂的詢問聲:“小櫻,你的枝葉怎麽枯萎了?是不是你昨晚替我壓制陰氣,損了元氣?”
“沒關系,我只是耗損了點修為,修養一陣就沒事了。”墨蘭聲音虛弱地答。
我睜開眼,見蘊澈神色比昨日好了很多,再看墨蘭,果然見她眉間有些倦怠之色,少說耗損了五十年的修為。見她對蘊澈用情如此,我對她的怨念忽然間少了許多。
“我倒是無妨,可你的毒......”墨蘭輕輕嘆息,有意無意看向我。
我明白,蘊澈中的陰毒已入肺腑,陽壽将盡,她縱然再耗損一百年的修為也是無濟于事。可是,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救他,我知道,不知道墨蘭是否知道?
“人的生命本來就是有盡頭的,過的開心,一月足以,過的不開心,一百年也是折磨。”蘊澈笑道,語氣極為坦蕩。
聞言,我一口真氣運岔了,我腦子一熱,對他大吼:“你怎麽能這麽想?你是澈王爺,你難道忘了自己隐忍了這麽多年,籌謀了這麽多年,為的是什麽嗎?”
蘊澈看着我在風中顫抖的枝葉,“不過,在我死之前,我還有件事一定要做!”
“什麽事?”墨蘭問他。
“我答應過父皇的事!”
我久久無法成言,失神良久,才再次彙聚真氣,拼盡全力用靈脈吸取天地之精華,将其注入我的內丹之中,以提升它的靈氣。我不知道我的內丹到底能不能幫蘊澈祛除陰氣,延續陽壽,但這是我唯一可以想到的辦法。
(七)
我的努力到底沒有白費,三日後,正是月圓之夜,我的內丹借着圓月的光華化作了一枚淡紫色的丹丸。
我低頭看看自己滿頭的白發,還有那副瞬間枯老皮囊,如果可以離開,我真希望現在就離開,到蘊澈永遠找不到我的地方,讓他永遠看不見我這個樣子。
可惜,我走不了。
深夜,蘊澈還未安睡,他一個人踱步到庭院,當他看見我的樣子,臉上全是驚惶。“小櫻?你怎麽了?”
我笑笑,輕喚着他的名字:“蘊澈,蘊澈......”
然後,我将練好的靈丹化作最後一場花瓣雨,落在他身上,融進他的身體。一向行動慢條斯理的樟爺爺驚駭的大叫:“小櫻,不要啊,你六年前便已傷了靈根,如今你再将內丹給了他,你會灰飛煙滅的!”
“我知道!可是這是我想到的唯一能救蘊澈的方法。”
“傻丫頭,他不過是個凡人,陽壽盡了,轉世還能為人。你若枯萎了,就會灰飛煙滅,消失于天地間。”
“我愛的是蘊澈,我的澈王爺,若是他轉世為人,也再不是我的蘊澈,我愛的男人。”
“你!你怎麽這麽糊塗啊!”
“我不糊塗,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蘊澈,你知道嗎?從此以後,我就在你的身體裏了,你我再也不會分開了。
原來枯萎并不痛苦,我只是覺得悲傷,悲傷到了極致,卻連眼淚都已經幹枯。
墨蘭似乎聽見了動靜,匆忙披上衣服從屋內出來,當她看見我的樣子,看見容光煥發的蘊澈,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才恍然回神,剛要開口,蘊澈忽然轉頭看向她,一雙黑眸閃動着迫人的銳氣。
“為什麽我分明感覺到你的氣息微弱,靈氣盡失,你卻還能好好站在這裏,氣色如此好?”
“我......”
“你,你不是小櫻?”蘊澈一步步逼向她,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盛怒的樣子,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鬼,“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小櫻?”
墨蘭被逼得退了兩步,見一切再也無法隐瞞,終于咬咬牙,站定,“對,我不是。”
聞言,蘊澈猛然拔出纏住腰間從不離身的軟劍,劍鋒映着寒月的冷光,逼在墨蘭的喉間:“說!那你到底是誰?你冒充小櫻欺騙我,究竟有什麽目的?是誰讓你這麽做的?”
墨蘭看着咽喉處的冷劍,眼淚一串串從臉頰上墜落。“蘊澈,剛才你還對我海誓山盟,一轉眼,就要殺我?”
“那是因為剛才我當你是小櫻。”
“小櫻?小櫻!為什麽你的眼裏只有小櫻?”墨蘭回身指了指床邊的那盆墨蘭,光芒一閃,她身上素白的衣裙化作了黑色,她的相貌未變,氣質卻變得高貴清雅。“你,可還記得墨蘭?”
“墨蘭?”
“蘊澈,我是墨蘭,當年你在烨熠王府中帶回的墨蘭。你只知道小櫻非凡塵俗物,你可知道我比她的修行更高?”
蘊澈看着窗邊的墨蘭,恍然大悟:“難怪,難怪你對我和小櫻的事情了如指掌。”
“可你不知道,小櫻只是一株櫻花樹,縱然你對她一往情深,立誓非她不娶,她也無法化成人形和你長相厮守。我不想看着你抱憾終身,才化身成她,想要了卻你的夙願。”
“可你終究不是她!”然後,蘊澈轉頭,看向我。
那時,我的視線已經模糊,可我依然能感覺到他眼中強烈的痛苦與悔恨,以及那一聲悲傷的呼喚:“小櫻,對不起!”
我用最後的力氣笑笑,“你沒有對不起我。當初,我不後悔為你斷了靈脈,葬送了數百年的道行,今日,我也不後悔——為你煙消雲散!蘊澈,你要活着,你不要忘了,你答應過你父親的事情......”
我終于解脫了,靈魂從真身中脫離,飄向遙遠的天際。我感覺自己的靈魂化作一片虛無,再也沒有知覺,沒有意識。
我就這麽消失了,這世界再沒有小櫻。
我不後悔,過去不悔,将來也不悔,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墨蘭能像我一樣,好好陪着他。
(十)
時間在我的混混沌沌中度過了不知多久。
忽然有一日,我仿佛從睡夢中清醒,我睜開眼,看見一片湛藍的天空。
我低下頭,遠遠地看見屍橫遍野的戰場。
蘊澈坐在馬上,氣勢恢宏,一如我與他初見的樣子。我想跟他說話,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天空中一縷無形的游魂,除了遠遠望着他,什麽也做不了。于是,我就一直看着他,看他親率着誓死效忠他的奚成軍,在鮮血鋪平的帝王之路上,一步步踏上皇位。
蘊澈登基那日,正是初春,百花開得正豔,顧公公宣讀先皇遺诏,衆臣跪地臣服。
蘊澈坐在龍椅之上,殿前的一片櫻花林落英缤紛。春風一度,他猛然一陣劇咳,鮮血從他口中濺出,染紅了他手中的白帕。
他看了一眼帕子,迅速收好,若無其事地擡擡手。“平身。”
......
下朝之後,他回到寝宮,第一件事還是看院前的泥土可有什麽變化,然後,他割開手腕,讓鮮血滴入泥土。
錦瑟又一次不怕死地進言:“皇上,您就別信那和尚胡言亂語了,你每日用血澆灌小櫻,也不可能讓她複活的。”
蘊澈搖頭,“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要試試。”
這時,有一朝臣進谏,說是有人發現烨熠王爺違抗“京城之內嚴禁種蘭花”的聖旨,偷偷在府中種了蘭花。聞言,我再環顧皇宮,才發現皇宮之內百花齊放,唯獨不見墨蘭,甚至沒有任何品種的蘭花。再回憶一番,我似乎在整個京城都未見過蘭花。
蘊澈聞言,蹙眉良久,才道:“我念在與他同宗的份上,本想饒他一命,他卻公然違抗聖旨......罷了,就交由宗人府發落吧。”
“遵旨。”
那大臣退下,我看着蘊澈劇烈咳嗽時起伏的脊背,再也無言。
時光苒苒,距離我死去,已經九千九百九十天了。
蘊澈以手帕拭去嘴角的鮮血,喝下一大碗苦藥,他說,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油盡燈枯,可是他不能死,他還要每日用血澆灌我,他死了我就不可能再複活了。
錦瑟捧着手中的花盆,接着蘊澈手腕上滴下的血,他的血一滴一滴流的很慢,仿佛就快幹涸了。
“皇上,您的龍體要緊啊!”
蘊澈有氣無力道:“錦瑟接旨。”
錦瑟忙俯身跪地。
“若我昏迷不醒,你一定要每日取我的血澆灌小櫻,若有違旨,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錦瑟遵旨!”
自那日後,蘊澈真的昏迷了,但他還有一息尚存,或許那一息孱弱的氣息還在期盼着奇跡會出現。
我死去的第一萬日,我忽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将我從半空中吸走,一陣天旋地轉,我再次睜開眼睛時,錦瑟正抱着我微微發抖。
她跪在榻前,顫抖着在蘊澈毫無知覺的手腕上割上一刀,鮮血滴落之時,她忽然驚叫:“皇上,發芽了,您快看,是小櫻,是小櫻的根又發芽了。”
昏迷了十日的蘊澈竟然睜開了眼睛,灰暗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嫩芽,他伸手想要觸摸,手指最後無力地垂下。
他的雙唇開啓,我依稀聽見他道:“小櫻,若有來世,我願做一株常青藤......”
(十一)
一年後,錦瑟細細修剪着皇陵前種着的櫻花樹,忽然發現,在櫻花樹的腳下長出一株常青藤,翠綠的枝蔓緊緊纏着櫻花樹。她蒼老的臉上露出了許久未有的笑容,道:“皇上,從今往後,你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一個熟悉的黑色倩影一步步走近,淡雅的幽蘭香,沁人心脾。
她看着蘊澈的陵墓,眼淚一滴滴落下光潔動人的臉龐,她說:“蘊澈,你到死都不肯見我一面,你就那麽恨我?可是你知不知道,這一切也非我所願......是烨熠王爺遵皇上之命,想盡一切辦法要除掉你,他暗殺過你多次,都未成功,最後想到讓我害你。烨熠王爺對我有再生之恩,我不得不從。可你有金身護體,我傷不了你,只好扮作小櫻接近你......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我會愛上了你......”
“蘊澈,三十年前,我用我千年的修為,為小櫻守護住元神,這是我為你能為你做的......希望你們能原諒我!”
——全文完——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