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07 路中·恨
越是往醫院的路途人越少,似乎剛剛那種慌亂的形勢消散了,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但往往,這才是可怕的開端。
阿闖拍了拍明仔的肩膀,質問道:“明仔,你沒耍我們吧?”
明仔轉過身來,一副你開玩笑的模樣看着阿闖。
“你這話說的,我哪敢耍小少爺啊?”
“你最好是!”
明仔沒好氣地轉過頭去,無奈地說:“我又怎麽會呢?到了醫院你不就知道了嗎?”
阿闖有些生氣,雖然明仔平時愛耍滑頭,可是看他剛剛着急的模樣,外加上阿闖堅信自己人不搞自己人,所以還是忍住了氣頭。
他靠在椅背上,低聲對南山說:“少爺,我覺得不對。就算是入夜,這路上的人都不會這麽少的。”
從正式離開南浦碼頭的那一刻起,南山已然感覺到自己走在一條充滿危險的路上,可這條路已沒得再回頭。
南山神情嚴肅地望向車窗外,看着那些熟悉的招牌一個個快速劃過,眼中盡現無數悲涼。
這似是一場鴻門宴,但他已無任何資本逃離,因為他知道梁九州已然瘋的不成人樣。
同一條路的中段路障處,好幾隊的人在陰暗處待命,路的兩旁擺放了好幾個火桶。
火焰在肆意燃燒着,照亮了坐在了路旁木椅上的九州。
他面無表情,眼神淡漠。
修長的食指夾着一根煙,任由那些煙霧在眼前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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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他知道晚茶煙要同南山一同離開後,一旦着空,他便會陷入了回憶裏,出都出不來。
他感覺自己好像提前在練習着從回憶中找她,但又明确知道她逃不出自己的掌心,不同的想法互相矛盾着,不斷地沖擊着他。
興許,是他知道,即使晚茶煙離不開廣城,心也不會在這裏。
這不,他又陷入了與晚茶煙最後一次相見的記憶中。
【篤篤篤。】腳步聲急急忙忙從屋內傳來,開門的瞬間晚茶煙嘴角的微笑無比燦爛,她的眼睛亮閃閃的,眼神裏閃動着驚喜的愛意。
九州也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看過這樣的笑意和眼神,他當下都感覺自己的心瞬間綻放,身體裏每個細胞都在開心地舞動。
可下一秒,看清了來人的晚茶煙,眼裏只有錯愕和冷淡。
【怎麽是你?】從天堂到地獄只需一秒,九州摔得粉身碎骨,但他仍面帶微笑。
【從小到大,你對我都是這麽直接。演一次,就不能對我演一次,讓我也開心一下嗎?】那時的晚茶煙已經經歷過了九州奪回身份的事情,她親眼看着九州一天又一天的逼迫南山,已經很難給九州好臉色了。
【你明知道答案。】【走吧。】【去哪裏?】【去我家吃飯。】晚茶煙冷着臉,直接就把門關上,但九州直接将手按在門框上。
隔着門板,兩個人都臉色沉郁。
晚茶煙望着門框上緊緊扒着的手,那用力到白發的關節,無不顯示着九州的決心。
想起南山即将會毀在九州的手裏,怒氣夾雜着恨意肆意沖撞着晚茶煙的心。
她拉開門,再用力地把門推到門框處。
硬木撞擊肉的觸感,會讓人感覺到心裏一痛,可晚茶煙覺得那是九州該的。
她低頭望着那只手,臉上表情淡漠,隐隐能從她眼裏看到一絲恨意。
一次不退縮,就代表不疼,那就再來一次。
很用力,但九州抓着門框更用力,兩股力量在僵持着。
九州知道晚茶煙會用力地夾自己的手,他喜歡痛覺,只有痛才會讓他感覺自己活着。
他更喜歡在晚茶煙的手裏感受到痛,他騙自己,那是她對自己的在乎和愛。
一次又一次,直到九州将另一只手抓住了木門,晚茶煙再也推不動門為止。
九州推開了門,臉上的笑意一如既往。
【你還是太心軟了,舍不得傷害我。】如若是小時候的晚茶煙,看到九州的笑,她會覺得溫暖。
可如今,她只覺得他是個惡魔,沒有心的惡魔。
【要我殺了你嗎?】九州用受傷的手摟住了晚茶煙的腰,将她緊緊地貼着自己。
【你總是嘴上逞強,卻一次也不肯傷害我,你這樣只會讓我越來越沉淪,直至沉到罪惡的最深淵。】晚茶煙皺着眉頭,厭惡地想要推開九州,無奈與九州力量懸殊。
九州不顧晚茶煙的掙紮,貼着她的耳邊。
【吃飯,我就多給他一天的時間過好日子。】【不需要你的施舍!】九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晚茶煙整個人抱到了自己的肩上,他笑着走出屋子。
【不會談判,你應該再跟我讨價還價,這樣有趣的多。】晚茶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九州這麽架着走了,每次九州架她前都毫無征兆。
小時候九州架她的時候,是因為她胡鬧,而長大後,則是因為要給她強迫的愛。
她無奈地望着地面,感覺自己像逢年過節待宰的牲畜,只想仰天長嘆。
被九州擄走的晚茶煙一臉愠色,冷冷地看着餐桌上豐盛的菜肴。
九州切了一塊牛排放進嘴裏。
【唔。好吃。】九州不是不知道晚茶煙心裏恨着,可他還是裝作一臉不在乎。
能夠和她吃飯就已經是最開心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哪還能在乎她是不是願意呢?
如若是那樣,就太累了。
可他清楚的很,心底最深的那一道裂縫正在悄然醞釀着最洶湧的熔岩。
【你不是最喜歡吃西餐了嗎?吃吧。雖然你沒有了談判的籌碼,但我還是再給多他一天,怎麽樣?】九州的笑容特別清澈,甚至還有些小邀功的感覺,似乎在說,看我對你多好,我還能對你更好噢。
晚茶煙伸手舀了一小羹羅宋湯喝,用最優雅的姿态,說着最難聽的話。
【你不如給你自己時間去死,死之前早點去城外尋個地方葬了自己,省得污染了廣城,這裏沒人歡迎你。】九州噗呲一下笑了出來,他并沒有生氣,看向晚茶煙的眼神還有點贊賞。
【果然是我愛的人,說的都是我愛聽的話。你猜,以後我們的孩子聽到你這麽罵我,他們會不會心疼我?我啊,活了這麽久,都沒有人愛我。】【呵。】
晚茶煙冷笑。
【大名鼎鼎的梁先生,資産無數,會沒有人愛你?想要成為梁夫人的女人,都快排到朱江了吧?】九州興奮地笑着,他往晚茶煙的方向傾了傾,眼裏綻放着奇異且沉迷的光芒。
【我好似聞到了醋味。】晚茶煙皺起了雙眉,表情很是不耐煩。
【不要說這些讓人讨厭的話。】說完,晚茶煙又喝了一羹湯,突然,她的眉頭微微皺起。
那是因為她感覺自己咬到了一顆小小圓圓的球,那顆球破裂的瞬間,一陣濃郁的血腥味自她嘴間迸發。
那惡心的血腥味,讓她舌尖的每一個味蕾都在尖叫着求救。
那個味道讓她無法吞咽,下一秒,她便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液體自她嘴角流了出來。
晚茶煙拿食指擦了擦嘴角,當一抹鮮紅色出現在她手指時,她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
九州望見晚茶煙這般害怕的模樣,只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面帶微笑地彎下腰,伸出了拇指輕輕擦去了她嘴角流出的血,動作輕柔得仿佛感覺不到他手指的溫度。
随後,他伸出了舌頭,帶着玩味的笑意,舔去了拇指上的血。
晚茶煙驚詫地望着九州,一動也不敢動。
看着晚茶煙的瞳孔逐漸緊縮,九州嘴角帶着充滿興致的笑意,如同狩獵者的戲弄。
【你猜猜這是誰的血?】晚茶煙立刻用力扯住九州的手腕,質問他。
【你将他怎麽了!】九州俯身至晚茶煙的耳邊,他伸手撫摸着晚茶煙的臉側,聲音挑逗。
【你吃的是我的血。我好想和你融為一體,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當然,還有更好的辦法,需要你同意。】晚茶煙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惡心。
只知道怒氣一下子撞上了心頭,讓她失去了理智。
她用力地将九州推開,咬着牙咒罵。
【王八蛋!】【哈哈。】九州笑着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他用勺子舀起了湯再倒下,像是驕傲的魔術師在展示自己的魔術。
而晚茶煙,則分明看到湯裏有着一顆顆紅色的小球,藏匿在濃稠的湯裏。
晚茶煙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将手放在桌底,一下子便掀翻了整個餐桌。
【梁九州,你已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了,讓人無比厭惡!】九州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臉上的表情無任何的波動。
【你要不要可憐一下瘋子,和我在一起,最起碼我不會繼續瘋下去。】【我寧願死也不要和你在一起!】九州看着眼前逐漸失去理智的晚茶煙,他的嘴角的玩味終于散去。
【我好不容易才脫離以前落魄的身份,以為爬到了最高你就會愛我。可說實話,可笑的是,我現在迫切地想要當農夫的兒子,想要變成那個落魄到不行的人。】【梁九州,你不配。】九州心裏的裂縫越來越大,裏面的熔岩搖晃得越來越厲害,僅一句如此簡單的你不配,将九州的內心世界撼得天搖地動。
岩漿猛地一下噴發,燙傷了九州,徹底将他十五年來築好的世界推倒,最瘋狂的一念也在此誕生。
【哈哈,從小我就知道我不配,所以我努力了十五年的時間爬到了這個位置。你說我不配?我不配?我是整個廣城最有錢有權的人,産業遍及整個南方,就連四大家族都要高看我梁九州一眼。我不配?我算是清楚了,在你晚茶煙的心裏,無論我在階層的哪裏,無論農夫的兒子是誰,無論望家的公子是誰。都抵不過南山二字是嗎?】【兒時的戲言你就這麽當真?】【不是我把戲言當真,而是你說的每句話我都信。我把它們當成真理,當成信仰在追逐。】【那你放過南山。】【不要把我對你的愛踐踏得一文不值。】【放過他。】望着晚茶煙的懇求,九州希望她能看到自己心裏現在正被摧毀得一塌糊塗的世界。
【什麽都行,就是他不行。】【我只愛南山,九州你醒醒吧,去追尋你自己的幸福吧,不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十五年了,我已經花費了十五年的時間。我不在意再花下一個十五年,二十五年,三十五年,甚至一輩子。】【你只是不甘心,這根本不是愛。假的,都是假的!】九州走近晚茶煙,蹲在她的面前,輕聲訴說。
【煙煙,你絕不可以說我的愛是假的。我比誰都知道,我對你的愛有多真。愛可以和不甘心同在,我愛你,我也可以不甘心。無論我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遠,我會永遠地追逐你。因為我相信,只要時間夠長,總有一天,你的心裏會有我的存在。】汽車的響聲将九州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冷冷地望向不遠處,盯着車裏的黑影。
他要将所有在晚茶煙那裏受過的傷,通通還回去。
不,是加倍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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