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掉魂11:鴨子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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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我天賦異禀,還是杜奉予頓頓三菜一湯伺候得太好。我出院回家後不過十天,肋骨就沒那麽疼了。與此同時我這瓜子臉也像吹氣兒似的,眨眼間變成了鵝蛋臉,隔壁二嬸直誇我可愛。

然而看着胖得比我還嚴重的老頭,我心中已然警鐘大作。為了不讓鵝蛋繼續發展成冬瓜,我給自己設定了每天中午一小時的散步時間,順便帶杜奉予四處走走看看風景。

算算日子,杜奉予已經在這邊住了快一個月。他沒說走,我也沒問他什麽時候走,只是每次上炕下炕都故意捂着肋骨沖他哼哼兩聲疼。今天和他出門溜達時,我終于忍不住旁敲側擊他在城裏工作的事。

杜奉予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直說他辭了工作後才回來的。本想着要是爺爺也對他沒辦法,他呆幾天就走了,之後自己一個人去哪旅旅游,等家裏的東西散一散再回去。

家裏的東西自然指那些纏着杜奉予的鬼。

“那你家是聚了多少了?”我好笑地問道。

杜奉予目光有些閃躲,敷衍道:“也沒多少。”

我信你個鬼,還沒多少……我內心嘟囔道。

其實這些天半夜一直不太平。

我雖然跟杜奉予又發誓又幹啥的,可一到晚上倆眼皮就往一起貼,沾枕頭不出五秒人已經在做夢了,很難像第一天那樣坐他旁邊守着。

杜奉予顯然也沒指望我這病號為他咋樣,只說在我旁邊睡就不會出什麽大事。然而回家的第四天早上,我一睜眼就發現自己都要趴炕頭牆上了。人家杜奉予舒舒服服地在我被窩裏,枕着我的枕頭蓋着我的被,睡得可香了。

我就說昨兒個做夢怎麽總有人上來扯我衣服,我還跟那人好一頓撕扯,合着是杜奉予在搶我的被呢。我那可是單人被啊,我從小蓋到大的寶貝兒,一宿就被扯得被面上的花都寬了一寸。但對方是杜奉予,我也只能咬碎一口銀牙往肚裏咽。

這還沒完,我下炕去尿尿時又發現家裏死了一只鴨。鴨脖擰了三圈不說,還被吊在我家院子裏拉的晾衣繩上,兩只小鴨掌都硬了,氣得我大清早在院子裏大罵三字經。但我爺說不像人幹的,可能昨晚有‘東西’來了,估計是碰不着杜奉予急眼了,沖我們示威呢。

我本想把死鴨子丢給聞聲跑出來的杜奉予出氣。我的被!我的鴨!它們都是無辜的!但猶豫半秒後,又咽了第二口牙,決定先帶着死鴨子給二爺看看。

二爺那變态看見我手裏的死鴨子幾乎興奮地撲了過來。他從櫃子裏摸出個白色的帆布娃娃和一把匕首,趁我不備就捅了那死鴨子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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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早上因被面和鴨子接連遭受的打擊已經很大,看了二爺的舉動差點爆炸。可那脖子擰成麻花的鴨子卻在下一秒睜開血紅的眼睛,晃着腦袋發出嘶鳴聲,被二爺一娃娃捂住了鴨嘴。

帆布娃娃在幾秒內就變黑了,由內部透出來的黑。我心裏咯噔一聲,直到此時才從死鴨子詐屍的震驚裏尋思過味兒來,意識到事情不對。

果然,二爺興奮地告訴我說,剛才有個不錯的鬼東西藏在死鴨子裏,碰巧被他逮住了,他這兩天有的玩兒了。

我早知道二爺性子像貓一樣,抓到啥玩意兒要先玩兩天再弄死。就問他什麽叫‘不錯的鬼東西’,它藏在鴨子裏想幹嘛。

二爺意味深長地看着我說:不錯的鬼東西就是值得我多玩一會的鬼東西。至于為啥藏鴨子裏……可能你太礙事了,它想找機會跟你家那只硬碰硬。

我直覺他說的‘你家那只’指杜奉予,當即把話題轉移回‘不錯的鬼東西’身上,問二爺要護鴨圈的東西。二爺說能以陰身碰實物的鬼不多,這一只恐怕已經把方圓十幾裏的鬼吃了個七零八落才長起來。

我納悶鬼還能吃鬼,就問二爺要是沒逮住,這家夥最後不得長成啥鬼王?二爺卻說鬼也不傻,會趨利避害,多數會避開同類行動。能喂出一只這種水平的,是在周圍鬼的密度直線上升的特殊情況下才能做到。

我問二爺他咋知道這種事,也是他師父教的?二爺卻沖我陰恻恻地一笑,說有只鬼已經被他喂了六年多,吃了差不多一百五十個同類,到現在還沒娃娃裏這只的一半好,多虧了你家那只。

我一聽頓時明白過來二爺一直在影射我:這鴨子鬼是在我家成長起來的!因為我家周圍鬼的密度直線上升!

如果吃了一百五十只鬼的鬼都不如這鴨子鬼,那這貨到底在我家附近吃了多少只鬼?我家附近還有多少只鬼?杜奉予才來幾天啊?

我追問二爺:若這些東西越聚越多會不會出事,會不會組成陰兵大軍襲擊我家?

二爺晃晃手裏的娃娃說,妖魔鬼怪和人不一樣,它們從來不合作,只靠弱肉強食成長。妖魔道就是只修自己不顧蒼生。這些東西很自私的,不要相信它們。

我看了二爺兩眼,發現二爺也在看我,就插科打诨地問他早飯吃的啥。

二爺卻認真看着我道,那只他養了六年的鬼,會為了逃走變成他媳婦的樣子大哭。所以他才把家裏的相片都藏起來了。那些東西欺人成性,離它們遠點,不要相信它們。

那你還養它六年。我說完這句就帶着鴨子跑了。

我家鴨子是蛋鴨,專門下蛋用的,身上沒幾兩肉。就算吃,被鬼上過身的鴨子我也不敢咽。所以最後,那只死鴨就被我裝進壞掉的鐘表殼裏,放大河漂走了。這期間,杜奉予一直在旁觀察我的表情,或許發生這種事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想看看我會不會因此對他發火。

我倒覺得這事也不賴他,甚至慶幸自己沒把死鴨子直接扔給他,不然誰知道會出啥亂子。

杜奉予早說過,鬼折磨人的手段比我想象的多。可直到看見那兩只耷拉着的鴨掌,聽到二爺說鬼會變成他媳婦的樣子哭,我才真正明白折磨意味着什麽。

可笑的是,折磨我也不過是鴨子鬼設計靠近杜奉予的附加産物而已。我、不,我的鴨子,只是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場上,一只無關緊要的炮灰罷了。

那天晚上,我夢到自己帶着鴨子們去河邊玩。

有只鴨子默默離了群,獨自下河向傍晚夕陽的方向游去。我和岸上的鴨子們叫它喊它,讓它別游太遠。它回頭沖我嘎嘎兩聲,身影卻向河水奔流的方向愈漂愈遠,愈來愈小,直到最後只剩一個小點。

次日清晨,杜奉予破天荒地就鴨子的事對我道歉了。搞得我莫名其妙,納悶他這反射弧也太長了。

鴨子鬼被二爺抓住的最初兩天,夜裏還挺安靜的,杜奉予也老老實實地在他自己被窩裏睡覺。可剛消停那麽兩天,晚上就又有東西爬進屋跟杜奉予撲騰起來。給我煩得呀,只能讓杜奉予繼續和我擠一起睡。

我一開始還想着半夜占他點便宜,兩個人在涼涼的夜晚裏擁抱取暖什麽的。沒想到杜奉予就像夜班保安似的,我一蹬被他就起身給我蓋上,我一蹬他就蓋上。我本來就體熱,夏天更熱。這下可好,兩天捂了我一身痱子,從醫院帶回來那盒痱子粉是一點沒浪費。

杜奉予見我不再說話也不繼續走,開口問道:“想什麽呢。”

“……”我扯了根路邊的狗尾巴草,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提起另一茬:“那包土你還留着呢?”

杜奉予不語。默認了。

“那玩意兒是不是浸過我的血?我的血對你也有用?”我問他,順便調笑了一句,“你想喝一口嗎?”

杜奉予點頭又搖頭,說道:“有用,但喝的用處不大。”

“怎麽呢?”我在路邊找了塊石頭坐下,身後有兩米多高的玉米遮陽,是個足夠惬意的歇腳處。

杜奉予見狀,也坐到我旁邊道:“喝血進的是胃,走五谷輪回那一道。也就剛喝的時候有點用處,等在胃裏消化了就沒了。”

“那你就消化一次喝一口呗。”我笑,把狗尾巴草穿成圈,套在杜奉予手指上。

杜奉予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草圈道:“你還不夠我喝兩天的。”

“哦~所以你是為了長久打算才不放我血,不然就把我喝幹了是吧。”我故意歪曲他的意思道。

杜奉予懶得搭理我,擡頭望向遠處的田野。兩人之間再次陷入無話可說的境地。

我發現了,只要我和他單獨在一起,除去必要的讨論和撩騷,其餘時候都尴尬極了。杜奉予就像個大花瓶,我走到哪,他就給自己放到哪,附帶一定的簡單回複功能來應付我。我們對彼此過往的知之甚少,讓兩個人始終保持在只混了個臉熟的程度。

“回家吧。”

我像個小老頭一樣起身,招呼杜奉予道。心說做人還是要知足,不溫不火也挺好,細水長流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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