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九竅玉17：它們在偷窺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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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間，我顧不得捂住手電，一步上前拽住杜奉予就要後退。

杜奉予被我拽着胳膊拉了一下，腳下卻沒動，反而不解地望向我。

我來不及解釋，見拉不動杜奉予，只得轉而往他身後的鬼嬰腦袋上用力一拍。

随着咚一聲，我無聲地嗷嗚了一嗓子，甩着發麻的左手龇牙咧嘴。

杜奉予啞然失笑，檢查了一下我的左手，随後在那嬰兒腦殼上敲了敲。

沉悶地咚咚聲。

你麻痹……這嬰兒也是石雕。

我拉着臉，一聲不吭地觀察回頭牆後的嬰兒雕像。

這尊嬰兒像的雕刻手法偏向西洋雕塑那種寫實風格，無論是嬰兒肉乎乎的小手，還是圓圓的腦袋，都雕得栩栩如生。

我和杜奉予看了半晌，除了在雕像下發現個看不懂的外語單詞以外，再沒看出別的名堂。看那單詞的筆畫構造，也不是英文俄文那種字母，更像中東或印度那邊的語言。若按杜奉予所說，結合墓主的宗教信仰思考，我猜可能是藏語或者梵文。

我順着嬰兒手指的方向将手電打向身後，發現回頭牆後依舊是一條墓道。只不過和剛剛的蓮燈墓道比，這條墓道裏明顯多了四尊人像。

最小的人像只到我肚臍眼的位置，是尊捧着荷花側頭聞香的男童像。剩下的三尊分別為少年提燈像、青年飲酒像、最後是尊壯年男人舞劍的威武像。

他們的面貌各有不同，但看眉眼特征可以确定，這四尊像是同一人的不同年齡階段。他們身上的服飾和裝飾品都不是中原風格，更像異域來客。

四尊像由小到大，以折線形依次排列在墓道兩側，好像回頭牆背面的嬰兒在漸漸長大。

我和杜奉予不約而同地站定在最後一尊舞劍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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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尊威武的石人蓄着厚重的胡須，雙目怒張。右腿單腳撐地，同時左腿彎曲擡高伸向前方，上半身後仰，右手持長劍，且劍尖斜指上方。整個動作流暢張揚，臂膀上厚實的肌肉和身上飄舞的石帶也相得益彰。整體姿态是厚重中帶着輕盈。似乎舞劍人腳尖一點，就要飛到天上去。

但這尊像最令我驚訝的不是它的繁複與華麗，而是它沒有底座。

說起來，這四尊雕像都沒有底座。不過前三尊人像姿态平穩，能穩穩立在地上也不足為奇。可這尊舞劍像的底端，真的只有人物右腳着地。

明明這石人的動作越往上越誇張，且他的飄飄欲仙感，很大程度來源于他動作的失衡。可事實就是，他正以這種失衡姿勢單腳穩穩立在地上。

最終，我難以置信地望向石人身上那幾條飛舞的石帶。仔細查看後，果然發現這些石帶有的地方薄如布片，有的地方則厚如書冊。在微妙間調整着整尊石像前後左右的重量差，以達到完美平衡的地步。

“牛逼……”

此時，就算完全沒有藝術細胞的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尊石像的藝術價值極高。

杜奉予也被這尊威武石像所懾，發現石像姿勢失衡後，好奇地學着石人的動作，擺出一個類似的姿勢。

不過他要想完美複刻出石人的姿勢，只能在我托住他後腰時，借着我的力量繼續後仰。

“表弟，看不出來，你還挺柔韌。”我看着他拉伸的腹肌贊美道。

杜奉予聞言笑了笑，上身愈加向後仰。直到我托不住他，他才伸直雙手直接扶住地面。

我松開手，驚訝地看着杜奉予下腰擡腿，再從倒立姿态重新彎曲雙腿落地，最後穩穩站起身。

他拍掉手上的灰，眸中含笑地沖我揚了下頭。

我不服不忿地湊上去小聲說：“哼，表哥也會翻跟頭，等出去咱哥倆比比。”

我們沿着墓道，又向裏深入了幾米，最終來到第二面回頭牆前。當浮雕海浪再次映入眼簾時，我和杜奉予剛放松下來的心情瞬間又緊繃下來。

墓主在這裏設置了第二道回頭牆。頗有種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再原諒爾等小淘氣一回的意思。那按咱們老祖宗再一再二不再三的脾氣，如果墓主真會對屢教不改的人痛下毒手，這第二面回頭牆恐怕就是最後的警告。

想到這，我不禁再次審視起這面牆。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聽到‘苦海無涯，回頭是岸’這句話時，就感到其中有玄妙。後來有次王海洋找我談論愛情話題時，忽然給我來了句：或許，我們到最後都會放棄自己愛的人，轉身和那個愛自己的人共度餘生。

我當時就被他這句話點醒了，發現苦海回頭那句話給我的玄妙感，來自于我覺得它邏輯不自洽。

如果我回頭就是岸，那苦海不到處都是涯嗎？

為啥我沒得到自己愛的人，我身後那人卻得到了？同樣是愛別人，咋他就能撿漏？

當然，後來我又對‘苦海無涯，回頭是岸’這句話有了新的認識。

在武俠電影和電視劇裏，總能看見少林高僧在親自出手前說‘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以制止反派某某做壞事。結果自然是某某不聽話，被高僧啪啪兩掌打到吐血。然後高僧再來一句‘阿彌陀佛’。

通常在這種橋段裏，引用‘苦海回頭’這句話的目的在于突顯高僧的仁慈，和某某的執迷不悟。于是節目播出以後，這句話就開始被廣泛的濫用了。

如果把這句話裏的海與岸和現實意義上的海與岸挂鈎，或單純把回頭當成行為上的終止，亦或是像武俠電影裏那樣，用苦海比喻某某即将面臨的拳打腳踢……那多少是誤解了這句話。

這八個字前後包含了兩種假說。

執着于讓自己陷入痛苦的想法，則心在苦海，外界的岸于他而言形同虛設。

拒絕那些讓自己陷入痛苦的想法，則心在彼岸，外界的風浪無法撼動其內心的平和。

因此，這句話的本意應該是思想決定境遇，是讓人睜開心眼，看見自己對痛苦的偏執。苦海不應該指他人有意強加給自己的痛苦。

換句話說，如果某某壞事做盡、殺人如麻。但他內心以此為樂，即便站在全世界的對立面，他也不覺得痛苦。那用‘苦海回頭’來教訓這種人是沒意義的。因為人家一點也不苦，甚至早以另一種方式達到了極樂境界。

所以為了不讓這種極樂惡人鑽空子成佛，佛家不還有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

我摸着眼前這面有形的苦海，尚不确定墓主設立這道回頭牆究竟是警告盜墓賊的，還是地宮藝術設計的一部分。如果是前者，難道他對佛學的了解仍在望文生義的階段？

“……”

杜奉予靜靜地望了我半晌，沒動也沒說話。見我回神沖他勾了勾手指，才附耳過來。

我在他耳邊輕聲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受沒受過啥情傷？”

杜奉予直起身，“……你琢磨半天，就在想這個？”

我兩眼放光地盯着他，拍拍胸口道：“你有什麽心碎的，難受的事都可以告訴表哥的，表哥當你的岚顏知己。”

杜奉予平靜地望着我道：“我現在不想聽你的岚言岚語。”

“好嘞。”我說完，做了個拉上嘴巴的動作。

杜奉予側頭，皺眉望着第二面回頭牆兩側昏暗的墓道說：“這牆後面絕對有東西，不能再走了。”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唔唔……”

“你能不能別這麽幼稚？”杜奉予剛訓了我一句，忽然扭頭望向我身後。

我也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去，可這一眼卻讓我渾身泛寒。

有四道視線落在我們身上。

身後墓道裏那四尊石像，都借着手中之物的遮掩，悄悄偷窺着我們。

……不。他們絕對都是石雕，這些動作應該是提前設計好的。只不過剛剛我們沒站在特定的位置才沒發現而已。

問題是，這四尊石雕不知何時，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逼近至我們三米外，将墓道堵死了！

“它們身上是……”杜奉予欲言又止道。

我借着手電光細看，果然發現雕像的腳底、衣服下、甚至眼眶縫隙和耳洞裏，都長出了茂盛的白色絨毛……毛個屁啊！我艹！那些絨毛分明是無數只扭動着身體的細長線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