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九竅玉18：阿修羅道

===================================

無數線蟲正渴望地向外探出身體，偶爾還有一兩只迫不及待的，猛地從雕像身上彈出來落在離我們不遠處的地上。

“這些蟲子是奔人來的。”杜奉予拽着我退後道，期間還踩死幾只靠近過來的線蟲。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扶着他幹哕起來。

杜奉予被我吓了一跳，見我胳膊和脖子上的雞皮疙瘩都炸起來了，忙拍拍我的後背問道：“你怎麽了？”

“嘔……唔受不了……嘔……”我惡心地連整句話都說不出來，磕磕巴巴地吐出幾個字。

“受不了什麽？蟲子？”杜奉予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語氣有些泛涼。

“……受不了、密密麻麻的……東西。”我胡亂地指着石雕的方向搖頭道，說完密密麻麻四個字嘔得更厲害了。這些石雕能被蟲子帶過來，恐怕裏面根本就是中空的，那……

杜奉予失笑，伸手撫了撫我的後背。然而下一秒，他忽然面色微變，警惕地低頭看了眼地面。

我還以為地上也有蟲子湧出來，連忙看向腳下，卻發現那裏空無一物。

“怎麽了？”我背對着那些裝滿線蟲的石雕像，強迫自己不去想它們，轉而問杜奉予。

杜奉予直勾勾地看着腳下，有些奇怪地說：“地面變斜了。”

我狐疑地看向腳下，沒感覺地面有什麽問題。但看杜奉予篤定的态度，不禁也前後走動感受了一下。還是沒感覺地面有變化。

杜奉予謹慎地抓着我來到第二面回頭牆邊道：“不太對，越來越斜了，先往上爬。”

我正要說什麽，卻也隐隐聽到從地下傳來微弱的嗒嗒聲，似乎有什麽機關啓動了。遂不再多言，将手電筒叼在口中，學着杜奉予的樣子，踩着回頭牆上的浮雕海浪向上爬。

“砰——！”

Advertisement

幾乎在我單腳踩上回頭牆的下一秒，地面的石磚就毫無征兆地翻起，露出下面深達兩米的地刺陷阱。與此同時，遠處的第一面回頭牆和那四尊石像也同時向我們猛沖而來。

我和杜奉予見狀，立刻如猴子一樣敏捷地往上爬。杜奉予再次施展出驚人的運動能力，攀爬的速度快得不像人。也就兩秒不到三秒那樣吧，他先一步翻上牆頂，又反手抓住我的褲腰帶，硬把我也提溜上去了。

“轟隆！”

四尊石像結結實實地砸進地刺陷阱裏，兩面回頭牆也重重撞在一起。巨大的石頭碰撞聲回蕩在地宮中，久久未能停息。

“呼……呼……”

我咬着手電筒粗喘，心有餘悸地動了動四肢，确認零件都齊全才松了口氣。剛剛杜奉予要是沒撈我，我這會可能只剩半截了。

“……我早說了出去，你偏不！”杜奉予滿頭冷汗地摸索着我的腿檢查是否完整，氣得都破音了。

我吐出手電，将他牢牢抱在懷裏安撫道：“沒事！我沒事！都怪——”

我口中的最後一個‘我’字，在手電光偶然滑過半空中的懸着東西後，一下咽回口中。

“什麽動靜？”

墓道遠處傳來人聲，随後有腳步聲紛至沓來。

聞聲，我立刻将手電關閉。杜奉予也安靜地平趴在我胸前，靜待來人。

“人道的機關動了。”

來者仍是剛剛在岔路口處交談的兩個男人，其中聲音更成熟的那個先開口道。

“啧……”

一陣噼噼咔咔的槍械填彈聲回蕩在墓道中。

他們真的有槍。

趴在我身上的杜奉予霎時緊張起來。我緊按住他的後頸，一是安撫，二是不讓他回頭看見身後的……東西。

剛剛手電光一掃而過，我幾乎在看到空中那東西的瞬間就喪失了思考能力。雖然我現在仍難以自控地盯着它的方向看，卻并非出于好奇。

上學時，我曾聽自然老師講過。有些動物在面臨難以逃避的致命威脅時，會本能地進入到強直靜止狀态，以逃避不進食死物的獵食者。

我們人類也有類似的強直靜止反應。每當受到劇烈刺激和恐怖驚吓後，大腦就會暫時斷電，讓整個人陷入呆滞和頭腦空白的狀态，以保護脆弱的神經系統和大腦。

而我現在就是進入了強直靜止狀态。連回頭閉眼等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只能幹瞪眼看着讓我陷入驚懼的東西卻回避不得。

那個沙啞高亢的男青年道：“不會是那姓王的又來了吧？”

“誰讓你和當地人牽扯那麽多。”那個聲音低一些的男人不悅道。

“我也沒想到那人那麽晦氣啊……要真是他，最好已經死這下面了。不然別讓我逮到，我給他扔畜生道裏喂畜生。”

“別廢話了，上前面看看去。”成熟男叱責一聲，兇完又放軟語氣補充道：“……小心有人埋伏。”

“還是領導關心我，最愛你了。”沙啞男聲懶洋洋地調笑着同伴，又扯開嗓門喊道：“朋友，出來一起玩玩呗！”

與他話裏的善意不同，清脆的子彈上膛聲随之響起。兩根發光的棒子一前一後飛進回頭牆兩側的墓道裏，竟然将漆黑的墓道照亮不少。

而我聽到他嘴裏那倆字時，不由得睜大雙眼。

領導？

這倆人是王海龍認識的那兩個盜墓賊！他們竟然還在這裏，好像還是一對狗男男？

我盯着空中那玩意兒，心裏驚濤駭浪。

好在對方并沒想到回頭牆頂上會躲着倆人，直接向第二面回頭牆後移動了。從他們剛剛的對話和這輕車熟路的樣子來看，這兩個人顯然對地宮有相當程度的了解。

人道。畜生道。

我回憶着他們口中提到的名詞，隐隐記起這似乎是某種死後轉生的說法。好像叫什麽……六道輪回？

下面二人的聲音再次傳來，似乎正在看第二面回頭牆背面的浮雕。

“我靠，終于不是畜生道了。領導快來，看這阿修羅雕得嘿！跟他媽真的似的！”

“……是不錯。”

“這阿修羅算善道的吧？”沙啞男溜達幾步，有些困惑地問。

“阿修羅本性善良，有天人之福。但死後堕落惡道的可能很大。所以有說是善道，也有說是惡道。衆說紛纭吧。”

“在這墓裏應該算善道吧？我看這兒……只修了個小廣場，也沒放粽子。”

“大概吧。”

“……诶你說，這浮雕能賣到什麽價？”沙啞男賊兮兮地問。

“怎麽也能判你十年。”

我聽下面倆人逗樂嘴角剛一彎，就看到半空懸着的東西在黑暗中動了一下，臉上的肌肉登時僵住。

從看到那東西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這不是人間該有的玩意兒。

它的外形過于驚悚，已經遠遠超出我能理解的範圍。直到下面那兩人提到某個名詞時，我才恍然大悟，這怪物的确有它自己的名字——阿修羅。

關于阿修羅的形象，有許多種說法。

有的說它九頭千眼，也有的說它三頭六臂或千頭兩千臂。但無論哪種說法，阿修羅形象的重點都是多頭多目，多臂多足。且因其性格暴躁，總是被塑造為忿怒相。

我躺在回頭牆頂上，呆滞地望着半空中那足有二十條手臂的巨大雙頭四足怪物。不出意外，那東西就是神話裏的阿修羅。

借着反光，我清楚地看到這阿修羅正用最上方四只強壯的手臂勾住高高的橫梁，以維持自己的懸空姿态。剩餘十六臂則姿态各異地向四周舒張，有的拿着弓與箭，有的手持荷花，還有的掐着我不認識的法印。配合四足或彎曲或盤坐的姿勢，像一尊懸空而建的天王像。

可一旦仔細觀察它，就會發現這貨的肢體細節極為真實。更別提從我這角度由下至上望去，還能看到它因盤腿而垂下來的蛋。

上方的橫梁足有十米高，又隐沒在黑暗中，以至于下方的二人根本沒注意到自己頭頂有個怪物正漸漸蘇醒。

我連忙拍拍杜奉予，示意他我們趁現在溜。誰知道上面那阿修羅醒來後會發生什麽恐怖的事，反正下面那倆人有槍。我們倆這赤手空拳的，就不湊熱鬧了。

“這沒什麽東西，走吧，再找找別的路口。”

好巧不巧，杜奉予剛從我胸前支起，就聽下面那倆人的腳步聲竟然原路返回來了，只得再次趴下。

然而那阿修羅的手臂擺動着，盤坐的四足也張開，動作間已然越來越靈活。當我留意到它的兩個頭竟然能分別望向下方那夥盜墓賊和牆頂上的我們時，心中已經生出很不好的預感。

杜奉予見我呼吸越來越急促，也順着我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正看到橫梁上的阿修羅手臂擺動，躍躍欲試地要跳到我們身上的樣子。

我顧不得被下方的盜墓賊發現，直接把杜奉予愣怔的臉扭回來，抓着他起身大叫道：“快跑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